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天子 第五卷 第十一章 八方絕殺
    林渺不由得大為訝然,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湖陽世家現在仍活在世上的老祖宗居然會是無憂林的弟子,這確實是很難讓人想像,但聽洪興所言,也應該不假。

    「那你們老祖宗可知道此人是誰?」林渺不由得問道。

    「是的,當年他有一位師兄叛出無憂林,便不知所蹤,江湖之中也從未聽說過此人的消息和名字,老祖宗斷定此人定是那個叛出無憂林的師兄!於是他多方查證,卻發現此人在邯鄲娶妻生子,但此人也覺察到無憂林的人已找到了邯鄲,同時也因與青雲道長決鬥之時受了重傷,因此便匿跡江湖,當無憂林人再去邯鄲時卻再也無法找到此人的下落。這麼多年來,那人便像是憑空蒸發一般消失於江湖中。」「那人的後人便是王郎?」林渺反問。

    「如果沒有算錯的話,王郎應該是他的孫子輩,老祖宗為了找出此人,為江湖除去隱憂,這才不得不與王家聯姻,想通過這些來查出當年事情的真相。」洪興道。

    「如果你們老爺子真有這番夙願的話,為什麼面對著你們家中的權力相爭而不出面?」林渺不屑地道。

    洪興不由得笑了,淡然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難道還有假?」林渺反問。

    「當然,其實白鷹老爺子根本就沒有死,而且一直都活在唐子鄉!」洪興笑了笑道。

    林渺一驚而起,驚問道:「這是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當家的不也是沒死嗎?這一切只不過是做給兩個人看的!」洪興道。

    「兩個人?哪兩個?」林渺神色顯得有些古怪,訝問道。

    「一個當然是王郎,另一個卻是天魔門的宗主!」洪興肅然道。

    「你究竟是誰?」林渺眸子裡頓時閃過一絲冷殺的光彩,逼問道。

    洪興笑了,坦然道:「不錯,我並不叫洪興,但在陳留,所有人都是這樣稱呼我,我的真名叫白善喜!」「你是白家的族人?」林渺訝問。

    「不僅是族人,白善麟還是我的兄長,同父異母的兄長!」洪興悠然道。

    林渺恍然,但隨即又惑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秘密?難道你不怕我洩出這些秘密嗎?」白善喜肯定地搖搖頭道:「你不會的,因為你即使可以對不起湖陽世家,卻不會對不起無憂林!」林渺稍怔,繼而笑了笑,道:「你倒是很瞭解我!」「如果連這一點把握也沒有,那我就不會在今日找上門來了!」白善喜不無傲然地道。

    「那你要我如何與你合作?」林渺吸了口氣,反問道。

    「你的敵人中有王郎,有天魔門,這便是我們可以合作的契機,不是嗎?」白善喜道。

    「不錯,你倒是個很好的說客!」林渺道,旋又神情冷漠地道:「那你們不覺得這樣對玉蘭很不公平嗎?你們又把玉蘭擺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她是無辜的!」白善喜與林渺稍作對視片刻,表現得有些無奈道:「身為湖陽世家的一份子,注定要為道而殉,每個人都不能真正擁有自己的決定。玉蘭是無辜的,她沒做錯什麼,但卻錯在是生在湖陽世家,承有無憂林衛道的責任!」「就只是因為那個無憂林的叛徒嗎?就只因為一個快要死的老頭,便要害幾代人嗎?難道就只有這一種解決方法嗎?我覺得你們湖陽世家的人很自私!」林渺斷然道。

    「你錯了,不只是因為無憂林的一個叛徒,更不只是為了一個快要死去的老頭,而是一個與天魔門同樣龐大複雜的組織——邪宗!」白善喜沉聲道。

    「邪宗?」林渺神色微變,他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卻從未接觸過,不由道:「那不是邪神的組織嗎?」「你又錯了,邪神雖為邪道第一高手,卻並不是邪宗宗主,也不是他創的邪宗,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便是邯鄲王家的老祖宗!這是一個神秘並不比天魔門遜色的組織,你道王郎為什麼起兵這兩月時間,便有了趙魏二郡?是因為這裡遍佈了邪宗的力量!甚至連高湖之類的人物都有可能是邪宗門徒!正因為如此,王郎才能夠在河北一呼百應!」白善喜神色沉重地道。

