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黑血 正文 第十二回 敵後工作結良緣 電波秘密傳相思
    王偉是南昌起義時的一名電報員。那時,他在南昌一所學校裡當老師,教授無線電。在南昌起義前夕,王偉加入了共產黨。後來周恩來便把他調到了起義指揮部,負責電台的通訊聯絡。

    南昌起義失敗部隊被迫轉移,他正想同起義部隊一起撤離南昌時,周恩來找到了他,讓他留下,仍回到學校去當老師。周恩來知道起義部隊今後一定還會發展壯大,到那時會有很多電台,會需要許多懂無線電的人。周恩來命令他的工作轉入地下,發展壯大地下黨的隊伍,就這樣王偉又回到了學校。

    起義失敗以後,白色恐怖籠罩了整個南昌城,國民黨大規模搜捕地下黨。那些日子,整個南昌鬧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王偉是秘密加入共產黨的,南昌起義時他一直負責起義部隊電台的通訊聯絡,接觸人很少,沒有人知道他和起義部隊的關係,因此,王偉順利地躲過了國民黨的搜捕。

    南昌忙亂了一陣之後,很快又安靜下來了。王偉就是在這時認識汪芳的。那天傍晚,王偉剛和老吳接頭回來,老吳也是留下來的地下黨員,負責和王偉聯絡。王偉走到離學校不遠的街角,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正在往牆上貼著什麼,那女子一邊走一邊貼,王偉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起義部隊撤出南昌前留下的傳單。前一陣國民黨也曾瘋狂地在搜捕過這些貼傳單的人。他有些為那女子擔心,他一時判斷不出她的身份,或許是名共產黨,要麼就是共產黨的同情者或支持者。此時,雖然明目張膽的大搜捕過去了,但國民黨的便衣特務仍沒停止活動,仍在尋找著隱藏下來的共產黨人的蛛絲馬跡。這女子實在太危險了。

    這麼想著,他快步走過去,這女子似乎對他沒有任何警覺,仍不停地在懷裡往外掏傳單,另一隻手往牆上塗著漿糊。

    他走到她身後的時候,她才回過頭來。那是一張很年輕很俊秀的臉,看樣子頂多不過十八九歲,那一雙眼睛像雨後的天空一樣寧靜、悠遠。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年輕。

    張貼這些太危險,快回家吧。他低聲說完便準備離開。

    這時他聽到她說:膽小鬼。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他,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回過頭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這時,他的心頭突然湧動起一種責任感,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孩子被特務抓住,弄不好連性命都得搭上。想到這他走過去,向女孩子伸出了手。

    還有多少,我幫你貼。他這麼說。

    她衝他露出了一絲笑意,似乎信任了他,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沓傳單放在了他的手上。他抓過傳單,想也沒想就裝在懷裡,又說了句:你走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沒聽清她在背後喊了句什麼。

    沒幾日,在新生開學的大會上,他認出了她,她站在新生的隊伍中,也在望著他。他有些吃驚,沒想到她會是這所學校的新生。她的神情有幾分得意,微笑著望著他。他很快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那天新生入學典禮後,他突然被她叫住,他停下腳步望她。她笑著衝他說:原來你是這裡的老師呀。

    他點點頭。自從那晚邂逅後,他對這個女孩子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種好感,可他並不瞭解她,他不想過多地和她交談什麼。

    你是個好人。她衝他這麼說。

    說完她便走了,還衝他招了招手。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叫汪芳,現在和母親一起住在姑父家,姑父是南昌國民黨的一名議員。汪芳的父親以前是國民黨隊伍中一名將軍,在北伐中犧牲了。在家中她因為在政治上和姑父不同,兩人時常發生口角,她厭煩現在這個家。女子中學沒畢業時,她曾出逃過一次,她要跑到蘇區去尋找共產黨,結果讓她姑父抓了回來。她姑父說她是異想天開。

