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簫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
    玉扇郎君摺扇一指,道:「你們只管出手,本座要在二十招內,生擒你們三人。」

    范殊輕笑道:「我只要十招之內,就可把你擒下了。」

    玉扇郎君目注范殊,緩緩說道:「你不是陸長生。」

    原來範殊這聲輕笑,給他聽出不是陸長生的口音。

    范殊道:「我是不是陸長生,似乎並不重要。」

    玉扇郎君心中暗道:「他說的不錯,看來那假扮姚能的,才是三人之首。」

    他為人城府極深,心念一動,口中干嘿一聲,青衫飄動,一下欺到白少輝面前,冷冷喝道:「爾等究竟是何來的?」

    白少輝道:「韓堂主若能把我等擒下,嚴刑逼供,還怕問不出我等來歷麼?」

    玉扇郎君面現憤怒,雙目突射精光,冷喝道:「就憑你這句話,我該先把你拿下。」

    話聲方落,右手一抬,一點扇影,疾向白少輝頭上點來,出手之快,直似雷奔電閃!

    白少輝舉掌一揮,封開玉扇郎君扇勢,左手一記「赤手縛龍」,朝他右肩抓去。這一手,正是少林絕技「十二擒龍手」指風颯然,同樣的奇快無比。玉扇君心中暗暗吃驚,付道:「此人身手果然了得!身形一側,玉扇連揮,扇勢急驟,有如雨點般攻出!

    范殊刷的一聲,掣劍在手,口中叫道:「大哥,這人交給小弟吧!」

    閃身從橫裡搶出,振腕一劍,幻起兩朵劍花,直向玉扇郎君推去。玉扇郎君冷哼一聲,扇勢疾沉,「叮」「叮」兩聲,封開范殊長劍,同時扇影飛灑,展開反擊,扇出如風,攻勢銳利之極!

    范殊暗暗付道:「無怪他自抬身價,端的武功、機智,全都了得。」

    轉念之間,劍勢陡地一緊,一劍快過一劍,全力朝他攻去。這一輪疾攻,劍劍連接,傷佛天河下瀉,寒光飛旋,奇招迭出!

    玉扇郎君心頭大震,他雖已看出范殊身負奇學,卻未料到他出手這般鋒銳,一時竟被逼得反擊無力,只有招架之功。

    勉強應付過五招,口中一聲輕嘯,足尖點地,猛地旋身一匝,右手玉扇倏然劃過,左手一驕食中二指,陡向范殊疾點過去。范殊耳聽「嗤」的一聲,一縷尖歷刺耳的指風,直往自己『七坎』穴上戳來。

    這「七坎」穴位居雙乳之間,玉扇郎君危急出手,自然要向敵人要害招呼,但范殊卻是暗暗惱怒,身形一偏,右手長劍斜拍而出。

    這一劍,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玉扇郎君趕快塌肩滑步,已是不及。

    但聽「拍」的一聲輕響,范殊的劍脊,已然拍中他肩頭,右臂驟然一麻,登時垂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手中玉扇跟著下落!

    玉扇郎君駭然之下,猛一咬牙,左手閃電抄住扇柄,口中發出一聲淒厲長笑,怒喝道:

    「小子拿命來吧!」

    欺身直上,刷刷刷,一連三招,玉扇揮灑出一片玄光,急襲而至!這三招連還迸發,快速無匹,但聽扇風輕嘯,扇影如輪,威力極強。

    范殊沒料到他右肩被自己拍中穴道,左手使扇,還會有這般凌歷攻勢,不由的心頭一驚。疾退三步,避開了玉扇郎君一輪快攻。

    玉扇郎君冷哼一聲,僕身探臂,一點扇影,直向范殊追擊過去!他身形一僕之勢,跟進尋丈,扇頭往前直送,快如掣電,點到范殊胸口。

    白少輝在兩人動手之際,心知義弟足夠對付,早已閃身擋住了廳門,他主要目的,是怕驚動分宮中人,當然也防玉扇郎君乘隙逃出。

    此時驟睹玉扇郎君左手使扇,形同拚命,在義弟後退之際,一點扇影,直射而上,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急急喝道:「殊弟小心!」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范殊身形後退,足尖才一沾地,玉扇郎君快同流星的一點扇影,已然追擊而至,心頭惱怒異常,雙眉一挑,口中叱道:「你要找死!」

    揮手一劍,迎著玉扇削出!

