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紫電 正文 第六章 煙雨樓夢斷天涯 金羅漢偶遇強手
    酒喝完了,菜也吃光,門口站定一人,竟是連蓮。

    「姑娘既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不必!」

    「那你來此作啥?」連蓮的眼睛都哭腫了。

    「我想教訓你一頓。」上次聽到小唐掉下絕壁,雖悲傷還沒有絕望。但這一次由小唐的好友親自說出來,都已經葬了。這怎麼會假?

    「姑娘要教訓我,這是為了什麼?我為小唐料理後事,沒得到好處,反而要挨揍!這年頭,好人真是不能做了!」

    「你是好人,世上就沒有壞人了!」

    「連姑娘,你說話可要思考一下。」

    「我思考過了!」連蓮冷峻地道:「第一,他死了,你為何不在事先通知我們一聲,卻在埋了以後才通知我們?」

    「人反正是死了!早通知晚通知還不都是一樣?嘖嘖!我早說過,這件事最後可能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你本來就不是人,我們幽腸百結,你還耍我們,吊我們的胃口。我相信,唐耕心不會想出這種點子,八成是你。」

    「我……我怎麼哩?」

    「第一,在墓上你的哭聲最大,但哭聲不哀!」

    「我天天哭,他又不是我的老子,哪會天天悲哀?」

    「其次,唐耕心剛剛下葬,一回來你就喝酒,還一邊哼著『小放牛』曲子。」

    「這……我哼哼曲子也不行哩!」

    連蓮道:「『蝦乾』,自上次在集上看到顏鳳妮在買男人鞋,你卻不告訴我,我當時是試驗你,自那時起,我就看出你是個吃紅肉拉白屎(狼)的傢伙!」

    這句話傷了「蝦乾」的自尊,他雖是華山派逐出門牆的人,卻和司徒勤平輩論交,如果連蓮剛才不罵他而問他把小唐藏在何處,雖然「蝦乾」未必會立刻把小唐交給她,卻絕不會翻臉。

    現在雙方也不算翻臉,只是「蝦乾」內心不快而已,道:「人死了就是死人!豈不是多此一問?」

    連蓮大聲道:「我說他沒有死!」

    「蝦乾」道:「沒有死?人呢?」

    連蓮道:「你把他藏起來了!」

    「蝦乾」這時就翻了臉,道:「既然你說我把他藏起來了,你就找找看吧!」

    連蓮進屋搜了一遍,沒有找到,卻相信小唐絕對未死,道:「把人交出來!」

    「我說他死了!你說他沒有死,只有請姑娘自己去找了!」

    「『蝦乾』,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動你?」

    「『一段香』連蓮怕過誰來?」

    「不錯!你欺人太甚……」「嗆」地一聲,長劍出鞘,本來「潛龍堡」的人都用橛,由於一位姑娘用橛不方便,特准她用劍,傳她劍法。

    連蓮刺出一劍,「蝦乾」閃過,知道對方是來真的,急忙把床頭上的刀取下迎敵。

    二人只要動上手,連蓮想教訓他,他也想反教訓連蓮,雙方絕不留情。

    屋內地方小施展不開,二人打到院中。

    「蝦乾」先受華山派的刀法訓練,以後老叫化子又經常成全他,也非同小可。

    只不過他越是非同小可,連蓮就非讓他吃點苦頭不可,絕招盡了,已打了六、七十招。

    大約在八十招左右,「蝦乾」一招用老,回招不及,「嗤」地一聲,左腰上衣衫被挑破一孔,也傷及皮肉。

    「蝦乾」疾退五步,道:「連蓮,這一劍我會找回來,後會有期!」

    「蝦乾」越牆而出,連蓮疾追道:「把人交出來!」

    「蝦乾」對這小屋四周的地形熟,往玉米田中一鑽就找不到了。

    連蓮既氣又急,找不到「蝦乾」,幾乎就等於找不到唐耕心,此刻也有點自悔孟浪。

    「蝦乾」來到數里外一個小屋中,唐耕心迎上來,道:「『蝦乾』,怎麼樣了?」

    「不好也不壞,兩人都悲傷已極……」

    「『蝦乾』,這辦法很不妥,當初我就反對。」

    「蝦乾」道:「我現在也改變了主意,當初本想以這方法試她們的忠貞,看來這辦法不怎麼靈,我還是帶你去吧!」

    唐耕心道:「去見哪一個?」

    「蝦乾」道:「到了地頭你就會知道的。」

    唐耕心道:「『蝦乾』,去見哪一個?」

    「蝦乾」就不出聲了,他奔行很快,準備把兩人放到一起就走得遠遠地,再也不管他們的事了。

    小唐在後面很納悶,道:「『蝦乾』,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我那辦法的確不靈……」

    「不靈又怎麼樣?」

    「小唐,你別問了,反正不久你就會明白的。」

    唐耕心弄不清「蝦乾」為何十分冷淡,走了一會,才發現「蝦乾」左腰上有血漬,衣衫也破了一孔。

    「『蝦乾』,你是不是受了傷?」

    「小唐,到了!就是這兒!」「蝦乾」一指一家小民房道:「你進去吧!我還有點事。」。

    唐耕心更加不解,但近來麻煩人家也不少,不願再增加人家的煩惱,就走進大門。這大門是關掩著。

    當他來到廂房門外時,忽聽菊嫂激動地呼叫著:「唐少俠……小姐,唐少俠回來了……」

    鳳妮出現在正屋門口,一時驚喜交集,吶吶道:「耕心哥……你是人還是鬼?」

    「我當然是人……」唐耕心很難形容此刻的感受,他不知道「蝦乾」為何把他送到這兒來,也不明白「蝦乾」為何落落寡歡?