    「當年若非邪宗,王莽又怎會有機會策謀漢室江山?那麼多的忠臣良將又怎會平白無故而死?因此,湖陽世家不能不用盡一切辦法揪出此人!」白善喜又道。

    「那這人叫什麼?」林渺惑然問道。

    「無憂子,不過,他叛出無憂林之後想必不會再用這個名字,至於他在塵世之中的名字,我們便不太清楚了。」白善喜無可奈何地道。

    「那他叛出無憂林又是在什麼時候呢?」林渺又問。

    「五十年前!」白善喜道。

    「五十年前?」林渺也吃了一驚,一個五十年前便叛出無憂林的人,卻在若干年後組織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邪宗,這麼多年來卻一直都不曾在江湖之中真正露面過,那這個人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的心中不由得微有些發寒。

    這個問題確實是牽涉到好幾代人,但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不由問道:「那你可知你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與你們的敵人合作?」「城主有什麼疑惑不妨直說!」白善喜道。

    「你們分裂成兩組人,在湖陽的與天魔門為伍,在河北的又與邪宗為伍,我真不明白,這對你們真的有好處嗎?這豈不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林渺惑然道。

    「這也是為形勢所逼,因為這麼多年來,湖陽世家之中不僅有了許多邪宗的奸細,更多的卻是天魔門的奸細,而這些人深入了我湖陽世家的內部,根本就無法清除。因此,我們只好這樣做,以引出這些潛在的奸細。只要時機一到,我們就會立刻清理掉這些奸細!而眼下,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白善喜解釋道。

    「我一直都以為,無憂林不過是紅塵之外的聖地,卻沒想到在塵世之中也會有這麼多的衛道之人!」林渺不由得慨然道。

    「衛道之事是永遠都需要人去維持的,無憂林並不只是寄居於世外,更會在每一代人中都會選擇一個紅塵中衛道的弟子,餘人皆不會輕易出山,這是無憂林近千年的規矩,也是何以無憂林能夠經歷近千年而不衰,仍為天下人所敬仰的原因!」「我可以答應與你們合作!」林渺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想到了白玉蘭,但命運總是這麼殘酷,他又能為其做些什麼呢?

    他能恨湖陽世家嗎?他能怪白善麟嗎?直到這一刻,林渺才發現,他確實太低估了湖陽世家,甚至是低估了無憂林乃至整個江湖。

    江湖,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得多,邪神、武皇、青雲、無憂子,還有那從來都是高深莫測的湖陽世家老祖宗,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後起於江湖,一個尚未真正面對強敵的年輕人,他很難想像,如果自己真的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與這些人相遇,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問題又在腦海中衍生——桓奇究竟是誰殺的?

    桓奇是誰殺的呢?又是誰將他重傷,擁有那麼陰毒的掌力呢?真的就是天魔門嗎?或者是另有其人,比如是邪宗……這一切並不是沒有可能。但是他根本就無法知道這之中所存在的理由,他們為什麼要殺桓奇?為什麼要傷桓奇呢?

    也許桓奇可以告訴他答案,但是桓奇已經不能夠說話了,永遠地將答案帶入了地下。

    「白掌櫃的人一直都在注意我的行蹤嗎?」林渺突然問道。

    「不錯!」白善喜道。

    「那麼我到燕尾巷的一舉一動,你們也看得很清楚了?」林渺道。

    「應該是如此!」白善喜道。

    「那你們可有看到我在追逐一個人和這個人的樣子?」林渺精神一振道。

    「我回去查一下,應該可以得到消息!」白善喜肯定地道。

    「那太好了,我要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最後進入了通豪賭坊,如果能查到此人此刻在陳留的下落那就更好!」林渺道。

