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 卷之四 不空 第三十四章 荔枝
    【一】惠果端坐在護摩壇前,一直在唸咒。

    惠果的唇舌動個不停,一整天幾乎未曾稍歇。

    偶爾因進食、排便、睡覺才會起身,其他所有剩餘時間都在唸咒。

    僅在惠果起身退席時,才由他人代替惠果唸咒,但為時十分短暫。

    以惠果為中心,左右坐著幫惠果唸咒的僧侶。

    志明和鳳鳴。

    護摩壇中央設有火爐,爐內火焰燃燒不絕。

    火焰之中,不斷投入寫有咒語的護摩木片。

    惠果兩頰瘦削,任誰都看得出來。

    彷彿刀剜一般,臉龐已塌陷下來。

    儘管眼窩凹陷,眼眸中的黃色瞳孔卻炯炯有神。

    房內瀰漫著一股怪異的臭味。

    腐肉所散發出來的臭味。

    火焰味夾雜腐肉味,變成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

    腐肉放在護摩壇彼方,大日如來佛像面前。

    肉塊份量極多。

    約莫一個成人重量的牛肉。

    牛肉外觀黑青,膨脹鼓起。

    那並非僅是生肉腐爛了的顏色。

    腐肉上也隱約映照著護摩壇的火焰,但可看出其表面持續在變化著。

    牛肉表面以緩慢速度隆起。隆起的牛肉表面,水泡般瞬間膨脹,隨即分裂。

    然後,怪異臭味自裂縫飄出,消融在空氣之中。

    真是駭人的景象。

    更駭人的是,牛肉上層濕漉漉的,似乎塗抹了血液。

    映照著火光的血液表層,正噗哧噗哧冒著小水泡。

    小水泡看似沸騰一般。當然並非如此。

    不知何處對牛肉下了咒,才發生如此現象。

    惠果也是頭一回,親眼目睹「咒」變成此等模樣。

    牛肉堆上貼著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大唐永貞皇帝」六個字。

    其實,不僅如此。

    牛肉內還有看不見的東西,正是順宗本人的毛髮。

    說得更清楚些,牛肉上面塗抹的血液,正是出自順宗本身。

    為了把對順宗所施下的咒,完全集聚到牛肉上,惠果才採取這樣的作法。

    惠果唸咒的嗓音低沉響起。

    他的額頭既沒冒汗,也沒咬緊牙關地進行儀式。

    不論身子或嗓音,均未特別施力。

    惠果只是淡然地念著咒。

    冷不防——後方傳來呼喚聲。

    「惠果大師……」聲音主人靜靜地喚道。

    惠果身後立著一位隨從。

    「皇上御膳備妥了。」那男人說。

    然而,惠果卻沒刻意響應。

    更沒瞧看對方一眼。

    揚聲呼喚的男人,不待惠果響應,便逕自將御膳送至牛肉塊前。

    呈上的御膳,盛有粥、肉、菜、魚等。

    這也是為了使對方認定牛肉塊就是順宗,而採取的一種作法。

    絕非順宗的這一團肉塊,眾人都以「永貞皇帝」視之,彷彿順宗本人便坐在此處,他們在為此肉塊效命。

    所以,眾人均稱此肉塊為「皇上」,一到用膳時間,便以侍候順宗的方式,將御膳送至肉塊面前。

    真正的順宗正在鄰房。

    他額頭上浮湧汗水,仰躺著誦念孔雀明王真言。

    順宗臉上,用小字寫了不計其數的名字。

    陳義珍。

    黃文岳。

    張祥元。

    白明德。

    劉叔應。

    林東久。

    這些人的名字寫得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肌膚了。

    耳朵、耳穴、鼻子、鼻孔。

    指尖、嘴唇、眼皮。

    如果脫下衣服,身上大概也用小字寫得密不透風,比臉上多得多吧。

    總之,這些作法全是為了讓順宗佯裝成為別人。

