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明斯特三部曲 第一部 法師之路 第十四章 誰人最蠢
    學法之人,當有覺悟:人世間最蠢之輩即為我等。

    吾輩求法,功力越深,愚蠢越甚。終吾人一生,皆謀求追逐一不可及之夢想。待到人生終了,夢想即告破滅。

    卡席本?黑奧孫,語於諸魔法學徒長劍與群星之年火焰在空氣裡打著旋,越變越大。接著,火焰分成了兩半,分別暴漲。火焰的呼嘯聲也陡然增大。伊爾瑪專心地看著眼前,汗水從額頭上滴了下來。麥嘉拉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

    雙生火球變得更大了,幾乎吞噬了周圍的一切。

    「來吧!」伊爾瑪低聲念了一句,把兩隻有些發抖的手臂交叉在一起。

    兩個大火球動了起來,慢慢朝對方移動。伊爾瑪倒退了一步,眼睛沒有離開火球。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兩個火球撞在了一起,熱浪朝她身上撲了過來,山洞也開始顫動。四面八方都是濺起的碎石頭。

    熱浪一陣一陣穿過了伊爾瑪的身體,漸漸熄滅了。伊爾瑪發現自己正懸浮在半空中,爆炸的巨響還隱約迴盪在耳邊,山洞頂上也不時有灰塵落下來。

    「麥嘉拉!」伊爾瑪焦急地衝著黑暗中大叫,「導師?」「我很好。」一個鎮定的聲音從伊爾瑪身邊傳來,她在空中轉過身,看見麥嘉拉也懸在半空中,兩人全身赤裸,沾滿了灰塵。山洞裡還燙得嚇人。

    麥嘉拉上前一步,拉住伊爾瑪的手臂,兩人慢慢降回地面。「為了保護我們兩個,」她解釋說,「我用了魔法防護,是它把我們升到半空的。希望沒有嚇著你。」伊爾瑪擺了擺手,「該抱歉的是我,」她說,「看來是我還沒辦法控制火球的威力,弄得這裡好像是火焰地獄一般。」麥嘉拉笑道,也擺了擺手,「你是在照我說的在做,做得很好。很多魔法學徒兩年也練不到這個程度。」伊爾瑪坐在還熱乎乎的地上,「也許因為我做過牧師,所以有了一些經驗吧。」麥嘉拉聳肩道:「也許如此。你給自己定下了目標,並一往無前地朝這個目標努力著。」她拾起地上的袍子,擦了擦臉,「你應該去看看那些在地裡勞作的農夫,他們不停地勞動,既不期望改進現狀,也無法達到更高的目標。他們被暴君統治,被迫服從一些狂妄自大的走狗。這,才叫『絕對的服從』。」「這就是您的經歷?」伊爾瑪問。

    麥嘉拉眼睛轉了兩轉,回答說:「我的確遇到過不少次。但別把話題從你的學業上引開。讓我來告訴你,雖然你已經像很多法師那樣,掌握了不少魔法,但是,你還不夠熟練。」她上前一步,認真地說,「一個真正掌握魔法的人,把每一道魔法都視為一個鮮活的生命體,這樣,才能更有效地利用魔法的力量,回歸魔法的本源,或是挖掘出魔法更深的潛力。」伊爾瑪點點頭,「雖然我很少聽人這樣形容魔法,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您繼續往下說吧。」麥嘉拉繼續說,」當你向蜜斯特拉禱告,請求她賜予你力量,我看得出你和魔法融合成了一體。可我感覺,那是魔力的自然湧動,而不是你控制了它們。」「那麼我該怎樣學會控制它們呢?」麥嘉拉微笑著說,「噢,只有一條路:不停地練習,練習,再練習。」伊爾瑪接嘴說,「一直練習到你對它們感到極度厭倦?呵呵。」「噢,看來你已經理解了我的意思。」麥嘉拉回答,「好了,讓我再來看看你的光鏈術,找到目標,然後用閃電攻擊。光鏈是綠色的,表示你還沒有鎖定目標。若變成琥珀色,就意味著它已經找到了目標。」伊爾瑪擦了一把汗,「就不能讓我休息休息?」「除非你死了。」麥嘉拉嚴肅地說,「想想大多數法師的下場吧,那時就已經遲了。所以,想要成為法師,除非你死了,才能休息。」「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伊爾瑪打量著寒冷而又潮濕的黑暗環境,問道。