    南昌起義的時候,她姑父把他們一家帶到了郊外,等他們從郊外回來的時候,南昌已經平息了。汪芳只在同學那裡,看到了起義隊伍留下的傳單。她為自己沒能參加南昌起義而感到深深遺憾。她明目張膽地在大街上張貼起義隊伍留下的傳單,就是想做給保守的姑父看。她心裡清楚,有她姑父在,就是讓國民黨特務抓到了,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汪芳這次來這所通訊學校上學,也是她姑父的意願,姑父希望她能為國民黨做些事,她本意並不想學什麼無線電和通訊,但具體幹什麼,她心裡又不清楚。

    汪芳這些激進思想完全是受父親的影響,父親完全支持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在父親的眼裡,北伐勝利了,建設一個新社會的理想影響了她。後來國民黨背叛了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從軍閥割據,又到現在打起了內戰。在女中上學的時候,學生們就曾激烈地爭論過這些問題。女中那時也有地下黨在活動,宣傳共產主義,汪芳當然不知道誰是共產黨,但她覺得那種宣傳是那麼振奮人心。她一次又一次和同學們參加學生運動,在大街上遊行,在學校裡演講,她覺得那些日子是那麼揚眉吐氣。汪芳這些舉動,引起了姑父的反對,回到家裡自然少不了一番唇槍舌劍的爭論。姑父不想和她爭論,也不屑和她爭論,便強令她退了學。這對汪芳來說是一個無情的打擊,她為了抗議姑父便開始絕食,一天,兩天,三天,她拒絕任何人送來的食物。最後姑父不得不向她妥協,重新讓她回到學校。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從家裡完全搬了出來,住進了學校。她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了,也不願意見到姑父。每個星期天都有母親和姑姑坐著車到學校來看她,給她送來吃的和一些衣物。這次她到這所通訊學校來上學,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逃離那個家。姑父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想法。

    王偉瞭解汪芳這些情況,是斷斷續續的,甚至一直到後來發展汪芳為一名地下黨員,那時他才完全瞭解她。

    那次開學沒多久,汪芳就參加了王偉組織的一次學生活動。

    王偉組織的學生活動當然都是秘密的,這所學校學生的來源比較複雜。這是一所國民黨開辦的半軍事化的學校,學校裡的老師大都是國民黨黨員,有的還受到過正規的軍事訓練。這些學生大部分都是國民黨官員的子女,就是其他一些學生也是受過嚴格的審查才來到這裡的。王偉知道,想在這樣的環境中發展一些積極分子是很困難的。即便這樣,他還是發動起了由十幾名學生參加的課外學習小組,名為學習,其實這是一些較進步的學生聚在一起,沒人的時候就大談國民黨、共產黨,談論日本人侵略東北,爭論一些國家危亡的問題。這時的王偉很少插話,他知道在這種環境中話說多了,對自己是有危險的,他只是在關鍵的時候點撥幾句,使學生們在喋喋不休的爭論中走出來。

    汪芳很快發現了這個學生組織,她是聽一個女同學告訴她的,那個同學比她早一年入學,也是最近剛參加到這個組織中來。

    那天汪芳出現在他們活動的教室中。王偉一看到汪芳就一愣,他想到了汪芳貼傳單時的樣子,他知道這是一個很激進的學生,便沖汪芳笑了笑。

    那天學生們討論的題目是「新民主主義在中國的作用」。

    這個話題很快便被學生們展開了,他們從紅軍說到前不久的南昌起義,從南昌起義又說到國民黨對共產黨的包圍政策。學生們爭論得很激烈。

    王偉聽著學生們的爭論,沒發表自己的看法,就那麼微笑著,但從學生們的談論中已經明確了一點,那就是學生們對共產黨的同情和支持。這就足夠了。他想,這些進步學生中,以後會有很好的發展希望的。

    周恩來把他留下,主要任務就是發展自己的人,以後為紅軍工作。紅軍急需通訊人才。王偉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汪芳那天沒有說話,她大睜著眼睛聽著同學們的議論,異常興奮。

    王偉沒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汪芳會找到他的宿舍。王偉很少約學生來自己的宿舍,那樣目標會太大。所以晚上很少有人到他宿舍來,除非同事之間,相互借本書,聊聊天之類的。

    那天汪芳敲響王偉宿舍門的時候,王偉仍想的是同事。當他打開門時,看到了眼前站著的汪芳,他愣了一下。汪芳卻很沉穩的樣子,笑著衝他說:王老師,我來了,你不歡迎麼?

