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樓十三層 正文 四、莫利亞蒂教授
    當我們又找到金煥哲的時候,他的敵意消除了好多。

    郭宣把昨夜撿到的白色粉筆頭給他看。

    金煥哲說:這是什麼意思?

    昨天早晨,在沈蓉爬樓梯之前,你已經去過廢樓了。郭宣說,我昨天夜裡也去了。金煥哲顯然吃了一驚。他問:你去查過了?

    我發現在每一層的樓梯口,地面上都用白粉筆寫著一個數字。是從1到13、再從13到1排列的奇數。

    金煥哲猶疑不定地看著他:數字我當時沒有看見。

    你是沒有看見,還是沒有注意呢?郭宣問。

    沒看見!這麼奇怪的數字,如果看見了我肯定會注意的。

    我端詳著金煥哲,想看出他有沒有撒謊。但郭宣倒似乎很滿意。他又問:你說過沈蓉對你並不冷淡。她跟你都聊些什麼?

    金煥哲說:什麼都聊,包括我的專業。實際上,她對那個挺感興趣。

    謝謝你。郭宣居然跟金煥哲握了手。然後帶著我離開了。

    你是什麼意思,啊?在學校大門口,我皺眉瞪眼地問他。

    郭宣說:別,大家都看著你呢。他抬手招來一輛出租車,拉著我上去。

    咱們又去哪兒?

    他說:找最後一個證人。

    我沒想到,他要找的是沈蓉的母親。這位早年喪偶、中年又失去獨生女兒的文雅女士,獨自住在一套空蕩蕩的房子裡。

    郭宣只問了她一句話:您女兒得的是什麼病?

    沈蓉的媽媽身子震了一下。她深深地望著郭宣,然後說:腦瘤。有一年了,她不讓我告訴別人

    回學校的路上,郭宣一言不發。進了宿舍,靠在書架旁的椅子裡,他才說:華生,你知道我的原則把所有可能性當中有明顯漏洞的排除掉,剩下的一個,即便十分荒謬,也必定就是事實真相。

    我還不太明白。

    可能性有幾種呢?第一,有人藏在十三層樓的空屋子裡,趁沈蓉不注意,從後面把她推出窗外。然後,他又怎麼辦呢?繼續藏在樓裡,會被警察搜出來。馬上逃跑,會被守在四周的人看到。

    我提醒他:咱們說過,南面是顧彤和金煥哲守著,沒有其他證人了!黃老師又是個盲人。

    盲人的耳朵很靈,黃老師沒聽見有人向自己這邊跑。你注意到沒有?金煥哲穿著那麼軟的輕便球鞋跑上樓,都被他聽見了。

    也許黃老師也在撒謊

    郭宣做了個否定的手勢:我們不能假定有那麼多的同謀者。何況還有樓梯口那些數字。

    數字怎麼了?我問。

    如果是有人推下沈蓉,並且從樓門跑掉,那麼顧彤和金煥哲當然就是同謀。樓梯口的那些數字在這件事裡就是毫無用處的了。

    有可能是別人寫的。

    郭宣指著自己的頭:動動腦筋。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金煥哲何必多做解釋?他為什麼要提醒我,在他爬樓梯的時候,地面上還沒有字跡?這些字跡在這種謀殺案中沒有任何作用,他滿可以裝糊塗帶過,說句沒注意就行了。他的話有兩種可能,如果是謊話,他在必須澄清自己的嫌疑的時候,為什麼要冒險在不相干的小事上撒謊?如果是真話,在他和沈蓉之間,有第三者跑上樓,寫了那些數字,黃老師為什麼沒聽到?

    我被他說糊塗了。郭宣繼續說:第二種可能:你猜想的催眠謀殺。有人在網上對沈蓉催眠,並且在廢樓的每一層樓梯口都寫上了數字。沈蓉跑步到廢樓的時候,催眠中的暗示起了作用,她爬上去,把十三樓當作一樓,跳了出來。從昨天那封信看來,這個兇手就是網上的莫利亞蒂教授。對嗎?

