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美人刀 正文 第六章 奇 僧
    南嶽廟東首,是春申君等人被指定的營地,任雲秋掠出圍牆,就看到九環金刀邱榮率領的四莊人手已在一片柏樹林前列成了隊形,作出要向南嶽廟進攻的模樣。

    任雲秋足尖一點,騰空從眾人頭上掠過,正待朝林中射去。

    突覺一道勁風迎面襲到,耳中聽到有人洪喝一聲:「什麼人?」

    任雲秋身在空中,已經聽出這聲大喝的正是九環金刀邱榮,急忙飄地,低聲道:「邱老,是在下。」一面迅速的伸手從臉上揭下面具。

    邱榮發現來的是任雲秋,急忙低聲道:「任少俠,此時不宜進去。」

    任雲秋道:「為什麼?」

    邱榮聲音壓得更低,說道:「黑衣教因副總護法無垢沒有親來,似乎已起了疑竇,派了一名使者前來,名為嚮導,實則是監視咱們行動來的了。」

    任雲秋道:「在下若是不進去,如何向表叔覆命?」

    正說之間,只聽林下有人問道:「可是有什麼情況麼?」

    任雲秋聽出是陳康和的聲音,忙道:「陳大叔,是小侄。」

    陳康和問道:「任老弟,你去了哪裡?」

    任雲秋道:「小侄奉命,每隔頓飯時光,就要巡視這片樹林一周,沒去什麼地方。」

    陳康和道:「來,任老弟還沒見過章使者,快隨我來。」

    任雲秋正要向表叔報告此行經過,這就隨在他身後,來至林下,只見表叔和沈仝、謝公愚、金贊廷等人都坐在林下的大石上,在表叔右首,還坐著一個黑衣青年,瘦削臉,膚色黝黑,兩道八字眉,又粗又濃,此刻仰著臉,神色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看他年齡,最多不過三十出頭,和方才茅廬外三個人中的瘦削臉青年,差不多年紀。陳康和含笑道:「任老弟這位是章使者,你快來見過。」一面朝那神色倨傲的黑衣青年諂笑道:「這是任雲秋任老弟,他……」

    任雲秋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陳大叔,好了,不用說得太多。」

    一面朝春申君抱拳道:「小侄奉命巡視這片樹林,並未發現什麼,特來覆令。」

    一面又朝沈仝、謝公愚、金贊廷三人一一抱拳道:「小侄見過沈大叔、謝大叔、金大叔。」

    然後才朝黑衣青年略一抱拳道:「章使者請了。」

    黑衣青年有不豫之色,傲然道:「你叫任雲秋?」

    任雲秋看得心中有氣,暗道:「這小子大概仗著教匪勢力,狂妄自大,我倒要折折你的威風。」

    這就順著道:「不錯,在下正是任雲秋,章使者呢,叫什麼名字?」

    黑衣青年濃眉微攢,不耐的道:「你問本座名字?」

    任雲秋道:「在下和章使者初次見面,問你名字,有何不對?」

    黑衣青年道:「你對本座這樣說話?」

    任雲秋道:「那要在下怎麼說法?」

    黑衣青年倨傲的道:「你和本座說話,應該自稱屬下。」

    「是麼?」任雲秋微笑道:「據在下所知,教中最高是教主,其次是副教主,下面有總護法、副總護法、護法,副護法,請問王使者,使者這一職務,排在哪裡?」

    黑衣青年道:「使者是教主的侍從,不在這些職位之內。」

    任雲秋道:「使者既然是教主的侍從,算不得職位,也非正式職位,那麼在場之人,在教中都是有正式職位的人,閣下依仗是教主近臣,狂妄自大,這是本教那一條規定的?」

    黑衣青年道:「你反了。」

    陳康和眼看兩人言詞上說僵,連忙搖手道:「任老弟,你不要說了。」

    任雲秋道:「小侄為什麼不說,他仗著是教主侍從,就可如此目中無人了?」

    金贊廷方才也受了這黑衣青年的氣,大聲道:「任老弟說得不錯,咱們都是教中護法,這姓章的小子藐視咱們這些護法,你把他拿下了,送到教中去治罪,看他還敢不敢狂妄?」

    春申君只是微笑不語。

    黑衣青年已經一手按劍,霍地站起,怒聲道:「姓任的小子,我先劈了你。」

    陳康和急道:「春華兄怎麼不攔阻他呢?」

    春申君含笑道:「咱們是應本教敦聘,才擔任護法職務的,這位章使者年紀輕輕,確有狂妄自大之嫌,把他拿下,送到教中去,對本教風氣,有很大的幫助,何用阻攔?」

    「這……」陳康和吃驚道:「這樣做,教主萬一怪罪下來,該怎麼辦?」

    春申君大笑道:「康和兄,縱是教主怪罪下來,自有陳某負責,和康兄無關。」

    任雲秋聽了表叔的話,心知表叔業已有把他拿下之心,這就朗笑一聲道:「姓章的,乖乖放下長劍,束手就縛吧,這裡沒你好逞強的。」

    那黑衣青年聽得大怒,右手抬處,「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掄劍就劈。

    任雲秋站著沒動,直等他長劍劈落,才上身半旋,右手倏出,一掌切在他握劍腕脈之上。

    黑衣青年一劍落空,但覺右腕驟麻,五指一鬆,長劍蹭的一聲落到地上,心頭猛吃一驚,左手一探,要待俯身拾取。

    任雲秋舉足跨上一步,腳尖踏住了長劍,不屑的道:「很好,劍已經放下了,現在就乖乖的束手就縛了。」

    黑衣青年怒吼一聲,雙手驟然提胸,十指直伸,快如閃電朝任雲秋當胸插來。

    這一記雙方相距不過一二尺遠,突起發難,令人防不勝防,要是給他插中了,任雲秋前腑就被截上十個窟窿。

    任雲秋好像毫不在意,雙手一翻,己經一把扣住了對方兩隻手腕,含笑道:「這就是束手就縛了,閣下倒是合作得很!」

    黑衣青年雙手被拿,一時急怒攻心,口中大喝一聲:「老子和你拼了。」

    飛起一腳,朝任雲秋小腹踢來。

    任雲秋冷笑一聲道:「你真不識好歹,在下和你客氣,還當是俱怕了你麼?」

    雙手一抖,把黑衣青年一個人朝地上摔去。

    黑衣青年身手原也不弱,只是任雲秋比他棋高一著,處處就受制於人了。

    此刻任雲秋雙手一鬆,把他摔出,這是好機會,急忙腰骨一挺,才算從半路裡躍起,哪知任雲秋用的力道,恰到好處,你想挺身躍起,突覺全身經穴在這一剎那間全被封住,竟然使不出半點力道來,「啪噠」一聲,背脊著地,跌得他眼冒金墾,四肢百骸像散了一般,委頓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任雲秋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這位使者,大概臉上還戴著人皮面具吧?」俯身朝他臉上抓去。

