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秦記 第一卷 第二章 江淮武林
    江淮七幫由來已久,立足江湖已有百年,據說這七幫子弟大多乃是戰國時候一些小國的貴族遺民,因為不為人道的一些歷史原因,流落江淮一帶,漸漸開宗立派,在沛縣一地漸成規模,這些子弟雖非江湖中人,但混跡於市井街巷三教九流各行各業之中,能量大得驚人,故又稱九流七幫。

    當日趙高指定慕容仙接任泗水郡令一職時,曾經說道:「江淮七幫雖然都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幫會,幫中的弟子也沒有可以在江湖上叫得響的名流,但七幫所蘊含的人力財力,以及他們的影響力,歷來是朝廷心中的一大隱患。對於這一點,但凡有識之士,都有此共識,所以你上任之後,必須以安撫為主,盡心結納,歸我所用。如果是被其它四閥或是義軍利用,那麼無異是虎添雙翼,讓人追悔莫及了。」

    慕容仙奇道:「既然它始終是個隱患,又只是幾個民間組織,朝廷安撫不成,何不派兵剿滅?這樣也可絕了一些有心人的念頭。」

    趙高道:「若能剿滅,朝廷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只因這七幫大多歷史久遠,根深蒂固,幫眾遍佈民間三教九流,難以一次肅清,是以朝廷才沒有動手。何況此時正值亂世,我入世閣正需要這些亡國之人的襄助,所以才會派你前往,你可千萬不要辦砸了這件差事。」

    慕容仙唯唯喏喏,走馬上任,牢記趙高的囑咐,倒也拉攏了七幫中的一兩個門派,盡心扶植,眼看有些起色,恰逢陳勝、吳廣起義,數月之內攻城掠縣,所向披靡,聲勢一時無兩,而且在陳地建國,一時間讓慕容仙緊張起來,決定封鎖泗水與陳地交通,以防不測。

    所以劉邦一從陳地潛回泗水,想趁夜闖關,終究不成,被人發現,一路奔逃,已是快到了淮陰城外,最終卻還是被慕容仙圍在了這片密林中。

    慕容仙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環境,這才屏住呼吸,提劍向密林一處逼去。

    他之所以敢一眼認定,是根據劉邦跌飛出去的線路來判斷的,雖然劉邦剛才的借力飛遁使得漂亮,但慕容仙已從交手的那一瞬間試出了他的內力有後續不繼的跡象,因此膽子一壯,孤身入林。

    當他的身體前移了九步之後,突而止住,似乎聽到了左側有一絲動靜。

    難道敵人竟在那裡?

    慕容仙出現了一絲猶豫。

    「嗤……」高手相搏,只爭一線,這對劉邦來說,已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慕容仙前方的一片草叢突然拔地而起,齊向他射來,一股如狂飆迅猛的劍風夾在萬草間逼向慕容仙的各大死穴。

    這是劉邦不遺餘力的一劍,也是決定自己生死的一劍,無論是出手的時機,還是選擇的角度,都已近趨完美,根本不容慕容仙有考慮的機會。

    慕容仙吃了一驚,為劉邦這劍勢的霸烈而驚,他明明發覺劉邦的內力似有不繼之象,怎麼還能使得出這等悍猛的劍法?難道他所使的是……

    這個疑惑只在他的腦中一閃即沒,他已沒有時間來尋找問題的癥結,惟一的方式,只有出劍。

    劍出,旋飛出無數的氣旋,每一個氣旋中都帶了一種迴旋之力,可以減緩對方的劍鋒在虛空中運行的速度,然後慕容仙才選擇了退。

    他必須退,退的原因是因為劉邦的劍太快,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劍鋒已向面門迫至。

    他這一退可以消緩對方的劍勢,同時為自己贏得時間。果不其然,三步一退之後,他的手臂一振,全身的勁力提聚到掌心的一點,驀然爆發,只見虛空中猶如鮮花綻放般平生萬千劍影,重重地點在了對方劍勢的最鋒端。

    「轟……」火花綻放間,兩股強大的氣流碰撞一點,然後如一團火藥炸裂,湧動的氣流捲起無數的沙石、草木,充斥瀰漫了整個空間,一時肅殺無限。

    「呀……」劉邦狂吐一口鮮血,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跌入草叢,他沒有想到慕容仙竟有這麼快的反應,化去了自己竭力刺出的必殺之劍。