    當然,他不該也不能在此刻對鳳妮冷落,可是。萬一連蓮知道他在此,會怎麼樣?

    「哥……」鳳妮終於忍不住飛奔出來,投入他的懷中,她緊抱著他,他也摟緊了她。

    無論如何,他沒有理由冷落鳳妮。

    只不過,如果是連蓮該有多好?

    為什麼「蝦乾」不把他送到連蓮處?是找不到連蓮?或者他較為偏袒鳳妮?

    鳳妮喜極而泣,菊嫂躲在廂房中大哭,只不過她也是大高興而哭泣的。

    儘管唐耕心以為「蝦乾」把他送來是對鳳妮有點偏心,但平心而論,鳳妮對他的恩情比連蓮多出多多。

    這樣一個對他無微不至的姑娘,而且也很美,他卻不能全心全意,這是為了什麼?

    「哥,你回來就好,我也不想找『蝦乾』算帳了!」

    菊嫂在屋中道:「讓少俠詐死,一定是『蝦乾』那個小子想出的餿主意!」

    唐耕心道:「他的本意也是為我解困。」

    菊嫂道:「可是那臭小子卻沒有想到,我們小姐差點上了吊……」

    「菊嫂,你就會多舌!」

    「本來就是這樣嘛!那臭小子本意想試驗我們小姐和連姑娘的心,可不知這辦法太殘忍,萬一真的……」

    「好哩,好哩!菊嫂,你還不快去弄幾個菜,今天這日子可不同哩!……」

    鳳妮是哽咽著說的。

    「是,小姐,今天我會把看家的本領都搬出來,做幾道最拿手的菜,慶祝少俠歸來……!」

    「哥,看你的動作和氣色,你似乎已經痊癒,甚至功力也完全復原了!」

    「是的!鳳妮。」他說了司徒勤和顏君山協助之事。鳳妮道:「我爹真好!」

    「他事先沒有說這件事?」

    「沒有啊!如果我爹說出你的住處,我怎麼會走頭無路,又怎麼會上了『蝦乾』的當,以為你真的……」

    唐耕心不禁暗忖:「顏君山不告訴女兒有關他的落腳處,卻自動去助他恢復武功,正是給予她和連蓮同等的機會。

    只不過,顏君山助他,卻也等於為他女兒做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現在的連蓮該是什麼樣子?」他不能不想。

    如果不是這樣,只有一個鳳妮,該多美滿?

    當然,如果只有一個連蓮,會不會更美滿些?

    既然事情已演變到這地步,至少和鳳妮相處這段時間,不能苦愁悲臉,精神恍惚。

    「哥,你怎麼找到我這兒來?」

    唐耕心不便說謊,道:「是『蝦乾』的指引!」

    「他?」鳳妮道:「我倒是不該責備他的。」

    唐耕心想不通,「蝦乾」送他來此時的冷漠,以及左腰上的創傷因何而來?

    此刻的連蓮的確有如無頭蒼蠅,她雖感自己有點孟浪,卻不能不怪「蝦乾」出餿主意。

    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話的確不無道理。

    如果她不到鎮上棺材店去問,店家答稱這七、八天內未賣出一口棺材,「蝦乾」當然也不可能到十五里外另一個鎮上去買。

    如果她不揭穿「蝦乾」的哭聲不哀,以及埋後才通知和回家就飲酒且哼「小放牛」曲子,「蝦乾」是不是會偏袒她?

    她的答案仍是「未必」。

    像上次在集上,「蝦乾」看到鳳妮竟不告訴她。

    由此看來,他和顏家的人比較接近。事已如此,後悔無用,她相信「蝦乾」

    會把小唐交給鳳妮。她不以為「蝦乾」有那種涵養,撒手不管,兩方面都不幫,所以她下定決心要找到唐耕心。

    她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儘管目前的情勢對鳳妮有利,她卻相信唐耕心對她的情感更深些。

    她不停地找,而且相信就在這附近不遠處。

    鄉村的房子比較簡陋,沒有深宅大院的房子。

    所以屋中講話稍大聲些,在外面就可以聽到。

    而現在,她就聽到了熟悉的口音,而且嗓門很大。

    「快出來吃嘛!」至少,現在連蓮知道顏鳳妮在此,唐耕心是否在此還不知道。

    她此刻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在此,在此的話,馬上可以找到他。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在此,那總是一件沒面子的事。

    她先不出現,伏在暗處窺伺。她看到了鳳妮偎在唐耕心的懷中,唐攬著她進入廂房。

    這兒有一張迎門的八仙桌子,桌上擺好了杯筷、三個菜和一壺酒。唐耕心坐下,鳳妮居然坐在他的身邊。

    這張八仙桌子三面都空著。

    連孩美眸中噴出了火星,她相信唐耕心是被動的,但這想法固然合理,此刻卻十分脆弱。

    她看到的都是使她肝腸寸斷的情景,例如,鳳妮挾菜直接送入唐耕心的口中。

    雖然唐耕心並未挾菜放入鳳妮口,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十分愉快的。

    此刻唐耕心每笑一聲,就等於用小刀在連蓮的心坎上劃一刀。

    只不過她不服這口氣,她仍然相信唐對她比鳳妮的情感更深,所以她要驗證一下,她相信只要她現身向唐耕心招招手,他就會到她身邊來。

    她相信這一點,所以她決定現身。她不但要擊敗風妮,也要給「蝦乾」一點顏色看看。

    但是,這時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因為唐耕心也挾了一塊糖田排骨放在鳳妮的碟中。

    只是放在她的碟中,連蓮的五臟就像是扭纏在一起,她現在確是十分脆弱。

    當然。連蓮此刻絕不承認這一點、她告訴自己;算了!這少女很美,又會勾引男人,還有人幫忙。此刻看不出他是身在鳳妮身邊,心卻在我的身邊。

    人在悲觀時,四周景物似乎都能配合這種心態,在樂觀時亦然。

    連蓮悄悄地走了,由於她的心情太惡劣,連奔行的步伐都不穩定。在暗中窺伺的「蝦乾」。先是一陣快意,稍後卻不免若有所失,他以為幫鳳妮也沒什麼不對,因為鳳妮對小唐本就夠好,只是他把一個公平竟爭的機會破壞了。

