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政憲將腳擱到了辦公桌上，以退為進，在電話裡向李婉鈺宣布：“我想放棄南海商網項目。”他的聲音故顯悲壯，他要看看這個女人作何反應。
“什麼？難道你就這麼容易放棄？”李婉鈺很意外。
“不是我想放棄，是我感覺江彬好像對我不太感冒！”
“但他並沒有找其他中介機構洽談。換句話說，目前中介機構還沒有確定呢？這是到此刻為止的最新消息，也許你能猜到這消息的來源。”
“一定是南海商網囉！”余政憲本能地猜說。
“是的。你要記住，我才是南海商網的一把手！”
“哦……”
“好了，我們還是談點別的。比如，我們雙方還需增進了解。”
寒暄過後，余政憲的談話如同他的目光，很快加劇了李婉鈺的心跳：“婉鈺，可別笑話我啊！我早就想給你打電話了，可關於那次研討會，我好像什麼都忘了，就記得你那雙眼睛。你是否感覺到我在台上發言時目光一直在盯著你？”
“好像……是這樣的！你發言時老沖著我這邊看。但我可不敢多看你，因為你的目光太咄咄逼人了！”此刻李婉鈺不僅想起余政憲在台上的眼神，還有他在被介紹時直射過來的目光，頓時心跳加劇。
“那天大家都在忙於應酬，而找你們的人更多，所以我不好意思多打攪你。可現在這電話非打不可了，因為你實在太令人難忘了！我在研討會的最大收獲就是認識了你。不知你面臨這麼多的幸福的煩惱，該怎麼辦？你是不是常想：這些男人究竟是來找項目的，還是來找我的？”余政憲邊說邊笑。
“喲，余總真會拿我開心！我可沒有這麼多的……呵呵！再說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尤其像余總這樣見過世面的人，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啊！”李婉鈺心慌，因為畢竟不大聽人如此直截了當地誇自己。但她嘴上雖這麼說，心裡還是掠過一絲蜜意，因為余政憲的誇獎的確充滿真誠。從研討會上她就知道了余政憲直來直去的風格，台灣人向來都這麼淳樸古意，她的直覺告訴她：余政憲說的就是他想的，因為這是個不太會掩飾自己情感的男人。
“可你實在太獨特了！其實我是想說，你實在太美了！尤其是你的眼睛和鼻子，真的像一尊古希臘的雕塑。男人的目光肯定讓你目不暇接，所以我的目光不得不集中焦距，加大力度才能讓你感到。”
如此不加掩飾、不斷升級地誇獎，令李婉鈺霎時亂了方寸，也喚起了女人心中對男人本能的警覺，但她的直覺對這個男人並無反感。不過她還是趕緊轉移話題說：“我看你不要老吹捧我了，還是項目要緊。”
“呵呵！不過我真想有機會再見你一面。對，什麼也不干，能見到你就行。”
“那還不容易嗎？坐飛機一會兒就到了。可是，你真那麼想見我嗎？”
“我的執行力是沒話說的，也許我就這幾天買張機票直奔廣濱市了，只怕你到時候嚇得不敢見我，成了葉公好龍！”
“你敢來，我還不敢見你嗎？哈哈……”
4 品牌提升
余政憲預定一個星期後飛抵廣濱市。
在這段日子裡，余政憲幾乎每隔一天就給李婉鈺打一個電話，並告知她和江彬會面的日程，說希望盡快見到她。出發前他給李婉鈺發了一條短信：“婉鈺，人生充滿了偶然，但必然其實就在偶然中顯現，比如遇到了你。有人說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沒有找到一種完美的方式盡興揮灑生命的激情和能量。可是自從遇到了你，我覺得我已經快找到了。我雖然以協助上市的名義去廣濱市，但我知道，這一切只是為了你！”落款是：你的綠島王子。
李婉鈺還沒讀完就心慌意亂，讀到“你的綠島王子”時，她的心已變成了一片浮雲，手上沁出了汗。她不斷重讀那幾行字。她的回信只有一句話：“余政憲，你究竟是什麼人？”
余政憲抵達廣濱市後首先就去拜訪南海商網管理層，這是序曲。那天他借助一台手提電腦控制的投影儀，施展全身解數向李婉鈺她們推介大野證券。然後余政憲說南海商網的行業定位不錯，基本是為有錢人服務的。他說這樣很好，因為窮人賺窮人的錢永遠發不了財。問題關鍵在於：經營網站門檻太低，競爭激烈，沒有絕活，難以生存。要客戶往你身上撒錢，就必須點燃他們對你的具體的欲望，而不是抽象的欲望，就像要博得異性的青睞，你就必須顯示你的性感之處，撩起對方的欲望。