    但聽「叮」的一聲脆響,劍扇交擊,人影乍分,兩人各自被震的後退了一步。

    范殊那還容他出手,一退即上,右腕連振,劍光電閃,揮起漫天精芒,朝玉扇郎君灑點而出!

    玉扇郎君眼看寒芒刺目,撲面灑來,卻也毫不退讓,左臂疾伸,一柄玉扇,飛旋飄忽,同樣舞的風雨不透,避敵還擊,有守有攻,招中套招,式中藏式,煞是凌歷!

    兩人身法招術,俱皆迅捷無倫,小廳上地方不大,扇來劍往,搏鬥雖烈,卻局限在兩丈方圓之內,交相盤旋,倏分倏合,變幻不已!

    激鬥了二十餘招,依然不分勝負。

    白少輝守在門口,看的暗暗皺眉,付道:「玉扇郎君左手使出來的扇招,竟然比他右手還要凌歷得多!」

    戴良已把香香移到小廳右角,心頭更是著急,望著白少輝直使眼色,意思是說時間寶貴,催他可以出手了。

    白少輝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突聽范殊清叱一聲:「撒手!」

    「叮!」劍扇交擊,范殊劍光一閃,劍尖順著玉扇郎君的扇骨直滑而下,朝他握扇五指削去!

    這一劍快逾火花一濺,玉扇郎君若不及時撒手,五個指頭勢非立被削落不可!

    玉扇郎君臨危不亂,五指霍地一鬆,獰笑道:「本座就送給你吧!」

    手中玉扇疾若流矢,猛然往范殊小腹射去!

    范殊眼看玉扇激射而來,兩人相距既近,來不及以劍去撥,心頭又羞又怒,雙足一滑,橫飄尺許,避開射來的扇勢。

    玉扇郎君這一緩手,突然長笑一聲、左手揚處,一蓬黃色煙霧,從他袖中飛出,迎面打來。

    范殊入廳之前,鼻孔中早已塞好了九毒娘子的藥浸棉花,氣惱之下,快過交電,隨身欺上。銀虹乍亮,只聽一聲慘叫,血雨飛灑、玉扇郎君一條左臂,已被齊肩削斷。

    玉扇郎君踉蹌後退了一步,痛的直是咬牙,瘦削臉上,色如巽血,肌肉不住扭動,雙目通紅,緊盯著范殊,突然歷吼一聲,縱身一躍,凌空撲起,雙足連環,陡地向范殊當胸踢來。

    他這一記鴛連環腿,拼著一口真氣,奮不顧身的飛襲而起,全力一踢,不但快速無倫,而來勢力道極強。

    范殊冷笑一聲,長劍一轉,挽劍朝他胸腹刺去!

    白少輝叫道:「殊弟不可再傷他了!」

    范殊劍勢一偏,改刺為拍,但聽「拍」的一聲,劍脊拍在他腰背之上,玉扇郎君一個身子,摔落地上,登時昏了過去。

    范殊長劍一收,餘怒未歇,望了地上的玉扇郎君一眼,說道:「大哥,這種微薄小人,還留他作甚?」

    言詞之間,似是十分激憤!

    白少輝道:「香香和他有殺母之仇,而且其中恩怨糾纏,不是我們所宜代勞的。」

    飛鼠戴良已經飛快的奔了過來,俯下身去,伸手從玉扇郎君懷中掏摸出六七個白磁小瓶,形式大小,完全一樣。不由呆的一呆,搔著頭皮,抬頭道:「白老弟,這下可把我兄弟難倒了,這些小瓶,看來都是解藥,但迷藥一道,可得對症下藥,差之毫釐,就失之千里,不知道這位香香姑娘是中了他那一種迷藥?」

    白少輝道:「他瓶上有沒有字?」

    戴良道。「沒有,要有字就好辦了。」話聲未落,范殊站著的人,突然一個踉蹌,朝地上坐了下去。

    白少輝瞧的大急,慌忙一個箭步,掠到他身邊,問道:「殊弟,你怎麼了。」

    戴良道:「糟糕,范老弟定是方才聞到了這小子的迷藥,這怎麼辦?這小子的迷藥,看來果然厲害的很!」

    他手上雖然拿著六、七瓶解藥,可不敢亂來。

    范殊雙目微合,說道:「大哥,我不要緊,只是方才不小心,吸入了少許,大概有一盞熱茶時光,小弟就可把它逼出體外了。」

    白少輝道:「這樣就好,你快些運功吧!」

    范殊不再說話,就在地上盤膝坐定,調氣運功。

    戴良道:「白老弟,看來咱們只好把香香救出去了再說。」白少輝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說話之時,戴良又從玉扇郎君手腕上,摸出三個白銅圓筒,再一搜索,又從他貼身取出一個瑪瑙扁瓶,和一個玉翠葫蘆,不覺搖搖頭道:「這小子身上的東西,可真不少!」