    連蓮走了,「蝦乾」並未去追,他本來已經走了,卻又返回偷看一下自己所製造的一個事實。

    現在,他真的也要走了,再也不管他們的事了。

    對連蓮來說,一切都變了。本來她會告訴自己,不要為一個男人失魂落魄,失去唐耕心太陽還是自東邊出來,從西邊落下。

    這世上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由於失去他而改變。甚至她要證明,失去他,她還能每餐吃兩碗飯。

    只不過,她勉強吃了一碗多,一口也吃不下去。當然,她一定要自已相信,有沒有他都是一樣,她要遠遠地離開他。

    現在,她來到宇內五大名樓之一的嘉興南湖的煙雨樓。其實她只是信步所之,走到哪裡算哪裡。

    所謂五大名樓,其實應該是七大名樓。如黃鶴樓與岳陽樓,自然是雄視江湖,若除去此二大名樓,應屬滇池的大觀樓、羊城的鎮海樓、嘉興的煙雨樓、採石磯的謫仙樓和成都錦江的望江樓。

    這煙雨樓原名風雨樓,五代時建,建炎中,其樓毀圯,嘉定年間重修,清高宗六次南巡,曾於丁丑駐蹕於此,在名煙雨樓。

    南宋詩人吳潛水調歌頭一闋云:有客抱獨幽,高立萬人頭,東湖千頃煙雨,占斷幾春秋,自有茂林修竹,不用買花沽酒,此樂若為酬,秋到天空闊,浩氣與雲浮。

    連蓮喃喃念著此詞,上了石階,心情略暢。這時身後忽然有人道:「這是姑娘遺落的吧?」

    連蓮回頭望去,一個三十以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拎著一塊羅帕站在階下。

    此人頗為英挺,而且衣著考究,面帶笑容,予人好感。她下來接過羅帕,果然是她的,道聲「謝謝!」

    「姑娘是特意來此遊歷的?」

    「不是,只是路經此處……。」

    「姑娘剛才念的可是南宋吳潛的作品?」

    「正是。」

    「原來姑娘雅好此道。」

    「偶爾為之罷了!」

    「宇內七大名樓在下去過五樓,姑娘……」

    「我只去過黃鶴樓、岳陽樓和此樓……」

    「在下莫傳芳,不知姑娘的芳名可否見告?」

    「小女子連蓮!」

    「噢!原來是名噪一時的『一段香』連姑娘。失敬失敬!」

    「過譽!」連蓮道:「莫大俠是中原哪一派?想必是七大門派之一吧?」

    莫傳芳道:「小可不是七大門派中人,家師隱居南荒數十年。」

    二人登樓遠眺,果然不愧為七大名樓之一。這工夫梯下有人道:「龍爺,你是說乾隆皇上來過?」

    「當然,據說還在這樓上住過一夜哩!」

    連蓮一聽口音,心頭一震,前面說話的是馮雷,後者是龍不忘,這口音太熟了。

    但要迴避是來不及的,只有面向樓外,故作不見。

    最初,龍、馮二人還沒有發現連蓮,正好這時莫傳芳道:「據在下所知,清高宗皇帝在此駐蹕三夜……」

    這自然是糾正龍不忘的一夜之說。連蓮心想:管他一夜三夜,你管這份閒事幹什麼?真是多事。

    果然,龍、馮二人注意莫傳芳,自然也就注意連蓮了。只是馮雷為人粗魯,還沒注意到連蓮,大聲道:「我說是一夜。」

    莫傳芳道:「據記載是三夜!」

    「一夜!」

    「三夜!」

    「他娘的!三夜和一夜有什麼分別。」

    「分別可大了!差了兩天。」

    龍不忘可不是那麼粗心大意的人,立刻走到連蓮身邊道:「這不是連姑娘嗎?」

    連蓮不能失禮,道:「原來是龍大叔,想不到在此遇上。」

    「是啊!太想不到了!這位是……」

    連蓮道:「這位莫大俠是剛才在樓下才認識的……。」

    龍不忘顯然不信。這工夫馮雷大聲道:「你看我這個鳥人!

    連姑娘在這兒,我竟沒有看到!「龍不忘道:」老爺子派出很多人找姑娘,我還以為連姑娘去找唐耕心了呢!「」不要提他了!「龍不忘道:」是啊!已經死了的人,還提他幹什麼?我看連姑娘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吧!「」是啊!「馮雷道:」能找回連姑娘,我這個鳥人也沾了光哩!「連蓮道:」大叔我還不想回去!

