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少年 正文 第一章 風
    刀,似是在深深歎息……這是一柄不平凡的刀。

    刀長三尺七寸,鋒刃無瑕,一望而知,是一柄絕世寶刀!

    寶刀雖好,此際卻積滿了厚厚塵垢,且與週遭的蜘蛛絲苦苦糾纏,過往的所有璀璨光芒,早已萬劫不復!

    從前,刀也曾有過顯赫的時刻。它曾被握在主人強壯的手中,斬下無數高手的頭顱。

    但今天,它卻被隨意掛於此陋室中黝黯的一角,兩旁更放滿犁耙耕具,昔日的萬般光華,全都在暗裡湮沒!

    假如它只是一柄平凡的刀,也還罷了。

    可是,它偏偏是一柄絕世的寶刀!

    試問這樣的刀,如何能屈身在此陰暗一角?

    然而,刀的主人,如今又身在何方?是不是也和此刀一樣,屈身在不應屈身的地方?

    刀名「雪飲」,它到底要飲血?還是要從此飲恨?

    聶風充滿好奇的目光一直未離雪飲,年方六歲的他,竟可目不轉睛地瞧著雪飲,已然過了整整三個時辰。

    晚風輕輕掠進此破陋的斗室,拂起聶風柔滑的髮絲。他的臉孔小而靈秀,靈秀中卻又隱含幾分堅毅之氣,剛柔並重。

    他很想舉起這柄大刀,看看它究竟有多重?

    他記得父親曾十分輕易便將雪飲舉起,甚至還把它用來破柴!

    寶刀用作破柴,多麼浪費,多麼可悲。但這是刀的命運,只怪其主人心硬如鐵!

    聶風自然不明白個中緣由,一顆赤子之心只想也學他的爹一樣舉起雪飲,好讓自己能助其一臂之力。

    更何況此刀並不如一般的破柴刀,它散發著一種莫明的光芒,深深的吸引著聶風。

    縱然他的爹從不准其觸碰雪飲,然而小小的心靈卻一直在躍躍欲試。

    燭光掩映之下,雪飲恍若夜鬼,靜靜地勾引著聶風……聶風緊蹙雙眉,心意立決,遂找來了一張矮凳,小腳踏上,剛要把雪飲取下之際,只覺此刀竟是出奇地重,且更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向他的心頭湧去……那是一股不祥的感覺。

    殺人的刀,大多帶有一股不祥之感。

    聶風心知不妙,可是已經太遲了。

    人,確是絕色美人。

    她有一個很溫柔的名字,她叫顏盈!

    她正處於此陋室的廚中,不住地把一塊肉來回剁著,剁著,似要剁至地老天荒。

    這個女人,正是聶風的娘親!

    皎潔的月色自窗子透進廚內,在落到她的臉上;她的臉美的令人透不過氣,正是眉目如畫,芙蓉如面,彷彿連一顆淚珠也會把她的腮兒滴破。

    她的心呢?她的心會否如她的臉那般嬌弱,一顆淚珠也會把她的心兒滴破?

    這美麗的女人,也和雪飲一樣,同屬於一個男人。

    一個曾叱吒一時的天下第一刀客──-北飲狂刀「聶人王」!

    一想及聶人王,顏盈操刀剁肉的手就更急,使力更重,像是非要把那塊肉跺為肉碎不可。

    刀下之肉就如是她的怨,六年多的怨……想當初,她愛聶人王威武不凡,更仰慕其是群刀之首,誰知道自與他共結連理後,愛郎忽爾封刀歸田,也封鎖了他的心!

    粗布麻衣,裡不住玉肌冰膚;縷縷炊煙,掩不住傾城艷色。

    她,確是美人中的美人。

    如此的一個美人,滴粉搓酥,本應許配給天下第一刀客,何堪淪為尋常村婦,終日與飯鍋及掃帚為伍?末了還給柴火污了臉上的顏色?

    真是憤懣填胸……無從宣,惟有操刀更急,肉碎更碎。

    正自想的出神,忽聽的「噹」的一聲!聲音來自廚外,顏盈私下一驚,急忙奔出看個究竟。

    只見聶風站在矮蹬之上,呆呆瞧著跌在地上的雪飲。

    太重了!即使一般壯碩漢子要高舉此刀也甚感吃力,聶風僅得六歲,縱然可把雪飲取下,也沒能耐將之舉起,於是手上一滑,雪飲便重重墜地,更在地上撞出一條裂痕!