    春申君道:「他臉上還戴著面具?」

    任雲秋抬起頭含笑道:「因為小侄今晚看到了兩位使者,面貌都差不多。」

    說話之時,已從那黑衣青年臉上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來。

    黑衣青年被揭開面目,當然還是一個青年,只不過臉色稍見蒼白,那是他平日一直戴著面具,很少照到陽光之故。他目中射出凶芒,厲聲道:「小子,你觸犯了本教的禁忌,你是死定了!」

    任雲秋朝他笑了笑道:「死定的不是我,是你……」

    話聲出口,一指朝他胸口點了下去。

    陳康和駭然道:「任老弟,你……」

    「陳大叔,你急什麼?」任雲秋抬頭道:「他死不了的。」

    陳康和神色大變,說道:「你點了他死穴。」

    任雲秋笑道:「小侄並沒有點他死穴呀!」

    隨著話聲,伸手在黑衣青年懷中掏摸,取出一支三寸長黑黝黝的鐵管和一方金牌,然後迅速的從他身上剝下黑色長衫,自己脫下了青衫,換上黑衫,拾起長劍,歸入劍鞘,掛到了自己腰間然後又把面具戴到臉上,用手輕輕貼著。這一來,任雲秋立時變成了黑衣青年。

    春申君已經明白任雲秋的心意,朝沈全等人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陳康和當然也想得到,朝春申君道:「春華兄,任老弟這樣做,會出大亂子。」

    任雲秋不待表叔開口,笑道:「小侄不妨告訴陳大叔,大亂子早就出了呢!」

    春申君點頭笑道:「雲秋說得不錯,咱們今晚就希望亂子出得越大越好。」

    陳康和吃驚道:「你們……」

    春申君臉色一沉,正容道:「康和兄,咱們交往了二、三十年,你應該知道我陳春華的為人,也應該瞭解沈兄、謝兄、金兄三位的為人,豈是區區黑衣教惡勢力所能屈服?康和兄今晚你只有一個抉擇,願意和咱們為友,這是正大光明之路,願意投靠黑衣教,和正義為敵,咱們願念多年交誼,也不會為難你,你可以自由離去,但不能洩漏半句機密,否則後果就該由你自己去衡量了。」

    陳康和聽得汗流浹背,說道:「春華兄,咱們幾十年交情,你老哥還信不過兄弟麼?」

    金贊廷哼道:「春華兄就是相信你,差點就被你出賣了,你以為自己所作所為,春華兄不知道麼?春華兄只是宅心仁厚,不願戳穿你罷了。」

    陳康和一張灰臉,不禁脹得通紅,嚅囁道:「那是黑衣教的但無忌脅迫兄弟,兄弟有苦難言。」

    謝公愚道:「康和兄,春華兄方纔已經說過了,今晚你只有一個抉擇,是友是敵悉憑一言,你如果不願留此,那就請吧!」

    沈仝道:「康和兄受人脅迫,情有可原,以兄弟想來,康和兄不至於不辨邪正,不明是非,咱們究是幾十年朋友了,也不忍他棄明投暗,不過康和兄,去留只在一念之間,你應該慎重考慮才好!」

    陳康和矢口道:「兄弟不用抉擇,自然要留下來追隨四位老哥之後,稍盡我一己的棉薄,為武林正義效勞,若有貳心,天誅地滅。」

    春申君點頭道:「兄弟自然希望康和兄留下來,也很高興聽到康和兄這句話,不過康和兄,兄弟希望你記著今晚說過的話,如若言不由衷,天不會誅你,地也不會滅你,是你自己會走向毀滅之路。」

    陳康和連連點頭道:「兄弟記得,兄弟一定牢記在心。」

    謝公愚回頭看了那黑衣青年的屍體一眼,說道:「這人怎麼辦,咱們要盡快把他處理了才是。」

    任雲秋笑道:「這個不勞謝大叔費心,小侄自有辦法。」

    說完,大拇指按了一下手中的一支鐵管,但聽「嗤」的一聲細響,一縷細芒朝黑衣青年屍體上一閃而沒。

    春申君問道:「雲秋,這是什麼?」

    任雲秋道:「化血針。」

    春申君道:「雲秋,這種歹毒的東西,不可留著,把它毀了吧!」

    任雲秋道:「表叔,這東西對我們很有用,黑衣教匪徒用它殘害武林中人,我們也可以用它來對付黑衣教匪徒,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毀了豈不可惜?」

    金贊廷道:「對,任老弟說得一點不錯,對付匪類,就要用非常手段,我們要去多找幾管來才好,豈可把它毀了?」

    春申君轉臉看去,這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地上黑衣青年那具屍體,已被化血針化去,只剩了一灘黃水,也漸漸滲入泥土之中,不覺搖搖頭道:「真是歹毒之至!」

    接著朝任雲秋問道:「雲秋,你此行情形如何,現在可以說了。」

    任雲秋就把自己進入南嶽廟的所見所聞,詳細說了一遍。

    春申君聽說但無忌鍛羽,青雲道長一戰拿住了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四怪,自然可以說大獲全勝,這就點頭道:「如此就好。」

    沈仝道:「原來任老弟和另一個黑衣青年動過手,所以知道他們臉上戴著人皮面具。」

    任雲秋道:「是小侄看他們面貌差不多,而且說話之時,神情倨傲,一點沒有表情,才想到的。」

    沈仝問道:「春華兄,現在咱們該如何?」

    春申君沉吟道:「剛才南嶽廟傳出一陣雲板聲,敢情是青雲道長正在召集全廟弟子,咱們不妨待機而動,看看黑衣教有何舉動再作定奪。」

    話聲甫落,突聽南首響起「嗤」的一聲破空之聲,一道紅色火花,沖宵直上,接著又是「叭」「叭」兩聲,爆出一天花雨!

    陳康和道:「這是黑衣教發出總攻擊令了,咱們也該點燃起信號,表示響應才對。」

    春申君點點頭,左手揮了揮。陳福立即點起信號,嗤的一聲,破空直上,這時南嶽廟西首,也在同時射起了一支火花。

    春申君心頭不禁一動,西首的一路人馬,莫非是青松道兄不成?一面朝任雲秋道:「表叔又有一件事,要派你去一趟了。」

    任雲秋道:「表叔只管吩咐。」

    春申君道:「你穿了這身服裝,行動必須特別小心,愚叔是因青松道兄不見趕來,可能獨擋西首一路,因此想到要你前去看看,西首一路,是不是青松道長?如果是他,一定是被黑衣教迷失了神智,你相機行事,給他服下解藥,告知咱們這裡的情況,只待衡山派迎出,咱們再左右夾擊,自可一舉把黑衣教匪徒擊潰。」

    任雲秋道:「小侄得令,小侄這就走了。」

    春申君道:「你要小心應忖。」

    任雲秋道:「小侄省得。」

    話聲一落,立即長身拔起,掠空電射而去。

    陳康和攢著眉道:「春華兄,上面派這使者來此,是來督戰的,如今任老弟一走,萬一給他們發現,怎麼辦?」

    春申君笑道:「雲秋這孩子膽大心細,不會出漏子的。」

    陳康和道:「不,兄弟是說咱們這裡。」

    春申君道:「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使者是黑衣教派來的,他要去哪裡,我們管得著麼?」