    「」連姑娘,一位姑娘在外流浪,實在叫人放心不下。「連蓮道:「大叔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照顧自己的!」

    龍不忘道:「這不是強人所難,而是我不把你帶回去,我沒法交代!」

    「大叔為了自己有所交代,就不管別人的自由?」

    龍不忘大聲道:「老爺子把你調教成人,他有權利兼顧你的安全,他也有權隨時叫你回去!」

    連蓮的心情本就不好,道:「是的,他有這權利,大叔卻沒有!」

    馮雷道:「連姑娘,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大叔講話?」

    連蓮道:「不這麼講怎麼講?」

    龍不忘「嘿嘿」冷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可就不能怪我用強了!」

    龍不忘往上一撲,莫傳芳一攔,道:「你要幹什麼?」

    龍不忘厲聲道:「我倒要問你,你要幹什麼?」

    莫傳芳道:「打抱不平而已!」

    「要打抱下平還輪不到你這小子。」

    「我不是已經打抱不平了?」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准?你自己又是誰?」

    「我是莫傳芳,你嘛!叫龍不忘,不過是『潛龍堡』主龍潛的奴才!他放個屁你也會說是香的!」

    這話在龍不忘面前說那還得了!他大喝一聲,向莫傳芳砸出一掌。連蓮和莫傳芳雖是初遇,見他輕易出手,也十分為他耽心。

    因為當今武林中三十以內年輕人,能接下龍不忘三十招的人不多,哪知莫傳芳已接了十、一二掌,居然看不出敗象來。

    連蓮看出,這人外表頗英挺,也有點書卷氣,但性子很爆。

    這工夫不但龍不忘心驚,連蓮也大為驚奇。

    馮雷本以為不出十招,這小子八成會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可是這會兒看得傻了眼,因為這小子居然反守為攻。

    這小子外表斯文,卻有點楞頭楞腦,而武功又這麼高,連蓮在一邊連連搖頭,表示不解。

    可以說,七大門派任何一派三十幾以內的人,找不出一個能接下龍不忘六、七十招的人,更不要說攻守自如了。

    八十招以後,龍不忘居然攻少守多了。不但馮雷傻了眼,連蓮也傻了眼,甚至她以為龍不忘熬不過一百招。

    似乎莫傳芳也不想讓他拖過一百招。

    馮雷一看不妙正要上,龍不忘一字字地道:「你一出手我就要你好看,如我敗了,是我學藝不精。」

    的確,這正是貨真價實的龍不忘。

    九十三招時,莫傳芳一招看來頗鬆懈,其實卻是誘敵之作,龍不忘這樣的經驗也未看穿。

    莫傳芳退了半步,龍不忘的一掌帶著罡風攻到,但莫傳芳肘底一翻,另一掌閃電劈到。

    「啪」地一聲,這一掌未拍實,只是在龍不忘的左腋下掃了一下,衣衫卻也被劃破。

    莫傳芳一得手就停止不攻。

    龍不忘真是欲哭無淚,這一次真是走了眼,人不可貌相,這小子倒像是一個紈褲子弟。

    連蓮知道,莫傳芳可能有麻煩了,道:「大叔,絕未想到,這位莫大俠他…

    …「龍不忘道:」連姑娘還是不回去?「

    「是的!」

    「好!馮雷,我們走!」二人匆匆下樓而去。

    連蓮望著這個認識不到兩個時辰的人,真是身藏絕技,道:「你似乎不以為擊敗龍不忘是件大事。」

    「應該這麼說!」莫傳芳道:「未動手以前,我以為能擊敗他,也許不太容易……」

    「怎麼?事後你以為擊敗他很容易了?」

    「不,擊敗他不很容易,卻也不大難!」

    連蓮撇撇嘴,道:「如果容易,要九十多招?」

    莫傳芳道:「在下說過不很容易,卻也絕非想像中那麼難!

    使一位高手失招,九十招不能算多。「連蓮道:」你有此身手,為何藉藉無名?「莫傳芳道:「第一,我到中原才一年多一點,而且我也很少出手,即使出手也未遇上高手,反正遇上的都是五流角色。」連蓮默然下樓,莫傳芳道:「連姑娘是不是不願與在下同行?」

    連蓮道:「你我初識,要慎防流言!」

    莫傳芳道:「想不到連姑娘如此拘謹!」

    「人言可畏!」

    「難道說連姑娘闖蕩江湖就不交朋友了?」

    「一回生,兩回熟,下次遇上就不妨了!」

    連蓮離去,莫傳芳並未跟上,卻吟著吳潛那闋水調歌頭:有客抱獨幽,高立萬人頭,東湖千頃煙雨,占斷幾春秋,自有茂林修竹,不用買花沽酒,此樂若為酬,秋到天空闊,浩氣與雲浮……。

    連蓮已走出很遠,在柳絲掩映處,回頭望去,莫傳芳還站在那裡。

    這個人倒也落檻,並沒別的男人那種死乞白賴的作風,只不過連蓮心灰意冷,絕不接近其他男人。

    她立刻展開輕功,技巧地迅速離開了煙雨樓,也離開了嘉興。ˍ她願意孤獨,而莫傳芳的一鳴驚人,也使她心生警惕。易使人誤會她要找個有力的靠山或者找個比小唐更有用的情侶。

    五天後的一個黃昏,她坐在距一鎮甸不遠的小河邊濯足,河水清澈,沁涼舒適,這時忽然發現水中多出一個影子。

    這是一個中年人負手站在河岸上,顯然在看她濯足。連蓮也不聲張,匆匆穿上鞋襪,雙手叉腰道:「老不修,剛才你在幹什麼?」

    中年人高大、方臉、微鬚,似曾相識,冷冷一笑道:「在下在此眺望,一位同伴為何還沒有到來,我們是約在此見面的。」

    這當然是遁詞,但在此等人誰也不能干預。

    只不過如是正人君子,怎會窺女子濯足?