    「哎,風兒,你幹什麼?」顏盈趕上前抱著聶風,卻發覺他的血脈平和,面上毫無受驚的神色。

    「娘親,這柄刀內裡似乎有些可怕的東西!」聶風不明所以,天真地問。

    顏盈避而不答,道:「傻孩子,你爹不是叮嚀你別去碰它嗎?怎麼不聽從他的教導?」

    她的語音異常溫柔。

    「我……我只想幫助爹爹破柴!」聶風童稚的看著顏盈,憨態可掬,顏盈給他逗得不怒反笑。

    畢竟,聶人王雖然令她失望,她還有這個可愛的兒子。

    她輕挽著聶風的小手,道:「我們莫要給你爹瞧見了,否則他又會訓示一番,來!

    讓娘親來撿起它!」

    剛要彎腰拾刀,卻發覺此刀竟連自己亦無法舉起;驀地,一個沉厚的聲音響起:

    「別要幫他!讓他自己收拾好了!」

    說話的人是一長滿鬚髯的男子,散發,體形頎長,身披褐色衣衫,外表看似是一個平凡的莊稼漢子一般,惟眉目之間散發著一股挺拔之氣,整個人就如一頭猛虎,猛虎中的猛虎!

    「爹!」聶風叫了一聲。

    那男子原來是聶風之父──-北飲狂刀「聶人王」!

    聶人王掃視著地上殘局,跟著側頭向兒子說道:「我早吩咐你別碰雪飲;既然此番是你自己弄它下來的,這柄刀,亦必須由你親自掛回牆上!」

    「人王,風兒僅得六歲,怎有能耐將之掛起?你不是在說笑吧?」顏盈反問。「無論如何,身為男子,應該對自己所作的事承擔一切責任!」

    聶人王說著輕拍聶風左肩,問:「風兒,你明白沒有?」

    聶風似懂非懂,但目光中卻流露著一種在小孩眼中罕有的堅毅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聶人王展顏一笑,繼續道:「你還記得我教你的冰心訣嗎?」

    「記得!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對了。冰心訣能使人心境清明,我只想你熟習冰心訣,不想再見你舞刀弄槍,知道嗎?」

    聶風不解地問:「為什麼?」

    「小孩子別要多問,待你長大後,自然會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

    聶人王說罷轉問站在一旁的顏盈:「盈,你道是不是?」隨即輕挽顏盈的手。她不知為何面露慍色,把他的手甩開。

    聶人王的心略感不妥。

    聶風卻沒留意父母之間的變化,他只是定睛注視著雪飲,圓圓的眼睛彷彿在對雪飲道:「雪飲啊雪飲!我一定可以把你放回原處!」

    聶風雖然是這樣的想,可是以其微末的力量,當真要掛回雪飲,卻是談何容易?

    已經是第三天了,他仍是努力不懈地將雪飲提起,提至半途又不枝放下,一次接著一次,毫不間斷。

    顏盈慵懶地斜椅窗旁,半張嬌俏鳳眼,望著自己的兒子在這樣那樣,心中不禁感到這個孩子真是出奇的傻。

    和他父親一般的性子!

    聶人王又到田里工作去了,他似乎樂此不疲;顏盈每天除了淘米做飯和打掃外,多半是無聊地坐於窗旁,怔怔地極目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有些時後,倘若鄰舍經過,都會有善地喚她一聲「聶大嫂」,顏盈總是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笑容當然頗為生硬。

    是的!她不高興別人如此稱呼她,她本應叫作「聶夫人」呀,如果聶人王仍然是天下第一刀客的話……可惜,聶人王已非昔日之天下第一刀客,她亦永不會是「聶夫人」。

    「聶大嫂」三個字鑽進耳內,真是每字如雷!

    對其而言,農村的生活雖是平淡且不快樂,幸而她仍有聶風,這個孩子還是挺得其歡心的。

    他和大多數的孩子不同!他不喜多言,也不會問一些令人無法解釋的問題,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十分喜歡陪伴在顏盈的身旁。

    這也許是天下第一刀客唯一不同凡響的遺傳。

    顏盈瞧見聶風忙得久了,不由得憐惜地道:「風兒,先歇一會吧,別要給累壞了。」

    聶風仍舊不願中途放棄雪飲,答道:「娘親,我會的了。」

    一面依然頑強堅持著,可是氣息已越來越粗。

    顏盈也沒動氣,深覺這個孩子此番心力必定白費,縱然身為他的娘親,亦根本不相信聶風可以辦到。

    然而她也太小覷自己的兒子了,如果她知到在過去數晚,每當夜闌人靜之際,一個小小的黑影還在不斷努力著的話,那麼,她一定會大吃一驚!

    就在第五天的早上,天未破曉,顏盈已先自起來,往廚中準備早飯。

    當她剛從寢室步出時,她就發現了一樁奇事,不自禁地高呼一聲!