    是為了迴避對順宗所施的咒,讓咒集聚在牛肉上的方法。

    只是,眾人都不知道此一作法到底要持續到何時?直至今天,一直進行著類似的儀式。

    到底繼續到何時?答案不得而知——若是不知道答案,只會愈來愈勞神傷身。

    不僅順宗或惠果,其他人的神色也更加疲憊了。

    惠果尤其顯得衰弱。

    肉體的衰耗更勝於順宗本人。

    彷彿惠果削減自己的部份生命,交給順宗。

    「咒」,本來就是這麼回事。

    也可以說,操縱咒術,就是在耗損自己的生命能量。

    惠果為此咒法,全力以赴。

    送來膳食的人已退下,此處又僅剩惠果、鳳鳴、志明三人。

    三入唸咒的低沉嗓音交相重疊,令人以為整個房間都在唸咒。

    此處建構出一種怪異的空間。

    此時——疑似悲鳴的高亢聲音傳來。

    聲音來自鄰房。

    不知是誰在鄰房發出哀鳴。

    「皇上。」隨後,聽到呼喊順宗的聲音。

    「皇上。」「你要做什麼?」「皇上!」「皇上!」呼喊聲愈來愈大。

    不久,順宗走進惠果唸咒的房間。

    衣著凌亂,披頭散髮,臉頰長出雜亂的鬍子。

    怎麼看也不像是大唐天子。

    順宗身子東倒西歪、踉蹌而行,四周侍從想上前扶持,他卻發出野獸般的叫聲,甩開侍從伸出的手。

    順宗唇邊咕嚕咕嚕冒出細小泡沫。

    與此同時,野獸般低吼、呻吟的聲音,不時自順宗唇邊流瀉。

    有時——還咯咯地粗聲喘氣。

    此時,惠果首度停下唸咒。

    鳳鳴、志明兩人也閉住了嘴。

    惠果扭轉過頭,望向順宗。

    接著叫了一聲:「皇上。」然而,順宗似乎沒聽見惠果的聲音。

    步履蹣跚,繼續朝護摩壇走去。

    「格格……」「嘻嘻……」「嘎嘎……」順宗低聲獰笑著。

    「鳳鳴。」惠果呼喚來自吐蕃、在青龍寺修行的鳳鳴。鳳鳴默默起身。

    他跨步走到順宗面前,正打算伸手搭在順宗肩膀時,「嗚嚕嚕……」順宗喉嚨深處發出聲音。

    然後,順宗竟變成狗的模樣,四肢趴在地板之上。

    他翻掀唇嘴,露出污黃的牙齒。

    一瞬間,順宗突然移動了身子。

    方才步履蹣跚的模樣,一如謊言般令人難以置信,順宗四肢落地,竟在地板上奔馳,迅速跳躍至護摩壇前面。

    然後,向塗抹有自己鮮血的牛肉撲奔過來,嚙咬住散發出腐臭的肉塊。

    牙齒貼在牛肉上,咬噬撕碎,吞落肚內。

    嘎吱嘎吱作響。

    情景十分詭異。

    順宗身影,宛如飢不擇食的餓鬼。

    「是時候了——」惠果喃喃自語,這回,他也站起來。

    惠果制止鳳鳴挨近順宗,說道:「我來。」便自己跨步走向順宗。

    順宗全身摟貼牛肉,正狼吞虎嚥著。

    惠果走到順宗跟前,停下腳步。

    「真是悲慘啊,皇上……」語畢,惠果彎下身子,向順宗伸出左手。

    結果——順宗撲向惠果的左手,出其不意地朝手背咬了下去。

    惠果卻沒叫出聲。

    他用溫柔眼神凝視順宗,任由順宗啃噬自己的手。

    惠果眼中淌下一、兩道淚水。

    「沒關係,您放心吃吧。」惠果慈愛地說。

    「人的心中,本來就有這樣的稟性。正因如此,您才會中咒,也正因如此,人也能成佛……」惠果一邊說,一邊把右手貼在啃咬手背的順宗後腦上。

    「現在,我讓您舒服一點。」惠果呼出一口氣來,右手輕按順宗後腦勺。

    瞬間——順宗伏臥在地。

    「皇上……」眾隨從趕忙上前,順宗已在惠果腳下蜷曲成團,靜靜地打呼酣睡了。

    【二】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裡。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書桌前,一直奮筆疾書。