    連蓮一扭身,道:「老沒正經……」

    中年人道:「站住!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老色狼!」

    中年人臉上掛不住,道:「丫頭,你出口傷人,我要教訓你……」撲上來就抓。一看這招就不是正派人,連蓮咬咬牙,成心想給他點顏色看。

    她一出手就是極少用的絕招。這老小子頗有經驗,一看就知道是龍家絕學,道:「你是龍潛的什麼人?」

    連蓮一聲不吭,她想給他點苦頭再說。

    大約五十招左右時,此人已顯不支。連蓮心道:就這麼點德行,竟也敢出來作惡?手下一緊,未出七、八招,在此人後腰上踹了一腳。

    中年人栽出五、六步,在後腰上按摩了幾下獰笑道:「賤丫頭,我可不管你是何入的門下。」

    連蓮道:「你這兩手已領教過,還敢吹大氣!」

    「賤丫頭!你真以為我就只有這麼兩下子?」

    「本姑娘想看看你坯有什麼拿手的……」

    中年人伸手一掏,手上有枚巨鏢——三斤鏢。

    三斤鏢武林中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原來此人是弘法寺主持了塵,是還了俗還是化裝而出?不得而知。

    在空門中人來說,這是犯戒的。

    連蓮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弘法寺的了塵老禿!」

    其實了塵這一套俗裝是跟門下大空學的。大空生前經常把一套俗裝藏在骨灰齋中,他當然看到,大空死後,他也經常便衣外出。

    一個出家人便衣外出,頭上戴有假髮,無非是使人看不出他是個和尚,會做出什麼好事來?

    連蓮口中這麼說著,卻一點也不敢大意。武林中地下八般兵刃樣樣皆通的人,多不會專精,要想專用一門也是很不容易的。

    了塵的三斤鏢是赫赫有名的,顯然,他亮出了巨鏢,就等於亮出了身份,也就不想留她的活口。

    雙方約距一丈三、四左右,連蓮全神戒備。

    了塵手中扣著一支巨鏢,嘴角含著勢在必得的陰笑,二人緩緩地繞圈遊走。

    這河岸上有些樹木,但極為稀疏,連蓮就是想利用這些約半抱粗的樹幹擋鏢。

    弘法寺是個不起眼的小廟,所以能在武林中博得一點名氣,就是靠這三斤鏢思。

    鏢重,速度快,手法奇,鏢無虛發。ˍ就在這時,了塵大喝一聲「看鏢」!

    但手揚起,鏢卻未出手,在此情況下,對手多會有閃避的準備,或者已有閃避的動作。

    這閃避的準備或動作都是發鏢人取勝的條件,只有極少數不為所動的高手有可能閃過。

    當然,了塵也不敢對七大門派掌門人使用此鏢,而次流人物又多難倖免。

    連蓮微微一愣時,巨鏢的射程已過了五分之三有餘。這雖然有點取巧,其速度當真是無與倫比。

    連蓮心頭大駭,雖立刻盡量閃避,卻也有自知之明,倖免的可能性不大。

    就在這一瞬間,人影一閃,連蓮被人影撞出一步,巨鍛已在這人手中,只是他也被巨鏢震退了半步。

    了塵大為驚駭,武林中的一個年輕人,居然能接下他的三斤鏢。

    連蓮吶吶道:「怎麼又是你……」

    來人竟是在煙雨樓上見過的莫傳芳。

    「連姑娘,你說過,下次遇上就不妨,你是知道,我們這一次可算是巧合奇遇了吧!」

    連蓮當然不信這是巧合,不過四、五百里路,而且當時她明明看到他未追來,那時相距一里路,而她又換了好幾個方向,這怎麼可能?

    連續除了佩服他,也不能沒有感激,因為剛才若非莫傳芳,她可能左肩中鏢。

    「你……你是何人門下?」了塵色厲內荏,能接下他的鏢的人,暗器手法絕不次於他。

    莫傳芳道:「你就是知道了我是何人門下又能如何?」

    了塵道:「也許在下和你師門是故交……」

    「呸!就憑你這個空門敗類,也配和家師論交?你接我一膘試試看!」

    哪知了塵突然疾退兩丈有餘,道:「一定是故人門下,在下不能一錯再錯,算了……」

    掉頭疾竄而去。

    莫傳芳道:「了塵的三斤鏢也頗有名氣,卻想不到此人居然是狼心兔膽!如此不堪……」

    連蓮道:「因為他知道,能接下他的三斤鏢的人所射出的鏢,他可能接不住,所以乾脆倉惶而逃。」

    「連姑娘,這次我們可以同行了吧?我知道,你可能怕我來歷不明,心懷叵測。」

    連蓮不出聲。莫傳芳道:「如果我是壞人,我已經有過一次不能再好的機會了……。」

    「什麼機會?」

    「姑娘忘了在煙雨樓下,在下拾得姑娘一塊羅帕?」

    「不錯!」

    「那塊羅帕還在嗎?」「當然在!」

    「請姑娘拿出那塊羅帕仟細看看,是不是姑娘原有的羅帕?」

    連蓮一怔,掏出仔細一看吶吶道:「這一塊分明不是我的,但幾乎完全一樣。」

    「對,只是繡的花不一樣是不是?通常一個人是很少去注意這些事的。試想,在下如有惡意。姑娘豈不是危險了?在下不過是想藉機結識姑娘而已!」

    事實的確如此,能有幾人去注意這些細微的動作,這人很會運用智慧,卻不能說他狡猾。

    為了喜歡人而肯去思考,這應該說是一個很重視感情的人吧?