    麥嘉拉拉著她的手臂,安慰她說:「為了學習。」「到底是學什麼呢?」伊爾瑪懷疑地看著周圍奇形怪狀的石頭箱子,上面刻著她不認識的古老銘文,有些箱子上還有向上斜出的石頭角。雖然她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但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口墓穴之中。

    「當你不能使用魔法攻擊的時候……」麥嘉拉回答,她的聲音從房間的拐角里飄來,身上冒著星星點點的光芒。而光芒消失之後,麥嘉拉也不見了。

    「導師!」伊爾瑪驚問。她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身邊最近的石刻銘文上冒出了幽暗的慘綠光芒。

    伊爾瑪用手碰了碰它們,突然心裡湧起一股害怕感覺,她暗中運氣,準備好了攻擊魔法,銘文上慢慢冒出煙,越來越濃,越來越濃,變成了一個……伊爾瑪緊張地等待著。

    她面前出現一個高大的鬼魂,穿著奇怪的華麗袍子,頭上長著一個跟石箱上類似的彎角。那鬼魂威嚴睿智地看了伊爾瑪一眼,一個聲音就在她腦海裡響了起來,「汝子為何到此,擾我休眠?」「我是來學習的。」伊爾瑪迅速地回答,手裡已經準備發出攻擊。

    「噢,我看不像。學生們可不會帶著攻擊魔法到這裡來。」對方回答道,」你這樣的人大多數是來偷東西的。」鬼魂一揮手,大廳裡到處現出一條條暗綠色的光芒,十多個骷髏站起來望著伊爾瑪。

    伊爾瑪看了看他們,朝鬼魂走近了幾步,「這些都是來盜墓的小偷留下的?」「不錯。他們到這裡來,都是為了尋找傳說中耐色瑞爾的寶物……不過,這裡唯一的寶物,恐怕就是我自己了。」那聲音停了下來,鬼魂也朝伊爾瑪走近了幾步,」現在,該告訴我你來此的真實目的了吧?」「雖然我的確做過小偷,可我到這裡來,確確實實不是為了找什麼寶物,只是為了修煉魔法。」伊爾瑪回答。

    冰冷的聲音說,「噢,我希望你在片刻之後不會改口。」「那你現在會讓我繼續練習魔法嗎?」「當然。我從泰恩丁拉姆達拉瓦那裡學來了真正的魔法,可不是如今巫師搞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小把戲。」伊爾瑪看著身邊正在跳舞的骷髏,小聲問:「那您是誰呢?」「現在人們稱呼我安德。來到這裡以前,我是耐色瑞爾的法師。但如今,我曾住過的地方、我知道的人,都已經消失了。噢,奮鬥得來的代價是如此之大……這就是你想學的課程麼?」伊爾瑪皺了皺眉頭,「您奮鬥的代價,那是什麼?」「噢,我學會了『永生』。現在的巫師們,只懂得在自己死後,把屍體處理成為乾屍,很多年以後,法術還能重新召喚他們,但是大多數都變成了灰燼。我說得對嗎?」伊爾瑪難以置信地點點頭,「不錯。」綠眼睛的鬼魂接下去說,」在我們的年代裡,我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讓它變成任何固體,就像你看到的這樣。」「這是您打算要教給我的法術?」鬼魂的眼睛裡似乎有了笑意:「不錯,只要你願意超越死亡。」伊爾瑪輕聲問:」為什麼有人想要超越死亡?」「自然是為了獲得永生。或者,為了完成某種使命,比如說,向巫師團復仇這一類的使命……」「您知道我的事?」「你靠得這麼近,我可以讀出你的想法。」鬼魂法師回答道。

    伊爾瑪連忙退後,舉起雙手。不死的法師在她腦海裡歎了一口氣:「不,不要使用你那可愛的小法術。我並不想傷害你。」伊爾瑪突然驚問:「您是靠吞噬別人的思想和記憶而活的吧?」「不,我靠吞噬生命力而活。」伊爾瑪一聽,又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有什麼東西從她身後,拍了拍她肩膀。她扭頭一看,竟是一具漂浮在半空中的骷髏,正用乾枯的手指著她的鼻子。伊爾瑪嚇得大叫了一聲。

    鬼魂法師歎了一口氣:「所謂生命力,並不是那些有智慧生命的。你覺得我沒有人性和道德,只是因為你看見這裡的人骨,和死亡的陷阱,不是嗎?我親愛的小女士。但死亡可有什麼罪過麼?我們人人都會死。」「那什麼才是你所說的生命力?」伊爾瑪問道。