    白少輝看的心中一動,暗道:「方纔那六、七個磁瓶,雖然全是解藥,但香香迷失神志,所需解藥,說不定是最後取出來的這兩個磁瓶,不然,玉扇郎君決不會藏在貼身之處了。」

    心念轉動,正待開口,只聽戴良說道:「白老弟,時間無多,你還不快些改扮,再遲就來不及了。」

    白少輝點點頭,就在地上坐下,掏懷取出易容藥丸,一手執鏡,迅快往臉上塗抹。

    一會工夫,便已化裝成玉扇郎君,白少輝收起易容藥丸,朝躺在地上的韓奎望了一眼,只見他左臂已斷,身上血跡狼藉,他這一件長衫,自然是無法再穿。

    但自己一身打扮,乃是神龍堂武士的裝束,若不換上長衫,就不像是個堂主,心下正感為難!

    飛鼠戴良道:「白老弟,他這件長衫渾身血污;不能再穿,你在這裡稍等,兄弟替你去弄一件來。」

    話聲一落,轉身匆匆朝外走去。

    只聽一個冷峻的聲音,說道:「不用去了!」

    戴良堪堪奔近門口,突覺一股如山暗勁,直撞過來,心中猛吃一驚,倉猝之間,慌忙雙掌當胸,朝前推出,腳下一滑,急急向旁閃開。但任你為人機警,及時閃避,依然被震的悶哼一聲,腳下踉蹌後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

    白少輝急忙舉目瞧去,只見一個黑衣獨臂老嫗,當門而立,面色獰厲,雙目炯炯,直向自己望來,冷哼道:「你倒裝的很像!「白少輝和他目光一對,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付道:

    「這老嫗內功修為極深,倒是不可輕敵!」

    黑衣老摳身法奇快,就在白少輝心念轉動之際,身形一動轉到玉扇郎君身前,左手一探,已然連拍了他三處大穴。

    玉扇郎君經她真氣注穴,不覺霍地睜開眼來。

    黑衣老嫗喝道:「快運功調息。」倏地回過來,臉上突然現出一片殺機,朝戴良冷冷喝道:「你總知道背叛本門,該當如何處置,還不給我退到邊上去?」

    敢情她還把戴良當作三眼神孫一方看待。

    話聲一落,轉臉朝白少輝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白少輝心中暗想:「殊弟運功尚未醒轉,自己不如拖延她一些時間才好。」一面隨口答道:「在下姚能。」

    黑衣老摳道:「你從那裡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一直就在分宮之中。」

    戴良聽他自稱姚能,已然猜到他的心意,立即接口道:「他是第一隊的衛士。」

    黑衣老嫗嘿然道:「很好,看來你已經潛伏的很久了,系受何人支使,假冒韓奎,意欲何為?」

    白少輝笑道:「沒有什麼?在下只是想過過堂主的癮而已。」戴良道:「他暗使毒藥,脅迫在下兩人。」

    黑衣老摳冷冷一哂,瞧也沒瞧戴良一眼,目注白少輝喝道:「韓奎這條手臂,可是你砍斷的麼?」

    白少輝道:「是又怎樣?」

    黑衣老嫗冷森的道:「你武功不錯啊!」

    白少輝道:「老婆婆過獎了。」

    黑衣老嫗道:「很好,你就在老太婆面前自絕了吧!」

    白少輝道;「在下要是不肯自絕呢?」

    黑衣老嫗道:「難道你還要等老太婆動手麼?」

    白少輝道:「在下若是自絕,那是死定了,但等老婆婆動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嫗嘿然冷笑道:「難道老太婆還會饒你不成?」