    連蓮道:「你這人可真會利用機會,甚至在那次以前已經有所準備了!」

    「是的。我知道很難,只不過我也知道,世上任何事物要好的就必然難。當初我入師門才九歲,師父就這麼說過,冬天在雪上打坐,用雪擦身,苦不堪言。

    自那時起,我牢記了師父的話。「」令師一定是位絕世奇人吧?「「我想是的。只不過我行走江湖,聽人談起武林幾位高人,卻沒有家師大名在內。」

    「令師的大名是……」

    「樸覺曉!」

    連蓮心中一笑,便又暗哼了一聲,這哪像是一位大人物的名字,分明是信口說出一個名字敷衍她。

    莫傳芳倒也善解人意,道:「連姑娘,你怎麼哩?是不是我說話不檢點得罪了你?」

    連蓮道:「是不是『春眠不覺曉』後面三字,只是『不』字易為卜卦的『卜』字或木旁『樸』字?」

    「是木旁『樸』字。」

    「一位大人物會有這麼一個怪名字嗎?況且從未聽說過,你這人不老實……」

    連蓮掉頭就走。

    莫傳芳立刻迎面攔住,道:「連姑娘,你以為我說謊?」

    「你少裝糊塗!」

    「我……我裝糊塗?」莫傳芳搔著頭皮,茫然地思索,道:「我剛才沒有說錯什麼,莫非姑娘以為我說家師的名字也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會藉藉無名?」

    「連姑娘,原來是為了此事,其實我也想不通,是不是家師用了個假名?作徒兒的怎好去猜忌師父?」

    「你師父是什麼來歷,他從未說過?」

    「從未說過,就是愛睡。」

    「愛睡?勿怪叫『不覺曉』了。」

    「而且他老人家往往一睡三月不醒。」

    連蓮一愣,道:「一睡三月不醒?」

    「是的。只是被我發現他一睡數月之後,他不再讓我看到,但我知道他是找地方睡覺去了!」

    連蓮道:「據說昔年華山老祖陳博(希夷),就是以修睡禪得道的,梁太祖和他在華山上對弈,把華山輸給了他。」

    莫傳芳道:「也許家師也在修睡禪吧?」

    連經道:「了塵禿賊真不是東西,莫傳芳,你是什麼時候到達這裡的?」

    莫傳芳道:「就是你在溪中濯足,了塵在岸上了望之時,最初我還以為他是你的長輩什麼的,想不到他在偷看你洗腳,你的腳真美……」

    連蓮臉一沉,道:「原來你和了塵一樣!」

    「不……不!我和他絕對不一樣,我是適逢其會看到一雙天下至美的玉足。」

    莫傳芳無限激賞地道:「天哪!我以前從未想到世上會有這麼奇妙的腳……」

    連蓮掉頭就走。莫傳芳又攔住,道:「連姑娘,我知道我不該看你的玉足,可是我敢斷言世上任何一位道學先生看到你的玉足,他就忍不住要看第二眼、第三眼!連姑娘,我是個凡人……」

    的確,她也是凡人,要不,怎麼會為了一個對她不純的男人付出這麼多?

    莫傳芳這個凡人一點也不諱言他的平凡,有此身手,卻並未自命不凡,也許這正是他的不凡之處吧?

    「算了!這次饒了你,以後在我身邊要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

    「一定,一定!連姑娘,這世上除了我師父。那只有你對我最好了!」

    「哎唉!莫傳芳,我可沒有答應你跟在我身邊,只准你半個月。」

    「半個月?半個月以後呢?」

    「我要去辦一件事,不能有人在我身邊。」

    「這樣成不成?半個月後我不在你身邊,大約相距三、五十步遠遠保護你!」

    「我不叫你在我身邊,你聽不懂?」

    「我懂啊!我總是距你三、五十步,怎能算是在你身邊?」

    連蓮哭笑不得,道:「莫傳芳,你這人乍看很精明,有時卻很糊塗!」

    「家師常說『難得糊塗』這句話……。」

    「小姐,再吃半碗吧……」中年人關切地要叫小二添飯,坐在他對面的俊美少年人厭煩地揮揮手,道:「吃不下,少煩人!」

    「小姐,這可怎麼得了!一天吃不了兩碗飯,長此下去,你會支持不住的呀!」

    「放心!我支持得住!在找到唐大哥之前,我不會倒下的!」

    「這又何苦?老實說,唐耕心腳踏著兩條船,你犯不著。」

    「你回『一瓢山莊』去吧!」

    「小姐你就會這手殺手鑭,動不動就叫我回莊。」

    「你再饒舌,你就回莊納福去吧!」

    「是,小姐……」菊嫂深深地歎口氣,道:「八成你前世欠他的……」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人自右後側桌邊站起,原來此人一直在偷聽二人交談,儘管菊嫂和顏鳳妮都是男裝,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來。

    這中年人馬長臉,一雙世故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在鳳妮身上掃來掃去。現在,他站在鳳妮桌邊,道:「這位可是『一瓢山莊』的顏姑娘?」