    「噢,在牆的那邊,我有一種生物繁殖體,叫做深繭,它先吞噬一些生物,比如我用的是吸血夜鴞,爾後深繭不停地複製重生這些東西。這樣,我就有了無數的生命力。」「關著那些怪物的門在哪裡?」伊爾瑪有些疑惑地問。

    「門?為什麼我需要門?門對我來說,有什麼作用?」「你為什麼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噢,跟一個活著的小法師談話,是多麼可愛的一件事情!為什麼不告訴你呢?你是這麼有趣,而我是如此寂寞。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從你的腦子裡讀到了無數有意思的東西。」「你知道有關我的一切?」伊爾瑪驚訝地嘀咕了一聲,眼睛到處搜索著麥嘉拉的身影。

    「是的,你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恐懼。不過,放鬆一點。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也不會攻擊你。聽上去似乎不太可能,可我知道你確實不是來偷東西,也不是來暗算我的。所以,我對你毫無惡意。」「那你現在準備對我幹什麼?」「放你走。再過十多年你再回來吧,帶著你全新的記憶,再來和我老安德談談,我想那時你會願意向我學習的。」「如果我還活著,我、我會回來,」伊爾有點不確定地說,諸神在上,如果她那時還活著,還會用魔法,沒被巫師抓住,沒被關在大牢裡,她會回來的。

    安德朝伊爾瑪靠近一步,道,」噢,這個保證已經足夠。來,老安德送你一件禮物,作為你並無貪婪之心的報償。」伊爾瑪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慢慢地,光芒中現出了一本打開的書。書一頁一頁地慢慢翻著,上面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她一個也不認識。

    這書倒也善解人意,字母們漂浮起來,重新組合,一瞬間,伊爾瑪突然意識到,她讀懂了!書上寫的是一道如何改變性別的法術。伊爾瑪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她做一個女人已經很久了,幾乎已忘了自己真實的性別,但是……等書慢慢翻到了最末一頁,它立刻碎成了粉末!伊爾瑪震驚無比,忍不住叫出了聲。但鬼魂法師衝她笑了一笑。「我要這個法術有什麼用?我能變成任何我想變的形狀。孩子,拿上這本書吧!」伊爾瑪無意識地伸出手,到光柱裡取下那本書。

    身邊的鬼魂和骷髏也在同一時刻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她自己虛弱的魔法火焰,和手裡的那本魔法書。她疑惑地看著周圍,把書仔細的捲成一卷,放進包裡。

    伊爾瑪腦海深處傳來笑聲,「可要記得我老安德,我很喜歡你,男-女人。」她站著沒動,好一會才說:「我也喜歡你,老安德。我會回來的。」她慢慢走到麥嘉拉身影消失的地方,「導師,」她先叫了一聲,再提高音量,又叫了一聲,「導師?」四周了無聲息。「麥嘉拉?」她又叫。

    眼前出現了一些光亮的小點,一點、一點、一點,無數點,終於,麥嘉拉的眼睛出現在她面前,接著出現了整個身體。最後,麥嘉拉拉起伊爾瑪的手,兩人一起走出了這墓穴。

    站在游鬼谷最西邊的一座荒山之頂,伊爾瑪問麥嘉拉:「這事對你十分重要嗎?」「不,對你來說更為重要。這將是你最艱難的考驗。」麥嘉拉回答,「如果成功了,你會成為費倫大陸上數一數二的法師。但我要先提醒你一句,這次考驗會花去至少一年的時間,並耗費你不少生命力。」「那麼是怎樣的考驗呢?」麥嘉拉揮手指著光禿禿的山坡,「這裡以前發生過一場大火,燒光了這山上的所有樹木和植物。現在,你要用你的法力,把春天重新帶回這片土地,讓它煥發新的生機,讓大地重生!」伊爾瞪著她,「把生機帶回這片土地?用魔法嗎?」麥嘉拉點點頭。

    「那我該如何開始?」「啊,」麥嘉拉飛到空中,」嘗試,不停地嘗試。這任務最關鍵之處就在於無數次嘗試。你可以犯錯,但要學會從錯誤中摸索出正確。一年之後,我將在此與你會合,並檢驗你的成效。」光斑在她身上閃動,轉眼間,麥嘉拉消失了。