    慕容仙卻只是微晃了一下身形,然後橫劍於胸,肅然不動,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這一片硝煙塵土,不敢冒進。

    他已經領教了劉邦的奸詐,也為劉邦的每一次刺殺感到心寒,所以他沒有馬上闖入煙塵中去繼續完成追殺。何況他相信經過了這一回合之後,劉邦應該沒有力氣再與自己抗衡下去。

    他決定等待下去,等待煙塵的散滅。

    煙塵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但讓慕容仙驚訝的是,他入目所見,並沒有他想像中劉邦橫臥地上的場景,除了地上赫然開了一個大洞之外,劉邦竟然又不見了。

    這幾乎讓慕容仙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他明明算定劉邦惟有力竭倒地一途,可事實上劉邦卻還是像一隻煮熟的鴨子,不在鍋裡,飛了!

    「此子的功力實在怪異,近乎無理,明明已經力竭,眨眼間又有新力接續,天下間能有這等功力者,並不多見,我慕容仙可萬萬不要栽在他的手裡。」慕容仙駭然之下,又回想起剛才劉邦所使的一劍,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禁臉色大變,行事更是小心翼翼。

    林外忽然傳出一陣吆喝聲,接著發出了弦動之音,慕容仙心中一驚,身形掠起,同時為了證實心中所想,大聲喝道:「給我留下活口!」

    他留下活口的原因,一是因為劉邦的重要,雖然他還不知道劉邦真實的身份,卻相信對方的嘴裡一定有自己需要的東西;二人劉邦那一劍所挾的內力,讓他想起一個可怕的人物。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話,那事情將更為棘手了!

    劉邦此時已竄出了林外,他的速度絲毫不慢,向河灘飛速奔去。

    本來他絕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容易地奔過林地與河灘之間的這段平地,但是慕容仙的這一吼實在及時,使得林外上百名軍士拉起滿弦,箭在弦上,卻沒有人敢斗膽亂放。

    等到慕容仙趕到林外時,劉邦的身形已在二十丈開外。

    「攔截他,不要讓他跑了!」慕容仙一聲令下,軍卒們這才醒悟過來,策馬直追。

    眼見劉邦相距河水不過數丈之遠,慕容仙再不猶豫,突然止步,伸手取出了自己心愛的「無羽弓」。

    無羽弓,顧名思義,當然不用箭。慕容仙所用之物,乃是他祖傳絕世寶物——烈炎彈!烈炎彈無火,只是黑黝黝的一枚鐵彈,與普通鐵彈在外型上並無二致,但彈內空心,裝滿火藥,其威力之驚人,也算得上江湖上排名前列中最有威脅性的兵器之一。

    慕容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提弓在手,弓至滿弦,而他的手上,已經緊扣了三枚烈炎彈。

    「嗖……嗖……嗖……」三彈連發,同時竄入空中,虛空中呼嘯聲起,隱若風雷,殺氣一時無兩。

    三彈連發,已是一絕,慕容仙賴以成名的,卻不在此,而在於烈炎彈升空之後的變化。

    他引弓發力時,看似同時,其實卻有所變化,先發兩彈,然後加力再發一彈,這樣一來,當先兩彈已經接近劉邦的身後時,那後發的烈炎彈後發先至,一撞之下,那先發的兩彈角度一變,一枚射向劉邦的背部,一枚射向劉邦前行的方向。

    「轟轟……」兩聲巨響,同時響起。

    劉邦只感到背後彷彿有一股大力撞至,熱力驚人,力量難當,身體被如刃般的氣體割得衣衫盡碎,體無完膚,還有一股濃烈的焦臭之味。他一個踉蹌,卻沒有猶豫,就在烈炎彈在水中炸響的一刻間,他迎著炸裂開來的驚濤駭浪縱入水中。

    他沒有選擇,必須搏上一搏,因為在烈炎彈炸開的同時,他已聽到了敵人的腳步聲迫至。

    他的人一入水中,頓時感到河水的灼熱,同時水流中似有無數股巨力將之撕扯,讓他的頭腦渾渾噩噩,猶如夢遊。但他心中後悔不已,如不是此次前去陳地,為了博取陳勝王的信任,自封了五成功力,否則像慕容仙這樣的角色怎能將他逼得如此狼狽之境?