    橘逸勢孤伶伶地坐在空海斜後方,一種略感不滿的神情掛在臉上。

    自窗邊望去,庭院春色一覽無遺。

    槐樹新綠搖曳,牡丹也開始綻放。

    西明寺是長安屈指可數的牡丹名勝。

    由於牡丹花季裡,西明寺也對一般人開放,賞花客應該很快便會把此地弄得熱鬧異常。

    「喂……」逸勢自空海身後喚道。

    「方纔起,你一直在寫些什麼?」「種種事。」空海頭也不回地響應。

    他說話的口吻,聽來有些喜不自禁。

    「種種事,是什麼事呢?」「就是種種事啊。」「光說種種事,我怎麼聽得懂。」逸勢鬧彆扭地響應。

    然後——「原來如此。」空海在書桌上擱筆,終於特意轉過身來。

    「原來因為我不理你,所以你覺得很無聊。」空海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才、才不是這樣。」「那,不然是為了什麼?」「我是要你告訴我,你在寫些什麼。你卻故意賣關子不肯告訴我。」「我沒有賣關子。」「那,你說說看。」「我該怎麼說呢?」「你在寫的是什麼?反正,大概是和這次的事有關吧。」「沒錯。現在剛好寫完了。我寫的是樂器。」「樂器?」「就是要帶去華清池的東西。」「要帶什麼樂器去呢?」「編鐘、編磬、鼓、瑟等等。」空海將方纔振筆疾書的紙張,遞給逸勢。

    逸勢接手一看,上面果真寫著樂器名。

    編鐘。

    編磬。

    鼓。

    瑟。

    琴。

    笙。

    排蕭。

    篪。

    「其他的,我還打算湊齊五弦月琴、十絃琴等。」「包括昨天你咐吩赤的那些嗎?」「是的。不僅樂器,似乎還需要搭配的衣裳等。今天我又重新謄寫了一遍——」「——」「我還想召集會使用胡國樂器的人——」「——」「不僅樂器,食物也要考慮。這樣就得召募會做胡國料理的人,還要準備琉璃酒杯、葡萄酒。為了怕忘記,所以才寫了下來。」「你也會忘記?」「不,不是怕自己忘記。是要讓負責收集的人記住。」「負責收集的人?」「總之,待會赤來了,我就拜託他去收集。皇上遭逢困難的時刻,不方便公開收集這種器具,所以必須秘密行事——」「——,』「何時、何地、如何成行,我把一切安排全都寫了下來。」「你說,要辦一場宴會?」「嗯。」「你也說過,要在華清池舉行。」「對,我說了。」「做這件事到底和這次的事有沒有關係,我還是搞不清楚。」「逸勢,你放心。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覺得該這麼做——」「咦?」「守護皇上的方法,並非僅限於對抗妖魅吧。」「你的話,我還、還是聽不太懂。」逸勢響應。

    空海展顏一笑,隨後喃喃自語般說道:「可是,太慢了。」「太慢了?」「赤來得太慢了。」空海話才剛說完,外面便傳來大猴的呼喊聲:「空海先生。」「怎麼了?」「赤先生來了。劉禹錫先生也一道來了。很焦急的樣子。」「快請他們到房裡來。」空海語畢,不久,赤便出現了。

    劉禹錫站在赤的身旁。

    臉色欠佳。

    「怎麼了?」空海問。

    「我替柳宗元先生傳話來了。」劉禹錫響應。

    文人出身的劉禹錫,是柳宗元的好友。現在,兩人同在王叔文手下共事。

    劉禹錫和赤一道出現,難道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傳什麼話?」空海開口問。

    「昨晚,皇上彷彿精神錯亂——」「唔……」「惠果和尚雖也設法幫忙,卻說危險時刻或許即將來臨。」「危險時刻?」「皇上和惠果和尚都很危險。」「唔。」「他沒告訴我詳情。請您見諒。這件事若傳出宮外,後果將會很嚴重——」「我知道了。」空海點了點頭。

