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恐怖病系列·影子 正文 第二章
    等到晚上,趁著宿捨走動的人較少時,廖該邊拿起一迭迭白報紙、漿糊、奇異筆,對照著中午在海報旁抄寫的筆記本,走到貼滿海報的牆壁旁,展開他的標語淨化工作。

    首先是一個康輔社的海報:“懸賞帥哥辣妹加入”,廖該邊冷笑一聲,心想:懸賞?又不是抓犯人,這種嘩眾取寵的標語言不及意,此乃罪一,只征求帥哥辣妹入社,可見這個社團也是淫穢的聚集地,難道貌丑的人活該不能入社?此乃罪二。

    於是,廖該邊用奇異筆在白報紙上寫著:“懇請有志男女一同加入”,再用漿糊黏在原先的標題上,就算是將社會負面的價值觀淨化了。

    為了方便,我們只舉幾個例子來看看廖該邊將別人的海報改成什麼純潔的德性:

    “狂飆勁舞搖頭玩!”……>“健康跳舞,拒絕搖頭!”

    “邀您一起聆聽上帝的聲音by信望愛社”……>“不聽上帝言,地獄在眼前!”

    “一起做個快樂的慈濟人!”……>“加入異教徒必自取滅亡!”

    “走進美好大自然,征服峰頂雲海”……>“自然誠美好,天堂價更高。”

    忙了一個多小時,廖該邊一面擦汗,一面站著欣賞自己的巧思。

    “這下子,整個宿捨的空氣彷佛神聖起來,希望這些傻孩子能明白我的苦心。”

    廖該邊欣慰道。

    “丑死了。”

    一個既熟悉又響亮的聲音。

    廖該邊回頭一看,果然是柚子。

    不只柚子,吉六會其它三個成員也同他走在一起。

    “會是誰那麼白爛?”一個胖胖的男生說,提著兩瓶特大號可樂。

    廖該邊知道他的綽號叫阿和。

    “是你吧?該邊老伯?”吉六會會長看著廖該邊大笑。

    廖該邊挺起胸膛,說:“這是我應盡的責任。”

    “不要鳥他啦,快回寢室做實驗了啦。”“快走,不要被他傳染白癡病!”

    是P19跟智障。

    吉六會似乎要進行什麼實驗……

    該不會是生剖少女的祭魔儀式吧?!

    “等一下。”廖該邊擋住欲將離去的吉六會。

    “沖蝦小?”吉六會會長說。

    “這一兩天有很多學生老是在你們寢室外面徘徊,快說,你們到底在進行什麼陰謀!”廖該邊狐疑地問。

    “陰謀沒有,大陰莖卻是有的,我們現在要回寢室量陰莖,你要不要一起來?”柚子笑著說。

    “不行啦,規定裡說,陰莖一定要五公分以上才能參加實驗,廖伯伯還少四公分,這可不能為他破例……”P19說。

    “兄台此言甚是,吾等速速離去為佳。”吉六會會長說完,四人以小跑步繞過廖該邊跑到樓上的寢室。

    廖該邊看著吉六會上樓,氣得全身發抖,拳頭都快捏爆了。

    真是個倒霉的夜晚。

    廖該邊嘴裡咕噥著,拿著警棍在宿捨外圍巡視,散散步。

    因為常常有野狗跑進學校裡大小便,於是,廖該邊時常將白天受的一肚子鳥氣轉嫁到可憐的小狗(是小狗,不是大狗)身上,揍得那些小狗哀嚎不已可以讓廖該邊心情好轉不少。

    今晚,倒霉的一晚(只要碰到吉六會就鐵是倒霉的一晚),廖該邊的確需要找幾條小狗出出氣。

    廖該邊漫步在宿捨外圍,注意著野狗的行蹤。

    突然,更倒霉的事發生了。

    “夙”的一聲,廖該邊驚覺醍醐灌頂。

    特濃特多的臭尿居然從天而降,將廖該邊淋個正著,廖該邊大驚,雙眼一黑,驚駭中竟然摔倒在步道上。

    是的,一股水柱從三樓的高度沖下,本就伴隨著力學公式F=ma導出的巨力,沖得廖該邊昏頭轉向、措手不及,況且此尿奇臭,使廖該邊趴倒在地上,幾乎給熏昏!

    “ㄍ……ㄍ……是誰!”

    廖該邊奇怒,爬起來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爆衰的遭遇,他拭去眼中的殘尿,看著可能潑下臭尿的幾個靠窗寢室……事發現場上方……二樓住的是新生,三樓……三樓住的是吉六會!無惡不作的吉六會!

