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睡眠不好,八九歲的時候就因為失眠去看醫生。記得醫生還逗我說,你才多大就有心事了?我身材偉岸不起來,只怕就是小時候睡得太少。也因為睡不好,就養成了胡思亂想的毛病。倘若有種技術,能夠把我失眠時的古怪想法記錄下來,說不定還有文學價值。意識流或許就是這麼回事?
時候用過的蕎殼枕頭。家鄉老式的蕎殼枕頭,枕衣是青色土布縫的,兩棟用料多是紅緞面或織錦。不用枕芯,蕎殼直接灌進枕衣裡。那枕頭不似現在流行的扁平狀,而像一小段圓柱子,長約兩尺。睡這種蕎殼枕頭,大可以由著自己喜好,隨意調整它的形狀或高低。你想叫它是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可是,我的家鄉早已沒人用這種枕頭了。我在一本叫《我不懂味》的書裡,寫到了自己對蕎殼枕頭的懷念。不料我的爸爸媽媽看了我的書,真當回事了,滿村子去找蕎殼。家鄉已經沒人種蕎子,蕎殼自然罕見。有鄉親就把多年前用過的蕎殼找出來,送到我家裡。收羅了好幾戶人家的蕎殼,也只有兩三升的樣子。這些蕎殼都是無意間留下來的,不是生蟲就是發霉了。難得鄉親們的好意,媽媽便把這些蕎殼洗乾淨,再一碗一碗地放進微波爐裡消毒。老人家預先並沒有告訴我這些故事,我只是有天突然就收到了家裡寄來的蕎殼枕頭。那天黃昏,我坐在陽台上陪家人聊天,懷裡抱著這個蕎殼枕頭不肯放下。睡上蕎殼枕頭,我真的不再失眠了。可是枕頭的故事卻繼續發生著。有天,我收到來自西安的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對蕎殼枕頭。枕頭是用特快專遞寄來的,複寫上去的地址和姓名都很模糊,辨認不清。我很想見見這位朋友,睡不好終究是件惱人的事。我常常同枕頭搏鬥通宵,而枕頭是永遠不稱心的,不是硬了就是軟了,不是高了就是矮了。有段時間,我突然愛上五星酒店的大枕頭,它能讓我安然入睡。我遂跑到商店,一模一樣的買了一個。初睡上去,感覺甚好。可是不到半個小時,發現這枕頭仍不叫我舒服。琢磨半日,原來是這枕頭太有彈性,它同我的腦袋時刻僵持著,很叫人吃力。
可是至今未識廬山。一位旅居北京的湖南朋友打來電話,說其實蕎殼枕頭在長沙就有買的,他細細告訴我在哪家商店,哪個貨櫃。真是有心人。有位開茶館的朋友專門給我做了個枕頭,枕芯用的是鐵觀音的梗子。她相信茶葉能夠安神,便忽發此等奇想。我枕著一大袋鐵觀音睡覺,實在太奢侈了。我後來細細一問,方知那袋鐵觀音梗子,來得實在太不容易。原來,她需將鐵觀音的葉子一片片扯掉,非常的費時費力。感謝這些朋友,我真是個幸福的人。我捨不得蕎殼枕頭,也捨不得鐵觀音枕頭,便索性二者各取若干,再摻些薰衣草和玫瑰花,做了個「五湖四海如意枕」。我不得不說出一個秘密:這枕頭真的棒!
突然知道有種藥枕,枕芯裡灌滿各色中藥材,據說安神健腦,治失眠最是見效。我立即跑去買了一個。當晚,我聞著淡淡的藥香,很快就莊周夢蝶了。我相信自己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可是不到半個月,夜裡又是輾轉反側了。我疑心藥枕是有期限的,用久了就會失效。便又去買了一個。果然,初用幾日,睡得安穩,過不多久又失眠了。如此換了三四個藥枕之後,再也感覺不到它的催眠效果。於是,藥枕又讓我捨棄。
枕頭記王躍文我自小睡眠不好,八九歲的時候就因為失眠去看醫生。記得醫生還逗我說,你才多大就有心事了?我身材偉岸不起來,只怕就是小時候睡得太少。也因為睡不好,就養成了胡思亂想的毛病。倘若有種技術,能夠把我失眠時的古怪想法記錄下來,說不定還有文學價值。意識流或許就是這麼回事?睡不好終究是件惱人的事。我常常同枕頭搏鬥通宵,而枕頭是永遠不稱心的,不是硬了就是軟了,不是高了就是矮了。有段時間,我突然愛上五星酒店的大枕頭,它能讓我安然入睡。我遂跑到商店,一模一樣的買了一個。初睡上去,感覺甚好。可是不到半個小時,發現這枕頭仍不叫我舒服。琢磨半日,原來是這枕頭太有彈性,它同我的腦袋時刻僵持著,很叫人吃力。突然知道有種藥枕,枕芯裡灌滿各色中藥材,據說安神健腦,治失眠最是見效。我立即跑去買了一個。當晚,我聞著淡淡的藥香,很快就莊周夢蝶了。我相信自己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可是不到半個月,夜裡又是輾轉反側了。我疑心藥枕是有期限的,用久了就會失效。便又去買了一個。果然,初用幾日,睡得安穩,過不多久又失眠了。如此換了三四個藥枕之後,再也感覺不到它的催眠效果。於是,藥枕又讓我捨棄。我開始懷念小我開始懷念小時候用過的蕎殼枕頭。家鄉老式的蕎殼枕頭,枕衣是青色土布縫的,兩棟用料多是紅緞面或織錦。不用枕芯,蕎殼直接灌進枕衣裡。那枕頭不似現在流行的扁平狀,而像一小段圓柱子,長約兩尺。睡這種蕎殼枕頭,大可以由著自己喜好,隨意調整它的形狀或高低。你想叫它是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