    王偉只好說:哪裡,哪裡。

    汪芳走了進來,新奇地打量著這間小小的斗室。一張床,一個書架,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再也沒有其它的什麼了。

    王偉把汪芳讓到那把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床上。然後問:你有事?

    沒事,找你聊聊天不歡迎麼?汪芳歪著頭這麼說。

    王偉沒說歡迎也沒說不歡迎。他想,汪芳一定會接著白天的話題說,他不想在宿舍裡談論那些東西,他怕過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完不成周恩來交給他的任務。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汪芳沒有接著白天的話題說下去,而是說起了自己的父親、姑父及自己。

    王偉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開始瞭解汪芳的。那天晚上汪芳說到很晚,王偉一直默默地聽,汪芳的形象在他心裡一點點清晰起來。他聽得津津有味,時間過得那麼快,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得,直到汪芳停止了說話起身告辭,他才覺得時間是過得太快了。

    汪芳起身的時候發現了他枕下的那本《資本論》,那是一本同事剛還給他的書,他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

    江芳拿在手裡,沒等王偉說什麼,便說以前我聽說過這本書,可我就是沒有看見過。借給我吧。

    王偉尷尬在那,說借不好,說不借也不好。書已經拿在她的手中了,他無奈地說:看完快些還我。

    汪芳衝他點點頭。

    王偉送她出門時又叮囑一句:要小心。

    她在燈影裡回過頭來衝他莞爾一笑。他一直看著她把那本書揣在懷裡。在黑暗中消失。那幾日,他一直為那本書提心吊膽,學校不會因為那本書就會說他是共產黨,但若是學校發現了,學校肯定會對他有所防範,那樣對他的工作來說是很不利的。況且,他也不會相信汪芳能看明白那本《資本論》。

    結果卻大出王偉的意料之外。

    一個星期以後的一天晚上,汪芳又不期而至。汪芳來還他的書,那本書的封皮用一張畫報紙包上了,看封皮並不知那是一本什麼書。王偉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那天晚上兩人就《資本論》的話題說了很多,汪芳對《資本論》的理解讓王偉大吃一驚。王偉有些沒有想透的問題,汪芳似乎想得更深一些,王偉覺得第一次遇到談話的對手,他破天荒地為汪芳這位不速之客泡了杯咖啡,也替自己泡了杯濃茶。他甚至忘記了隱瞞自己的觀點,侃侃而談起來。他談的時候,汪芳並不插話,只坐在那裡靜靜地聽,伴以點頭或沉默。王偉停下話頭的時候,汪芳便簡短地補充。那一天晚上兩人都談得很興奮,話題從《資本論》說到了現在的局面。

    王偉說:靠軍閥建立新社會,那是不可能的。軍閥代表的是另一個階級的利襛e,而紅軍才是無產階級的象徵,要建設一個新社會只有靠紅軍。

    王偉這麼說著的時候,汪芳臉上露出了笑意。王偉停止說話的時候,汪芳仍笑著說:王老師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王偉對汪芳的話不解,愣怔著望她。

    汪芳說:你一定是一個共產黨。

    王偉大吃一驚,立馬變了臉色道:汪芳同學這話可不能亂講,我怎麼能是共產黨呢?

    汪芳笑而不答。

    王偉在汪芳的微笑裡讀到了信任和親情。那一瞬間,他覺得汪芳不是一個學生,而是一個成熟的有思想有見地的新女性。他所要尋找和發展的正是這樣的人。但他並沒有急於暴露自己的身份,他送汪芳從宿舍出來的時候,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背說:什麼共產黨不共產黨的,你千萬不要亂想。

    汪芳停下腳,咬著自己的嘴唇說:王老師,我不是個孩子。

    王偉沒有說話,躲開汪芳的目光,望著沉寂下來的校園說:天不早了,回去吧。

    汪芳走了,王偉望著汪芳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他在思索一個嚴肅的問題。

    從那以後,王偉和汪芳的關係似乎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汪芳成了王偉忠實的支持者和信賴者。汪芳更加頻繁地開始出入王偉的宿舍。