    陳康和一怔道:「但現在這使者是任老弟呀?」

    春申君道:「兄弟知道,但這是藉口而已,咱們只要聯絡好青松道兄,左右夾擊之勢就成了。」

    任雲秋藝高膽大,從南嶽廟東首圍牆飛走,凌空掠飛,快若殞星,朝西首圍牆飛落,立即隱身暗處,縱目看去。

    南嶽廟西首的一片空地上,劍氣森森,近百個道人,列下了一座十數丈方圓的劍陣。那正是衡山派的「九九離火劍陣」,九人一組,四週一圈,合計十組,是為外圍,中間一組也是九人,也是劍陣的核心。

    這中間的九人,八名青衣道人列成一圈,中間盤膝坐著一個頭椎道髻,蒼須垂胸的老人,背負長劍,瞑目靜坐,敢情就是白雲觀主青松道人了。

    他身邊不遠坐著一個黑衣青年,臉型瘦削,膚色略見黝黑,正是黑衣教的使者。

    這一情形,看得任雲秋不禁暗暗攢了下眉,忖道:「自己奉表叔之命而來,主要是讓他服下解藥,才能和東首聯成一氣,以收左右呼應之功,但這一情形,自己如何下手?看來只有冒險一試,先設法把這個黑衣教的使者除去,才能替青松道長解毒了。」

    心念一轉,也就不加思索,雙足一點,長身縱起,越過劍陣外圍,嗖的一聲朝劍陣核心中落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飛落之際,眼前寒芒飛閃,登時有四五支長劍朝他身上要害攻到!

    任雲秋當然不好還手,口中沉喝一聲:「住手!」

    青松道長是盤膝坐著的人,雙目一睜,緩緩喝道:「你們退下。」

    那五名發劍的道人劍發得快,收得也快。

    任雲秋落到地上,一直直立不動,他因不知那黑衣青年如何稱呼,所以只好等他先開口了,但這也正好,因為他落地之後,就受到攻擊,只好凝立不動了。

    果然那黑衣青年看到任雲秋飛身落地,立即從地上站起,迎了上來,抱抱拳道:「師兄此時趕來,有知有什麼事麼?」

    任雲秋現在知道自己是黑衣教的三弟子,自己是師兄,事情就好辦了,這就微微頷首,說道:「我奉副教主密令,你隨我來。」

    他看到過跟隨黑衣中年人一同去南離園茅屋的那個黑衣青年,臨時走的身法,因此話聲一落,立即縱身朝右首松林中掠去,他使的身法,並不很高,只是倣傚著他們的程度,掠出劍陣,在林下停住。

    那黑衣青年聽說三師兄奉了副教主密令趕來,自然不敢怠慢,緊跟著來至林下,問道:

    「三師兄奉副教主密令而來,副教主也來了麼?」

    任雲秋故意裝作十分冷模,回目四顧,才低聲道:「副教主剛到,他得到的消息,眼下情勢已有很大的變化,來,此事關係極大,咱們到林中再說。」

    舉步朝林中走去。

    黑衣青年不慮任雲秋有詐,果然緊隨身後走了進來,口中吃驚的道:「情勢有很大的變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任雲秋壓低聲音道:「本教之中,有了奸細。」

    「啊!」黑衣青年吃驚的道:「會是誰?」

    任雲秋右手早已暗握化血針筒,一面附著他耳朵說道:「你!」

    「你」字出口,一縷化血針已經射出。

    黑衣青年連哼都沒有哼出聲,臉色扭曲,身子搖了兩搖,就往地上倒去。

    任雲秋俯身從他懷中取出一面金牌和一個化血針筒,一齊收入懷中,就揚長走出林中,依然連縱帶躍,穿劍陣而入,走到劍陣核心,朝青松道長抱抱拳道:「副教主得到可靠消息,這片草地上,可能已被灑上毒粉,因此才要三師兄送來一顆預附劇毒的解藥,請道長含在口中,慢慢化去,即可無妨了。」

    說著,就把手中解藥朝青松道人遞了過去。

    青松道人接過解藥,一面遲疑的道:「據貧道所知,敝派從不使毒……」

    任雲秋道:「聽說廟中好像來了一個使毒高手,曾在南嶽廟四周布下了奇毒。」

    青松道人究是神志受了迷失,聽了信以為真,浩然歎道:「掌門人如此倒行逆施,真是南嶽派的不幸……」抬手把解藥納入嘴中。

    任雲秋道:「道長最好坐下來休息一會。」

    青松道人點點頭,依言坐下,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工夫,任雲秋計算他迷神藥物已解,這就輕聲叫道:「道長感覺如何了?」

    青松道人倏地睜開眼來,口中不禁輕「咦」了一聲。

    任雲秋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道長身上奇毒已解,神智自然也恢復清明了,但此刻不可流露出形跡來……」

    青松道人目光盯注著他,也以傳音入密問道:「施主自然不會是黑衣教的人,不知施主究是什麼人?」

    任雲秋仍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任雲秋,奉表叔陳春華之命,給道長送解藥來的。」

    青松道人喜道:「陳莊主現在何處?」

    任雲秋道:「表叔和躍龍莊沈大叔,弓箭塘謝大叔,羅漢莊金大叔等都在南嶽廟東首,故作被迷失神志,投入黑衣教,目前南嶽廟正面黑衣教即將發動攻擊,貴派掌門人已經集合弟子,準備和黑衣教一決勝負,表叔之意,希望道長暫時仍裝作神志受迷,待會雙方交上手之時,咱們也以火花信號為號,左右夾擊,才能一舉把來犯黑衣教匪徒擊潰。」

    青松道人點頭道:「好,任施主請覆上陳莊主,貧道自當遵辦。」

    兩人這番話,均以傳音入密交談,說到這裡,任雲秋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

    他任務順利完成,自然急於趕回去報告表叔,話聲一落,就急匆匆穿出劍陣,剛走近圍牆暗處,正待縱身躍走。

    忽見從暗處閃出一個苗條黑影朝自己這邊行來,既然有人過來了,他自然不好再縱身撲起了。

    苗條人影漸漸走近,那是一個身穿黑色衣裙的少女,烏黑的秀髮,梳著兩條辮子,垂在鼓騰騰的胸前,烏黑而彎得像新月般的眉毛,烏黑而亮得像星星的美眸,配著一張稍微黑了些的瓜子臉,看去約摸二十來歲,生得很俏,也很甜!