    只見雪飲已安然掛於牆上,顏盈不可置信地看著它,瞠目結舌!

    聶人王也聞聲而至,眼前情景亦叫他一愕。

    夫婦倆面面相覷。

    「是風兒掛上去的?」聶人王問。

    顏盈搖首,道:「誰知道!他那有此等能耐?」

    「跟我來!」聶人王一面說一面和顏盈步進聶風的寢室。

    昏暗的寢室之中,聶風仍然在倒頭大睡,甚至適才顏盈的叫聲亦未能把他吵醒,他看來極為疲倦。

    聶人王細察之下,發覺兒子的雙手早以擦破,顯見是因為曾摔跌無數次所致。他將這一切看在眼內,忽然道:「真是一個不屈不撓的孩子。」

    「人王,你的意思是……」「是他幹的!」聶人王臉上泛現嘉許的微笑,即使尋常刀客也不能輕易地把雪飲揮動,由此可知聶風的潛力深不可測!短短數日之間,竟然可以將雪飲掛回牆上,當中更曾因為氣力不繼而多番倒下,可是,他仍然能夠站起來,再接再厲,實是小孩中罕見!

    顏盈更是雀躍不已,喜道:「太好了!人王,那麼你今後別要強逼他習什麼冰心訣了,索性傳他傲寒六訣,好讓他有天能克紹箕裘,成為另一個揚威武林的刀客!」

    聶人王驟聽顏盈之言,並不即時回答,沉思一會後,才慎重道:「我逼風兒掛刀,只為要鍛練他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兒漢,僅此而已。至於刀法,學了它,反會令他涉足江湖,一入江湖,人便難以回頭,總有一天會死在別人的手上!」

    「但風兒資質如此上乘,若然得你傾囊傳授,屆時只有別人死在他的刀下,他又怎會死在別人手上?」顏盈滿懷渴望的道。

    聶人王聽罷只是微微搖頭,他堅決不傳聶風刀法,實是另有苦衷。

    顏盈的眼角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彷彿是被他那顆堅決的心刺傷。

    她默然一瞥睡著的聶風,過了良久,才慢慢轉身,逕向廚中走去。

    聶人王尾隨而入,問:「盈,你在生我的氣了?」

    顏盈不加理睬,只顧低頭淘米,半晌才道:「別要空著肚子作活,吃點東西才到田里去吧!」

    她這句話聽來雖是一片體貼之言,可是,語調卻是異常的冷淡。

    聶人王的心頭不禁一痛。

    時為正午,烈陽當空。

    大地散發著一股悶人的酷熱,遠方卻有一片烏雲在徐徐飄湯,似是下雨前的先兆。

    在那一望無際的耕地上,農夫們正在田里辛勤插秧。雖然各人熱得汗流挾背,惟想及最後的收成,這一切辛勞都是值得的!

    不錯!對於尋常的農戶,勞力換來秋後豐收,何樂而不為?

    然而,對於一個曾威震武林的刀客,這些微末的、不得溫飽的收穫,會否心有不甘?

    聶人王也在人群中插著秧,一干人等忙了整個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態畢露,惟獨聶人王依然面不改容地工作著。

    陽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盡濕,滿額都是汗,忙得好不辛苦。

    但是聶人王毫無怨言,他自與顏盈結合後便矢言歸隱田園,從此,永遠不再踏足江湖!

    若再耽於江湖,恐怕早晚必會禍及顏盈,他如此深愛這個女人,當然希望她能夠活得長久、開心、幸福……幸福二字,對飽歷江湖凶險的聶人王來說,原是異常陌生,但聶人王私下深信,只有歸於平凡,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堅決為情封刀,義無反顧!

    這麼多年以來,他堂堂一個群刀之首,不惜紆尊降貴,在田里幹盡粗活,全都是為了身畔那個獨一無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發覺,她並不快樂!

    為什麼她不快樂?難道她還不明白,平凡的生活總較亡命江湖的生涯更為幸福?

    一念及此,聶人王插著秧的雙手頓時微微顫抖。

    尚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間,情緒又平定下來。

    好身厚的內力!好穩健的一雙手!

    農夫們是平凡人,當然沒有如此穩健的手,但離田間不遠處的小路上,正坐著一個衣履光鮮的人,他的手,才配與聶人王的手媲美!

    那名漢子儀容整潔,手持一柄綠柄長劍,一身紅衣,紅得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道驕陽!

    驕陽似火,不問自知,他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他的劍,也是一柄不平凡的劍。

    他和聶人王是同一類人!