    愛情的花朵也悄然在兩人心裡綻放了。

    王偉並不比汪芳大多少。王偉的老家在南昌的郊區。王偉家在當地一帶算得上是一個富戶,王偉在鄉下讀了幾年私塾便被父親送進了南昌城裡,剛開始讀的是師範。北伐開始的時候,這些熱血學生不甘寂寞棄筆從戎,參加了北伐軍。可是從軍沒有幾個月,北伐便宣告失敗了。雖說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但給他們這些青年學生無疑帶來了深刻的影響,他們明白靠讀書不能救國。北伐失敗之後,他們這些學生開始浪跡南昌。後來,這所通訊學校成立了,聽說學校畢業之後,仍可以從軍。他們抱著重整山河的幻想考取了這所國民黨辦的通訊學校。直到畢業,軍閥割據的局面仍沒有消失,王偉一時間很茫然,他不知何去何從。他要等待時機,他不想那麼草率地從軍了,於是他便留在這所學校當上了一名無線電教員。

    這正是南昌起義的前夕,忽一日,一個同學找到了他。這個同學參加了南昌起義前期的準備工作。他從這位同學那裡得知不遠的將來,南昌將會有一場大的兵變。起義的隊伍正需要人,同學便約他參加,他便參加了,向學校告了長假。他一加入到這個組織才瞭解到這個同學已經加入了共產黨,他對共產黨並不陌生,他上學時就聽說有一支共產黨的隊伍,由朱、毛領導著在井岡山正鬧得紅火。也就從那時起,同學中間開始偷偷傳閱一本本有關共產主義的小冊子,他從那些書裡,瞭解了什麼是革命,什麼是共產黨。他對共產黨的認識遠沒有後來那麼具體,覺得共產黨離他還很遙遠,遙遠得像太空仙境。直到他參加了南昌起義前期的準備工作,他才恍然明白,原來共產黨就在自己身邊。後來他又知道引薦他的那位同學已經是一名共產黨了,他便有了加入共產黨的願望,經過一段時間以後,他在同學的介紹下也加入了共產黨。

    南昌起義前夕,他被調到起義指揮部,負責電台的通訊聯絡,在那裡他認識了周恩來等人,他對共產黨便有了具體的認識和覺悟。那些日子,周恩來一有時間就來到他們中間,和他們聊天,談論一些他們還陌生不解的話題。就是這些深入淺出的談話,使王偉的思想走進了一個新天地。

    周恩來給他的印象是那麼平易近人,又親切可愛,知識又那麼廣博。他們遠遠地一聽見周恩來的說話聲,那股清新之風便撲面而來。他們很願意聽周恩來和他們聊天,那不是聊天,而是一堂生動的課。

    起義開始了,王偉雖沒有領略到刀對刀槍對槍的正面搏鬥,但他仍然感受到那種血雨腥風,一種革命與反革命的較量。部隊要撤離南昌那天晚上,王偉做好了隨部隊撤離的準備。沒想到,這時周恩來找到了他,讓他留下來,當一名地下黨,組織更多的人參加革命。他心裡不情願,可是他仍然愉快地服從了。起義部隊開走的那些日子,他心裡很空落,就像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但他很快就適應了這份孤獨,他覺得有許多工作要做。後來他得知,周恩來與朱、毛的隊伍會合後,已經走下井岡山,在瑞金、於都一帶建立了一大片蘇區。他被這樣的消息鼓舞著,同時也為蘇區擔著心。蔣介石一次又一次地調集隊伍「圍剿」紅軍,儘管一次又一次以失敗而告終,但決不會死心。

    王偉對革命一直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汪芳頻繁出入王偉的宿舍,共同的追求使兩人很快墜入了愛河。這樣的消息很快便在學校傳開了。王偉對這樣消息的傳播感到一絲欣慰,他不想去辯解什麼,這樣一來對他的工作是一種很好的保護,況且他也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了汪芳。