枕頭記王躍文我自小睡眠不好,八九歲的時候就因為失眠去看醫生。記得醫生還逗我說,你才多大就有心事了?我身材偉岸不起來,只怕就是小時候睡得太少。也因為睡不好,就養成了胡思亂想的毛病。倘若有種技術,能夠把我失眠時的古怪想法記錄下來,說不定還有文學價值。意識流或許就是這麼回事?睡不好終究是件惱人的事。我常常同枕頭搏鬥通宵,而枕頭是永遠不稱心的,不是硬了就是軟了,不是高了就是矮了。有段時間,我突然愛上五星酒店的大枕頭,它能讓我安然入睡。我遂跑到商店,一模一樣的買了一個。初睡上去,感覺甚好。可是不到半個小時,發現這枕頭仍不叫我舒服。琢磨半日,原來是這枕頭太有彈性,它同我的腦袋時刻僵持著,很叫人吃力。突然知道有種藥枕,枕芯裡灌滿各色中藥材,據說安神健腦,治失眠最是見效。我立即跑去買了一個。當晚,我聞著淡淡的藥香,很快就莊周夢蝶了。我相信自己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可是不到半個月,夜裡又是輾轉反側了。我疑心藥枕是有期限的,用久了就會失效。便又去買了一個。果然,初用幾日,睡得安穩,過不多久又失眠了。如此換了三四個藥枕之後,再也感覺不到它的催眠效果。於是,藥枕又讓我捨棄。我開始懷念小可是,我的家鄉早已沒人用這種枕頭了。我在一本叫《我不懂味》的書裡,寫到了自己對蕎殼枕頭的懷念。不料我的爸爸媽媽看了我的書,真當回事了,滿村子去找蕎殼。家鄉已經沒人種蕎子,蕎殼自然罕見。有鄉親就把多年前用過的蕎殼找出來,送到我家裡。收羅了好幾戶人家的蕎殼,也只有兩三升的樣子。這些蕎殼都是無意間留下來的,不是生蟲就是發霉了。難得鄉親們的好意,媽媽便把這些蕎殼洗乾淨,再一碗一碗地放進微波爐裡消毒。老人家預先並沒有告訴我這些故事,我只是有天突然就收到了家裡寄來的蕎殼枕頭。那天黃昏,我坐在陽台上陪家人聊天,懷裡抱著這個蕎殼枕頭不肯放下。
時候用過的蕎殼枕頭。家鄉老式的蕎殼枕頭,枕衣是青色土布縫的,兩棟用料多是紅緞面或織錦。不用枕芯,蕎殼直接灌進枕衣裡。那枕頭不似現在流行的扁平狀,而像一小段圓柱子,長約兩尺。睡這種蕎殼枕頭,大可以由著自己喜好,隨意調整它的形狀或高低。你想叫它是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可是,我的家鄉早已沒人用這種枕頭了。我在一本叫《我不懂味》的書裡,寫到了自己對蕎殼枕頭的懷念。不料我的爸爸媽媽看了我的書,真當回事了,滿村子去找蕎殼。家鄉已經沒人種蕎子,蕎殼自然罕見。有鄉親就把多年前用過的蕎殼找出來,送到我家裡。收羅了好幾戶人家的蕎殼,也只有兩三升的樣子。這些蕎殼都是無意間留下來的,不是生蟲就是發霉了。難得鄉親們的好意,媽媽便把這些蕎殼洗乾淨,再一碗一碗地放進微波爐裡消毒。老人家預先並沒有告訴我這些故事,我只是有天突然就收到了家裡寄來的蕎殼枕頭。那天黃昏,我坐在陽台上陪家人聊天,懷裡抱著這個蕎殼枕頭不肯放下。睡上蕎殼枕頭,我真的不再失眠了。可是枕頭的故事卻繼續發生著。有天,我收到來自西安的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對蕎殼枕頭。枕頭是用特快專遞寄來的,複寫上去的地址和姓名都很模糊,辨認不清。我很想見見這位朋友,
睡上蕎殼枕頭,我真的不再失眠了。可是枕頭的故事卻繼續發生著。有天,我收到來自西安的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對蕎殼枕頭。枕頭是用特快專遞寄來的,複寫上去的地址和姓名都很模糊,辨認不清。我很想見見這位朋友,可是至今未識廬山。一位旅居北京的湖南朋友打來電話,說其實蕎殼枕頭在長沙就有買的,他細細告訴我在哪家商店,哪個貨櫃。真是有心人。有位開茶館的朋友專門給我做了個枕頭,枕芯用的是鐵觀音的梗子。她相信茶葉能夠安神,便忽發此等奇想。我枕著一大袋鐵觀音睡覺,實在太奢侈了。我後來細細一問,方知那袋鐵觀音梗子,來得實在太不容易。原來,她需將鐵觀音的葉子一片片扯掉,非常的費時費力。
感謝這些朋友,我真是個幸福的人。我捨不得蕎殼枕頭,也捨不得鐵觀音枕頭,便索性二者各取若干,再摻些薰衣草和玫瑰花,做了個「五湖四海如意枕」。我不得不說出一個秘密:這枕頭真的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