    “一定是他們!”

    廖該邊抄起腳邊的警棍,連衣褲也不換了,挾著一股狠勁,發狂地往三樓急沖。

    吉六會會所。

    廖該邊一腳踹開寢室門版,紅著眼叫囂:“是不是你們潑的尿?!”

    此時,他赫見柚子、P19、智障三人,竟掏出自己的陰莖褻玩著!

    “你們在做什麼猥褻的事!快把它們收起來!”廖該邊大吼著。

    他沒想到吉六會所謂的實驗竟是集體雜交,這麼丑陋的事竟然在他管理的宿捨裡發生,這樣……上帝一定會怪罪他的疏失,也許還會將選民的資格撤回!

    還有,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三個人竟然甩蕩著超長的生殖器,其中柚子的生殖器尤其細長得不可思議,這簡直是魔鬼不潔的化身!

    “太不干淨了!居然這樣褻瀆求學的聖堂!”他吼叫著。

    不行!

    這次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不可!

    “我就猜是你們!這兩天那麼多人圍在你們寢室外面,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你們絕不是在干什麼好勾當,沒想到……沒料到你們竟是在集體褻淫!好!一個個都給我站好不准動,站好!”

    說完,廖該邊拿起警棍,狠狠地追打幾乎沒有反抗的吉六會,他一面痛揍柚子幾人,一面憤怒地說教,而自知理虧的吉六會倒也不再出言諷刺,只是抱頭慘叫。

    不多久,廖該邊氣力放盡,又看見寢室外聚集了很多學生圍觀,於是干罵幾句離開了;離開時,輔被潑尿不久的廖該邊竟覺心情大好。

    被潑了尿固然不必高興,但終於逮到名正言順痛毆吉六會的理由,這一股臭尿廖該邊倒也淋得值得。

    “哼,你們這些地獄派來的使者,究竟是敵不過我的正義出擊……”

    廖該邊嘴角淺笑著,回到管理員室裡換下衣褲,再到浴室用祝福過的聖水擦拭一遍身體,洗完澡時正好十點半。

    “今天的懺悔錄可有得寫了。”

    從書櫃拿出一大本日記模樣的紙本,廖該邊仔細寫下今天執法、禱告、反省、與“如何又靠近上帝腳趾一步”等等感想。

    今天該邊寫得特別久。

    痛毆吉六會以驅魔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嘉年華。

    終於,闔上厚厚的懺悔錄,廖該邊又整整禱告了一個鍾頭。

    他總有很多話要跟上帝說。

    訴苦、諂媚、祈求……還有不停地咒罵黑暗……

    人間的黑暗太多,所以廖該邊總是耗費最長的時間批評世界的沉淪與墮落,期盼上帝拋下一句“沒錯!”。

    禱告完畢,夜也深了,廖該邊很快地巡視宿捨一次後,便蓋上粗操單薄的棉被(他相信上帝看得見他的簡樸)睡了。

    睡了,燈卻沒關。

    管理員室裡點了三根特長的蠟燭,燭火拖曳著巨大的光影在牆上晃動、晃動。

    “永遠與光明同在。”

    廖該邊總是這樣相信著。

    永遠與光明同在……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師大發生了震驚社會的大新聞。

    很不幸,這條超大的新聞就恰巧發生在廖該邊管理的男捨裡。

    這條新聞吸引了很多記者,十多輛SNG采訪車停在原本就很狹小的校園裡,攝影機架滿了每個角落,其中大部分都對准著宿捨頂樓,嘗試從緊閉的窗口縫中拍到點什麼;媒體每天在師大校園裡穿梭訪問,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八卦、謠傳、毀謗、怪力亂神,男捨頂樓儼然成為校園最詭異、神秘的地方,關於頂樓的諸多揣測不停地流傳著。