    他心裡十分明白,攸關大唐天子生死之事,豈可輕易洩露風聲。

    「那,我這邊也要趕緊行事了。這些器具,請您安排。方法由您決定——」空海將逸勢手上的紙張,及書桌上擱著的紙片,一道交付給赤和劉禹錫。

    「知道了。」劉禹錫頷首致意,卻滿臉不解。

    他不明白,在這種時刻,空海為什麼要籌辦宴會,還要召集這麼多樂師?不過,這些疑問卻不能明說。

    「請您代我向柳先生問安。我這邊也會盡力而為。」空海說畢,赤和劉禹錫同聲說道:「告辭了。」兩人立即離去。

    【三】空海和逸勢離開西明寺,走在路上。

    大猴也久違地同行。

    最近大多留守在西明寺的大猴,語帶興奮地說:「好久沒和空海先生出門了,真是高興。」一行人向西行,漫步在春日喧鬧之中。

    在街坊中走動的人們,誰都不知道宮裡正在進行什麼事。

    因阿倫·拉希德這件事而死人的案子,雖曾喧騰一時,但從長安這百萬人口的城市看來,也不過就是部分人茶餘飯後的傳聞罷了。

    無論任何事件,均將被吞沒進此大城市內部,然後失去蹤影。

    宛如親身體驗此巨大城市所具有的偉大機能,空海臉上浮現憨笑,深呼吸地走在路上。

    「空海,我們到底要去哪兒?」逸勢問道。

    因逸勢還沒聽到空海說出目的地。

    劉禹錫和赤告辭之後,「我們也走吧。」空海如此說,隨即起身。

    「走?」逸勢反問。接著又問:「去哪兒?」「去了就知道。」空海要逸勢起身,自己跨前一步後,再度回頭。

    「對了,大猴,你也一道去吧。」語畢,空海催促逸勢,離開了西明寺。

    「去西市。」空海說。

    「去西市做什麼?」「我心裡有個打算,想去找個東西。」「什麼東西?」「荔枝。」「荔枝?現在荔枝能弄到手嗎?」「所以才要去西市啊。總不能每件事都托赤去辦吧。」西市人聲鼎沸,一片嘈雜。

    眾多店家在此擺攤。

    空海有如識途老馬,漫步在櫛比鱗次宛如迷宮般的店家之間。

    「喔,就是這兒。」過了一會,空海頓步,立在毛筆店門前。

    店頭陳列大大小小的毛筆,店內有個自發老人。

    「這不是空海先生嗎?」老人先揚聲召喚。

    「好久不見了。」空海臉上浮現笑容,向老人打招呼,說道:「李先生,這位是我常提到的橘逸勢。」介紹完逸勢,再介紹大猴。

    「逸勢,這位是來自蜀地的李清水先生。在長安,像李先生這樣擅長制筆的人很是罕見。」空海說畢,李老人滿臉笑得皺成一團,說:「不是很罕見,是絕無僅有。」「李先生教了我各種製作毛筆的技法。」空海向逸勢解釋。

    「那,空海先生今天大駕光臨,有何貴事?」「我有件事,非先生幫忙不可。」「噢,什麼事?」「你可不可以幫我找到一些荔枝?」「荔枝?!」「是的。」「這——很難哪。」「所以,才來請托先生啊。」空海若無其事地響應。

    【四】「說到荔枝,還得再一個月才會運到長安。即使運來,數量也很少。」「應該是這樣吧。」空海點了點頭。

    就算南方采收了荔枝,也有距離上的問題。

    果實采收後,光是不讓它腐爛而運至長安,就要大費周章。

    「即使弄得到手,也要花不少錢。」李老人思索某事一般,瞄了空海一眼。

    沉默片刻後,突然又說:「我不能打包票。」「當然。」「我只能說,盡力而為。」「這樣就行了。」「我去幾處可能得手的地方問問看。要是荔枝已運到長安了,就可能弄到,要是還沒運來,即使是我,也沒辦法哪。」「您知道可能有的地方嗎?」「知道是知道。長安的有錢人家,每年均競相搶食荔枝。這時,有人已在收購途中,也有人捨蜀地、遠赴南方收購去了。運氣好的話,其中某人的貨或者正好在此時運到長安了——」「——」「不過——」「不過什麼?」「量太多可就沒辦法了。」「是」「而且還要花不少錢。」「我知道。」「因要從貨物中偷偷挪出若干——」「是的。」「必須貨已運到長安,才有可能辦到。」「我明白。」「那,何時想要?」「最遲三天後一大早——」「三天後?」「很抱歉。由於時間緊迫,所以才來請托先生。」「嗯。」李老人抱著胳臂沉吟道。

    「那,總之,三天後的早上請人到這兒一趟。要是拿到手了,就交給他。」「應該是個叫作赤的年輕人會來這兒。」「是嗎?」李老人點了點頭,繼之對空海說:「荔枝弄到手,我也要向您請托一件事。」「什麼事?」「雖然我不知道您現在在忙什麼,但要是事情收拾妥當了,請您務必陪我下盤棋。」「在下樂意奉陪。」空海微笑點頭應允。