    二人一怔,這人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菊嫂道:「你認錯人哩!」

    「沒有認錯吧!」

    顏鳳妮道:「是又怎麼樣?」

    中年人道:「是這樣的,在下不過是受人之托,代人傳言,李天祐之師金羅漢今夜在此鎮西南七里的孝子亭等顏姑娘,說是想瞭解一下李天祐的死亡經過。」

    顏鳳妮道:「你告訴他,就說李天祐死有餘辜,知徒莫若師,他是多此一問!」

    中年人道:「依在下之見,姑娘還是去一趟較好!」

    「我看你不像個傳信的人,而是他的同夥!」

    「姑娘誤解了在下一份善意,以在下的看法,金羅漢身份超然,且和令尊同輩,他絕不會以大欺小的!」

    顏鳳妮冷冷地道:「你以為我怕他?」

    「這……這當然不會……。」

    「告訴他,今夜二更本姑娘就在孝子亭中召見他!」

    「召見」二字當然說得很狂。中年人微愣一下,道:「好!就這麼決定,不見不散!」

    此人付帳出了酒樓,菊嫂拍著前額道:「小姐,我敢保證,不多久之前,咱們見過此人!」

    「有嗎?」

    「沒錯!可是我總是想不出他是何人?」

    鳳妮道:「算了!不要想了!也許今夜此人也在現場。」

    「小姐,你為什麼要答應他?」

    「因為金羅漢還有他起碼的格調,就不會一味護犢,為劣徒找場!」

    菊嫂道:「小姐,你這樣粗心大意,早晚會出事的!」

    「閒著太無聊,出點事總比不出事好。」

    菊嫂以為,毛病就出在這種想法上,心中暗罵唐耕心是個害人精。以前的小姐,天真活潑又不失溫柔,哪是這個樣子。

    飯後回客棧,已是初更。鳳妮想養精蓄銳靜一靜,這工夫隔壁客房卻有人彈鋏作歌。

    此人大概不是唱「長鋏歸來兮食無魚」,但卻聽不懂在唱什麼。

    也許天生五音不全,就像超載的獨輪車軌發出的「吱吱嘎嘎」之聲一樣。

    菊嫂大怒,在此人門上擂了兩下道:「沒有人欣賞你的鬼歌!快收起來吧!」

    屋內的人歌聲一停道:「在下是唱歌自娛,不是唱給別人聽的!」

    「可是你影響別人睡眠!」

    「將就點吧!我說這位大媽,在下失戀,心情淒苦,也只有哼哼歌曲聊以自遣,怎麼?

    就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

    菊嫂道:「你也失戀了?」

    「是啊!怎麼大媽也失戀了?」

    「你爛嚼什麼舌頭?」

    「不是嚼舌頭!大媽,你不知道一個失戀者的心情,一天到晚,閒極無聊,就想找個人打打架發洩一下,可是又找不到夠看的對手……。」

    菊嫂聽出,這人的口音很年輕,這等年紀會找不到一個夠看的打架對手,吹起牛來可真是瞼不紅氣不喘哪。

    這人停止唱歌,菊嫂也就回房,道:「小姐,好好休息一下吧!」

    鳳妮道:「這麼一折騰,到了那裡時間也差不多了!」

    「小姐,其實我們可以不去!誰知道他們有什麼詭計,尤其那個馬臉中年人……」菊嫂突然失聲道:「小姐,我想起來了!」

    「菊嫂,你別大驚小怪成不成?」

    「小姐,你猜那個馬臉中年人是誰?」

    「管他是誰?」

    「他就是弘法寺主持,『三斤鏢』了塵賊禿。」

    鳳妮點點頭,道:「果然是他!他怎麼穿俗裝?」

    「放心!他絕不是還了俗,和他的徒弟大空一樣,常戴假髮穿便衣外出鬼混吧!」

    「對!這麼說今夜咱們要面對兩個。」

    「小姐,我們根本就不必赴約。」

    鳳妮收拾停當,道:「我們走吧!」

    金羅漢並不是出家人,只是綽號叫「金羅漢」而已。四十五、七歲,中等身材,就像隨時在路上看到的一個中年人一樣地平凡。

    「三斤鏢」了塵也許比此人還有點威儀。

    金羅漢坐在亭中石凳上,這時鳳妮主僕已來到亭外,金羅漢道:「姑娘要召見我?」

    「也可以這麼說!」

    「好大的口氣,連顏君山都沒有姑娘這份豪氣!」

    「廢話少說!你是不是要為令徒找場?」

    「不是!他身在空門,行為失檢,罪有應得。」

    「看來師父比徒弟懂事些!」

    「只不過本人想瞭解一件事……。」

    「什麼事?」

    「你到底是以什麼方式殺死李天祐的?」

    鳳妮道:「了塵沒有告訴你?」

    「他語焉不詳。」

    「李天佐總該告訴你吧?」

    「他也未詳說,他說反正人已死了。怎麼死的也都是一樣!」

    菊嫂道:「是啊!反正怎麼死也是死一次。沒有死兩次!