    「這個交給我去辦,不過,城主眼下最好是離開此地。」白善喜道。

    「為什麼?」林渺問道。

    「城主燒了通豪賭坊,天魔門的人一定不肯善罷甘休,雖然我們已經清除了三批跟蹤者,可是我總隱隱覺得自己的行蹤有被人窺視的感覺。因此,我認為,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跟蹤了我,如此一來,城主所居之地也便不再是秘密了!」白善喜歎了口氣道。

    林渺眉頭微皺,如果白善喜所說是真的,那麼這個神秘的跟蹤者很可能已經在他的住處附近了,而這個人又是什麼人呢?是天魔門或是邪宗或是其它的什麼人?但無論是什麼人,都不會對他有什麼好處。不過,他依然很平靜地道:「如果就因為有一個人知道而換住所,那也未免太讓人笑話了,該來的終歸要來,躲是躲不掉的。何況,如果此人真的已跟蹤至此的話,我們再遷也必瞞不過對方的耳目!」「如此,那便任由城主了。不過,我有一個請求!」白善喜道。

    「哦,白掌櫃不妨直說!」林渺道。

    「我知道城主有意造船,我想借城主與黃河幫的關係,聯手自渤海做海外的生意!不知城主意下如何?」白善喜道。

    「聯手做海外的生意?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壽通海做東海的生意,我們就做渤海的生意。聽說樂浪城極為富有,當年王莽還派大軍去進攻呢,只是無功而返!我們就走海上去好了!」林渺爽快地道。

    「有城主此話,我便放心了!論及水上的力量,黃河幫的確有外人難以企及之處,有黃河幫的人相護遠航,在海上就要安全多了!」白善喜道。

    林渺心中暗道:「商人畢竟是商人,事事都忘不了做生意。也許口中說著是衛道,心裡想著的卻是金銀。」不過,林渺自然不會將這些說出口,想想換作是小刀六,或許也會是這樣,只是林渺對生意不太感興趣而已。

    「我此次北上,便要經過黃河幫,我會將白掌櫃的想法提出來。想必白掌櫃是不想別人知道你們與湖陽世家的聯繫,這才棄湖陽世家的船而不用,借黃河幫之力,是嗎?」林渺直言道。

    「不錯,這也是我找城主合作的原因,因為不能以湖陽世家的名義行事,又需防邪宗和天魔門的人,所以必須在北方找一個掩護,而城主正是我們所要謀求的對象。但我們絕不會讓城主吃虧的,在情報和資金上,我們可以給城主提供最好的支援!」白善喜道。

    「如果真是這樣,確實很好,有空歡迎到梟城找我深談。另外,代我向你當家的問聲好!我已經不恨他了,但是我不會忘記過去的一切。」林渺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白善喜微怔,道:「我會把城主的話轉告給當家的,如果城主回了梟城,我便立刻讓人去梟城與城主細商合作之事!」「隨時歡迎!」林渺道。

    「今日話便至此,城主定要小心邪宗之人,此宗高手極多,當年十三大殺手便是邪宗之人,而聽說城主與殺手盟有隙,還是小心為上!」白善喜提醒道。

    「謝謝提醒,想要對付我林渺的人,都會付出代價的!」林渺淡漠地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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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與白善喜談話期間,魯青守在屋頂,鐵頭與駝子分守前後。

    每一個方位都有人把守,相互之間的配合極為密切,白善喜都不由得不對林渺手下之人刮目相看。這也可以看出,林渺平時絕對是一個極為謹慎的人,行事注意到問題的細節,這群手下已經養成了一種自然的習慣。

    白善喜慶幸自己並不是林渺的敵人,這個年輕人確有讓人無法揣度的本領。

    ……

    白善喜走後,林渺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之感來,也不知是為什麼。

    這種感覺使他並不想入睡,反而披上衣服推開窗子,讓窗外的涼風透入有點悶氣的房間,像是有暴風雨降臨的感覺。

    白善喜剛走,林渺腦海之中仍在想著兩人剛才的對話,想著湖陽世家的事。突然,林渺呼了一聲:「不好!」「怎麼了?」屋外守衛的魯青聽到了林渺的呼喊,不由得問了一句,而就在他問出這句話之時,林渺已經抓起劍狂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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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善喜心中又閃過了一絲不安,這種被跟蹤的感覺,只是到進入林渺所居小院之後才沒有,一出了那小院,這種感覺便又出現了。如此看來,這人並不是為林渺而來,而是為他而來。