    隨著身體的下沉,他腦中最後一點意識將體內的內息遍佈全身,封鎖了與體外交流的氣息。水流的衝擊很快將他震昏過去……

    當慕容仙趕到河岸時,驚濤已息,波浪漸止,大河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劉邦的屍體始終不見浮起……

    慕容仙又氣又急,回頭大喝道:「馬上派人在沿河上下五十里展開搜尋,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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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呸,呸,呸……」在下游三十里外的一個河灘上,走來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走在前面的那少年只有十七八歲,一臉頑皮,皺著眉頭,不住地吐著口水,而後面的那位大概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耷拉著頭,垂頭喪氣地跟在前面那位少年的身後。

    走到河灘上,兩人急急地脫光衣服,縱身入水。這兩人的水性極好,一時嬉玩起來,猶如兩條白魚在水面上翻飛,好不容易游得累了,這才爬上岸來。

    此地距淮陰城尚有數里,一時也無人光顧,這兩位少年渾似沒了臉皮一般,竟然不著衣物,精赤條條地躺在沙灘上曬起太陽來。

    「紀少,對不起啊!這事全怪我。」那位年長一些的少年斜瞥了年少者一眼,滿懷歉意地道。

    那位被喚作「紀少」的少年也看了他一眼,不由氣道:「韓爺,你不提這事我倒忘了,既然提起來,我有幾句良言忠告。」

    那被稱作「韓爺」的少年怔了一怔,滿臉歡喜地道:「只要你不生氣,就是千句、萬句,我也洗耳恭聽,跟著你老長長見識。」

    他雖然年長紀少幾歲,卻似乎對紀少言聽計從一般,盡情巴結。那被喚作「紀少」的少年見了這奉承勁兒,不氣反笑道:「也不是我說你,雖然我們都是這淮陰城的小無賴,但好歹從小混起,也算得上城裡的一號名人,為了幾兩散碎銀子跑到桃紅的床下聽了一夜的水響,這事兒若傳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在這地頭上混了?」

    「那是,那是。」那被稱作「韓爺」的少年連連點頭,卻又不無委屈地道:「可這事也著實蹊蹺,我明明看到鞠弓那賊小子身上揣了好幾十兩銀子,怎麼一進杏春院,那錢袋裡就只有這幾兩碎銀了呢?」他拋拋手上的幾錠碎銀,滿臉疑惑。

    「是啊,這也奇了,就算先買票後上床,像桃紅那樣的妞兒,票價不過一二兩銀子呀!」那位紀少搔了搔頭,也是一臉迷茫。

    這兩人都是淮陰城中的無賴,那個叫「紀少」的少年,姓紀,大名空手,別看他年紀不大,卻人小鬼大,混跡市井鮮有吃虧的記錄,這在無賴這一行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奇跡。而那個喚作「韓爺」的少年,姓韓名信,一身蠻力,酷愛習武,曾經自創三招拳法,也算得上無賴中的一大豪傑。兩人自小混在一起,情同兄弟,騙吃騙喝,偶爾巧施妙手,總是搭檔在一起。

    昨夜韓信跑來,說是見得東門口的屠夫王鞠弓揣了大把的銀子進了杏春院,紀空手平日裡對鞠弓欺行霸市的作風就反感,一聽說還有大把的銀子可以借用,就計上心來,準備干他一票。

    他們兩人素知鞠弓與杏春院的桃紅交情不錯,是以到了杏春院,二話不說,先悄悄地藏到了桃紅的大床底下,準備等這兩個鴛鴦熟睡之後再順手牽羊,誰想這一等不要緊,鞠弓似是吃了什麼壯陽之物,異常精神,折騰了桃紅整整一個通宵,害得紀空手與韓信足足聽了一夜的泉水叮噹,直到天明,才取到了鞠弓掛在床邊的錢袋。

    等到他們溜出城來,打開錢袋一看,才發現這袋中只有幾兩散碎銀子,害得紀空手連叫「晦氣」,拖了韓信來這大河之中洗洗霉運。

    「不過此次雖然沒有發財,卻讓我們卻長了不少的見識,想起桃紅那貓叫的聲音,我至今心還癢癢的。」韓信臉上興奮起來,「咕嚕」一聲猛吞了一記口水。

    「不會吧?韓爺,你長這麼大了,難道還是童身?」紀空手詫異地瞄他一眼,驚叫而起。

    韓信急急掩住他的嘴道:「你叫這麼大聲幹嘛?生怕人聽不到嗎?我這童身是童叟無欺,難道你不是麼?」

    紀空手沒有說話,只是神秘一笑,好像自己已是情場老手,色中干將。其實他的心裡嘀咕道:「你是童叟無欺,本少也是如假包換,咱哥倆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到哪裡去!」