    任雲秋正朝她看去,黑衣少女已經開口:「三師哥,小妹正在到處找你呢,我看你好像很忙……」

    任雲秋不知如何稱呼她才好,只得「唔」了一聲,說道:「你找我有事?」

    黑衣少女烏溜溜的美眸溜了他一眼,才道:「找你的可不是小妹,小妹只是奉命找三師哥和四師哥來的,是副教主有機密指示,我剛才去了春申君那裡,沒看到三師哥,是黑石頭陳康和說的,三師哥剛走開,沒說到哪裡去,我想只好先來找四師哥,沒想到卻在這裡反而遇上三師哥了。」

    任雲秋問道:「不知副教主有何指示?」

    黑衣少女道:「副教主剛到,他因副總護法無垢突然失蹤,事有可疑,據說副總護法的令牌是在春申君手上,懷疑春申君這一夥人不穩,要三師哥多加注意,現在三更已過,咱們決定四更發動攻擊,要左右兩翼的人馬,配合發動攻勢,三師哥認為哪一個不穩,可以便宜行事……」

    任雲秋點頭道:「好,那我立時趕回去。」

    黑衣少女忽然朝他展齒一笑,露出雪白的一排貝齒,她膚色雖然黑了些,但這一笑,卻笑得極為嫵媚,說道:「那也不忙,現在距離四更,還有半個時辰呢,三師哥,我看你今晚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任雲秋道:「我哪裡變了?」

    「人呀!」黑衣少女俏皮的道:「本來見了師姐妹,總有說不完的話,纏著人家不肯放,今怎麼急著要走了呢?」

    任雲秋笑了笑道:「今晚有正經事兒,我怕耽誤了事。」

    黑衣少女有意無意的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好,那你就走吧,不過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不知你要不要聽?」

    有重要消息,任雲秋豈肯放過?忙道:「那你快告訴我,是什麼重要消息?」

    黑衣少女道:「大師哥方才在廟裡,敗在衡山派一個小道士手裡,你當那道士是誰?」

    任雲秋心頭微微一震,問道:「是誰?」

    黑衣少女低聲道:「他並不是衡山派的人!」

    任雲秋道:「是誰說的?」

    「還有誰說的?」黑衣少女故作神秘,壓低聲音道:「是有人看見他脫下道袍,偷偷的溜出廟來了。」

    任雲秋心頭咚的一跳,問道:「是誰看見的?」

    黑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三師哥,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話還沒說完呢!」

    任雲秋道:「你說。」

    黑衣少女又抿抿嘴,笑道:「我不說啦,說出來三師哥一定會生氣。」

    任雲秋道:「我絕不生氣,你只管說好了。」

    黑衣少女眨著眼睛說道:「真的?」

    任雲秋道:「自然是真的了。」

    「好,那個妹子就直說了。」

    黑衣少女笑盈盈的道:「據說那個人也和三師哥交了手,他把三師哥摔在地上,有沒有這回事?」

    任雲秋聽得心頭大凜,急急問道:「這到底是誰說的?」

    黑衣少女道:「看你,還說不生氣的,現在不是生氣了麼?」

    任雲秋道:「我不是生氣,我只是奇怪,是誰造的謠?」

    「這可不是造謠!」黑衣少女接著道:「造謠,就是把不實的事情,去告訴別人,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何況,我除了告訴你,又沒跟第三個人說過,怎麼能說我造謠呢?」

    任雲秋道:「是你……」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是我親眼看見的了,三師哥信不信?」

    任雲秋一把抓住她手腕,喝道:「你還看見了什麼?」

    「啊,你把我手腕弄痛了。」

    黑衣少女一面說道:「我是奉命去探聽青石、青藜被困在哪裡,才躲在南離園竹林子裡,所以看到大師哥被小道士打敗,後來我回出來,副教主要我來找三師哥和四師哥,我到的時候,三師哥剛被他摔在地上,我不敢多留,悄悄退出,就來找四師哥……你快放手,小妹看到你被人摔了一跤的事,小妹不說也就是了,三師哥難道還要殺了小妹滅口嗎?」

    她越說越露骨了!

    任雲秋心裡大感為難,聽她口氣,好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自己的行藏,她全都看到了,她也一再的說,她並沒有告訴第二個人,但她總是黑衣教的人,如果一旦混出去,豈不誤了大事?自己豈能放過她?但當自己朝她看去時候,她那無邪的眼光,也正好望著自己,似乎並不知道已經惹下了殺身之禍,自己又怎麼忍心對一個如花少女辣手摧花?心念轉動之際,忽然五指一鬆,點點頭道:「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黑衣少女也點著頭道:「你是我三師哥,我自然知道咯!」

    任雲秋道:「萬一不是呢?」

    黑衣少女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嗤的一聲輕笑說道:「三師哥真會說笑,你是我三師哥,本名叫做章一虎,是大師哥王其石的表弟,我說得沒錯吧?」

    她沒待任雲秋開口,接著偏了下頭,撒嬌的道:「三師哥,我也要考考你,你平常都一直叫我九師妹,我叫什麼名字,你忘了沒有?」

    任雲秋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扮演的人叫做章一虎,大師兄還是自己的表兄,叫做王其石,一面故意說道:「我要是忘記了,你會不會生氣?」

    黑衣少女道:「我當然會生氣了,三師哥連人家名字都會忘記,那還算是有心人麼?好嘛,我再告訴你一遍,三師哥如果再忘記的話,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叫江翠煙。」

    任雲秋低笑道:「我真的怎麼會忘記九師妹的芳名呢?」

    江翠煙(黑衣少女)有意無意的又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我要是不說呀,只怕你早就忘了呢!」

    她忽然低低的道:「這次我們六個人奉派出來,你的記性最差了。」

    任雲秋心中忽的一動,暗道:「她這些話,不是故意在告訴自已麼?她……」

    突然「嘶」的一聲,一道人影飛瀉而下,那是一個面色黝黑的瘦削臉黑衣青年,他兩道目光逼視著兩人,冷聲道:「這是什麼時候,你們兩個卻躲在這裡說個沒完。」

    這人任雲秋在南離園茅屋前面見過。

    江翠煙趕忙躬身叫道:「大師哥,小妹就是奉命來找三師哥的!」

    任雲秋聽說這黑瘦青年就是大師哥王其石,也連忙躬下身叫了聲:「大師兄。」

    王其石(黑瘦青年)哼了一聲道:「你們還不快隨我見副教主去。」

    說完,雙腳一頓,長身縱走。

    江翠煙朝任雲秋吐吐舌頭,低聲道:「快走。」

    任雲秋和她一同縱身掠走,跟在大師哥身後奔去。

    不大工夫,就奔到南嶽廟南首,只見二十幾名黑衣佩刀漢子,雁翅般站立。

    王其石也沒說話,只是急步朝路旁一間民房行去。

    任雲秋跟在身後,亦步亦趨,跨進門,就看到兩個一身黑衣的少女迎了出來,躬身道:

    「大師哥、三師哥回來了。」

    王其石朝她們點點頭,一直往裡一間走去。

    任雲秋聽到身後江翠煙低聲叫道:「七師姐、八師姐,可有事麼?」

    她這一叫,右首一個個子稍低的是她八師姐了。她說過今天奉派來的一共六個人,那是大師兄王其石、自己章一虎、和四師弟(在林間被自己殺死的),再加上這兩個黑衣少女和九師妹江翠煙,正好六個。