余政憲話鋒一轉，突然問：“那麼，南海商網最撩人的地方在哪兒呢？”大家面面相覷，然後對他翹首以待。他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列舉了世界網絡科技領域的主要品牌，包括谷歌、雅虎、百度、阿裡巴巴等等，都是一些經理人們仰慕的品牌。當余政憲在投影屏幕上打出一份由AC尼爾森這家知名的市場調研公司所做的中國電子商務市場調研報告時，大家的眼睛都突然一亮：這份報告將各個品牌的知名度排行、主要城市的平均網絡廣告量排行、收入額排行、包裝喜好度排行等等，都用清晰的一手數據羅列。這是余政憲半年前為上海一個中日合資電子商務公司在中國做並購時委托AC尼爾森做的報告，數據涵蓋了B2B（企業對企業）、B2C（企業對客戶）和C2C（客戶對客戶）三大業務類型的主要品牌。一閃而過的資料不僅顯示出了大野證券的專業水准，而且引出了余政憲的結論：電子商務公司僅有商業模式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擁有品牌。如果現在還沒有，那麼去創造、收購也必須擁有品牌。
其實這些本屬管理咨詢方面的內容，但余政憲常以此作為與管理層交流的工具，大大縮短了溝通的成本。他進一步舉例說明了品牌和上市的關系：1993年，青島啤酒作為中國首家在香港上市的H股公司融到資金後，竟不知如何用這筆巨款。當美國百威啤酒的人問他們為什麼不用那筆錢去做品牌時，得到的回答是：“我們是青島啤酒，還用打廣告嗎？”百威的人沒好意思當面反駁，但轉過臉就嘟囔開了：“百威比青島更有名，但我們從來沒敢停止打廣告啊！”還有一個例子是可口可樂，它不就是糖水嗎？可誰的糖水有可口可樂賺錢呢？這就是品牌的力量。
李婉鈺問：“可要提升南海商網的品牌，該從哪裡著手呢？”
余政憲詭秘一笑：“李總啊，你自己不就是大大的品牌嗎？”
5 留學經歷
當晚李婉鈺想單獨宴請余政憲，她撥通了他的手機，不到一刻鍾，他就如約到了酒店的咖啡廳。這時已到十點，燈光很暗，兩人在沙發中坐好，都要了杯咖啡。
余政憲的目光在李婉鈺身上移動，仿佛是在欣賞一座人體雕塑。人體比雕塑更富有動感，有溫度，有靈魂。李婉鈺不敢和他對視，就略略低了頭。她穿一件緊身的米黃色上衣，身上的線條顯得溫柔而流暢，豐腴的肌膚如秋日掛在架上的葡萄，飽滿、豐潤，顯出女人步入成熟的風韻。她隱隱散發著一種草莓和奶香的混合氣息，眼裡閃爍著憂郁的光澤。余政憲本能地猜測：這也許是她一生中最冒險的約會。
一片沉默，只有背景音樂裡的情歌在飄蕩、彌漫。在這個花花世界裡，誰能逃得過人世間的種種誘惑呢？的確，人的選擇就是選擇向哪種誘惑屈服。人生就是在誘惑的旋渦裡轉。貪生，不也是屈服於生的誘惑嗎？誰能擺脫基因的神秘指令，一種人之為人的信號？人心可形成火熱的情欲，產生巨大的能量，因為生命本質上就是一種能量。他知道自己已陷入了情欲的誘惑，可有情無色，或有色無情，都必定寡味。食色，性也。他大學時就老嘟囔：“要尋找真理嗎？真理就是赤裸裸的。”
李婉鈺漸漸抬起了頭，從余政憲的目光中，她再次窺到這個男人內心的浮蕩，可他的外表卻透著一股頑皮，戴一副眼鏡使他更有股書生之氣，眼睛特別聚光，內含一種熠熠勃發的穿透力。他說話時聲音很低，有種很重的磁性，充滿激情，憤怒時說話聲音就放大，如同他的情欲，根本無法掩飾。這種家伙怎麼能當銀行家呢？可這偏偏就是他現在的角色。
“你的身材真好，怎麼保養的啊？”還是余政憲先開了個頭。
“哪兒好呀，我正要減肥呢！減成章子怡那樣，那身材才叫好呢！”李婉鈺小心地回應。
“千萬別減肥，你現在這樣最好，不胖不瘦，最佳狀態。不知中國女人發什麼瘋，都跟著老外學減肥，我看那章子怡得增肥才正常，都只剩骨頭了。”余政憲說的是心裡話，語氣真誠，讓李婉鈺感到踏實了一些。
“你在美國畢業時是如何找工作的？”李婉鈺終於主動問了余政憲一個問題，她對他的留學經歷和投行工作很好奇。
“在美國念EMBA的學生都不會等到畢業才找工作，各校做法大同小異。我們學校是在學業完成到一半時，由學校將學生的簡歷編印成冊寄到各大公司，再由公司和學生直接聯系。能否將自己推銷給潛在雇主，也就成了學生面臨的綜合挑戰，而且是實戰。我那時職業目標還不明確，但對工作地點很明確，就是紐約。”