    【五】空海和逸勢走在在雜沓的人群中。

    此刻,正是離開李老人家,邁步街頭的時候。

    大猴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後。

    迎面而來的行人,看到鶴立雞群的大猴,莫不訝異於他的龐大身軀,而讓出路來。

    托大猴的福,空海和逸勢舉步都很輕鬆。

    「不過,空海,這樣妥當嗎?」逸勢邊走邊問。

    「什麼?」空海反問。

    「荔枝的事。弄得到手嗎?」「可以到手。」空海爽快地回答。

    「李先生不是說他沒把握嗎?感覺似乎蠻難的。」「要是不行,李先生一開始就會說不行。」「可是——」「他那樣講,就是說,應該可以弄到手。雖然他沒打包票。」「是這樣嗎?」「李先生是南方人。跟蜀地、南方頗有淵源。即使現在,他對那邊的事還是瞭若指掌。」「話雖如此,荔枝不是季節性果實嗎?就算李先生對南方再熟,也不能送來還沒成熟的荔枝吧。」「比蜀地更南方,您覺得如何?」「更南方?」「他不是說過,長安那些揮金如土的有錢人家,競相搶食荔枝嗎?」「他是說過,那又怎樣?」「逸勢,老實說,李先生就是這類有錢人家。」「什麼?!」「李先生所說的有錢人家,也包括他自己。」「李先生是有錢人家?」「沒錯。」「那,他為什麼在那兒賣毛筆呢?」「制筆是他的嗜好。他不是為了賺錢才賣毛筆的。」「也就是說,李先生自己每年都搶食荔枝——」「沒錯。他常派人運荔枝到長安。」「——」「聽李先生說話語氣,荔枝雖然還沒運到長安,但可能已在半途了。」「他不是說要花不少錢?」「那是一定的。萬一自己那邊來不及,他打算向先送至長安的某人調貨吧。那樣就要花錢了。」「原來如此。」逸勢欽佩地點了點頭。

    「空海先生真的結識三教九流的人吶。」大猴從後方說道。

    「因為空海先生蒙人的手段一流——」「我會蒙人?」「空海先生。」「什麼?」「比起倭國,或許空海先生更適合待在這邊——」「長安嗎?」「是的。我覺得,倭國對空海先生來說太小了。您沒必要勉強去穿綁手綁腳的衣服吧?」「那我就這麼辦好了。」空海回答。

    「你是認真的嗎?」驚慌失措的人,反而是逸勢。

    「空海,你不打算回日本了嗎?」「當然打算回去。」說畢,空海長歎了一聲,又對著天空說:「不過,我也很想留在大唐。」空海停步,望向逸勢,接著說:「逸勢,老實說,關於此事,我也很傷腦筋。」空海用手指搔了搔頭,嘴角浮現無法形容的微妙笑容。

    「大唐令人感覺舒暢。」「空海,我也覺得你適合這裡。比起關在那蕞爾小國,你待在這裡比較……」說到這裡,逸勢閉上了嘴。

    似乎在尋找恰當的語彙。

    「應該比較有趣吧,對我自己來說。」空海代逸勢回答。

    「沒錯。我也覺得比較有趣。比起在那小小的島國過日子時的你,待在這裡的你顯得有趣多了……」逸勢聲音愈說愈小,突然中斷了。

    逸勢望向空海,說:「空海,你留在大唐可好?」「要留下來嗎?」「空海,就這麼辦吧。」逸勢回道。

    說畢,逸勢眼中突然流下淚來。

    淚水順著兩頰滑落。

    「空海,你就留在大唐吧。」逸勢繼續說。

    「這件事我還得再想一想。」空海輕拍逸勢肩頭,又跨出腳步。

    逸勢和大猴,追趕在空海身後,也跨步前行。

    「逸勢。」空海背對著逸勢,向隨後跟上的逸勢喚道。

    「什麼事?空海。」逸勢響應。

    「聽說荔枝真的很美味。」空海說。

    「好像是。」「如果弄到手了,你和我一起先嘗嘗吧。」「好啊。」逸勢點了點頭。

    三人在西市人群中信步而行。

    「不過,空海,萬一只弄到兩顆,那該怎麼辦?」「那就,就你和我吃掉這兩顆吧。」「好嗎?」「沒關係。」「你心裡一定懷著什麼詭計,想把荔枝弄到手吧。」「也可以這樣說。」「你到底懷著什麼鬼胎?」「關於這次的事,荔枝,可說是必備之物。」「為什麼?」「你知道嗎?長安有錢人家,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想吃荔枝?」「不知道——」「因為從前有位貴人讓它流行了起來。」「哪位貴人?」「就是貴妃——楊玉環哪。」空海這樣回答。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