    “聽說學校已經將那些學生隔離在頂樓,真是太不人道了。”記者甲。

    “不是傳說是那些學生因為不願就醫,所以自願被隔離的嗎?”記者乙。

    “到底真的是象皮病還是什麼怪病,為什麼不去醫院治療?怪怪……”記者丙。

    “聽說是局部性象皮病,因為生在生殖器的附近才不想就醫的。”記者乙。

    “好可怕,到底有幾個人被隔離了?有哪家報社查出來了嗎?”記者甲。

    “聽自由時報的記者說,好像是37個人。”記者丁。

    “我聽TVBS說是39。”記者戊。

    “倒底真相如何,其實真該派人偷偷闖進去瞧瞧,現在新聞搞得那麼大,我們進去說不定輿論也會支持我們。”記者己。

    “根本不清楚是什麼病,說不定是最新的病毒感染,誰敢進去?”記者庚。

    “真相不知道何時揭曉?我們媒體既然報導了這件事,就該揭露真相……”記者辛。

    “該不會是國防部的生物武器氣體外洩了吧?”記者丙。

    這一天,記者們在送給頂樓學生食物的籃子裡偷偷放進小型針孔攝影機,但沒拍到什麼就被機警的學生弄壞,記者於是在樓下廣播,呼吁頂樓的學生將樓上的情景用網絡傳輸影像下來,或是發表任何聲明,以求給社會一個交代。

    這一切都看在廖該邊的眼裡。

    廖該邊對這一切驚怒極了。

    宿捨原本好好的,今天卻發生這麼恐怖的怪事,他這個對捨監的難辭其咎不說,他的信仰所帶來的壓力卻更沉重;廖該邊從事發以來,在頂樓尚未被隔離前,便親眼看見幾十個學生捧著、甩著自己細長可怖的生殖器在走廊上哭泣、吼叫,他被這些超真實的怪狀給嚇呆了,他以為魔鬼的種子已散布在神聖的學堂,末日的審判即將到來……

    廖該邊想起那天他闖進吉六會寢室的情景,他隱隱約約覺得柚子三人長得誇張的生殖器,一定與這一連串怪事脫不了關系,他們一定在寢室裡借著淫亂的儀式召喚邪惡的魔鬼,將惡魔疾病的種子散布在神聖的宿捨,當時他沒有將他們全都亂棒打死,真是錯的徹底。

    他深夜裡常常祈禱惡靈退散,祈禱上帝賜予他對抗黑暗的力量,以便將宿捨頂樓的怪物一一殺死,重新嚴格管理宿捨以維護上帝的名聲。

    廖該邊的祈禱似乎生效了。

    幾天後,警方根據頂樓已不再傳出聲響,更發出濃濃的屍臭的情形來看,研判頂樓的同學全都罹難,於是穿著隔離裝進入現場,在法醫刊驗過數十具學生屍體後,便驅逐媒體,讓管理員廖該邊跟軍方支持的消毒專家一同清理頂樓。

    終於看見傳說中地獄景致的頂樓。

    廖該邊看見頂樓陰毛叢生,樹根狀的超長生殖器在屍身上盤據糾錯,爬過天窗、走廊、床緣、計算機桌,惡心的屍臭伴著中人欲嘔的精液腥味,在空氣裡窒郁不散,甚至還有幾條掛在腐爛屍體上、尚未枯萎的生殖器隱隱地擺動著,正在做垂死掙扎。

    軍方的消毒專家一面嘔吐一面噴灑高計量的消毒霧,警方法醫也是從頭至尾吊著眉頭,暗暗抱怨自己背到極點的簽運。

    只有廖該邊興高采烈地,將一條條的生殖器鏟進軍方特制的畚箕裡,還將屍體踢來踢去,連窗戶旁兩具沒人想動的、微笑著的恐怖怪屍,也是廖該邊一把拖進屍袋綁好。

    “黑暗總算過去了,我全能的上帝,感謝您賜予我重新管理宿捨的神聖任務,我一定竭盡所能,驅逐可鄙的黑暗,將您的光輝、您的指引,帶到每個學生的心裡。”他心想。

    在這為時整整一天的惡心工作後,廖該邊同往常一樣,在長長的禱告後,點上蠟燭,愉快地睡著了。

    愉快?

    是的,他終於擺脫了惡魔進駐的宿捨,重新將光明納入,這的確令廖該邊欣慰。

    不同的是,在這件恐怖的事件過後,廖該邊的心中更加拒斥黑暗,甚至,畏懼黑暗。

    所以,我們現在被床邊的蠟燭給照得睜不開眼,因為廖該邊一共點了二十支蠟燭。

    二十支蠟燭當然很亮、很亮,但是燭火仍拖曳著巨大的光影晃動。

    光影晃動,寢室裡只有更加的黑白分明。

    廖該邊看著巨大的光影,煩惡地睡著了。

    第二天,廖該邊神氣地巡視每個寢室。

    “倒要看看吉六會現在變得怎麼樣了。”廖該邊咧開嘴笑著。

    他知道吉六會在頂樓事件裡已經死了兩個敗類(他在收屍時還狠狠踢上兩腳),一個下落不明,只剩下愛吵鬧的淫首會長、懶惰的胖子、光會計算機的低能,他正想趁機奚落他們一番。

    走到吉六會位在三樓的寢室,廖該邊哼著小曲,拿著管理員備用鑰匙徑自打開門,看見吉六會三人正一言不發地看書、看報、寫程序,他冷笑說:“吉六會少了三個,應該改名叫吉三會吧!”