“那你是怎麼找到第一份工作的呢？”李婉鈺更加好奇了。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一家英國公司看完我的簡歷後想在校園約我面談。這是我的第一個面談機會，所以我很興奮。與我面談的是公司人事部主任，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士。面談時間大約一個小時，她簡短地介紹了公司，就輪到我自我介紹。談到專業及特長，似乎都中規中矩，主管只微微點頭。然後她問到了我的日語程度，以及為何學日語。我如實相告，只為了拿學分方便。原來那家公司是因為我會日語才看中我的，日本銀行那時正風光。當問到我在台灣的經歷時，我談到‘黃金十年’、‘十大建設’就收不住了，仿佛中了彩，聲情並茂，神釆飛揚，主管的問題越多，我侃得越精彩。她最後干脆說‘我們公司要的就是你這號人！’一個星期後，一封聘書連同機票寄到，年薪八萬美元。我從此進入華爾街，開始了紐約的生活。”
“你真幸運，第一次面談就找到了工作！”
“是的，當時連許多美國學生也沒能在畢業前找到工作。”
6 心跳加劇
“去紐約前是不是特激動？”李婉鈺似乎對紐約很感興趣。
“的確如此。去紐約的前夜也是畢業典禮，那晚准備離校的學生都在收拾行李。我記得特清楚，當時在一堆美國同學扔掉的成人雜志中翻到了一張女人的祼體照片，她的目光楚楚動人，交叉的手臂上芳胸畢露，下面的文字介紹說這是蘇菲?瑪索的裸照第一次公布於眾，令男人們心花怒放。我順手就將雜志塞進自己的行李，第二天就直飛紐約，然後在世貿大廈裡一待就是兩年。”
余政憲如此坦率的人生敘述，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李婉鈺是個天津長大的女人，她覺得余政憲像個北方人，對他的國際經歷尤其著迷，仿佛他實現了很多自己的夢想。他們越談感覺越近，從大學談到中學，從夢想談到現實，從愛情談到婚姻的圍城，人生的無奈……結果她發現他畢生都在行動，自己畢生都在做夢，他的經歷和激情喚起了她沉澱多年的夢想。
“你真是個瘋子！”
“是的，可瘋子的快樂只有瘋子才能領略。你難道就從未有過瘋狂的念頭嗎？”
李婉鈺的皮膚本來很白，喝完一點酒就泛紅了，女人酒後白裡透紅，更加燦若桃花。余政憲幾次不經意地看她，卻每次都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你經歷了這麼多，真是沒白活一世！可我的生活為什麼總是單調乏味，毫無生趣呢？”李婉鈺由衷地感歎。
“因為恐懼的力量壓倒了追逐美好的欲望。你的一生中一定充滿了很多恐懼，尤其恐懼人生的無常。面對人生的誘惑，我選擇了動蕩、流浪的方式，你選擇了安穩、保險的方式。可是流浪一定有代價，會失去很多。流浪的不僅是身體，更是靈魂！”
“如果流浪都這麼精彩，誰不想去流浪啊？”李婉鈺很感慨地說。
“問題是，你敢行動嗎？敢捨棄嗎？敢冒險去尋找美妙的風景嗎？追尋美好的欲望必須超過恐懼的力量！”李婉鈺心中不斷地被余政憲掀起一種波濤，她被顛簸得一陣眩暈。她望著他，言語漸少，目光卻漸漸與他交融、碰撞，並不斷地摩擦出一種異樣的火花，在心裡慢慢燃燒起來。
一個幽靈，浪漫和冒險的幽靈，在兩人的上空徘徊。這時，咖啡廳小姐禮貌地告知要埋單了。兩人相互對視，都有意猶未盡之感。埋完單後，余政憲小心翼翼問：“難得聊得這麼盡興！要不要再進房間坐坐？”幽暗的燭光下，余政憲看到李婉鈺的目光映出一種月光般柔和的亮，她的沉默亦如那亮，兩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但他終於看到女人默默點了點頭，他長舒了一口氣。
跟著余政憲走向客房的路上，李婉鈺的心一直狂跳不止。她嘴裡幾次想說“不”，但不知怎麼卻欲言又止，身體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腳下還飄忽了許多。她感到害怕，一時也不知怕什麼，但一種好奇、想象和興奮釀出的激情很快壓倒了不斷冒出的恐懼，她覺得電梯和樓道裡的每個人都在盯著自己。
當兩人終於進入客房，李婉鈺那顆快跳出的心才被她從嗓子眼裡按了下去。房間裡的燈突然一亮，她從門口的穿衣鏡裡發現自己臉已紅透，用手一摸，熱得發燙。她還未轉身，他已經從容地從她身後將她摟住。她渾身緊張得一激靈，手裡的提包落地。她剛想張嘴說什麼，他的嘴已經吻到了她的脖子。一種陌生而溫熱的鼻息在她的耳畔吸吮她身上散發的香。
沉默，心跳加劇！只能聽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