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正文 第十七頁
    轉眼之間秋天到了。看了兩回長空雁陣,秋便深了起來。又聽了兩回屋頂上的貓叫,立冬了。西伯利亞的寒流,漸漸逼近我孝感的小窗,時辰到了。

    一個星期六的夜晚。事先,我去城東頭胡大媽家裡討了一顆雞心。胡大媽的女兒生孩了,她曾經是我們小合唱隊的姐妹。不要客氣,產婦在月子裡總是要不停地燉老母雞湯喝的,我討要一顆雞心是太容易了。然後,回到文化館,順手采摘了路邊的大捧野菊花,插在一只煎藥的陶罐裡,這是情調。再點燃一支蠟燭,這是我把文化館的電閘保險絲卸掉了(農村就是會經常停電的),因為我需要非常昏暗的光線。兩三塊淺色手絹,在滴過"麗來"香水以後,壓在枕頭下,而那顆新鮮的雞心,用塑料薄膜包好,隱身於床板。床板上墊的還是稻草,親愛的稻草(將來我一定會想念!),又松、又軟、又暖和、又有彈性、又簌簌作響,正好掩蓋欺騙與罪惡的聲音。一切妥當,我憑窗眺望。噢,來了。我風塵僕僕的矮個子軍官,他蒼老的面容迎著寒霜。

    長途跋涉已然釀造出濃烈的思念與幻想,禹宏寬一進門就感到了"家"的溫暖。我手捧熱茶送上去,脈脈含情看著他。禹宏寬立刻被點燃,當即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在漢正街小攤上搶購到的一條燈芯絨牛仔褲),發出一個老光棍低三下四的哀求與呻吟。這一次,當然,我沒有用橫眉立眼來毀滅他的欲望。我只是輕微的掙扎。禹宏寬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來了一番狠狠的摟抱和揉搓。在摟抱揉搓之中,他熟練地解除了包裹我肉體的服裝,包括胸罩(他的手直奔胸罩搭扣!很快解開!老練!關淳那個苕貨,卻一再需要我的幫助!啊!老手!有過女人,我得小心!)。我忽然腳底懸空了。我的身體輕而易舉被禹宏寬攔腰抄了起來(大吃一驚!那個高個子苕貨的托舉都總是失敗。)。還是咱們軍人有力量!嘿!咱們軍人有力量——這是一首合唱歌進行曲——拜托!注意力集中!姑娘的肉體,就這樣被擺放在床上了。男人還需要脫衣服呢!冬季衣服穿得多,感謝冬季!光線非常昏暗。機會就這樣來了。我拉起被子蓋住自己,掩護一只小手摸出那顆雞心,飛快地在手絹上蓋上血印。男人鑽進了被子。一股寒冷的颶風。男人上來了,雄赳赳氣昂昂的。姑娘啊!小心!害臊的姑娘,緊緊縮著身體,緊緊閉著眼睛,面孔扭向一邊,仿佛面臨屠殺。男人呼哧呼哧地忙碌,把姑娘的四肢展開,一雙手摸來摸去,找准了那最美好的地方。啊呀!姑娘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男人已經聽而不聞。男人兀自沖鋒陷陣,樂在其中。貓在屋頂"喵嗚"聲聲。北風在疾走。青春在悲號。盡管姑娘不是處女,這種突襲讓她真的很痛,索性真的慘叫。淚水奪眶而出。含淚忍悲把手絹塞到下面的,墊在床單上。蠟燭的火舌亂了,瘋狂搖曳數次,化作一縷黑煙。鄉村的冬夜,忽然好靜好靜啊!

    最美好的一刻,在深夜開始,在深夜完成。禹宏寬假裝無意地查看了手絹,頓時感激涕零(多不公平啊!女人查看什麼呢?)。真誠的愛意湧了出來,禹宏寬抹眼淚了。他把他的新娘,把他純潔的處女,溫柔地摟抱在胸前,千百次地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一輩子愛她!一定把她的戶口立刻辦回去!一定要盡快與她結婚!如果他不做到,他就不是一個人!

    好在禹宏寬說話算話,差不多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我所有的手續都辦理好了。人是活的萬歲!特事特辦萬歲!

    我的新單位是武漢市文化局。局領導表示了對我的熱烈歡迎。因為其實他們對我的名氣早就"如雷貫耳"。現在改革開放的形勢,對我們文化工作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我們的戲劇面臨著新時代的嚴峻挑戰。因此尤其需要人才,特別是編劇人才。因為劇本劇本,是一劇之本啊!畢業於名牌大學,又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又年輕又漂亮,這樣的創作員,我們實在求之不得啊!

    對於人才,是可以破例的。因此,局裡破例給我分配了單身宿捨,就在附近的話劇院,有我們局裡的一棟單身宿捨。一般人都是四人或者六人一間房,人才優惠,人才可以兩人一間房。

    另一個人才時從上海引進的,話劇女演員沈亞紅。沈亞紅原本是上海市文化館話劇隊演員,在1978年震撼全國的話劇《於無聲處》中,擔綱女主角何芸。只是她是在上海首演的那個"何芸",不是後來進京首演的"何芸"。《於無聲處》一炮走紅之後,業余演出隊立刻被專業話劇團所取代。沈亞紅一怒之下,離開上海,調到武漢。寧做雞頭,不做牛尾。"哦,對勿起啊,武漢也不是雞頭了,武漢的話劇水平是相當相當高的了!對勿起對勿起!阿拉現在也是武漢寧啊。"沈亞紅一急,上海土話就冒出來了。

    "沒有關系的啦!"

    "啊喲,各麼葉紫你好有氣質啊!"

    "你才有氣質呢!又漂亮,還有一條氣灌長虹的好嗓子!是主角的料嘛!"

    "下下儂!下下儂!葉紫老內行的呀!葉紫我們合作好勿哪?我們再搞一個轟轟烈烈的戲好勿哪?我聽說你的劇本寫得,好是好得來!"

    "好啊!好啊!"

    單身宿捨是我的天堂!沈亞紅是我的天使!與孝感文化館的業余文娛愛好者相比,沈亞紅無異於鳳凰與小雞。人家這長相,這身段,這嗓門,只有一個特別的成語才能形容,那叫"儀容韶秀"。此前我哪有機會親眼目睹這種儀容韶秀的女子。光是看著她,我就有了劇本創作的強烈欲望。

    禹宏寬,求求你,我剛剛調來,在新的工作崗位上,我總應該首先做出一點成績來吧?我總不能,連一個劇本都沒有拿出來,就去結婚生孩子吧?單身宿捨很好啊,有食堂,有淋浴,什麼日常瑣事都沒有,所有時間都可以集中精力寫劇本。沈亞紅人也很好,又見多識廣,很讓我開闊眼界,又提供給我許多素材。求求你了,多好的機遇啊!宏寬啊,這幾個月我們都跑累了,你也辛苦了,我們都好好休整一下好嗎?房子?好啊,你給部隊打報告吧。這次必須結婚證了?沒有問題。你稍微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局裡的人頭認熟了,才好開證明啊。人都不認識,怎麼好意思去開申請結婚的證明嘛!

    禹宏寬答應了。我說的條條在理,他不答應就不近人情了。反正我已經是他的人了。這個事情是鐵打的,全世界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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