    「這話只怕不對!死的方式不同,就和死兩次或三、五次一樣,刑法中的『磔死』就是一例!」

    鳳妮道:「你非知道不可?」

    「當然!」

    「是用開水把他燙成重傷不治的!」

    「怎麼會用開水?」

    「他好色,誘他上鉤—一」

    金羅漢道:「天祐自幼聰明,他雖不走正路,但我很喜歡他!」

    「就因為你喜歡他,就不管他的作為是傷天害理?」

    「你的手法太殘酷!我相信,在你誘他上鉤之後,他身上的衣物不多,那才會燙得嚴重!」

    「當然如果不把他騙到大缸內,要用一大盆滾開的水灌中他也不容易。」

    「怎麼又在大缸中?」

    「說是外面有人叫門,讓他先迴避一下呀!」

    「我這就明白了……」金羅漢淡然道:「姑娘太酷了!只不過大空暗襲唐耕心,使之落下絕壁,生死不明,也太殘酷了!」

    本來鳳妮要反駁,繼而聽他責其徒也太殘酷,似乎頗有是非之心,就未出聲。

    「既然事情已經明白了,我也要走了!」金羅漢站起來,道:「顏姑娘,後會有期。」

    他走出亭外,這一手大出顏鳳妮主僕的意外,金羅漢走出十餘丈外又回頭道:「如果當時姑娘不採那方式和李天祐動手,姑娘估計能接下他多少招?」

    顏鳳妮道:「六十招內擊倒他。」

    「六十招?」

    「不錯!」

    「姑娘是說就連他的『輪迴刺也不在乎?」

    「在有備之下,可以應付!」

    金羅漢道:「姑娘誇大了些吧?」

    顏鳳妮道:「沒有誇大!」

    金羅漢道:「如果姑娘能接下本人十招,那就未誇大,反之,就是誇大了!」

    顏鳳妮心道:「好厲害的老賊,表面上儼然君子且無意出手,卻出言套我、激我,以我顏鳳妮的個性來說,當然會上當。」

    顏鳳妮道:「反正你轉彎抹角是要誘我動手,為你那狗徒找場就是了!」

    金羅漢正色道:「不是,不是!只要姑娘以為能接下本人十招以內,本人就不以為誇大!」

    菊嫂道:「差不多要十招以下……」

    「不!」顏鳳妮此刻心情惡劣,意氣消沉,明知金羅漢想為徒復仇,又不願落個以大欺小之惡名,但她就是不願采低調。

    這當然是由於瞧不起他之故。此人能有這樣的徒弟,居然還說很喜歡他,又有了塵那種荒腔走板的空門敗類師弟,她怎會尊敬這種人?

    顏鳳妮道:「你憑什麼以為十招內能擊敗我?」

    金羅漢道:「這的確也不敢武斷,非比過之後才知道……」

    菊嫂道:「你不必自說自話,你不過是想激我們小姐出手罷了!其實對付你這種人,有我也足夠了!」

    「放肆!」金羅漢道:「姑娘沒有把握,本人這就告辭,在下也說過,大空之死,也是罪有應得的。」

    鳳妮冷笑道:「事到如今,我就是采低調自承接不下你的十招,你仍然不會放過我。告訴你,在來此之前,我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金羅漢走了回來,道:「姑娘多心了!本人實無意為難你,只是以為姑娘在本人手下拖不過十招,如此而已。」

    顏鳳妮一聲不響,拔劍攻上。她並不天真地以為她能擊敗金羅漢,但至少以為能支持二十招。

    金羅漢似乎未帶兵刃,以一雙肉掌應付,顯然仍綽綽有餘,菊嫂在一邊直搓手,要不是她一手奶大了小姐,她早回「一瓢山莊」去了。

    顏鳳妮必須拖過十招,甚至十五招以上才行。

    金羅漢絕對不能讓她拖過十招,一過十招,幾乎就是栽在此女手中了。

    菊嫂知道,除非金羅漢忽然打上兩個噴嚏,或者肚子痛得了「絞腸痧」,十招就是個鬼門關。

    的確金羅漢在第九招上稍一加勁,鳳妮的劍就像攪在一桶濃稠的膠中一樣。

    她這才知道金羅漢絕非浪得虛名之輩。甚至她相信,第九招半或第十招上她會嚴重失招,乃至於失去生命。

    這工夫,忽然有人大聲道「停!」

    金羅漢即將得手怎會停手?顏鳳妮即使想停也不敢停,就在即將勝負立見時,突然傳來一片破空聲。

    「一片」就是很多件暗器射到的意思,金羅漢不能不閃,因為暗器自他腦後射到。

    金羅漢十分震怒,因為他相信這不是正規暗器,必是樹葉之類的東西。

    果然,他閃過之後,大袖一甩,又把幾片樹葉震了回去。這時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站在十步左右處。

    菊嫂內心直念阿彌忙佛。

    鳳妮知道,這小子可能就是在客棧內彈鋏作歌的人。

    這小子接住兩片樹葉,道:「金羅漢,以前多少還有人以為你和令師弟了塵那禿賊不同,和令徒大空更不同,今夜一見……」

    金羅漢目光中閃爍著磷火似的厲芒道:「小子,是你找上門對不對?」

    「對!」

    「可不能怪我……」

    「我要是那種人還會來嗎?」

    金羅漢心想:知道他就是金羅漢而仍敢招惹他,這小子不是瘋了就是活膩了,道:「你是何人門下?」

    年輕人道:「此刻問我的師承,只怕會影響彼此的情緒,尤其是你這方面,所以還是打完了再問為佳!」

    金羅漢道:「好!就照你的意思!」

    年輕人向鳳妮眨眨眼道:「失戀的滋味,非當事人無法描述,於是總想找點事做做,例如玩玩狗、鬥鬥牛等等,以消永壽……」

    金羅漢何等身份,怎能忍受這小子的辱罵?但他表面上還是不動火氣,心內卻有一把刀。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也不敢說嗎?」

    「不說出門派的動機和不說出姓名的動機一樣!」「嘿」地一聲,居然是「龍爪十三式」。

    金羅漢心頭一動,這是「鎮八荒踏雪無痕大羅散人」龍潛的絕學,這小子是他的什麼人呢?

    由於他和龍潛的交情不同,也可以說以龍潛的馬首是瞻,他們都是站在唐耕心之師嚴如霜的敵對立場上,龍潛的門下最好也別招惹。

    金羅漢疾退五步外,肩不晃衣不飄,不愧為武林一大家,道:「小子你是龍潛兄的門下!」

    年輕人道:「我可沒有抬出家師叔的大名唬人吧?」

    金羅漢微微一怔,此子稱龍潛為師叔,八成是「逍遙叟」蕭笠門下——

    xmwjw掃瞄xxlwsj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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