    那名漢子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農夫們都開使好奇起來,更有人在聶人王身邊低聲道:「小聶,你看!那個人在石上坐了老半天,身體竟可絲毫不動,很奇怪呀!」

    聶人王但笑不語,他早已瞧見這紅衣漢子,只是一直裝作視若無睹,繼續插秧。

    他手中的綠柄長劍就像一個無人不曉的記號,曾歷江湖的聶人王怎會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農戶們朝聲音方向望去,只見百丈外飛沙滿天,正有兩匹馬在飛馳著。

    兩條漢子分坐於這兩匹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訝異的是,馬兒竟向田間這邊衝過來!

    「啊!什麼事?」農戶們大吃一驚,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作騎未到,馬上的人已翻身躍下田邊,暴喝:「北飲狂刀!」

    眾人一陣詫異,二人分明向著田中暴喝,但這裡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莊稼漢子,何來什麼「北飲狂刀」?

    可是順著二人的目光看去,才發覺他們的目光,原來是落在那個默默耕耘的小聶身上。

    其中一名漢子已率先道:「北飲狂刀,你莫以為退隱於此窮鄉僻壤,我袁氏兄弟便找你不著。當年我倆的父親在你刀下慘死,我們整整花了七年才尋得你下落!今天,快使出你的傲寒六訣,與我們的袁氏刀法再決雌雄吧!」

    說話的人,是袁氏兄弟之老大「袁京」。

    聶人王卻無動於衷,二人甚感沒趣,老二「袁正」目道:「呸!你這是瞧不起我們了?」

    話聲方歇,立用時用刀挑起田中泥濘,向聶人王臉上擊去。

    聶人王似是不懂閃避,給污泥濺個正著,道:「兩位大俠,你們找錯人了。」袁氏兄弟聽後嘿嘿一笑,袁京道:「當年我倆雖是年幼,但至今依然認得你的容貌。別再裝模作樣,納命來吧!」

    二人不由分說,即時騰身而起,雙刀在半空中化作兩道匹練似的長虹,齊齊朝聶人王頭頂劈下!

    聶人王看來真的不懂如何招架,眼看便要給兩刀分屍……倏地,紅影一動!

    劍,已閃電間擋在聶人王身前咫尺!

    「波」的一聲!劍還未出鞘,卻將兩柄來刀當場震斷!

    好快的一劍!

    使劍的人,正是那紅衣漢子!

    袁氏兄弟面如土色,緊盯著眼前人手中的綠柄長劍,一同驚嚷:「火麟劍?你。你是……」那紅衣人氣定神閒,一字一字地道:「南麟劍首。」

    「什麼?你就是南麟劍首斷帥?你。為什麼要救他?」袁氏兄弟不由退後一步。

    斷帥滿面冷漠,道:「因為你們不配!」

    袁氏兄地登時呆在當場,他們實難想像世上竟有如斯狂傲之人。

    只聽得斷帥朗聲而道:「南麟劍首,北飲狂刀,武林齊名!今日我的劍未出鞘,卻已震斷你倆雙刀,試問你們又怎配和聶人王交鋒?還是快些回去再苦練十年吧!」

    袁氏兄弟面無血色,心知今日已難報得大仇,惟有一聲不響,翻身上馬,悻悻然離去。

    僅餘下斷帥背向聶人王而立,和那群在竊竊私語的農戶們。

    「多謝。」聶人王首先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一聲道謝,斷帥猝然回首,目如鷹隼,瞪視聶人王道:「聶人王!斷某在此觀察多時,發覺你的手異常穩健,果然名不虛傳!其時你我各負盛名於一方,早應一較高下,此番遠涉千里而來,就是希望能與你一戰!」

    前門驅虎,後門進狼,聶人王心中叫苦,但仍不動聲息,道:「大俠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機會,必定捨身相報,只是在下實非什麼北飲狂刀!大俠,請回。」

    眼見聶人王再度否認,斷帥不禁仰天長歎:「聶人王!你是我畢世難尋的好對手,你真的忍心讓斷某一生孤劍獨鳴?」

    聶人王沒再理會他,已然下田插秧。

    斷帥拿他沒法,無奈地道:「假如你還記得自己是一個刀客,明午寸草坡,我們刀劍相決,但願你不會始我失望!」

    說罷調頭而去。

    斷帥去後,聶人王的手亦停了下來,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剛想拭掉額上的汗珠,卻見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顏盈!