    白善喜並不在乎對方為誰而來,能讓他生出感覺,而不被發現的人很少。他身邊的隨從並沒有任何感覺,兩個轎夫,依然抬著敞篷軟轎,走路的樣子很沉重。

    白善喜身邊的隨從並不多,兩個轎夫加四名保鏢,這四人只是江湖中並不怎麼有名的鏢頭,卻是白善喜請來保護自己的。他是需要保護,至少在陳留是這樣,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大商賈,但卻僅知是洪興布行的老闆,其它的便什麼都不知道了。作為這樣一個人,擁有幾個保鏢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

    胡同有點暗,天上的星光寥寥,頗為暗淡,讓人生出影影約約的錯覺。

    兩名保鏢提著兩盞林渺所送的風燈,倒也頗為光明。

    黑暗中的燈火,確實很明亮,但在黑暗之中光明無法到達的地方,卻讓白善喜心中泛寒。

    在黑暗之中,彷彿有無數雙眼睛逼視著他,或者總可能在某一刻以犀利的目光刺穿他的胸膛,攫走他的生命。

    白善喜不由得深吸了口氣,閉上眼,讓自己的思想內斂、濃縮,隨軟轎的顛簸起伏,用自己的每一絲感觸去捕捉存於虛空暗處的目光和生機。

    風燈驟滅!

    白善喜雖然閉著眼睛,但是他知道風燈滅了,也便是在這一剎那,他自軟轎之上彈射出去,然後就聽到了軟轎的碎裂之聲。

    驟然睜開眼,白善喜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因為他剛才便是閉著眼,將心與靈魂都置於黑暗之中。所以,再睜開眼之時,黑暗並不陌生,於是,他看見了交錯的人影,看到了向他撲來的身影,而兩名提著燈籠的保鏢已經身首異處,燈籠中的火也滅了。

    胡同更暗,沒有燈光,卻多了殺機,來自四面八方的殺機,如這六月的晚風,微涼。

    軟轎爆碎,抬轎的竹槓也斷成了四截,但意外的卻是,有兩根崩起,準確無比地捅入了那襲擊者的胸膛之中。

    兩個抬轎的轎夫像屠夫一樣殘忍,雙手再猛地扳開竹槓,於是那破竹槓捅入的人體也像竹槓一樣分成兩半,化成一篷血雨飛灑而下,五臟六腑灑了一地,虛空之中只有響起兩聲絕望的慘嘶。

    白善喜出手,在黑暗中亮起一絲螢光,閃爍而靈動,那身子如同夜空中的蝙蝠,劃過一道奇異的弧跡,自飛撲而來的兩道身影之間擦過,於是黑暗之中又多了兩聲慘嚎。

    那護在白善喜身後的保鏢出招速度比轎夫要慢,但卻保證了自己暫時沒死。他們好像也不能再多作出點什麼貢獻,或是沒這個能力。的確,他們是沒有這個能力,當兩人退後五步之時,便被地上的東西絆倒了。

    那是一根鞭子,在黑暗之中,無聲無息的鞭子,就像是毒蛇一般纏住了他們的腳,然後他們便不由自主地倒下了,再發出兩聲慘叫,捅穿他們的是兩桿長槍,幾乎將他們釘在了地上。

    那根鞭子沒停,一擊成功後,又像蛇一般襲向白善喜。

    白善喜沒看見這鞭子的到來,但是他聽到了,感覺到了!他的心神彷彿已經完全融入黑夜,所以這鞭子雖然來得猛烈,卻並不能纏住他的腳。

    鞭子沒纏住白善喜的腳,卻纏住了他的手,於是兩股力道在鞭子上鼓噪出刺耳的尖嘯。

    鞭子先是繃直,後又彎曲,然後施鞭者和被纏者自兩個方向朝中間相撞。

    「叮叮叮……」在虛空之中,白善喜刺出了七十八劍,僅在瞬間。

    那人的鞭子被抓,只好自袖口中滑出一柄短刀,在這如暴風驟雨般的七十八劍之下,幾乎讓他身首異處。他沒有料到白善喜的劍會如此之快,所以,在第七十九劍擊出之時,他只好選擇了棄鞭。