    伊爾瑪閉上了雙唇,想要反對已經來不及了。她衝著麥嘉拉消失的方向說道:「願諸神保佑你,導師!」她望著荒涼的山坡,現在頭等重要的是要學會如何開始。

    潛龍之年九月,鉛灰色的天空,烏雲壓頂,空氣中到處都是雨水潮濕的氣息。

    伊爾瑪站在山頂,但見一條巨龍的爪子向她抓了過來。可她什麼也沒做,分外鎮定地靜靜站著。巨爪就要抓上她的肩膀,卻一瞬間就消失了,薄霧之中現出麥嘉拉的身影。

    「你怎麼不攻擊我呢?」麥嘉拉揚著眉毛問她,「難道你另有它法,能夠對付龍嗎?」伊爾瑪攤開雙手,「噢,我可沒想過用什麼方法攻擊你。不管那條龍是誰,我身上的法術足夠自保;但我若攻擊的話,很可能讓我的導師和朋友送了命。」麥嘉拉點點頭,「說得不錯。」她劃了個手勢,兩人立時一起出現在山背後的宿營地,那裡架好了帳篷,點燃著篝火。當然,這必定是麥嘉拉準備好的。

    有時候,伊爾瑪忍不住會想,她對她導師的一切,所知是多麼有限啊,她是誰?她的法力有多強?在兩人一起渡過的漫長修行歲月裡,伊爾瑪只知道,她的導師一定不是個簡單人物,而是費倫大陸上地位十分尊貴的法師。

    麥嘉拉看著篝火,眼裡有一絲傷感,「噢,你的測試已經通過了。完成得非常好。多年前,我做過同樣的測試,但你的成績遠遠超過了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歎了口氣,「現在,你出發去使用法術的時候到了,去費倫大陸上闖蕩,立起你自己的名號吧。」伊爾瑪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的導師,麥嘉拉又慢慢地說,「離別之悲傷,很快會隨著歲月淡去,你我都需要習慣沒有彼此的日子。總躲在別人的裙子後面,你是無法完全認識自己的。」伊爾瑪靜靜地站著。

    「法師之路,是一條孤寂之路,」麥嘉拉說道,「這一點,如今你可會同意?」伊爾瑪看著她,微微有些發抖,「所以我們必須離別,」她輕聲說,「我也要孤身往前走,一個人去面對我終身的敵人:巫師團。」「不,若要復仇的話,你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活著,再去多學點東西。等你準備好奪回鹿角王座的時候,呼喚我吧,我會盡力幫助你。但若我們不分開,你是無法獲得足夠的經驗的。」麥嘉拉道,「所以,我們必須分開。」過了好長時間,伊爾瑪才萬分不情願地點點頭。她慢慢地說:「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訴你。我們分別在即,我實在不能再隱瞞了。」麥嘉拉看著伊爾瑪。但見伊爾瑪念著她從古墓裡學來的變身咒語,慢慢地,她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這才是真正的我,」麥嘉拉眼前的男人慢慢道:「我本叫做伊爾明斯特,是阿森蘭特王子阿沙瑞的兒子。」麥嘉拉面色嚴峻地看著他,「那為什麼你會變成女人的樣子?」「是蜜斯特拉女神這樣做的,只有這樣,我才能躲過巫師團。女神也希望我用女性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我一直沒有變身回來,是因為害怕,我真實的身份和性別,會破壞我們彼此之間的信任。」麥嘉拉點點頭,「喔,這的確改變了一些東西,我本來是愛你的。」她輕聲說,「但……你知道……」「我也愛您,」伊爾明斯特說,「這就是我在最後一年裡依然保持女身的原因。我不想讓我們之間產生什麼誤會。」麥嘉拉笑了,走到火堆旁,擁抱著他,「伊爾明斯特,還是伊爾瑪,我不管你是誰,來這裡坐下,吃點東西。沒有什麼能改變我們在一起的美好回憶。」天黑了下來,篝火也漸漸熄滅。麥嘉拉轉過頭,靜靜地問:「你準備先到哪裡去?」伊爾明斯特道:「不知道……也許先往西去,到薩林姆斯罕。」「薩林姆斯罕?喔,小心點,伊爾明斯特。」她有些艱難地念出這個不熟悉的名字,「伊赫玳控制著那塊土地。」「我知道。這也是我必須到那裡去的原因。我不能讓生命裡留下未完成的事情。」「很多人都是這樣生活的。」「我不是很多人。我不能。」他望著凝望著火堆,「女士,我會想您的,保重。」「諸神會保佑你,伊爾明斯特。」兩人伸出手來,眼裡都有淚光。