    她手中拿著籃子,內裡盛著全是飯菜,她本是給聶人王送飯來的。

    聶人王不免心虛,問:「你……全都看見了?」

    顏盈木然地道:「是的。我還看見袁氏兄弟把泥濺到你臉上,你本不該忍受這等羞辱!」

    聶人王啞口無言,他很想對顏盈說,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

    可是顏盈並沒有給他機會張口說話,她接著道:「若你仍是男人的話,便應該去!」

    她一反常態,聲音異常地冷硬,再不是當初那個柔情無限的妻子。

    聶人王苦笑搖頭,顏盈柳眉一蹙,狠咬銀牙,隨即放下籃子,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聶人王目送她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內一片黯然。

    此時,遠方邊際的那片烏雲已然飄至,片刻之間便把烈陽遮蓋,田地盡投入昏暗之中,驀地驚雷乍響,下起雨來。

    農戶們都紛紛奔往樹下避雨,只有聶人王無視雨點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癡癡望著顏盈歸去之路。

    前路一片淒迷。

    這是一場瀟瀟的雨……

    夜幕已盡低垂,想不到這場瀟瀟的雨,會是如此連綿不絕,猶在滴答滴答下個不停。

    本來是酷熱的日子,頓時變得涼快;人的心,亦漸趨冰涼。

    聶風半乙窗前,細數著從簷上滴下的雨點,無聊的很。

    可是,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比他更為無聊。

    顏盈裝作在修補衣裳,聶人王在回來後則不停著灌著悶酒;二人相對無言,他倆的話,彷彿早已說盡。

    聶風很不明白,為何他的父母總是心是重重,為什麼不可以活的開心一些?

    聶人王曾教他習冰心訣,常言什麼「心若冰清,天塌不驚」的說話,到頭來他自己卻是坐立不安,是因為娘親今夜對他不瞅不睬?抑或是他的心已無復冰清?

    侷促的斗室內,還是聶人王首先按捺不住,打破這無休止的靜默,望著顏盈道:

    「不去,他始終死心不息!若依從你的意思前去應戰,恐怕我封刀已久,並無必勝把握,若然戰死,你與風兒便……」顏盈搶著道:「你若戰死,我就替你照顧風兒!」她的目光在閃爍著。

    聶人王竟然避開她那渴求的目光,只自顧繼續喝酒。顏盈與他同床共寢多年,怎會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聲地步回寢室。

    意外地,聶人王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慢慢放下酒杯,隔了許久,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突然把手搭在聶風的雙肩上,神色凝重地道:「風兒,明天你替爹爹辦一件事,好嗎?」

    聶風點了點頭,忽然發覺父親的手竟是異常地重,甚至比雪飲還要重。

    今天,已沒有昨天的烈陽,也沒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無奈,斷帥的無奈。

    斷帥依舊披著一身紅衣,迎風佇立於寸草坡上。

    已屆午時,聶人王仍是蹤影全無,斷帥卻還是無奈地苦後著;他生平最討厭的事情是等,但今回等的是一個不再是刀客的天下第一刀客,惟有一等再等。

    然而,聶人王會否不來?

    斷帥原居於樂山一帶,今番遠涉千里,只圖與聶人王一決高下,以求自身劍術修為更臻化境,可是昨日親眼見著那莊稼漢子般的聶人王,心中暗憂,自己此行會否徒勞無功?

    他不明白,為何聶人王會過著如此粗賤的生活?

    倘若他真的不來,那麼,自己將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還是甘於放棄,返回樂山?

    斷帥不願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忽聞背後一陣撥草之聲。

    斷帥乃是南麟劍首,修為極高,縱使人未轉身,已可強烈感到來者氣度非凡;在這簡的農村之中,能有此非凡氣度者,實非聶人王莫屬!

    他不禁喜形於色,一邊轉身一邊笑道:「好!聶人王,你總算沒忘記自己是一個刀客,你的心總算還有刀……」話聲未畢,他的笑容頓止,眼前人令他吃驚不已。

    來者並非他期待已久的聶人王,而是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孩。

    這個孩子的氣度竟和聶人王十分相若,臉上更流露一股聶人王所沒有的平靜。斷帥訝然猜問:「你……你是聶人王的兒子?」

    聶風輕輕點頭,髮絲猶在隨風飄揚,道:「你就是爹爹口中那位身穿紅衣服的斷叔叔了?爹爹說,想邀請你回去一敘!」

    這一著真是出乎斷帥意料之外,不知聶人王又在故弄什麼玄虛?

    然而,無論聶人王作任何決定,斷帥仍然會前去和他一會,他此行絕對不能空手而回。

    絕對不能!

    如果說聶風的氣度使斷帥詫異不已,那眼前的情景就更叫斷帥一身難忘。

    當他跟在聶風身後,甫踏進聶家的家門時,他第一眼便瞧見聶人王從廚中走出來,正將做好的菜端到桌上,手中還拿著鍋鏟。

    這個天下第一刀客,居然也會下廚,手中拿著的並不是刀,而是鍋鏟!