    戴良在旁笑道:「他是說你未必殺得死他。」

    黑衣老姬怒嘿一聲道:「你自絕而死,和老大婆出手,不過是片刻之差……」

    揚手一掌,劈了過來!她劈出的掌勢,既無破空掌風,亦無激盪潛力,似是輕描淡寫,隨手推來。

    白少輝面色凝重,橫移半步,擋在范殊身前,暗運內力,力蓄掌心,硬接對方的掌勢。

    「拍」的一聲,雙掌擊實,白少輝但覺對方這一股暗勁如山,勢道極其覺重,身上一震,不由自主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黑衣老摳看他出掌硬接,心中暗暗冷哼!在她想來,這一掌白少輝決難承受,縱不當場重傷倒地,也得被自己內力震傷內腑,後退上七、八步。那知一掌接實,白少輝僅僅後退一步,自己也居然被對方逼的向後退出。

    這一下,大出黑衣老嫗意料之外,不禁呆的一呆,雙目精光暴射,盯注在白少輝臉上,冷厲的道:「瞧不出你果然有點門道。」

    白少輝岸然卓立,微笑道:「在下方才說過,老婆婆若是出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嫗冷冷一哼,獨臂揮動,接連拍出三掌。這三掌一晃而至,快疾無匹!

    手掌距身尚有兩三尺之遠,白少輝已感右肩、左脅、胸臆三處,同時有一股暗勁湧到,心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這獨臂老嫗究是何等身份之人,竟有這等深厚功力!」

    口中朗笑一聲,塌肩滑步,身形斜退,左手豎在胸前劃起一道圓圈,使的是武當派「太極初動」。

    指風嘶然,一招之間,把對方攻出的三股暗勁,悉數摒諸門外,右手食中二指急出,直向黑衣老嫗迎面點去。

    黑衣老嫗似是想不到對方年齡不大,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左手指出,人卻後退了半步。兩人近身相搏,一合即分,雖然看不出什麼驚人威勢,但在行家眼中看來,卻是極為凶險的搏擊。生死之分,間不容髮,出手之速,變招之快,如同電閃雷奔!

    直看的飛鼠戴良暗暗驚凜,忖道:「這老婆子出手奇詭,要是換了我老戴,只怕一招也接不下來。」

    黑衣老嫗退後半步,嘿然道:「原來你是武當門下,快說,是誰派你臥底來的?」

    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師弟玉真子全被囚在天牢之中,也可以說浣花宮已經完全控制了武當派。

    如今突然發現這假扮神龍堂衛士的人,竟然會是武當門下前來臥底的,此事重大,她自然非問問清楚不可。

    白少輝岸然卓立,朗笑道:「武當派連掌門人都是你們委派的人,那裡還會有人前來臥底?」

    黑衣老嫗神色微變,目中寒光暴閃厲聲道:「你聽誰說的?」白少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武當派掌門人,被你們浣花宮瞞天過海,以假換真,江湖上已有不少人洞悉陰謀,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黑衣老嫗兩鬢白髮,突然無風飄動,獰笑道:「就憑這句話,你是死定了!」

    陡地晃身欺來,左臂揮動,一掌直劈而下。

    白少輝左掌護胸,右掌迎起,硬接對方一掌。但聽「砰」的一聲,兩股潛力,撞在一處,激起了一陣搖曳輕嘯,但這一掌硬拚,兩人衣袂被無形暗勁,吹得拂拂飄飛。卻誰也沒有後退。

    黑衣老嫗一掌出手,陡地腳踩「飄花步」,飄忽來去,繞著白少輝一掌快過一掌,劈擊而出。

    這一輪疾攻,當真風起八步,一片掌影,迅若雷奔,招招不離要害,只要被她掌指掃中,頓有殺身之厄!

    白少輝也自施展一身所學,雙手齊發,忽指忽掌,避敵還擊,身形不住的閃動。

    片刻工夫,兩人已然搏擊了二十餘合,依然不分勝負。

    飛鼠戴良站在一旁,愈看愈是焦急,要待出手相助,就是感到自己插不上手去。

    打到三十招左右,白少輝漸漸感到對方掌式愈打愈見奇詭,自己一身所學,除了師傅的十八式簫招,那就是義父薛神醫從各門各派學來的一鱗半爪,串綴而成。在全力施為之下,仍然無法破解對方綿密而來的掌勢。