    次日清晨,二人依依不捨地,分頭上路了。

    伊赫玳把獅子放進了迷宮,可牆外那年輕法師的步伐並未因此有絲毫減慢,他用法術輕而易舉地封住了獅群,一邊又準確無誤地穿過了所有陷阱,直朝大門走去,最終來到旁邊的暗門之前。

    伊赫玳狠狠地抿著嘴唇,說了一句他從未使用過的咒語。

    門前的石像們唧唧嘎嘎地響起來,閃電從它們手掌間射出。那年輕法師根本不理睬這些攻擊,閃電打在他身上,就像在給他撓癢癢。

    伊赫玳的長指甲扣著面前的桌子,他舉起了另一隻手,做出手勢,念了一句咒語。雕像們動了起來,裡面走出了石人,攔在年輕人面前。年輕人回敬了它們一道咒語,他面前突然出現了無數把利劍,在自己周圍形成了一道防護劍牆。

    伊赫玳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伸出手搖響了召喚鈴。一個侍女匆匆忙忙走了進來,他吩咐道:「叫所有弓箭手準備好。時刻準備拿下外面的那個闖入者。」侍女快步走了出去,這時,石巨人正揮著巨大的胳膊,想一拳敲扁那個年輕人。可他舉起自己的手,不可思議地強大力量重擊在石像身上,打飛了它一條石腿。第一個巨人就這麼慢慢地倒下了,發出一陣轟鳴。

    魔法城堡晃了起來,伊赫玳火冒三丈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正好看見第二個巨人砸在了第一個的身上。

    諸神在上,替我拿下這個可惡的闖入者!伊赫玳見對方已經走到了城牆邊上,快射箭啊!弓箭手呢?哈哈,很好。

    利箭如暴雨般傾瀉到年輕法師身上。

    狂暴法師微笑著,看到那人身中數箭,倒在地上,死得像個刺蝟。很快,伊赫玳就凝固在了臉上。那屍體站了起來。另一箭射中了他的腦袋。腦袋往旁邊一偏,繼續往前走。另兩支箭再射中了他,他又倒下,又站了起來。

    「快停下!快停下!」伊赫玳驚恐地大叫起來,拚命搖著鈴鐺。但他知道,一切已經太晚了。他的命令傳出去的時候,弓箭手們已經全死了。

    那年輕法師用了一種替換術,每箭射中的都是他自己的人!噢,這個魔法連伊赫玳都不會用!那麼,年輕的法師一定還活著。

    伊赫玳走出房間,來到風洞,這裡四面八方都豎著玻璃,上面有許多孔。每當有風吹過,就會發出嗚咽的聲響。若用這個魔法,會耗費掉他所有的「飛翼手」,但不管代價有多大,他必須這麼做。只要他勝利了,他就還能再造出更多的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往城堡北塔走去,快到拱門之前,那屋裡的一套甲冑直朝他飛過來,同時舉起了兵器。伊赫玳輕輕一唸咒語,抬起手上戒指,一道酸霧從戒指裡噴出,盔甲一沾此酸,立刻掉到地上,融化不見。

    第二套甲冑立刻又跟了上來。伊赫玳歎了一口氣,舉起了另外一隻戒指——這是他最後一枚酸霧戒指了。甲冑上冒出紫色的氣體,一瞬間又被融化。伊赫玳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也隨之消失。

    他重新出現在玻璃風洞那間屋裡,魔法城堡整個開始搖晃起來。所有的雕像,在劇烈的晃動中,傾倒一地。伊赫玳暴怒道:「混帳!我可花了整整七個月來佈置這裡啊!整整七個月!」伊赫玳向前猛地伸出雙臂,閃起一團刺眼的光芒,把城堡北塔的牆上,震出一個好大的洞。他有些驚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一開始彷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斷壁殘垣間,突然又站起來好幾具無人的甲冑士兵,朝他衝了過來。

    伊赫玳大怒,喝道:「來者是何人!竟然敢……」他嘴裡吐出一長串的字句,地板上冒出了無數尖刺,把甲冑一具具戳成了漏斗。屋頂上也垂下無數條鐵鏈,把攻擊的甲冑絞緊成了廢鐵。而從後牆壁裡鑽出來三隻眼怪,渾身散發著屍體的腐臭氣息,無數條眼柄向前伸出,警戒地搜索著攻擊者的身影。地板上翻出六條大毒蛇,興奮地吐著舌頭,在廢墟中來回躥動。