    沒有人理他。

    會長默默走到智障生前的衣櫃前,翻找裡面的物事。

    “呵,別說我沒警告你們,要想繼續住宿捨,就要乖乖守本分,盡自己……唉呦!”廖該邊沒說完,腦袋就被會長從衣櫃裡拿出的球棒給K了一下,不禁大痛。

    “你們敢……敢……”廖該邊痛呼道,眼淚都擠出來了。

    “我在練習揮棒,你干嘛不敲門就走進來?”會長冷冷地說。

    “換我練習了。”胖胖的阿和接過球棒,不等廖該邊沖出寢室,就往他的背上揮出,這一揮干得廖該邊連滾帶爬摔出吉六會。

    “ㄍ……ㄍ……好痛,走著瞧……”廖該邊痛得眼淚直流,背上跟頭上都像要裂開一樣。

    廖該邊不敢在走廊逗留太久,因為吉六會已經開始練習揮全壘打,一顆顆棒球從寢室裡飛擊到走廊,猛烈的球速跟著廖該邊的逃跑路線追打。

    “全能的上帝……請……請不要赦免這些罪人,通通打地獄吧……呼……呼……”

    走出宿捨,廖該邊氣喘噓噓地禱告著。

    廖該邊愈禱告愈火大,終於咒罵起來:“你們這些罪人,就一輩子苟活在充滿欲望的黑暗裡吧!什麼東西,竟敢追打上帝的使徒,地獄的名單一定會有你們的份,可惡,我是管理員,是上帝光明的使者,竟敢……好,看我怎麼捉弄……不,懲戒你們。”

    此時正值中午,初冬的太陽將宿捨外的柏油路曬得油亮亮的,廖該邊走在草皮邊磚白色的道路上,反手揉著自己的傷痛的背部,在不停的咒罵聲中抬頭看見清翠的松樹上,閃耀著碧綠色的光芒。

    多美的樹。

    但是沒有光來得美。

    或者說,沒有光照耀的樹,就不夠美。

    上帝造物之神奇,雖有鳥語花香,或有高山流水,景色雖美,但若無陽光腑照,這些景致不免大失顏色,所以,光芒是上帝最完美的藝品,光無瑕,芒無罪,賜予萬物生機,可說是最接近上帝的珍物。

    “永遠與光明同在。”廖該邊喃喃念著座右銘。

    廖該邊欣賞著中午陽光普照的校園。

    環顧四周,無一不接受陽光的滋護……除了那棵松樹的影子。

    不對!

    還有垃圾桶的影子、路旁車子的影子、校捨的影子、剛剛走過去的學生的影子……

    廖該邊這時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一個很驚人,但你我都渾無所覺的事實……

    每個東西都有影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廖該邊居然有些驚魂不定。

    每個人在其人生的大道上,都會偶遇一些小小的分岔路口,你要是忽略它的存在,直覺地閃避了人生另一個可能,就可能錯失一些小驚喜,但也可能因此與危險擦身而過,然而,鮮少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岔路的另一頭有些什麼,只好試著走過去看看,要是不對頭,便走回原先的康莊大道。

    有勇氣的人,會一直往小路盡頭走下去,直到他發現了什麼。

    這種人,我們不叫他冒險家,我們慣稱他們做“偉人”。

    牛頓、亞裡士多德是偉人。

    誰都知道牛頓跟蘋果的恩怨。

    誰都知道亞裡士多德跟浴缸的關系。

    現在,廖該邊想知道他跟影子間存在著什麼。

    他站在小路的出發點上。

    “每個東西都有影子,這點再自然不過了。”心中的一個聲音說道。

    “鬼沒有影子。”另一個聲音也開口了。

    “你沒看過鬼。”

    “你也沒有。”

    “但是我看過吉六會,他們最接近惡魔,但他們也有影子吧。”

    “也許,就算鬼有影子,那麼,神沒有影子。”

    “你又看過神了?”

    “沒有,不過你也沒有,所以神很可能沒有影子的。”

    “為什麼?”