    斷帥只感到異常滑稽,不知如何應付此等場面。

    幸而聶風已走上前牽著他父親的衣角,道:「爹,我已帶了斷叔叔回來了。」「幹的好。」聶人王簡單地應了一聲,接著把鍋鏟放在一旁,轉臉對斷帥道:「斷兄,請坐。」

    斷帥卓立不動,說道:「聶人王,你既不往寸草坡赴約,卻又邀我前來,究竟是何用意?」

    聶人王微笑,不答。

    「他的用意簡單的很,他想你知難而退。」

    說這句話的人,嗓子動聽之極,可是語調卻是冷冷的。

    斷帥這才發覺,就在桌子之旁,正坐著一個容貌絕艷的婦人,一雙剪水秋瞳卻滿含幽怨,於是問:「這位是……」「這是我內子顏盈。」聶人王搶著回答,像是恐防顏盈還會胡說下去似的。

    斷帥也沒再說什麼,聶人王接著道:「斷兄千里奔波,聶某愧無盛筵以待,只得親自下廚,微備粥菜,希望斷兄莫要見怪,請用。」

    聶人王一請再請,斷帥再難矜持,惟有坐下。

    他倆父子拿起碗筷便大嚼起來,一直鬱鬱寡歡的顏盈則是吃得很慢,很慢……斷帥依然正襟危坐,似無動筷之意。

    此時正在大嚼的聶風感到十分奇怪,問道:「斷叔叔,你為什麼還不吃?粥菜涼了就不好吃的了。」

    斷帥素來自負是南麟劍首,這些粗茶淡飯又怎能看得上眼?只是禁不起這個孩子盛意殷殷,遂勉為其難的喝了一口。

    誰知入口之物稀稠得宜,米香撲鼻,不由得脫口讚道:「好粥!」

    聶人王自豪地笑了笑,道:「這是我跟鄰家的卿嫂學了整整一年所得的成果。」

    「什麼?一年?」斷帥立時一愕,他想不到這個名震一時的刀客花掉一年光陰,僅為要煮這樣一口粥!

    聶人王侃侃而道:「愈是平凡的東西,江湖人便愈難學會,煮粥僅是其中一門而已。」

    「為什麼你要使自己如此平凡?」斷帥忽然問道。

    聶人王不答反問:「那你為什麼又要使自己如此不平凡?」

    斷帥一時無辭以對,聶人王不待他回答,已繼續說下去:「此番特意邀你到來,其實只希望你能明白,各人皆有自己愛走的路,在我而言,名利已成過眼雲煙;平凡,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一邊說一邊瞧著那愀然不樂的顏盈,和那個長髮如絲的兒子,目光中泛起無限柔情。

    斷帥極不明白,為何他渴求多時的對手竟會變成如斯模樣?在聶人王的臉上,他甚至找不到半絲刀客的狂。

    驀地,斷帥眼前一亮。

    因為,他終於瞧見了雪飲!

    雪飲如舊掛在此斗室中昏暗一角,左右放滿雜物,就像是一名窮途落泊、懷才不遇的讀書人,混在市井之徒當中,面目無光。

    「雪飲刀?」斷帥一怔,他怎會料到聶人王竟然隨意把雪飲棄置於一角!對於刀客以言,刀,就是生命,至死亦應不離不棄,除非刀斷……但聽得聶人王慨然歎息:「很久以前,這柄刀已非雪飲,它已變為一柄尋常的破柴刀,而我,亦不再是當初的聶人王。」

    斷帥不以為然,他在想,雪飲根本就不是什麼破柴刀,只是聶人王卻真的已非昔日的聶人王!

    雪飲依舊,人面全非,聶人王愛刀之心到底去了那裡?

    斷帥朝兩旁的顏盈和聶風一瞥,驀地恍然大悟,聶人王的心早已給此二人完全佔據,再無餘地可讓雪飲容身……雪飲,曾一度是他的生命,可惜這柄刀在他心中已經死了。

    刀若死,戰意亦消,難怪聶人王眼中毫無戰意!

    斷帥深感惋惜,也不知是在惋惜雪飲的命途多蹇,還是在惋惜自己此後又要寂寞半生?

    他做夢也沒想到,此行所得竟然會是由對手所煮的一碗粥,他適才僅喝了一口,此刻是否還能夠再喝下去?