    我點點頭。

    他說:數字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在昨天早上以前寫的?金煥哲卻說沒有看見。

    如果他撒謊

    郭宣說:他撒謊有什麼好處麼?他親口承認,自己在沈蓉之前上過樓,然後他又告訴我們,他上樓時沒看見數字。這只能讓人懷疑是他把數字寫上去的。直接說看見了那些數字還好些。沒好處的事,一個計算機系的學生是不會做的。所以,他沒有撒謊。

    那麼,這些數字是誰寫的?我問。

    沈蓉自己。

    我驚訝地瞪著郭宣。他面不改色地繼續說:

    這裡有兩個疑點。首先,一樓的樓梯口,也就是樓門裡面的地上,為什麼沒寫數字?很顯然,當時門外有人,彎腰在地面寫字會被看見的。第二個疑點,寫過字的粉筆頭為什麼留在了十三層的空屋裡?一個罪犯應該盡量把作案工具銷毀,哪怕是帶到遠離現場的地方藏起來。實際上,沈蓉寫完那些數字以後,不能把粉筆頭放在自己身上,那會被檢查出來;也不能從樓梯旁的窗口扔出去,會掉到顧彤他們的頭上。而其他位置的窗戶都封死了。她只好把粉筆頭扔進對面的空屋子裡。

    她為什麼我的問題說了一半就吞回去了。我想起了沈蓉媽媽說的腦瘤,一個漂亮女孩在那種壓力下會做出什麼事?自殺是一種選擇,在自殺之前留下一個謎,讓人長久地記住和談論自己,也是一種選擇

    郭宣說:仔細想想,在這件事裡面,目擊者們的話基本上都是相符的。假如我們懷疑當中有一個人在撒謊,就必須斷定所有人都在說謊。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他們說的都是真話。沈蓉是自殺。這種可能性一直被咱們忽略了。她設計這個局面之前,早就知道,別人都會認為她是自殺,只有我會把事情想得更複雜,想成一個謎。因為她知道我跟莫利亞蒂以往的爭鬥,她知道我對莫利亞蒂的催眠術印象極深她就是莫利亞蒂教授。

    我搖搖頭:這女孩瘋了!好好的,為什麼要到網上當那種人?

    大家認為她是個空心花瓶。郭宣歎息著,她要證明自己比別人都強,比誰都聰明甚至比福爾摩斯還要聰明。幼年喪父,她的心理不太正常。她從心理學老師那兒瞭解了怎麼催眠,從金煥哲那兒學會了用程序干擾網警的搜索。破綻很少,可是,她媽媽知道了她的死訊之後,竟然那麼平靜,好像早有準備似的。她也許早就預料到女兒的想法

    我猛然說:我明白了!莫利亞蒂為什麼單單要找你的碴兒,為什麼總是叫你我的歇洛克她認為你就是屬於她的;她在信裡還說送你一份珍貴的禮物,那就是她自己的生命。預先寫好這封信存在信箱裡,用定時功能,在她算準的時刻發出來。我真不明白,這算是挑戰還是

    別說了,別自作聰明,華生。郭宣躺下說,你沒注意到信裡的最後一句話:希望你永遠也解不開這個謎。永遠這個詞,人們是很少用的。這封信不單是示威,她是在告別。跟我在網上爭鬥了那麼久,她在決定放棄生命的時候,想用這種寂寞的方式,向我告別

    這傢伙橫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小聲說:可你還是沒有騙過我,我的莫利亞蒂他的神情那麼惘然,彷彿面對著永遠逝去的青春。

    我歎了口氣,安慰他說:不要再想了,我覺得顧彤不錯。說實話,我很欣賞她,尤其是她臉紅的樣子

    郭宣慢慢側過臉來,用一種飽經滄桑、悲天憫人的眼光看著我,把我的臉都看紅了。見他的鬼,他還只有十九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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