    棄鞭,這是沒有辦法的抉擇,沒有人願意在如暴風驟雨般的劍鋒之下被活剮,握鞭者也不願意。

    白善喜奪鞭,隨即將之甩出,鞭子像是一條靈蛇般纏住了那正在圍攻轎夫的某人脖子上。他握的是鞭梢,但這並不影響鞭子的殺傷力。

    這確實是一根好鞭,一根很輕易便能夠卸下人腦袋的鞭子。

    那人的腦袋被鞭子卸下,但是卻並沒有脫開鞭子,而是與鞭子一起結合成了帶血的流星錘,砸向鞭子的主人。

    力道運用得極為巧妙,速度和角度也並不受黑暗的環境影響。

    「啪……」腦袋碎成骨渣,但那鞭子的主人卻悶哼了一聲,鞭芒在他的臉上擦開了一道血槽。

    這是他的鞭,但卻成了對方的凶器!白善喜沒有趁機施下殺手,因為自胡同的兩邊落下了四柄劍,四把刀。

    八個方位,如一張大網般罩下,而白善喜便成了這張網下的魚。

    一條可憐的魚!

    魚的可憐是沒有水,白善喜的可憐是別人當他是魚。

    他不是魚,若是魚,他早死了八百年!他不是魚,刀與劍也不是網,而是凶人的凶器。

    刀劍來速很快,自八個方位,讓白善喜躲無可躲。

    躲無可躲,只好不躲,因此白善喜出劍,如一朵黑夜中綻放的曇花,一現即滅。

    在劍花驟滅之時,白善喜已自殺戮之中抽身縱起,如攀雲的青鶴,帶著劍嘯風鳴,極有氣勢,但是白善喜躍上虛空之時,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白善喜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他想後悔,可那是不可能的。

    讓白善喜想後悔卻又後悔不了的是一支箭,一支比音波傳遞之速要快得多的冷箭,絕對要命!絕對可以讓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後悔的箭。

    沒有人知道這支箭來自何方,沒有人明白這支箭有多快和多霸道。它總是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時候和地方,總會出現在對手最不想它出現的地方,像是竄自地獄,或是來自異度空間,抑或這是一支亙古便在虛空中等待有緣之人的箭,等待著那個脆弱或堅硬的身體讓它插入,然後帶走所有的生機,抽乾有緣人的最後一滴血液!

    「絕殺箭——」白善喜心中呼了一聲,他來不及把這三個字呼出口,便必須出劍!他不知道自己的劍是否會有這麼快,卻也只能盡力而為。

    白善喜確實是個人物,畢竟也是湖陽世家的中堅力量,他的劍,堪堪掃過那射來的怒箭之上。

    「當……」長劍發出一聲脆響,竟然折斷,白善喜一聲慘嚎,那支怒箭的餘勢未竭,沒入了他的身體,但慶幸的是已經偏離了方向,並沒有直插心房,而是插入腹腔之中。

    強大的衝擊力將白善喜的身子在虛空之中橫拖丈許,然後重重地落下。

    「掌櫃的!」兩名轎夫驚呼,手中的竹槓驀地炸開,化為條條竹箭爆射而出,射向那撲向白善喜下墜軀體的刺客們,而他們的手中卻多了一柄劍。

    那群人欲撲向白善喜,但是卻無法躲開這黑暗之中的根根細竹箭,慘哼著跌出,更有兩人欲對白善喜的軀體痛下殺手,卻在半道之中丟了頭顱。

    取走這兩人頭顱的是那兩名轎夫,這是兩名好轎夫,好在他們不僅會抬轎,耍竹槓,還會用劍。

    會用劍的轎夫不是很多,而用得很好的則更少,一般如這種下等人一生就只有賣苦力的份,用劍的,只有那些俠客公子們。不過,白善喜的轎夫便會用劍,還會殺人!他們殺人的動作極狠,殺人的氣勢極凶,這是為了白善喜。

    兩個轎夫接住了自空中墜落的白善喜。

    白善喜傷勢頗重,那一箭感覺並不好,只是他已無法後悔,也沒有將一切重演的可能性,有些人也不會給他重演的機會。

    這個人是絕殺,殺手絕殺!當年殺手盟的第三號從不失手的神秘人物!