    他也知道汪芳在深深地愛著自己。

    沒多久,這消息又傳到了汪芳的家裡。汪芳的母親和姑姑坐著議員的汽車親自來到學校看了一次王偉。王偉面對著汪芳的母親和姑姑不知說什麼好,好在兩位老人也並沒多說什麼,坐在王偉的宿舍閒聊幾句便走了。

    後來汪芳的母親又單獨找王偉談了一次,她拉著王偉的手說:等汪芳畢業你們就結婚吧,結婚了,這丫頭就收心了。

    王偉聽了汪芳母親的話,心裡笑了一下,他想,汪芳的母親並不瞭解汪芳。

    王偉並沒有把自己的事對組織隱瞞,他在和老吳接頭時,把汪芳的事匯報給了老吳。老吳聽了之後,並沒急於表態,而是在屋裡踱了幾步之後說:很好,適當的時候,可以把她發展成我們自己的人,必要的時候,可以讓她打入到敵人內部去。有了老吳這句話,王偉和汪芳的來往更加大膽了。

    那天晚飯後,汪芳又來到王偉宿舍時,王偉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麼人麼,告訴你我就是共產黨員。

    汪芳對王偉的話一點也不感到吃驚,她笑著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王偉暗暗佩服汪芳的直覺。

    從那以後,兩人之間的談話更無所顧忌了。突然有一天,汪芳很嚴肅地沖王偉說:我也要加入共產黨,等我畢業了,一起到蘇區王偉沒有說話,她一直盯著他。其實他早就相信她了,要不然也不會對她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王偉把汪芳的請求又匯報給了老吳。老吳說:你等我的消息吧。

    沒幾天,老吳就通知王偉讓他帶著汪芳去他那裡一趟。

    那是一個雨天,兩人冒雨來到了老吳的住處。老吳一見面就興奮地說:組織同意吸收汪芳加入共產黨了。

    汪芳聽了這個消息,頓時興奮得擁抱了王偉。

    老吳也很興奮,在老吳的主持下,汪芳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入黨儀式。然後老吳拿出了酒菜,三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到很晚。

    兩人告辭老吳之後走出來,雨仍下個不停,兩人一直冒雨走回王偉宿舍,結果兩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兩人誰也沒有感到冷,反而感到無比的興奮。他們一進門便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汪芳喃喃地說:我是黨的人了。

    兩人相擁著倒向床的時候,王偉看到了汪芳眼角閃動的淚滴。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汪芳畢業前夕。王偉突然被老吳找去了,在老吳那裡,他看到了周恩來親筆給他寫的信。周恩來在信中說;蘇區正在不斷地擴大,很需要王偉這樣的人,希望他能夠回到蘇區參加工作。

    去蘇區工作這是王偉天天盼夜夜想的事,他做夢都希望到蘇區去。但周恩來同時又指示,讓汪芳留下,利用汪芳姑父的關係,打入到敵人內部中去。

    王偉理解周恩來的用意,可讓他和汪芳分開,他心裡又有些捨不得。他看完信又喜又憂,心裡多了種說不清的滋味。

    老吳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說:周副主席知道你和汪芳的關係,他說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王偉很快就想通了,當初自己留下也有些想不通,可不管走還是留下,都是在為黨工作。王偉回到學校,把去蘇區這一決定轉告給汪芳時,汪芳好久沒有說話,她盯著王偉眼睛潮濕了,半晌,她一頭撲進王偉的懷裡,大顆大顆的淚滴湧了出來。

    早在汪芳畢業前,她的母親和姑父就為汪芳找好了工作,蔣介石南昌行營裡需要一批特別的工作人員。她的姑父覺得,能讓汪芳在蔣介石身邊工作,對他及他們一家都有好處。汪芳當時並沒有答應姑父,她在等待時機,要一起隨王偉到蘇區去。沒想到組織卻讓她留下了。汪芳心裡不願意,但還是答應了。