    從自己出道江湖,也遇上過不少頂尖高手,但從無一人有黑衣老嫗這樣使自己窮於應付,左右支繼的。

    白少輝空自有著雙手,連對方僅僅一隻左手攻出來的掌勢,已是接應不暇。

    黑衣老嫗的攻勢,愈來愈見凌厲,白少輝已無還擊之力,雙掌愈來愈慢,對方每一招式,都在竭力思索之下,才能勉強化解。但他每一出手,卻是潛力潮湧,逼得黑衣老嫗不得不收回掌勢。

    黑衣老嫗自然不知道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心頭也愈打愈覺驚奇,暗暗付道:「小子武功雖雜,也並無出奇之處,那來這麼深厚的內力」」

    飛鼠戴良更是惶急,眼看黑衣老嫗攻勢凌厲,白少輝雙掌已滯,每一招都是在危機一發,似無挽救之下,才勉強化解開的。

    看的人比動手的人還要焦的,這片刻工夫,他已然急出了一身大汗。回頭望望范殊,只盼他早些把迷香逼出,但范殊卻一直雙目緊閉,坐著不動。

    尤其那玉扇郎君此刻也正在運功療傷,若是他先行醒轉,更是不可收拾,心中暗暗罵道,「這老虔婆不知是何來歷,竟有這般厲害?」

    就在此時,突聽廳外上空「嗤」「嗤」兩聲,兩道紫色火花,沖天而起!

    飛鼠戴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是巫山分宮的緊急信號,心頭更是惶急,暗暗叫了聲:

    「不好,敢情已經驚動分宮中人,一個老虔婆,已是應付不下,若是再有後援趕來,那是萬難脫身了!」心頭一急,忍不住喝道:「白老弟,怎不使用兵刃,還和她纏鬥則甚?」

    他這聲大喝。也正是時候。

    白少輝在黑衣老嫗單掌搶攻之下。正感左右支絀,情勢逼人,此刻除了施展師傅的簫招,實在無法再支撐下去。雙掌朝外猛甩,右手疾翻,迅快的從身邊抽出竹簫。

    黑衣老嫗聽到那兩聲信號,不禁臉色大變,攻勢同時一緩,一張鳩臉,更見獰厲,冷聲喝道:「好小子,你們原來想裡應外合,俞襲巫山分宮而來?」

    白少輝先是一楞,接著淡淡笑道:「在下並沒和人約好,也許那是你們的對頭尋來了。」

    黑衣老嫗瞧了白少輝竹簫一眼,冷笑道:「很好,進入巫山分宮的人,反正一個也逃不了,老太婆先收拾了你再說。」

    隨著話聲,突然從身邊抽出一柄長約兩尺五寸,闊如手掌的奇形短劍,喝道:「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就使出來吧!」

    白少輝看她左手使劍,突然間想起紫蔽壇主曾經告訴過自己:「還有一位鐵站婆,派在外面,負責考核本谷人員功過,你此番出去,遇上左手使劍的老婆子,要特別留意,不可開罪了她。」

    想到紫蔽壇主,心頭不自禁的升起一絲悵觸,怔怔出神,似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她自恃身份,豈肯乘人不備?厲聲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白少輝驀然驚覺,不由脫口道:「你是鐵姑婆!」

    黑衣老嫗目露詫異,盯注著白少輝,問道:「你怎會知道老太婆的?」

    白少輝道:「在下聽人說過。「鐵姑婆冷森的道:「聽人說過,就該知道厲害,鐵姑婆劍下從無活口,你小心了!」

    突然闊劍一振,刷的一聲,閃起三朵海碗大的劍花,直向白少輝飛來!

    白少輝疾快絕倫的斜退半步,橫裡移身,竹簫揚起,一記「畫龍點睛」,朝鐵姑婆脈門點去。

    鐵姑婆回劍一旋,劍花朵朵,籠罩了五尺方圓,白少輝身形游動,又是一記「神龍抖甲」,竹簫幻起一片蕭影,迎擊而出。

    兩人再度交手,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但見劍光電閃,簫影流動,兩條人影,盤旋交錯,全被一圈光影所綴繞,無法分辨敵我。

    這真是一場罕見的惡鬥,除了那交錯光影,只聽不時傳出金鐵交鳴之聲。

    鐵姑婆雖然只剩了一條左臂,但劍招精絕,揮手之間,劍光如電,愈打愈惡毒凌厲。惡鬥到三十招之後,白少輝的簫勢,又漸漸相形見繼,被她強勁劍勢,壓制下去。

    劍光簫影之中,響起鐵姑婆一陣賺臃怪笑,喝道:「原來你是黑煞游龍門下,嘿嘿,游龍十八招,也不過如此!」

    劍勢突然一緊,但聽強烈劍風,聲若裂帛,匹練橫飛,席捲而來,剎那之間,已把白少輝圈入一片寒光之中。

    白少輝出道江湖,可說從沒遇到過這等厲害的人物,但覺一陣寒風,直湧過來,自己左右前後,盡為對方劍光籠罩,心頭不覺大駭!

