上海之死 正文 12、間諜頭子
    有人按門鈴。於堇條件反射地站起來。休伯特按按她的手,輕聲說:「這是我要的RoomService,咖啡,半夜點心。」於堇走了過去,開了門後,她坐回原位。門輕輕地推開了:果然是制服筆挺的侍者舉著盤子進來。

    「巴西的咖啡豆,意大利的研磨,現做的咖啡。」休伯特說。

    以前是聖誕新年或其他特殊的日子,他才如此講究。於堇驚喜地說:「哇,還有我最喜歡的奇士糕。」

    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壺果然濃香四溢。侍者往兩個精緻的小瓷杯裡倒上咖啡。休伯特取小費給侍者,侍者退了出去。

    兩人都是老習慣:咖啡不加牛奶和糖,而且都是喝一大口,然後停下來,仔細品味。小時候於堇喜歡快吃快喝,嫌休伯特太慢,現在開始覺得慢慢品味才有情調。

    於堇給他倒第二杯時,休伯特說,「這咖啡真香。」「我就等你這一句讓人放鬆的話。」於堇調皮地說。

    休伯特正顏看著她說:「在這個地方,國際飯店的十七層以上,你可以絕對放心。」他接過來杯子,放在小瓷盤上。「我們必須有一個絕對安全的基地。十七層以下,就難說了,品流複雜,可能就有人在監視著。」這和她去查看的情況相同,防火通道之處太幽暗,過道口有工作間,放雜物,也可藏人,讓人不得不提防。她想到那兩個神秘女子,三人一起站在窗台上。「我剛才還做了一個可怕的惡夢。」於堇鬆了一口氣,但是她馬上打住了,夢不值得說。「這個飯店的經理,我以前不認識他--」

    「你絕對放心。這個索爾。夏皮羅三年前是靠了中國政府駐維也納領事館的幫助,才從奧地利逃到上海。他的父母,三親四戚都被納粹關進了集中營,生死未卜。他是我們的人,是個死也不會背叛的好漢。你什麼都不必瞞他,除了我下面要說的一件事,過程他會全力幫助,最終情報目標,連他也不必知道。」於堇正在用餐刀切著奇士糕一塊塊往嘴裡送,在休伯特面前,她在大口大口吃糕,完全丟開了大明星令人敬畏的端莊。聽了這話,她的手停住了,看了一眼他。果然,他的目光故意閃開去,似乎有愧於她。她擱下餐刀,低下頭來說:

    「看來你讓我回到上海,並不是想見我!」她覺得茶几上的鳳尾花的紅瞬間凋零了,沒有那喜色。

    「別跟我鬥氣。」休伯特懇求道。

    於堇當沒有聽見他的話,接著往下說:「而是要派我用場。」

    休伯特點點頭。「你想必知道太平洋上空已經戰雲密佈,日本派了最高等級談判使節趕往華盛頓,這正是日本要發動對英美戰爭的最明確信號。盟軍的勢態,只能讓日本人開第一槍。日本也肯定會偷襲,搶主動權。」他看著於堇,「我怎麼想念你,也不會讓你在這種時候,到上海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莫非--」於堇抬起臉來,乾脆把心裡話說出來。「已經到了必須我上場的時候?」

    「是啊!」休伯特長歎一口氣,「手下的幾名最得力的人,近幾個月連續失蹤,有去無回,不再聽到他們的消息。說實話,我希望他們的靈魂已經升天,不至於在日本牢獄裡受刑。」

    這狠心話是不應該說的,他閉上眼睛,頓了一下,才往下說:「東京、瀋陽、新京,青島,幾個小組都無法起作用。但是總部要求我動用全部力量,不惜任何代價和犧牲,必須盡早查出最緊要的機密:日本海軍將在太平洋什麼地方偷襲開刀。能擋住第一刀,下面的局勢,就會好辦得多--我們的線太長,從香港延展到馬來西亞、新加坡、荷屬東印度、菲律賓,偷襲任何一個地方,都將使我們全線危急。」

    「所以,你這個遠東間諜頭子,就準備貢獻犧牲你的養女!」於堇用詞很尖刻,語氣卻柔軟。「你就為這個目的,把我扣在香港訓練了三年多!」「如果我犧牲自己能獲得這個情報,我寧願馬上自己去死,絕對不願意讓你有任何危險!」休伯特說:「你也知道,我已經無親無友,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惟一的親人。」

    「我只在你面前才訴苦。」於堇不無怨艾地說。「說是捨不得,還是生生折磨了三年。」

    休伯特把餐刀放在於堇手裡。她鬆開了,生氣地朝牆邊一站,那一幅油畫風景是假貨,離近一看,與真正的大師差好大一截。休伯特也站了起來,側身看著她,像是自言自語:「人類生死存亡的戰爭,基督與反基督的末日之戰。弄得不好,沒幾個人能活下去。」扣在香港訓練了三年多!「」如果我犧牲自己能獲得這個情報,我寧願馬上自己去死,絕對不願意讓你有任何危險!「休伯特說:」你也知道,我已經無親無友,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惟一的親人。「」我只在你面前才訴苦。「於堇不無怨艾地說。」說是捨不得,還是生生折磨了三年。「休伯特把餐刀放在於堇手裡。她鬆開了,生氣地朝牆邊一站,那一幅油畫風景是假貨,離近一看,與真正的大師差好大一截。休伯特也站了起來,側身看著她,像是自言自語:」人類生死存亡的戰爭,基督與反基督的末日之戰。弄得不好,沒幾個人能活下去。「

    彷彿回到從前,休伯特常常在臨睡前給她念的詩句。她十一歲,對什麼事都感興趣。十一歲的心飄滿幻想,當時根本未記住,這時腦子卻閃出來。於堇往自己的腦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敲得她生疼。知道休伯特看著自己,卻轉過身,不讓他看。房間裡暖氣足,熱得手心有汗。這沉默可怕,加重了疼痛。

    「行了,弗雷德,你知道我不喜歡聽高調--西方式、東方式,都不愛聽。但是你說的任務,我會認真的。告訴我怎麼做吧?」就這麼說了幾句安慰似的官樣話,她的疼痛輕了。

    休伯特沒有回答她,而是走到窗前。推開窗玻璃,俯視上海的燈海,租界區燈火稠密,接近蘇州河北日佔領區,燈光明顯稀少。龍華寺方向,更是燈光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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