    然而為了敬重聶人王,這碗粥,還是要繼續喝下去的。

    他淒然舉粥,一口而盡。

    聶人王從斷帥的表情,亦可知他心中一二,道:「斷兄,你終於明白了?」

    斷帥苦笑頷首,笑容中又泛起他那種獨有的無奈,道:「完全明白!聶兄,請恕斷某打擾多時,我此刻亦不便久留,告辭了!」說著向聶人王夫婦拱手一揖,聶人王隨即還禮,顏盈卻依然在慢慢地吃著,未為所動。

    斷帥不以為意,只輕撫聶風的髮絲,道:「虎父無犬子!小娃兒知否自己殊不簡單,可惜給埋沒了……」他一邊說已一邊揚長而去。

    聶風只感到莫明奇妙,這個斷叔叔也和自己雙親一樣,滿臉憂色,怎麼他們全都是一個樣子?

    尤其是娘親,她的表情向來比任何人更為複雜,她時喜時怒時怨時哀,沒有一刻是靜止的,可是,就在斷叔叔離去之時,她臉上竟然再無半點表情。

    沒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顏盈此際正木無表情地瞧著聶人王和聶風,忽地放下碗筷,默默的站了起來,步出屋外。

    她只是一直向前行,沒有回頭,也許,她本來便不想再回頭……□可是,她始終還是回頭。

    就在傍晚的時候,她終於歸來。

    聶風卻感到回來後的娘親很不快樂,她所有的不快樂,全都已寫在她的臉上。然而,她仍是如常地淘米做飯,如常地打掃家居,猶如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直至那一天的黃昏,事情終於發生了。

    一個十分可怕的黃昏……

    那天黃昏,聶人王還沒從田間歸來,聶風在屋外自行梳洗著他那頭柔長髮絲,顏盈則獨個兒留在寢室內撫琴輕奏,身畔還放置著包袱,看來遠行在即。

    指下之琴原是聶人王送給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細,極盡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甚至不許孩子碰它,惟恐有絲毫損毀。

    此琴不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與聶人王的結髮之情,可說是物輕情重。

    奏著的曲子,亦是當年她有感於聶人王的心意而譜,調子溫馨無限。她曾在多少個夜晚,為這對父子彈奏此曲,共享天倫之樂。

    可是今天,雖是相同的曲調,琴音卻低回落寞;她的心,為何變得如斯的快,如斯的狠?

    她必須離開它,永遠的離開它!這一曲,她彈不下去了。

    琴音頓止,女人不知從哪兒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她要毀掉它,她更要毀掉這段情!但她可知道,這樣做亦會毀掉他?

    她不管了。

    「錚」的一聲,琴弦立斷;情,亦隨之而斷!

    女人美麗的臉上綻放一絲殘酷的、快樂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脫。

    然而,聶人王呢?聶風呢?她有否顧及他倆的感受?

    女人未及細想,一雙強壯的手已從後將她摟抱著;來人悄無聲息,可見武藝高強。

    顏盈轉臉回望那人,登時開懷嬌笑,喜悅溢於言表,道:「你來了?」

    屋外,聶風本來在一邊清洗長髮,一邊傾聽娘親的琴聲,但琴音忽爾停止,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縱是小孩,亦不免有點忐忑,隨即抹乾長髮,再跑回屋中看個究竟。

    甫來至父母的寢前,便發覺門帷已然落下,寢室中人影晃動。

    內裡隱約傳出一陣男子的話聲:「盈,你決定了沒有?」

    聶風可以肯定此人並非自己之父,這男子的聲音異常沙啞,彷彿骨鯁在喉似的。

    接著他又聽見自己的娘親道:「我決定了!人生本如棋局,當初我千挑萬選,揀了聶人王這只棋子,殘局幾定,但不打緊,因為……你是我的最後一著!」語氣斬釘截鐵。

    「好!那我們走吧!」

    走?走往哪兒?娘親為何要走?難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風兒不要了?

    聶風正想叫住娘親,求她不要離去,但「娘」字還未吐出,小小的嘴兒突給一隻手掌牢牢掩著。

    誰?這人是誰?

    他本能地掙扎,此人陡地騰身而起,聶風但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挾著一起向前飛逸。

    週遭景物隨即閃電地向後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聶風雖因冰心訣之助而為感害怕,但仍拚命使力,以求能掙脫此人的制肘。

    驀地,聶風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顫抖著,一顆眼淚乘著撲面風勢,滴到他的臉龐上。

    淚是熱的。

    他立時停只了掙扎,因為,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除了父親以外,誰又會為娘親要離去而落淚?

    就在此時,這人可能因一時心力交瘁,一個踉蹌,與聶風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滾數周,跌勢方止,幸而草地柔軟若綿,聶風才不致受傷。

    不出聶風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親!

    只見聶人王貌若瘋癲,雙目佈滿血絲,額上青筋暴現,仰天號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連串的叫喊聲中,他發狂地槌打草地,拳頭密如雨點,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處飛散,可是仍沒法發心中郁怨,於是再猛然將頭額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時血流披面!