    絕殺來了,就像他的箭,不知從何處來,但總會出現在對手絕不想他出現的地方,那種速度也幾乎可以追上他射出去的箭。正因為他擁有這般超凡的實力,所以從未失手過,也被江湖人稱之為絕殺。

    絕殺,顧名思義,便知道這是怎樣一個人。

    兩名轎夫無懼,面對任何人都無懼,即使是當年的武林皇帝,他們腦海中也只存在著使命——保護白善喜!

    為此,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生命。這就是真正的白家兒郎,白家死士,是以,擋在最前面的便是兩名轎夫。

    面對名動一時的超級殺手絕殺,兩名小小的轎夫居然搶先出劍,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種過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怕死的人是可怕的,敢於拚命的人也是可怕的,絕殺遇到了兩個不怕死敢拚命的人,他也不怕!或者說,他從來就不知道怕為何物,殺人和被殺,在他眼中看得太普通了。

    不怕死的人遇上了另一個更不怕死的人,那便只好看武功。

    比武功,那兩個轎夫便只好死了,雖然他們的武功都很不錯,事實上能成為湖陽世家秘密訓練出來的死士,自然皆身手非凡,面對那些刺客,他們或游刃有餘,但遺憾的卻是他們遇上了這超級殺手!因此,除了死,他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殺死轎夫的是一張弓,看上去有如是金子鍛造而出的弓,但真正致命的卻是那弦,是這比刀鋒更可怕的弦割斷了這兩名轎夫的喉嚨,在錯落的電光石火之間,一切便已經發生了。

    兩名轎夫,就只是讓絕殺的腳步稍稍頓了一下,不過,他們也應該為之感到驕傲,能讓絕殺頓一步的人並不多。

    絕殺並不喜歡拖泥帶水,在一頓之際,手中的大弓再次挑出,那彎角處利如一柄尖刀,而這尖刀則只想刺穿白善喜的喉嚨,但遺憾的是,絕殺頓了一步!

    就一步之差,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一步的時間短得讓人不能感覺到,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一步的時間足夠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情,可以是生,可以是死,就這一步能決定許多人的命運。

    錯過這一步,絕殺沒能殺了白善喜,因為一柄劍!

    一柄橫空出世,又恰到好處地截住絕殺手中大弓的劍!

    「叮……」劍與弓相擊,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脆響。

    絕殺退後了兩步,劍的主人卻撞到了胡同的牆上。

    「城主!」黑暗中,白善喜不無驚喜和無奈地呼了一聲。

    來者是林渺,他趕上了最後一刻,但卻遇到了這個他最不想見到的對手。

    直覺告訴林渺,這個功力高絕用弓的人便是傳說中的殺手絕殺!儘管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交手,但上次在河中他並沒能看清這人的面貌,只是看到了那如鷗鳥般踏水而去的背影,而今日卻是與之正面相對。

    林渺沒有看到絕殺的臉,絕殺的整張面容都掩在那亂亂的長髮之下,只有兩道如野狼一般的目光,在黑暗之中泛著冷色,似乎有點驚訝,又似乎有點惱怒。

    林渺自然不會被這兩道目光嚇住,他照樣殺人,殺那膽敢攻上來殺白善喜和他自己的人!