    這薩林姆斯罕的統治者,舉著狂怒的雙手,隨時準備放出更多的魔法攻擊任何敢於靠近他的人。

    然而,四下裡,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

    伊赫玳看了那些甲冑一眼,又念了一道咒語。甲冑們被魔法的力量舉起,懸在空中,關節之間咯吱咯吱地響著。

    這時,它們全部往屋子裡的一個角落裡飛了過去。

    伊赫玳驚訝得張開了下巴,他看見自己放出的眼怪、毒蛇,都突然之間漂在了空中,並隨著一股強大的氣流,在他面前,慢慢、慢慢、旋轉起來。

    「停下!停下!」伊赫玳嚎叫著,默念著自己所知最強力的破碎魔法。氣流停了下來。可他來還不及換一口氣,漩渦已經又開始旋轉了。整個大廳中,氣流越轉越快,漸漸席捲了房裡所有的東西。

    伊赫玳往後不住地退,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從內心裡感到了恐懼的冰冷滋味。眼怪在氣體漩渦中無助地伸著眼柄,放射出毀滅的射線,幾乎把大廳摧毀殆盡。

    狂暴法師再也看不下去,轉身就跑,身後留下一片狼藉,而那渦流轉起一切可以活動的東西。

    他跑過大廳,跑上陽台,他取下一顆巨大的水晶球,往那風暴中心扔了過去。

    水晶球閃了一下,在這閃光之中,渦流消失了。大廳裡什麼也不剩,唯有一片空空蕩蕩。

    伊赫玳往下一看,冷冷地說:「萬物顯形!」一個鼻樑挺直的年輕人出現在他面前,就在這陽台上。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就在伊赫玳自己的魔法防護之內!伊赫玳忍不住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緊張地琢磨著該怎麼對付一個如此靠近自己的敵人。」你為什麼到我的領地來?」闖入者的眼光比他還要冰冷,」閣下,您難道不記得,你對我做過的把戲了麼?你愚弄我,想送我進墳墓。你跟阿森蘭特的巫師們一樣,你用殘暴的魔法統治領土,你屠殺無辜的人民,你把他們變成野獸。」「噢?那又怎麼樣?你想讓我做什麼?」「這個問題,你應該等會再問。」伊爾明斯特回答,「不過,我可以先回答你:我會毀了你。像你這樣殘暴的法師,我要結束你的統治!」「噢。那你得活得很長很長才行。」伊赫玳輕聲道,「我對你要做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手指一動,陽台上立刻電閃雷鳴。與此同時,伊赫玳的魔法護體縮小了一周,緊緊裹在他身上。伊爾明斯特頓時暴露在閃電之中,被強雷打擊得搖搖晃晃。

    伊赫玳勝利地大喝一聲,舉起左手,用中指上的指環對準了伊爾明斯特。他不會失手的!對方只在三步之外!那魔法有如刺刀,狠狠地砍在了伊爾明斯特身上——卻反彈了回來!伊赫玳放出的魔法,撕開了他自己的心臟。他掙扎著想要逃離此地,伊爾明斯特用手觸摸了一下地板,後牆坍塌,擋住了他的退路。

    伊赫玳倒在牆邊,萬般絕望地喊出了一個字。

    兩個戰鬥中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雙嘲弄的眼睛,正在半空中,仔細觀察著這場激烈的魔法之戰。

    伊赫玳轉過身,用另一隻戒指照向牆壁。牆上伸出一隻巨大的石頭手臂,往伊爾明斯特抓了過去。伊爾皺了皺眉,嘴唇微微一動,石頭手裂成了碎片。他往伊赫玳身邊走了過去。

    伊赫玳伸出手,把大拇指往下一比。伊爾明斯特被一股巨力拋向了石牆,他連忙張開雙臂,做了另一個手勢。眼看著他就快撞了上去,石牆卻突然消失了。這時伊赫玳頭上的屋頂喀喇喀喇地響起來,往他頭上壓了下來。他轉身往後跑開去,一邊念著魔法詛咒。

    伊爾明斯特降落在魔法城堡之外。他站穩腳跟,一往無前地朝北塔走去。肋骨生生地痛起來,彷彿有人用利劍在上面刺著、戳著、攪和著。五臟六腑全彷彿脫離原位,被人用火焰熾烤!伊爾明斯特咬緊牙關,強忍著痛。這時,那般看不見的劍,開始切割他的手指頭。他的手上滿是鮮血,伊赫玳的臉在血裡陰森森地笑著:「一個沒有手的人,是無法使法術的。」狂暴法師殘忍地大笑著,用意念之劍繼續在對手手指上切著,,割著。