    裡首一間,地方相當寬敞,上首坐著一個黑袍老者,此人臉如死灰,太陽穴突出,雙目深凹,卻閃著炯炯精光,一望便知是個練有異派特殊功夫的高手。他左右兩邊站著四個人,左邊是個黑衣中年人和紫臉老者,右首是但無忌和湘西七怪之首的羊東山。

    從這情形看來,坐著的黑袍老者,不用說就是黑衣教副教主了。只聽他尖細的聲音說道:「咱們這次行動,怎麼會出這許多漏子?無垢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居然會沒有一個人知道?」

    四個人誰都不敢作聲。

    王其石、任雲秋和三個黑衣少女,進入室中,悄悄在下首站定。

    黑袍老者目光朝他們投來,問道:「殷友泉呢?怎麼沒來?」

    王其石躬身道:「回副教主,四師弟不知去了哪裡,弟子沒找到他。」

    黑袍老者目光一注,說道:「他不是派到青松道兄那裡去的麼?怎麼會不見他的人?」

    王其石道:「弟子聽青松道長說,咱們放起信號之時,他就匆匆離開,一直沒有回去。」

    黑袍老者嘿然道:「殷友泉不要也出了事?」

    任雲秋心頭暗暗感到緊張,但江翠煙卻站在下首,一言不發。

    黑袍老者尖怒的道:「老夫真想不到對付區區衡山派,竟然會有如此扎手,老夫既然來了,咱們就和衡山派擺明了干,老夫倒不信。沒有青石、青藜,咱們拿不下衡山派來。」

    說到這裡,目光又朝王其石等五個投來,說道:「殷友泉此刻尚未回來,只怕已經出了事,王其石,你可暫時去青松道兄那裡,代替你四師弟殷友泉,章一虎、你也立即回春申君那裡去,要他們撤離左右兩翼,前來會合,咱們既然和衡山派來明的,就不用他們虛張聲勢了。」

    王其石、任雲秋躬身領命,一齊退出。

    任雲秋別過師兄王其石,匆匆趕回東首林下。

    春申君等人因他去了好一會,仍不見回轉,正在焦急,看他從南首大路而來,大家都不覺圍了上來。

    春申君問道:「雲秋,事情如何了?」

    任雲秋道:「都辦妥了,只是黑衣教來了一位副教主,現在準備跟衡山派來明的了。」

    春申君聽黑衣教來了一位副教主,不覺心頭「咚」的一跳,急急問道:「是鳳簫女?」

    「不是。」任雲秋道:「此人面如死灰,聲音尖細,看去似乎練有異派功夫,而且武功極高……」

    一面就把自己此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只是沒把遇上江翠煙的事說出來。

    春申君聽得一怔,攢攢眉道:「這位副教主,會是什麼人呢?你們四位,可曾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麼?」

    金贊廷道:「江湖黑白兩道中,武功高強,名氣較大的人中好像並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謝公愚道:「黑衣教主門下弟子都戴了面具,他會不會也戴面具呢?」

    沈仝道:「這有可能,他也許是不願人知,才戴了面具。」

    春申君道:「他既然要咱們趕去會合,時間不多,咱們這就走吧!」

    當下由春申君為首,率同四莊武士,朝南嶽廟前趕來。

    他們趕到的時候,只見百餘名黑衣教徒眾——身穿黑色勁裝,手持撲刀的黑衣武士,面向南嶽廟大門,雁翅般排列在廣場之上。另有一簇人,站在中間,那自然是副教主等人了。

    春申君率同眾人,進入廣場,就要邱榮把四莊武士在中間左邊停住。然後和沈仝等五人連同任雲秋一起朝中間行去。在他們到達廣場左首的同時,青松道人也率同門人,抵達廣場上的右側,由王其石陪同,向中間行來。

    春申君拱拱手道:「道兄也來了。」

    青松道人連忙稽首道:「五位莊主好,咱們又在這裡會面了。」

    但無忌看到春申君等人行來,慌忙迎了上來,拱拱手道:「陳莊主幾位幸苦了,兄弟給各位引見,這是本教首席副教主晏副教主。」

    他只說晏副教主,沒說出名字來。

    春申君連忙抱拳道:「屬下陳春華見過晏副教主。」

    青松道人和沈全等人也一齊拱著手,恭敬的說了句:「屬下某某人見過晏副教主。」

    但無忌站在一旁,也一一給大家引見。

    晏副教主是黑衣教的首席副教主,他雖然臉上綻起了笑容,和大家頷首為禮,但笑得很傲慢,是一種自視甚高,上司對下屬的笑意。

    接著但無忌又和大家引見了黑衣中年人是副總護法韓自元,紫臉老者是護法項榮,和湘西七怪的老大護法羊東山。使者王其石、章一虎(任雲秋)、史月蟾、陸湘芬、江翠煙。一面也替春申君等人一一作介。

    春申君等人也是護法身份,韓自元身為副總護法,自然要和他們親切招呼,以示籠絡。

    但無忌介紹完畢,忽然咦道:「陳莊主,還有一位任少俠呢?」

    春申君道:「雲秋隨兄弟來至南嶽廟左側,兄弟命他負責巡邏松林,卻一去不返,直到此刻猶不見他回來,兄弟因使者傳達副教主令諭,趕來此地會合,不敢稽留,不知雲秋是否出了事?」

    晏副教主道:「無忌,你說的可是那個叫任雲秋的少年?」

    但無忌連忙躬身道:「是,是,屬下說的就是他。」

    晏副教主又道:「聽說此人武功不錯,是你保舉他擔任本教副護法的?」

    但無忌依然躬身道:「是,是,任雲秋一身武功相當不錯,而且也已入本教,只是年紀尚輕,屬下才保舉他擔任副護法的。」

    晏副教主道:「聽你口氣,好像不是因為年紀尚輕,就可以擔任本教護法了?」

    但無忌又連應了兩聲是,才道:「如論武功,他已是可擔任護法了?」

    晏副教主點點頭道:「本座相信副總管的眼光,但本教護法除了武功,還須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才能擔任,若是如此容易,就能擔任本教護法,本教的護法就不值錢了。」

    但無忌又連聲應是。

    晏副教主一手托著下巴,抬首向天,徐徐說道:「方纔殷友泉一去不返,失了蹤影,衡山派可能埋伏高手,只要看到咱們的人走了單,就乘機下手,咱們豈能丟了人就算,自該派人先去查查,是否已經落在對方手中?」