    殺人,像斬瓜切菜一般,很是利落,這一刻,林渺並沒有太多的顧忌。

    絕殺自然不會讓林渺殺人,從來都只有他殺別人,如果別人在他面前殺人,他會很不痛快,何況林渺殺的還是他的人,所以他立刻出手了。

    林渺從沒見過如同絕殺的這般打法,古怪得便像他初見秦復以瑜珈功與人作戰一樣,那無跡可尋的怪異攻勢,讓林渺左支右拙,彷彿在突然之間他竟忘了自己所有的武功一樣。與絕殺交手,他才真的知道了什麼是暴風驟雨,無孔不入,但他只有苦苦支撐著,只要他挪動一步,很可能死的人便是白善喜!他惟有讓自己如一堵在風雨中搖搖欲傾的牆。

    值得慶幸的是,魯青來了,鐵頭和駝子他們也都來了,這些人追著林渺,莫名其妙地趕來了。於是他們看到了風雨飄搖的林渺,看到了那鼓噪叫囂的殺手們,所以,他們想也不想地就跟著出手了。

    鐵頭的大鐵槳自後方劈向絕殺,他是個猛人,但猛人有猛人的好處,那便是不怕死!只知道傾盡全力地殺敵。

    絕殺也不能不顧忌鐵頭的重槳,儘管在平日裡他對這樣的角色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可是這一刻他是被另一個不可以輕忽的角色緊纏著。

    林渺緩了一口氣,隨即一連攻出數劍,辛辣、快、狠,勢若驚雷,彷彿欲將心中的悶氣在這連續的幾劍中全都發洩而出,劍氣若怒潮一般。

    絕殺擋開林渺的劍,卻擋在了鐵頭的重槳之上。絕殺沒事,鐵頭反跌出數步,待他再攻上來之時,絕殺已一聲長嘯,如夜鳥般縱身而去。

    林渺正欲微鬆一口氣之時,卻發現黑暗之中竟先後射出十二支怒箭。

    箭分前後三排,但讓人吃驚的卻是每一支箭的飛行方式竟截然不同,有拐彎的,有上下竄飛如波浪的,有斜竄直飛的……

    十二支怒箭,十二種攻擊方式,十二個絕不相同的方位,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前後三排怒箭的速度各不同,也在變化之中……

    林渺做夢也沒有料到世間會有如此古怪而精絕的箭法,不用說,射箭之人定是絕殺,三組連珠箭,錯落而犀利。

    「小心!」林渺呼了一聲,然後出劍,至少有六支箭是射向他和白善喜,另外的六支則是射向鐵頭諸人。

    「叮叮……」箭矢斜掠亂飛,雜著幾聲慘哼,這箭勢實在太過古怪,魯青、駝子還有肖憶等人無不或輕或重地中箭,惟鐵頭的厚槳佔了兵刃之優,擋開了貫胸的一箭,卻震得微退一步。

    林渺居然也被擦破了點皮肉,不過那幾支箭總算擋開了,都釘在白善喜身邊的牆上,險險便在白善喜身上再開幾個洞。

    林渺發現自己手中的劍崩了六個缺口之時,這群突襲的殺手們已經全部趁亂而去,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的血液和屍體。

    魯青諸人痛得直咧嘴,這些可以轉彎的箭,讓他們防不勝防,結果只能是箭矢沒入體內老大一截。當然,箭轉彎,這便影響了力道,否則的話,一定可以穿透他們的身體。

    「你撐得住嗎?」林渺望向皺著眉頭的白善喜問道。

    「謝城主出手相救,還撐得住!」白善喜捂著小腹處的傷口道。

    林渺一看自己的一干手下,居然盡數傷在絕殺的箭下,確實讓他感到意外。這殺手連珠箭之絕簡直是無與倫比,試問世間誰人能夠讓箭在空中轉彎呢?而且同發三組連珠箭,其手法之快,角度之準,技巧之圓通,都已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難怪昔年絕殺能位列十三大殺手第三,更成為江湖中最為神秘可怕的人物之一,僅次於十大殺手之首,比水中無二更可怕,因為只要不走水路,水中無二便不足以讓人害怕。但是絕殺的箭,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都是最為致命的威脅。他根本就不用站在你面前,其箭就可以置你於死地!今日,林渺才真正地見識了絕殺的箭,但他卻永遠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絕殺走了,和來的時候一樣,了無痕跡,彷彿這個人從未出現過,若不是那留於地上的鐵箭和白善喜身上的傷,林渺還真會以為剛才只是南柯一夢。

    絕殺為什麼要殺白善喜?絕殺真的與無憂林的叛徒無憂子有關係嗎?殺手盟真的與邪宗有關係嗎?