    伊爾明斯特長嘯一聲,撲到地上打了個滾。魔法之劍化作一團光芒,伊赫玳被這還擊狠狠地震了一下。

    伊爾躺在地上,大聲呻吟著,手指上的痛苦幾乎讓他站不起來。

    伊赫玳抓住機會,在自己身上施了個魔法防護,朝伊爾走過來,嘴裡念著勾魂咒,並伸出手想要鉤住對手的耳朵——只要這道咒語成功,他就能獲得對手的所有法術和能量。

    他進入了這個可憐人的腦子,不耐煩地把那些呻吟和慘叫踢到一旁,尋找著自己想要的信息。可還不等他找到,他已感到腦裡一陣劇痛,有人在用光劍砍他!伊赫玳大驚,連忙把魔法感應退了出來。噢,見鬼!他得重新花上好些時間才能用這道魔法了!伊赫玳的意念退回自己的身體,眼前泛著橙黃色的光芒。好一會,他才恢復視力,卻見伊爾明斯特已經捂著手,用膝蓋撐起了身軀。伊赫玳念了一道致死咒語,往後退了一步,想要看著這堅強的對手死去。

    伊爾明斯特身邊出現了無數骷髏之爪,每一隻手指都直戳進他的身體。伊赫玳得意地大笑一聲。

    第二聲卻已經笑不出來。骷髏之手全部消失了!那全身都是血窟窿的敵人還活著!「可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狂暴法師的怒喝飄蕩在費倫大陸上空,回音不斷。

    「這是你注定的厄運。」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回答道。

    伊赫玳扭頭望去,一個深黑眼睛的女人從城堡前的黑樹林裡飄然行出,逕直走向他。她身形高挑,身著墨綠法袍,細長的眉毛下雙眼深邃不見底。

    伊赫玳在那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來臨,他結結巴巴地念起一個咒語,女人的手指上突然出現一道熾熱白色火焰,細細地、然而是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伊赫玳」卡卡」地叫不出聲來,那女人的美麗容顏,成了他最後一刻活在這世上的記憶。轉眼間,他倒在地上,化成一堆白色的枯骨。

    伊爾明斯特還在詫異,他眼睛裡有血,看到的東西都是通紅一片,只聽見伊赫玳倒下的聲音,他啞著嗓子問,「那是什麼法術?」「不是法術,而是魔法火焰。「麥嘉拉告訴他,」快起來,伊赫玳的敵人們馬上會聞風而至,爭奪他的財產,這裡又會有大戰一場。在那之前,我們得趕快離開。」她轉身朝向魔法城堡,使出了相同的火焰。城堡在火海中坍塌傾倒。

    伊爾好容易才站起身,手上鮮血淋漓,「可是他的魔法呢?難道全都毀了?」麥嘉拉轉過身,手裡突然多了一本厚厚的舊書,她把書往伊爾手裡使勁一塞,「他的東西全在這裡頭,我們現在快點走吧!」伊爾的手指本來被割斷了一大半,這一塞痛得他幾乎昏倒。

    他瞇著眼睛,為什麼導師今天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怪異?噢,別多想了,或者只是因為自己的傷勢太重,聽不清楚吧。他遲緩地點點頭。

    麥嘉拉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臉頰,兩人已經身在一眼洞穴裡。洞穴的牆上到處長著奇形怪狀的真菌。

    伊爾夾著狂暴法師的魔法書,跌跌撞撞地站著,有些疑惑地問:「我們這是在哪裡?」麥嘉拉警惕地四處看著,「這裡是我的藏身處,處在巨海的一個小島上,也是精靈們的地界。」伊爾看著周圍,又看了看手裡的書,他抬起目光,奇怪地問:「你認識伊赫玳?」麥嘉拉眼神凌厲,「我認識很多法師,伊爾,」她語氣裡有幾分警告之意,」我已遊歷費倫大陸多年,如果像你這樣,冒冒失失攻擊我認識的每個法師,我是活不到現在的。」伊爾慢慢地說,「那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回到阿森蘭特去復仇?」麥嘉拉搖頭道,」你並沒有準備好。你的法術,如今還不夠精純。要是遇到比你強的人,你注定會送命。」「那麼教我該如何變得更強。」伊爾的腿不穩地晃了幾晃,繼續說。