    突然間,靈光一閃,想起自己還有一記怪招,尚未使出!

    這一記怪招,還是自己在岳陽之時,重傷被擒,經一位人指點,當時一舉就擊退了青鸞壇主,此後屢試屢驗,可說神妙無比。

    但唯一為難的是這一記怪招,必須和敵人在互相搶攻,見招拆招之時,簫頭一昂,直點對方「章門」,才能克敵制勝。可是眼下自己已被鐵姑婆圈入一片劍影之中,只見劍光流轉,不見對方人影,又如何使法?但此刻形勢已急,那還有他考慮的時間?心下一橫,突然大喝一聲,振腕發簫,也不管對方人在那裡?簫頭一昂,朝前點去。

    那鐵姑婆劍勢如匹練綴繞,一舉把白少輝圈入劍下,眼看他除了不住招架,已無還手之力,正待驟下殺手!

    瞥見一點簫影,悄無聲息的從自己劍光中穿射而出,直向「玄機」穴點來,心頭止不住暗暗一凜:「這小子還有這一手!」

    心念一動,人已向旁移出,那知明明看到了對方簫影點來,就是避讓不開,身形才動,「噗」的一聲,正好擊在「章門」穴上!

    這一下倒像是她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口中悶哼一聲身形搖晃了一下,向後連退數步,敢情還傷的不輕!

    白少輝真沒想到自己糊里糊塗的使了一記怪招,居然會一擊奏功,不覺楞了一楞!

    就在此時,那正在盤膝運功的玉扇郎君突然長長噓了口氣,站起身來。

    也就在此時「嗖」「嗖」兩聲,兩道人影,疾如鷹隼,飛落階前,朝廳上衝入!

    只聽其中一人大聲喝道:「老妖婆,大勢已去,你還不束手就縛?」

    這兩人一使鐵杖,一使招扇,同時向鐵姑婆欺來。

    只見鐵姑婆凝立不動,她似是傷的極重,此刻正在運氣行功,根本未聽到兩人之言……

    要知「章門穴」在第十一脅骨之端,與背後「精促」家相對,為脅脅要穴,點擊較重,立可致命,尤以右穴為甚,位在肝臟之尖端也。白少輝這一簫,任她鐵姑婆功力深厚,也是承受不起。

    兩人來勢極快,一下行到鐵姑婆面前,兩件兵刃,同時出手,朝她攻到!

    這一下來得突然,誰都沒有看清楚。

    這時但見人影一閃,玉扇郎君疾快絕倫的閃到鐵姑婆的身前,玉扇倏張,硬擋一記。但聽「噹」「噹」兩聲人玉扇郎君終究傷勢初癒,被震得向後連退了三步。

    鐵姑婆突然雙目一睜,冷冷喝道:「唐鎮乾,你反了!」

    唐鎮乾,那不是神機堂主麼?」

    白少輝在這一瞬之間,也已看清了兩人面貌,那使杖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者者,身穿古銅綢衫,面如重棗,敢情就是神機堂主唐鎮乾。

    另一個使捂扇的,臉型瘦削,身穿青衫,赫然正是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韓奎!只是玉扇郎君已被范殊砍斷左臂,這來人卻是兩手完好,但神情形態,竟然無不維妙維肖!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忖道:「這倒好,自己正要改扮玉扇郎君,如今又冒出一個玉扇郎君來了。」

    玉扇郎君納下一口真氣,說道:「乾娘,這兩人都是假的。」

    白少輝聽他稱鐵姑婆「乾娘」,心中不禁暗「哦」一聲:原來鐵姑婆就是巫山分宮的總監?」

    那另一個玉扇郎君哈哈一笑,手中招扇朝玉扇郎君一指,喝道:「你是什麼人?四肢不全,也敢冒充起本座來了!」

    白少輝不知這兩人真正來歷,但覺情勢複雜,不願插手其間,只是手持竹簫,岸立不動。

    這下連多年老江湖的飛鼠戴良,也深感詫異,一雙鼠目骨碌碌的轉動,兀自難辨敵友。

    范殊卻在此時一躍而起,眼珠轉動,瞧到眼前情形,心中大奇,忍不住拉著白少輝的手,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只聽唐鎮乾沉喝道:「老妖婆,巫山分宮已土崩瓦解,憑你一個人還支撐得住麼?」

    鐵姑婆敢情也發覺情形不對!試想這許多人闖入分宮,但除了方才兩支緊急訊號,四外竟會聽不到一點聲音,平靜得和沒有發生事故一般,這就顯得分宮已經發生了極大變故!