    說到這裡,目光一掠王其石、任雲秋二人說道:「王其石、章一虎,你們兩人,各帶一個師妹,去查看東西兩側松林,可曾潛伏敵人,這失蹤的兩人,在林中可有打鬥痕跡?」

    王其石、任雲秋各自躬身道:「弟子遵命。」

    王其石回身朝二個師妹問道:「你們誰和愚兄同去?」

    陸湘芬道:「小妹和大師兄同去。」

    江翠煙也搶道:「小妹和三師哥同去。」

    晏副教主點頭道:「好,你們去吧!」

    王其石、陸湘芬、任雲秋、江翠煙四人朝晏副教主躬身一禮,便自退出。

    晏副教主深沉目光轉到了春申君臉上,徐徐說道:「陳莊主,本座聽說副總護法無垢把副總護法金牌交給了你,這究竟怎麼回事?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春申君早已聽任雲秋說過,心中有了準備,連忙伸手入懷,取出副總護法金牌,雙手遞上,說道:「屬下今日趕到祝融寺,副總護法還在方丈室召見了屬下等人,當面令諭屬下等四莊人手,於二更前在大殿前面集合。屬下等依時集合,副總護法無垢忽然把副總護法金牌,交給屬下,要屬下率領四莊人手,前來南嶽廟左首林下待命,屬下不知他因何不來?副總護法金牌在此,請副教主驗看。」

    晏副教主連看也沒看,口中沉哼一聲道:「這金牌你先收著,無垢身為本教副總護法,膽敢違抗命令,擅離職守,還把副總護法金牌交與他人,這不是叛教行為,還是什麼?本座倒要看看他有幾個腦袋?」

    春申君不敢也不好作聲。

    晏副教主又道:「祝融寺不過少林南派一支,敢和本教作對麼?哦,韓副總護法、但副總管,你們最近可曾聽到什麼消息,是否少林寺有什麼人趕來了?不然我想祝融寺不敢如此作法。」

    韓自元道:「祝融寺雖是少林南派一支,但那是數百年前就分出來了,一向從未和少林寺有過來往,換句話說,他們早已各自為政,不相隸屬,而且祝融寺的武功,和少林寺也有許多不同之處。」

    但無忌接著說:「韓副總護法說得極是,祝融寺和少林寺早已沒有任何來往,少林寺絕不會派人前來。」

    晏副教主沉笑一聲道:「那好,咱們拿下衡山派,連祝融寺也一起拔了就是。」

    春申君心中暗道:「此人口氣如此托大,不似無名之輩,只是他聲音尖細,是否故意裝作,不讓別人聽出他的聲音來?」

    晏副教主又道:「好,陳莊主幾位,青松道兄,你們請回,咱們立時正面進攻。」

    春申君等人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再說任雲秋和江翠煙來至東首林下。

    江翠煙回頭道:「三師哥,你奔波了一個多更次,累不累?我們在大石上歇一會好麼?」

    任雲秋道:「我們奉命查尋四師弟和任雲秋來的,不先找找看,就坐下來偷懶了,給副教主知道,那還得了?」

    江翠煙輕笑道:「坐憩一會有什麼要緊?反正找不找都一樣。」

    她已經俯下身去,用小嘴吹著大石上的沙石,自顧自坐了下來,一面拍拍她身邊大石,說道:「三師哥,你也坐下來呢?」

    任雲秋正想套她口氣,只得跟著在她身邊坐下,一面偏首問道:「九師妹,你說找不找都是一樣,這話怎說?」

    樹林底下光線幽暗,但江翠煙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眨動著,低首笑道:「這話說得還不夠明白麼?」

    任雲秋道:「在下真的不明白。」

    這「在下」二字,聽得江翠煙又是一聲輕笑,身子緊挨著任雲秋,輕聲道:「三師哥可要聽小妹說出來麼?」

    任雲秋道:「我就是不明白,才問你的,當然想聽聽了。」

    江翠煙蛾首微側,一顆頭緩緩靠在他肩上,輕聲道:「因為……」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停住了。

    任雲秋只得讓她把頭擱在肩上,一面問道:「你怎麼不說下去呢?」

    江翠煙嬌聲道:「因為四師哥不是在這裡失蹤的,我們自然不用在這裡找了,其實大師哥他們在西首也是找不到的了。」

    任雲秋問道:「為什麼?」

    江翠煙吐氣如蘭,低低的道:「人是活的,他生著兩隻腳,既已失蹤,自然是走開了,不會在樹林子裡等著我們去找?」

    任雲秋道:「那麼任雲秋呢?他是在這裡巡邏沒有回去。」

    江翠煙道:「他自然也走開了。」

    「走開?」任雲秋道:「會到哪裡去呢?」

    江翠煙道:「我不是說過麼,一個人生了兩隻腳,可能走開了,也可能回來,三師哥方才不是去見過副教主麼,現在不是又回來了,所以我們也不用去找,古人說得好,一人躲,千人找,他如果只是暫時走開,待回自會回來,我們只要坐在這裡等他就好了。」

    任雲秋笑道:「九師妹真會偷懶!」

    江翠煙道:「這不是偷懶,這叫做……我不說啦!」

    任雲秋道:「你說了一半,怎麼又不說了呢?」

    江翠煙一顆頭依然靠在他肩頭上,幽幽一歎道:「三師哥,我說出來,你不許笑我。」

    任雲秋道:「我不會笑你,你只管說好了。」

    江翠煙道:「說錯了,您也不會怪我?」

    任雲秋道:「當然不會。」

    「好,那我就說了。」

    江翠煙幽幽的道:「我這一生,只有這一刻時光最開心了,過了這一刻……時光就像流水一樣,一去不回頭,人生就像水上的浮萍,隨著流水聚頭,也隨著流水飄散,你如果不珍惜這片刻的聚頭,飄散又到哪裡去找尋呢?」

    任雲秋心中一動,笑道:「九師妹,原來你還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我說的是實情。」江翠煙低低的道:「你不要叫我九師妹,叫我翠煙好麼?」

    任雲秋道:「你是我九師妹,怎麼不叫你九師妹呢?」

    「我不管。」江翠煙撒嬌道:「我要你叫我翠煙嘛,只要叫一聲就好,以後……以後也許永遠聽不到了……」

    她靠在他的肩頭的頭忽然別了過去,雙肩有些輕微的抽動。

    任雲秋轉過臉去,發現她一雙明亮的眼睛中,含著一顆明亮的珠子,忽然滾了下來,不覺輕咦道:「翠煙,你怎麼哭了?」

    江翠煙淒然一笑道:「你終於叫我翠煙了,我好高興!」她眼中還有淚水,別過頭去,低聲道:「你不會笑我吧?」

    任雲秋道:「我怎麼會笑你呢?」

    江翠煙忽然伸手從她臉上一揭,輕輕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把臉孔湊到任雲秋面前,說道:「你看看我!」

    她這一揭下面具,本來是一張黑裡帶俏的臉孔,現在當然全變了。她膚色白潤如玉,只是戴久了面具,稍見蒼白,但此時帶著些嬌羞,就飛起一片紅暈!