    她別開了臉,「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有很多條道路可以選擇麼?」伊爾明斯特失望地看著她的背影,「你跟蹤著我,監視著我,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麥嘉拉慢慢轉過身,眼裡湧動著淚花,「也許,因為,」她對他低語,」我愛你。」「那麼留下來,陪著我吧,」魔法書從他手裡掉在地上,他用盡全身力量,掙扎著張開手臂,抱住了麥嘉拉:「留下來教我。」她有些遲疑,她的眼睛搜索著他的雙眸,然後,雖有些顫抖,卻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嘴唇相接,愛火熊熊燃燒在他們身體之間。

    流浪怪之年,五月,天氣乾爽多風,在這大陸東方之城,塵土飛揚。

    伊爾明斯特站在懸崖之邊,凝視著遠方的法師王城堡。他和麥嘉拉在烈日下跋涉十多天,沿路看到無數死去的奴隸,好不容易才來到此處,終於看到了那些殺人兇手。他用鷹眼魔法,看著城堡院裡的情形,巫師們揚起鞭子,打在那些可憐人們的身上。大部分奴隸只剩下一口氣,生命即將消逝,而巫師們仍然用著最殘忍的魔法,繼續逼迫壓搾他們。

    伊爾氣憤已極,揮手在空中布下一道明亮的魔法之網,邁步走出懸崖的邊緣。他站在半空中,離那些塵土、尖叫、痛苦越來越近。攻擊魔法從他手裡發出,法師王城堡一瞬間變成了灰燼,裡面的巫師再也沒有爬起來。

    他停在空中,看了看,再沒有人活著,才慢慢退回了懸崖上,麥嘉拉正站在那裡。

    她看著前方的廢墟,輕聲問:」這件事,是否值得做呢?」伊爾明斯特的眼裡依然閃著憤怒之火,「當然!這至少會讓那些愚蠢的法師,在奴役別人之前,多考慮考慮。」「可始終都會有人這樣做。你也要把他們都殺了麼?」伊爾聳聳肩:「如果需要這麼做的話,我不會介意多幹掉幾個的。誰會來阻止我?」「你自己。」麥嘉拉再次,別有用心地看了遠方城堡的廢墟,」那看起來,很像是赫爾登村,你覺得呢?」她靜靜地問,沒有抬頭看他。

    伊爾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她,卻發現自己什麼話也沒說出來。他轉身看見麥嘉拉慢慢地走下了山崖,又回頭望著那廢墟城堡。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心裡極是羞愧。是啊,他這樣做和他所痛恨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城堡已經是廢墟了。而他,並不知道哪種法術,能讓一切恢復原狀。

    抉擇之年七月某夜,伊爾渾身被冷汗濕透,驚叫著從夢裡醒了過來,狂亂的眼睛驚惶地望著月亮。麥嘉拉從他身旁坐起身,抱著他,關切地問:「怎麼了?」伊爾明斯特喘著氣,拚命抓著她,「我看見阿森蘭特了……我看見自己走在哈桑塔的街上,到處都是竊竊私語的巫師。我害怕,我轉過身去看著他們,可突然,他們臉上帶著驚嚇,全都倒在地上……全都死了……」麥嘉拉輕輕撫摸著他,平靜地說:「聽起來,你終於為回到阿森蘭特準備好了。」伊爾轉過頭看著她:「告訴我,就算我把巫師團消滅乾淨,並且我活了下來,那又怎樣?這呼喊聲已經驅趕了我太久太久。而我,應該對自己的生活,做些什麼呢?」「噢,你怎麼了?當然是統治阿森蘭特。」伊爾搖搖頭,慢慢地說:「當我離那王座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卻越來越不想要它。」麥嘉拉緊緊抱著他,「那很好。」她說,「你真正成熟了。我等這麼久,終於沒有白費時間。」伊爾聽她這樣說,皺起眉頭,」是否因為仇恨,讓我畸形早熟了?現在你應該回答我,為什麼我需要從這仇恨裡解脫出來,才能回去?」麥嘉拉捧著他臉,眼睛裡閃著神秘,「為了阿森蘭特,為了你死去的父母親,還有那些曾經歡笑地生活在赫爾登的人們,為了那些在獨腳獸場、在奈希珥的人們,還有那些死在群山之角的匪幫。」伊爾抿著嘴,「好,」他態度堅決地說,」我向蜜斯特拉女神發誓:阿森蘭特會從巫師團手中重獲自由。我將為之賭上性命,為之奮爭到底。」麥嘉拉抱著他,沒說話。但他可以感覺到她臉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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