    她冷歷目光,朝廳中諸人一掃,鐵青著臉,冷喝道:「奎兒,隨我出去。」

    身形一動,左手橫劍,疾然朝廳外闖去。

    玉扇郎君眼看乾娘朝外闖去,也立即跟蹤縱起,飛射而出。

    唐鎮乾望著兩人嘿然冷笑一聲,朝另一個玉扇郎君道:「韓兄,咱們也該去了。」

    另一個玉扇郎君尖笑道:「唐兄說的極是。」

    兩人隨著話聲,舉步朝廳外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玉扇郎君既是假扮的人,那麼神機堂主唐鎮乾,自然也是西貝貨了!」

    只見那玉扇郎君走到階前,忽然轉過身來,喝道:「戴良,查貴,還不快到前廳,迎接軍師去?」

    白少輝微微一笑,心想:「原來他們是南北幫的人!」

    戴良聽的大喜過望,蹦的跳了起來,笑道:「軍師果然來了,白老弟,范老弟咱們快到前廳去吧,只要軍師來了,香香姑娘也得救了。」

    白少輝心中暗道:「南北幫的這位軍師,在他們心目中,好像無所不能,無所不曉一般!」一面問道,「戴兄,這兩人你認識麼?」

    戴良道:「兄弟和查貴兩人,派在軍師手下當差,敝幫不少護法,兄弟都未見過。」

    范殊道:「咱們和查兄約好了二更時分,在天囚堂會合,現在也差不多了。」

    戴良笑道:「目前咱們行跡已露,情況有了轉變,敝幫軍師既然趕來,兩位老弟不如先去見了軍師再說。」

    白少輝覺得他說的也是有理,這就點點頭道:「戴兄說的極是,鐵姑婆和玉扇郎君這一走,形勢已然有變,咱們此刻縱然趕專天囚堂,和查兄會合,屍怕也將遭遇到攔擊,引起一場激烈惡戰,倒不如先去前廳,見過你們軍師,再作道理。」

    戴良喜道:「咱們見了軍師,他一定會有妥善指示。」

    白少輝道:「殊弟,還是你去抱著香香,咱們這就走吧!」

    范殊依言雙手抄起香香嬌軀,戴良含笑道:「若是遇上強敵,范老弟就把香香姑娘交與兄弟好了。」

    三人步出小廳,一路疾行,朝前面大廳奔去。奔行之間,白少輝發覺四周情形,竟然出乎意外的平靜!

    照說巫山分宮強敵壓境,此刻該有兩種情況:一、是不論遠近,總該有人廝殺,縱或距離較遠,也可以聽到兵刃擊撞,和喊殺之聲。二,是在巫山分宮各處院落要道上,既已發出緊急信號,必然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但這一路行來,情形恰巧相反,不但絲毫聽不到廝殺之聲,連各處應有崗位上的人,竟然也一個不見,好像偌大一座巫山分宮,所有的人,全已撤走,剩了一座空宅,自己三人,簡直如人無人之境!

    白少輝越想越覺奇怪,暗暗提高了幾分戒心。

    只聽范殊口中咦了一聲,道:「大哥,這一帶該有第一隊的弟兄值崗,他們人呢?」

    飛鼠戴良道:「只怕事情有了變化,咱們快走。」

    走完丙道,由一道邊門,折入前廳長廊,三人頓覺眼前一亮!

    但見大天井上,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天,手捧鋼刀的武士們,列隊而立,秩序井然,但卻肅靜得鴉雀無聲!