    “神不需要影子。”

    “……”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

    廖該邊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的影子沉思。

    若有所悟:“是啊!神不需要影子……但是……人要影子做啥?”

    隱隱約約中,廖該邊覺得影子這家伙不太尋常,甚至,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為什麼有影子?”這個問題開始在廖該邊的腦中盤根錯節。

    也許應該去問問專家才是。

    廖該邊決定去問專家,但現在出現了兩個問題:

    問題一,影子應該去問什麼專家?物理?化學?數學?哲學?神學?難道有影子專家?

    問題二,廖該邊發現他沒有專家朋友;事實上,他一個朋友也沒有。

    不過廖該邊是捨監,而捨監管了一群未來的專家,於是問題解決了。

    他跑去問跟他最熟的住宿生,景耀。

    景耀念的是工業教育,是平時會跟廖該邊打招呼的兩個反常人類之一。

    景耀說:“因為有光啊?光一照下去,什麼東西都會有影子,包括水跟玻璃。”

    廖該邊點點頭,又問:“嗯,那神為什麼沒有影子?”

    景耀根本不願多想,他素知這個捨監是個宗教狂,多說無益,會跟他打招呼只是反射動作罷了,他說:“這要問念物理的,你去隔壁左邊第三間,問問王清文吧。”

    廖該邊不屑道:“念到大學連影子是怎麼回事也不懂,丟臉啊……”

    說完便起身問“王清文”去了。

    對了,順道一提,那個叫景耀的從此以後都沒跟廖該邊打過招呼。

    “影子啊?因為有光啊?只要有光照,什麼東西都會有影子,水跟玻璃等透明介質也一樣。”王清文說。

    “嗯,那神為什麼沒有影子?”廖該邊問道。

    “根本就沒有神。”王清文一邊玩計算機一邊說。

    廖該邊氣得跳起來,叫道:“異教徒必將身著十道罪火墮入地獄!你這個可惡無知的……的……”

    “滾。”王清文平靜地說;他知道對這個白癡捨監說什麼都是浪費唇舌。

    容我再順道一提,當晚王清文的房門被不明人士漆上“地獄入口”的血紅大字。

    “問信望愛社吧?不,大學生都是白癡,還是去問教堂牧師。”廖該邊拿起在交誼廳上“撿”到的手機,迅速撥了一串號碼。

    “喂,你好,我找張牧師。”廖該邊說。

    “請問你是……”對方問。

    “我姓廖,是師大的……喂?喂?”廖該邊聽到方掛上電話,咒罵連連。

    誰叫廖該邊平時在教堂做禮拜時老愛指責謾罵別人,弄得對方連電話也不願多聽一秒。

    “你好,這裡是生命線,請問有什麼能幫忙的嗎?”

    “嗯,為什麼人有影子?”廖該邊問道。

    “每個東西都會有影子,這是普通的物理現象,所以人當然也有影子。”

    “不對,神沒有影子。”

    “神存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而……”

    “神住在天堂,白癡,要是神住在每個人心中,那不就大家都可以上天堂了?!不對,只有選民才可以上天堂。”廖該邊打斷對方說。

    “先生,神就是我們心中的善念,只要……”對方的語氣有些不悅。

    “神就是神,是那種死後三天會復活的神,愚蠢的羊!”廖該邊掛上電話。

    什麼生命線?

    連神都不懂的家伙憑什麼談生命?

    廖該邊這樣想著,他覺得影子一定存著某個的秘密,要不然植物、礦物、動物、乃至人類,這幾種差異巨大的事物都有影子,這其中必有蹊翹。

    影子的秘密一定跟神的啟示大有關系,因為神沒有影子。

    為了得到神啟與救瀆,廖該邊必須解開影子之秘。

    這一晚,廖該邊禱告完畢後,便點上三十支蠟燭准備睡覺。

    躺在床上,廖該邊心裡仍犯嘀咕:“我要影子干嘛?”

    燭光霍霍。

    牆上光影飛揚。

    廖該邊發現桌上的聖經也有影子。

    “雖然神沒有影子,但聖經卻不免有影子,唉,燭光那麼漂亮,為什麼要照出影子呢?亮亮的不是很好……嗯?我明白了!”

    廖該邊一身冷汗地驚坐起來。

    剎那間,廖該邊自以為解開了藏在影子裡的陰謀!

    不,不是陰謀,是神啟!

    “影子……原來……原來影子是這麼一回事!我全都明白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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