    任雲秋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江翠煙眨著眼晴,說道:「我要你看清楚了,以後……你也許會不認得我……」

    任雲秋道:「我怎麼會不認得你呢?」

    「會的!」江翠煙肯定的道:「你會不認識我的,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戴上了。」

    她生得很美,細長而稍有凌角的眉毛,明亮而靈活的大眼睛,筆直的鼻子,配著紅菱般嘴唇,她臉就在他面前,他自然看得很清楚。

    江翠煙朝他羞澀一笑,緩緩的覆上面具,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望著他,流露出希祈之色,低低的道:「你也取下面具來,給我看看好麼?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任雲秋心頭不由「咚」的一跳,他先前以為她一直和三師哥章一虎有著情愫,是以她把頭靠到自己肩頭,也只好任由她靠著,但現在,她說出這句話來,豈不是明白的告訴自己,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她愛的原來並不是她三師哥!

    這話好教任雲秋為難?她竟然……

    江翠煙看他沒有說話,低頭一笑道:「我知道這是奢望,我說出來的話,既然使你為難,那就不用取下來了,也許你還不相信我,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呢?」

    她不待任雲秋回答,繼續幽幽的道:「有一種花,可以種在江水裡的,江水固然清可見底,但江水下面卻是污泥,這種花生根在污泥裡,但它卻從污泥裡慢慢生長,一直到露出水面,開出潔白的花朵,這原是它的本質,不會沾上一點污泥,污泥也沾不了它,詩人們就把它形容為出污泥而不染,它就是蓮花,我們忍心讓它一直留在污泥裡麼?」

    任雲秋還沒說話,只聽有人在耳邊「嘻」的一聲笑說道:「摘下來讓她看看又何妨?」

    這話是有人以傳音入密說的,聲細如蚊,但話聲入耳,依稀聽到「嘶」的一聲極輕微的破空之聲!

    任雲秋一驚,霍地站起,喝道:「什麼人?」

    江翠煙也跟著站起,失色道:「你聽到有人麼?」

    任雲秋已聽出說話的人,早已去遠,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江翠煙的柔荑,柔聲道:「沒有,大概是我聽錯了,翠煙,你要我取下來給你看看,我這就取下來。」

    「不用了。」江翠煙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沒有抽出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幽幽的道:「其實我也只是說說罷了,我見過你,也認識你,你只要答應一聲就好,我會記得的。」

    任雲秋奇道:「你見過我?」

    江翠煙噗哧笑道:「你方才到南離園去,假扮道士有沒有?我就隱身在附近,你沒看到我,我卻看到你了。」

    任雲秋輕哦一聲,笑道:「那時我確曾聽到三丈外有人呼吸的聲音,我還以為是隱伏在林中的衡山派門下,所以沒加注意,原來是你!」

    江翠煙驚奇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就隱身在三丈外的竹林裡,你聽到我的呼吸,你練過天耳通?」

    任雲秋道:「沒有,練天耳通談何容易?我練過幾年內功,三丈距離有人隱伏,還可以聽得出來。」

    江翠煙道:「你練過幾年內功,就可以聽到三五丈遠,我也練過幾年,怎麼連一丈以內也聽不到呢?你騙人!」

    任雲秋兩手輕輕合著她手掌,說道:「我沒騙你,因為我練的是九陽神功,玄門正宗內功,和一般內功,稍有不同。」

    江翠煙美眸中閃著亮光,低頭問道:「你到底是哪一門派的人?」

    任雲秋道:「我沒有門派,因為我師父只是一個隱居山林的老人,一世都沒在江湖走動過。」

    江翠煙道:「今晚你……」

    話聲未落,任雲秋忽然「噓」了一聲,低低的道:「有人來了!」

    站起身,拉著她,閃入林中,躲到一棵大樹之後。

    兩人剛穩住身形,但聽「嘶」「嘶」兩聲破空輕響,兩道人影,飛瀉而下。

    這兩人一高一矮,看去都有六十開外,高的濃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扁臉塌鼻,個子矮小,但卻都穿著半長不短的黃麻長衫,長僅及膝。

    江翠煙看到這兩人,嬌軀不由一震,本來隱伏在樹後的人,輕輕朝任雲秋擠近了些,好像怕被人家看見一般!

    任雲秋立即發覺她舉動有異,以傳音入密問道:「你認識他們麼?」

    江翠煙點點頭,還沒說話!

    哪知她身形這一動,站在林前的矮小老者忽然回過頭來,發出尖細的聲音問道:「林內是什麼人,還不給老夫出來?」

    任雲秋心頭一驚,江翠煙只是極輕的移動了一下身子,對方就聽到了,可見這兩人有著極深厚的內功修為了,人家既然喝聲來,自己兩人說不得只好現身出去了,心中想著,只覺江翠煙纖手把自己抓得緊緊的,她像十分害怕!

    「阿彌坨佛!」忽然另一棵樹後,響起一聲佛號,接著又嘻嘻一笑,說道:「是貧僧,貧僧怕人看見,才躲在樹林子裡捉虱子,剛找到兩隻虱子,還來不及把它們咬死,就聽到施主叫貧僧出來,貧僧不得不放了兩隻虱子,走出來。」

    隨著話聲,果然從右首一棵大樹後面,走出一個蓬頭垢面,頦下黃須于思的和尚來,身上穿一件又破又舊,又積滿了油垢的僧袍,赤著雙腳,走起路來彎著腰,一顛一顛的,活像一隻大馬猴。

    任雲秋先前聽到右首樹後有人出聲答應,心頭不期大吃一驚,後來看到走出去的是遢邋和尚,不覺放下心來,接著心中又是一動,暗暗哦道:「方纔叫自己。取下來讓她看看又有何妨的,原來也是他了,他明明已經走了,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的?」

    矮小老者目中精芒閃動,注視著遢邋和尚問道:「你是什麼人?」

    遢邋和尚裂著嘴嘻嘻笑道:「貧僧就是貧僧,還會是什麼人?」

    高大老者道:「深更半夜,你在樹林子裡作甚?」

    遢邋和尚笑得很傻,因為裂著嘴,從嘴角流出口涎來,他舉起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說道:「貧僧方才不是說過了麼,貧僧是躲在沒人的地方捉虱子,剛捉到兩隻虱子,這位矮施主就把貧僧叫了出來。」

    高大老者目射凌光,喝道:「明人眼裡,不揉砂子,你和尚少說謊話……」

    遢邋和尚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不,不,貧僧只會捉虱子,來一個,捉一個,來兩個,捉一雙,不會說謊話的。」

    矮小老者問道:「你是哪一個廟裡的和尚?」

    遢邋和尚聳著肩,嘻嘻笑道:「貧僧是遊方和尚,游來游去,好不逍遙自在?」

    一面說著,右手還作出魚在水中游來游去的模樣,看去一付傻相。

    高大老者不耐的道:「不用和他多說了。」

    不用多說,就是說他已經起了殺機。

    江翠煙附著任雲秋耳朵,低低的道:「這和尚不知是什麼人?遇上這兩個老魔頭,他非死不可。」

    「不會的。」任雲秋也低低的道:「他是遢邋和尚。」

    江翠煙問道:「你認識他?」

    任雲秋點點頭。

    他們附著耳朵,話說得很極輕,離開耳朵,幾乎就聽不見了,哪知就在他們說話之時,突聽高大老者哄喝一聲:「林中何人?」

    突然雙足離地數寸,筆直平飛過來。

    遢邋和尚嘻的笑道:「貧僧剛從樹林子裡出來,哪會有人?」

    他就站在他們的對面,一見高大老者平飛過來,好像吃了一驚,慌忙抱頭躲閃,拔腳就跑,哪知心裡這一慌張,哪裡還躲閃得開?尤其高大老者離地飛起,來勢何等迅速?