    沒幾天,老吳又找到了他們說:周副主席希望你們分手前能舉行婚禮。

    王偉沒想到,周副主席這麼關心他們。他在徵求汪芳意見之後,決定在分手前舉行婚禮。

    婚禮是老吳幫助舉行的,因為是秘密的,沒有驚動更多的人,老吳通知了一些「自己的人」,沒有樂隊,甚至沒有儀式。只是在一家飯店裡訂了一桌酒席。事前老吳給王偉一隻戒指,席間王偉當著眾人的面套在汪芳的無名指上。兩人知道坐在一起的都是自己人,因為工作性質以前並沒有見過面,甚至不知道他們叫什麼,但氣氛卻很融洽,大家有說有笑的。

    舉行了這種簡單儀式的第三天,王偉便被老吳偷偷送出了南昌,到了南昌郊外約定的地點,王偉才發現這裡已經來了很多人,這些人大都是青年人,大部分都是地下組織發展起來的積極分子。沒多久,蘇區便來人把他們接到了瑞金。

    在瑞金,王偉又一次見到了周恩來,周恩來依舊和在南昌時見到的一樣,仍然那麼和藹可親,談笑風生。

    周恩來抓住王偉的手笑著說:我們是老朋友了,今天終於又見面了。

    王偉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不停地點頭。

    周恩來又說:為了工作,讓你們夫妻分離,你能想通麼?

    王偉聽周恩來這麼一說,眼淚差點流了出來。他又想起和汪芳分別時的情景,兩人是那麼難捨難分,是黨使他們走到了一起,也是為了黨他們不得不分開。

    周恩來又說:組織對不起你們了,為了我們能夠早日勝利,我們暫時做出點犧牲是值得的。

    王偉不住地點頭。

    周恩來又問了汪芳一些事。

    王偉走的前一天,汪芳就畢業了。她的姑父親自到學校把她的東西接回了家,汪芳仍裝出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王偉這次走,他是向學校辭職的,因為怕引起校方的警覺,汪芳家裡也早就默認了這樁婚事。王偉和汪芳卻對汪芳母親說:

    王偉要到外面跑一陣生意,然後再回來結婚。

    汪芳一家人沒有懷疑王偉這一理由。汪芳的姑父還說:年輕人就是應該到外面闖一闖。

    王偉知道,汪芳一家人的心思並不在自己身上,而完全是為了汪芳,他們想設法拴住汪芳的心。

    王偉很快便被安排到紅軍指揮所電台工作。他和汪芳分手時就約定了相互聯絡的暗號和時間。

    他們同時打開發報機的時候,相互用電波搜尋著對方發出的信息,很快他們便接上了頭,那一刻,王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驚喜。兩人在電波裡相互問詢了對方的情況後,便互道了平安,又約定了下次聯絡時間。

    汪芳被姑父送到蔣介石南昌行營之後,很快便被指令上了電台。那是第五次反「圍剿」前夕,蔣介石正調兵遣將準備向蘇區大舉進攻。蔣介石的每道指令都是通過電台發出的。

    每發完一次蔣介石的指令後,汪芳便換一個頻道,她知道王偉正在等著她的消息。便又一次把蔣介石的指令重述一遍,這一遍準確無誤地被王偉接收到了,然後很快譯好,送到周恩來手中。周恩來每次收到這樣的電報都會說:這是我們的百靈鳥在歌唱呢。

    敵人調兵佈陣的機密很快被蘇區掌握了。蔣介石卻對紅軍內部情況瞭解甚少,直到長征初期時,蔣介石還稱紅軍是朱、毛這股「赤匪」。紅軍開始長征時,蔣介石仍被蒙在鼓裡,直到紅軍連續突破敵人的三道封鎖線,蔣介石才如夢初醒,忙調集部隊前來圍攻。

    王偉接到電台即將隨部隊轉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部隊這次要真的離開蘇區了,但部隊最後要走到哪裡,他和所有的人一樣並不知道。他不知道這一走,還能不能見到汪芳。

    部隊要走了,因為保密的需要,他並沒把這一消息告訴汪芳。

    他只用密語告訴汪芳:他將要有一次行動。

    汪芳也沒有深問,王偉也無法更具體地回答。

    幾天以後,王偉隨中央縱隊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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