    聶風只是靜靜的站於一旁,瞧著自己的父親不斷地將憤怒發,一時間不知所措!

    他年方六歲,僅是一個無助的小孩,面對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驚愕之外,還能幹些什麼?「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彷彿上天亦會隨時倒塌下來;誰又可以真的達到「心若冰清,天塌不驚」之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後,聶人王終於頹然跪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額頭,滿臉的血,滿臉的淚,早已混為一團,他猶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語地道:「盈……為了你,我不惜放棄一切,在田間辛勤幹活,更受盡武林同道鄙視,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

    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無人能答,甚至顏盈自己亦不能!

    「顏盈……」聶人王半癡地抬起頭來,忽然記起自己適才因目睹妻子與人私通,一時情急,深怕被她發現而無地自容,又恐怕她會惱羞成怒,不顧而去;他太愛她了,無論如何亦不能失去這個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會帶著兒子狂奔,但如今方始驚覺,她不是說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嗎?她始終還是要走!

    不!她不能走!縱使她與人私通,他亦毫不計較!只要她能再次長伴左右,守終生,他絕對不會計較!

    「盈!你不要走!你千萬不要走!我馬上就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聶風只感到父親語無倫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聶人王已抱著他乘風而去。

    太遲了!

    當聶人王挾著聶風奔回屋內時,早已人去樓空。

    顏盈芳蹤無覓,空留下她髮髻所遺的滿室餘香,聶人王的心立時痛得像要爆開一般。

    窗旁桌上,放著一紙短箋,他愴惶拆開一看,只見箋上數行小字寫著:「人王:我本不欲如此,可惜你早已令我異常失望,而風兒在你扶掖之下,更是難成大器。長痛不如短痛此去後會無期,但願你倆能好自珍重。盈字」珍重?到了此時此刻,她還說什麼珍重?她早已置身事外,逃之夭夭!

    聶人王的手在狂抖著,他萬料不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怎麼可能呢?

    可是,手中信箋卻又白紙黑字地呈示著那顆變了的心,恍若鐵案如山,欲翻無從!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枉自為她犧牲一切,她卻戀奸熱情,紅杏出牆,難道她心中毫不顧念舊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今以後,他每晚都要獨守在這簡陋的斗室內,想像她與情夫之間的旖旎風光!

    一想及她將要展開如花笑靨,向那男人投懷送抱時,聶人王再自己,即時狠狠把手中的信箋撕至片碎,跟著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淫婦!」

    是的!她是淫婦!他痛恨這個淫婦!

    妒恨攻心,聶人王漸陷瘋狂,一揮手已將桌上物件盡掃地上,他要將心中的怨恨全部發!

    碎聲震天!鄰人聞聲均陸續趕到其屋外窺看,全都在奇怪為何小聶會一反常態。

    最愛是恨!

    聶人王只感到渾身血脈沸騰,一股瘋狂的火在他體內燃燒,不斷驅策著他,要他將案中所有物件搗個稀爛!

    聶風驚見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拚命拉著父親,嚷道:「爹!不要呀!」

    但聶人王已失常性,反手一記耳光,便重重將聶風摑倒地上,接著一手抽下牆上雪飲……她已不要這個家了,他還要這個家來幹啥?

    銜著滿腔妒火,挾著翻江倒海恨意,聶人王仰天狂嚎一聲,向上劈出了這轟天一刀!

    這積壓多年的一刀!

    「隆」然巨響!雪飲頓將屋頂一劈為二,刀勁凌厲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間屋子逼向左右兩旁倒塌!

    一刀,兩斷!

    家破,情亡!

    這個家,已經被一個女人徹徹底底的毀了!

    砂石下,聶風渾然不懂閃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過雪飲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更從沒想過父親赫然變得如此凶暴可怕!

    頹垣敗瓦之中,聶人王仰天狂笑狂哭,北飲狂刀復活了!雪飲也復活了!

    夕陽斜照在雪飲的刀鋒上,散發著一般瘋狂的光芒,像在炫耀著雪飲的潛藏威力!

    這柄刀,曾經與他出生入死,今天隨著難解的因緣,終於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時鄰舍們已全部趕來圍觀,眾人皆神為之駭!

    聶人王乘著眾人驚駭之間,一邊揮舞雪飲一邊往前疾衝而去。

    「爹!」聶風如夢出醒,於驚愕中拾回魂魄,慌忙從後追趕。他一定要追上聶人王,因為娘親丟下父親不理,他已極為可憐。倘若他還失去兒子,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故此聶風還是苦苦在聶人王身後窮追不捨,那怕追至天涯?

    可是何處方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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