    就這樣兩個人竟然撞上了,高大老者胸腹撞上了遢邋私尚肩頭,遢邋和尚沒有被撞得震飛出去,兩個人竟然撞成了一堆,一同跌倒地上。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高大老者名列黑道有數高手之一,一身武功何等高強,就算他撞上大石,滾出去的也絕不會是他,如今和一個遊方和尚撞上了,怎麼也不會跌成一堆,但偏偏兩個人跌成一堆,而且高大老者居然還被壓在下面。

    遢邋和尚一跤跌在高大老者身上,口中還「呀呀」的叫喊,慌慌張張的兩隻手撳在高大老者背脊上,爬了半天,才站起身來,又俯下身用手去扶,一面說道:「老施主,真對不住,貧僧不小心,把老施主撞倒了,你……你莫見怪……」

    他又拉又扶,忙了一會,那高大老者好像被他撞昏了,兀自沒扶得起來。

    矮小老者看得大感驚訝,哼道:「和尚,你撞在老大哪裡?」

    遢邋和尚急得滿頭大汗,駭怕的道:「沒……沒有,貧僧真的不知道,方才貧僧心裡一慌,根本沒看清楚,不知撞在這位老施主哪裡,竟會把他撞死了,貧僧真該死,這位老施主怎麼會經不起撞的?其實撞上了,也是兩個人都不小心,如果他不撞貧僧,貧僧就撞不上他了,貧僧別的經咒太長了,記不住,往生咒還會念,就先給這位老施主念幾遍往生咒,也好讓他前去超生,免得陰魂不散,老是纏著貧僧……」

    他說到這裡,果然雙手合十,嘴裡嘰哩咕嚕的念起往生咒來。

    矮小老者看他模樣,確似不會武功,暗道:「莫非他真是無心撞上了老大的穴道?」

    這就一步掠到高大老者身邊,伸手朝高大老者血阻穴上推去。高大老者只是一時氣血受阻,經矮小老者運功推開穴道,就一躍而起。

    遢邋和尚正在唸咒的人一眼看到高大老者突然躍起,駭得「嘩」的一聲大叫,拔腳就跑,邊跑邊叫:「不得了啦,變成殭屍啦!」

    高大老者心頭怒極,嘿了一聲,一個人離地飛起,朝遢邋和尚身後撲去。

    遢邋和尚心裡怕極,奔出三丈,正好有一方豎立的大石,他趕忙一下躲到石後,隔著大石,一手捏訣,向空連指,大聲叫道:「我佛如來救命,崦嘛呢叭咪畔!」

    高大老者怒喝一聲,揚手一掌,凌空朝他劈了過去。

    邋遢和尚趕緊縮著頭蹲了下去,一團掌風挾著呼嘯之聲,從他頭頂掠過,他又從左邊一溜煙鑽了出去。

    高大老者看他從石後鑽出,一個箭步掠到他身後,右手一探,五指如鉤,朝他背後抓落。

    邋遢和尚回頭一看,高大老者已經追到他身後,心頭更是害怕,低著頭往前直奔。

    高大老者抓向背後的五指,因邋遢和尚這一回頭,身子側轉不過一寸之差,抓了個空。

    邋遢和尚低頭急奔,正好奔到矮小老者面前,雙手連連合十,說道:「矮施主,只有你救救貧僧一條命了,他雖然變成了殭屍,和你總是同胞手足,不會害你的,你給貧僧擋一擋吧!」

    說話之時,身子一偏,就閃到了矮小老者身後,他堪堪躲好,高大老者也追到了。

    邋遢和尚雙手緊抓著矮小老者腰際衣服,急叫道:「來了!來了!矮施主千萬不可讓他過來,只要被他抓住,貧僧就沒命了!」

    說也奇怪,那矮小老者果然擋在邋遢和尚的身前,和高大老者面對面站著,並不讓開。

    邋遢和尚右手捏訣,從矮小老者肩頭朝前揚起,口中還在大聲念著:「崦嘛呢叭瞇畔!」

    他一直把高大老者當作殭屍,他只會念這句六字真言,要用佛法降服邪魔。

    高大老者雙目圓瞪,沉喝道:「老二,你怎麼了?還不讓開?」

    矮小老者沒有作聲,遢邋和尚從他腰際探出半個腦袋,咦了一聲道:「殭屍還會說話?」

    高大老者怒喝道:「好個賊禿,老夫幾時是殭屍了?」

    「啊!」遢邋和尚忽然歡呼出聲,大喜道:「施主原來沒死,你怎麼不早說?害得貧僧還當殭屍跟貧僧索命呢,既然施主沒死,貧僧那就不用怕了。」

    他果然從矮小老者身後從容走了出來。

    矮小老者被他雙手抓住腰眼,動彈不得。此時他雙手鬆開,人也向右走了出去,心頭一怒,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一記龍尾揮風,朝遢邋和尚橫掃過去。

    遢邋和尚以為高大老者既非殭屍,就不會傷人了,故而寬了心,朝前迎去,大概矮小老者出手遲了一步,遢邋和尚已經跨出,他橫砍的手掌才掃到,自然沒有砍上。

    高大老者嘿嘿笑道:「老夫要你變成殭屍!」

    呼的一聲,一掌當頭直劈而下。

    遢邋和尚剛走到他面前,不覺吃驚道:「施主要貧僧也變殭屍,呵,你……你原來還是殭屍,還是想向貧僧索命!」

    一低頭,弓身疾竄,捷如狐狸,從高大老者身邊擦身而過。

    高大老者反手一掌,身隨掌轉,朝他背後拍落。

    矮小老者尖聲道:「這賊禿饒他不得!」

    點足飛撲過來,人還未到,一掌凌空追擊而至。

    遢邋和尚抱頭鼠竄,他腳下滑溜,一會躲到高大老者身後,一會又閃到矮小老者身後,只是並沒還手,但任憑兩人如何追逐、夾擊、飛撲,總是只有毫釐之差,追不上,撲不到,打不著。

    遢邋和尚像和他們捉迷藏一般東閃西躲,只是在林外一方豎立的大石附近打轉,一面還大聲說道:「二位施主這是存心要取貧僧的性命了,你們真比虱子還要凶,虱子只是吸一點貧僧的血,二位施主卻是要貧僧的命,貧僧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麼地方開罪了二位施主?」——

    銀城書廊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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