    林渺知道,殺手盟與王郎應該有關係,當初鬼影子便是為了王郎才來殺他的,而後來雷霆威與王郎的人合作,同來追殺他,如此看來,殺手盟與王郎有關係那是可以肯定的。而王郎真的是邪宗之人嗎?抑或這只是白善喜編出的一個故事,而實情卻是別的?

    林渺送白善喜回到了他的府上,隨後便帶著自己身邊的傷者返回住處,而他住的地方並沒有人來騷擾,但是他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趕回梟城,他在外面已經耽擱了太長的時間,今日的他已不是昔日的他,活著也並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他再不能自私地將自己置於險地,而讓太多的人為他擔心。

    陳留之行,讓他知道了很多,也讓他體會了很多,而這裡是絕對不安全的,想要他命的人多不勝數,這只是因為他的敵人確實太強大了。

    死亡沼澤之行,林渺找到了自信,因為他的武功徹底地上了一個層次,足以躋身超級高手之列。但越是這樣,他就越發現這個世上比他強的人太多,如果他認為自己了不起的話,終有一天會死在輕敵之上。因此,他必須把這些日子之中所有的江湖經歷,所有的際遇重新整理一下,將自己的思想和武功徹底地鞏固起來。

    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可以超越這個世上所有的高手,因為他年輕,也因為他擁有著別人從來都不曾經歷過的經歷,這是無法估量的財富,所以他很自信。

    林渺並不太相信命運,但是已經不止一次地有人說他身具帝王之相,這使他心中增加了一份壓力的同時,更多了一份信心。當然,有的時候他也不能不相信命運,因為他對許多問題都無法以常理去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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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等人沿濟水而行,到了盧城才再走陸路去平原。

    他本想等白善喜查找兇手,可得到的消息卻是因為當時兩人追趕的速度太快,以至於白善喜的人並不知道那兇手的樣子和行蹤。他們之所以找到林渺,還是因為林渺火燒了通豪賭坊。

    這個結果讓林渺有些失望,但是卻又無可奈何。他自不能久留在陳留查找兇手,誰又能肯定這兇手不會第二天出城呢?何況陳留太守正派人四下通緝他和堅覃,因為兩人不僅殺人還放火,儘管王莽的朝法並沒有多大用處,但是陳留的太平卻讓他兩人給攪和了。所以,太守不得不下令在陳留城內抓他們。

    陳留太守自然知道林渺和堅覃兩人的厲害,也不想太得罪兩人,只是在城中貼幾張通緝榜文就得了,並不想把事情弄大。

    林渺當然不在乎這通緝榜文,他又不是第一次被通緝,只是他也不便在陳留呆太久,所以第二天便立刻動身前往平原見遲昭平。

    經歷了生死離別,他也極想念這位紅顏知己,他曾答應過遲昭平,一定會回來見她的,所以他第一件事便是到平原。

    趕到平原之時已是六月,這一路上耽擱了頗多的時間,不過,早就有快馬入城相報林渺的到來。

    遲昭平大喜過望,顧不得女人的矜持,親自驅馬出城十里相迎,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林渺喜極相擁,只讓黃河幫眾人大為莞爾。

    林渺心中也頗為感動。

    黃河幫的幫眾對林渺大破王邑百萬大軍之舉早有耳聞,知道林渺乃是昆陽大戰的最大功臣之一,縱橫千軍萬馬之中,擊潰中軍,連斬敵十員大將,其威名早已在各路義軍之中傳開。因此,林渺很自然地成了英雄。

    事實也確實不能不讓天下各路義軍心喜,因為他們都明白,王邑的大軍聚集了朝廷所轄各州郡的大部分兵力,可以說是王莽絕對中堅的力量。如果這股力量不滅的話,天下間沒有哪一路義軍能吃得消。因此,天下各路義軍無不關注著這一場決定性的戰爭,即使在平日與綠林軍不睦的義軍也會希望綠林軍勝,但是他們絕沒想到,僅憑昆陽不到三萬的兵力卻大敗王邑的百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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