    他這一笑,倒讓韓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好顧左而言他,沒話找話道:「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噢,紀少!」

    紀空手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兩隻眼睛突然直瞪瞪地望著大河上游的方向。

    「你走邪了?」韓信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卻被紀空手一掌拍開。

    「快看,上游好像漂下來一件東西。」紀空手突然跳了起來。

    韓信順著方向瞧去,果然看到大河上游正有一個小黑點漂流而來。

    「莫非是財運到了?」韓信不由興奮起來。

    紀空手看了半天,搖了搖頭道:「好像是一具屍體。」

    兩人垂頭喪氣地坐下來,紀空手歎了一聲道:「我們倆昨晚沾了不少晦氣,發財是沒指望了,只盼這一洗,別讓霉運沾身才是。」

    兩人又談了一些市井軼事,東家長、西家短地瞎扯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站了起來,想跑到河裡洗掉身上的泥沙。

    「快看!」韓信突然指著前方的河灘叫了起來。

    紀空手抬眼一看,叫聲「怪了」,原來那具屍體竟然被沖刷到了河灘上。

    這兩人都是膽大包天之人,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心中倒也絲毫不懼,兩人相視一眼,同聲道:「過去看看。」

    到了近前,才發覺這具屍體入水的時間不過幾個時辰,膚色還未完全漂白,身上衣衫碎成絲縷,渾身上下不下三四十處灼傷,看上去異常恐怖,簡直不成人形。

    但奇怪的是,這屍體的肚腹平坦,並沒有嗆水過後的腫脹。紀空手沉吟片刻道:「這乃是殺人之後拋屍,惟有如此,才會不顯漲腹現象。」

    韓信點了點頭,忽然看到這屍體的手上緊握著一柄長劍,雖然毫不起眼,但劍鋒處亮在陽光之下,泛出一縷青色的光芒。

    「哈,這下好了,我一直愁著沒錢置辦兵刃,這一下送到手上來了。紀少,你說我還能故作清高,義正言詞地說『不要』嗎?」他老大不客氣地掰開這屍體的大手,搶過劍來,捧在手上仔細端詳,口中不住地讚道:「好劍,好劍,只怕連淮陰城裡也找不出第二把了。」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這劍只怕你還真不能要。」

    韓信道:「這次就算你說到天上,我也不聽,總而言之,這劍我是要定了。」

    紀空手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道:「你可真是個豬腦,看清楚,這可是一件人命案,就算官府不查,他的家人親眷找來,你也怕難脫干係。」他「呸」了一聲,又道:「都是你害的,搞得現在霉運已經附身了,我呸!」

    他一口濃痰吐到那屍體的身上,卻見那屍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嚇得他大叫一聲,轉身欲跑。

    韓信捨不得丟下手中的劍,趕忙拉住他道:「紀少,你眼花了不是,這又不是詐屍!」他話還沒說完,卻見一隻大手從地上伸來,抓住了他的腳。

    「呀……」這一下可把韓信嚇得三魂去了兩魂,「撲……」地一聲軟癱在地。

    「這……位……小……哥……救……我。」那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只是目無神光,滿臉疲累,近乎掙扎地從口中迸出話來。

    他的聲音一出,頓時讓紀空手與韓信將離位的魂魄收歸回位,雖然臉上一片煞白,卻已沒有了先前的恐懼。

    兩人眼珠一轉,對視一眼,這才由韓信俯過身去,對那人說道:「救你不難,只是酬勞多少,還請說明,否則我們又不傻,何必惹麻煩上身?」

    那人神智一醒,頓時感到了渾身上下如針刺般劇痛,豆大的汗水滲了一臉,道:「只……要……肯……救,由……你……開……價。」

    韓信狐疑地打量了他這一身行頭,神色不屑地罵道:「由我開價?你好大的口氣,憑什麼讓我相信你呀?」

    那人痛得齜牙咧嘴,猶豫了一下,方道:「在……下……沛……縣……劉邦。」說著人又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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