    白少輝目光一轉,不禁呆的一呆,暗道:「原來他們全在這裡了!」

    「大廳前面,一共排立著四支隊伍,站在天井左首的隊伍,一式身穿青色勁裝,正是神能堂下第一、第二兩隊弟兄,分作兩行,前面領頭的一人,赫然是第一隊的衛士徐榮。

    中間左首,是兩行一式灰色勁裝的武士,領頭的是天囚堂胡管事,這支隊伍,不用說是天囚堂的人。

    中間右首,也有兩行人,人數約有四十來名,身上穿著囚衣,但此刻每一個人已把寬大囚衣,緊緊捲起,手上也各自操著明晃晃的鋼刀。

    他們非別,正是囚禁在天牢中的囚犯,也有一個領頭之人率領。

    最右邊兩行,一式黑衣,正是神機堂的武士,前面領頭的是那個面目冷森的甘管事。

    這一情形,直把白少輝看的大惑不解,心想:「天囚堂和神機堂的武士全體在廳前集合,還可以說是奉命行事,但天牢中的囚犯,怎會也全放出來了?難道要他們一致對付強敵,將功贖罪?」

    范殊也已看出不對,腳下一停,輕輕拉了一下白少輝衣袖,低聲道:「大哥,這情形有些不對!」

    戴良道:「是禍不是福,咱們到了廳上再說,范老弟,你把香香姑娘交給我吧!」

    范殊把香香交到戴良手上,一手掣出長劍,仍由白少輝領先,大步朝廊上走去。

    戴良跟在兩人身後,心中也不禁暗暗打鼓,付道:「不知軍師到了沒有?自己三人,這回只怕落在人家重圍之中了!

    心念轉動之間,已然到了廳前,三人目光抬處,不覺又是一怔!

    巫山分宮這座寬大的大廳上,情形更是複雜!

    看吧!左上首站著一人、那是黑衣獨臂老嫗——鐵姑婆,她身邊站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臉垂面紗的女郎。

    再下來一個是黃衫蒼須的老人,正是凶名滿天下的劍煞逢老邪,此刻手持四尺闊劍,雙目炯炯,臉上似笑非笑,貌相凶獰。一個是長髮披肩,身穿寬大黑衣,雙目藍光森森的頭陀,正是黑風怪申頭陀。

    另一個頭戴闊邊涼帽,身穿藍布短襖,腰束草繩的乾瘦老頭,不知是誰?但從他身後,蹲著兩頭兇猛巨英看來,大概是哮天叟石中龍了!

    這三人下首,另有六個身穿寬大囚衣的人!

    赫然是被囚禁在元字牢中的少林方丈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武當掌門玉虛子、玉真子、衡山南嶽觀主南靈道長,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

    這六人也各自手持刀劍,只是他們面貌已變,無人認識。

    再下來,就是身穿紅袍的天囚堂主(當然是地行孫查貴了)、和身穿藍袍手持鋼杖的神機堂主唐鎮乾、臉型瘦削,手搖招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韓奎。

    這一些人站在一起,已經夠人驚奇,但奇怪的大廳右首,也站著一個黑衣獨臂老嫗——

    鐵姑婆,只是她面容獰厲,一雙凶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在她下首,也有一個面型瘦削,手持玉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只是他滿身血污,一條左臂,已被人齊肩砍落。

    兩人後面站著八名青衣使女,一個個花容失色,惶惶無主,下首還有十幾名身穿金色勁裝的漢子,敢情是侍衛之類。

    這倒好,鐵姑婆,玉扇郎君,全鬧了雙包!

    不,白少輝面上,也化裝成玉扇郎君韓奎模樣,這該說玉扇郎君已經鬧了三包案。

    白少輝目光一轉,心中已有幾分明白,敢情方才鐵姑婆在和自己動手之際,南北幫有人假冒她,進入宮去,一舉擒住了分宮主!再朝黃衣女椰仔細打量了一眼,認出巫山分宮主,原來就是浣花公主!

    飛鼠戴良這一下,瞧的心頭塌實,大喜過望,急急說道。

    「白老弟,左首是敝幫的人了!」

    其實不用他說,啟少輝也早已知道了,只有范殊心頭暗暗納罕,低著頭問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你莫要多問,跟我進去就是了。」說完,逕自朝大廳左邊行去。

    廳上眾人,只朝三人望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白少輝也泰然的在大廳左首站了下來,和范殊並肩而立,心中暗道:「看來南北幫這位軍師,果然有些計謀,不動聲色,就一舉擒住了浣花公主。」

    但仔細想來,若不是自己絆住了鐵姑婆,那假冒鐵姑婆的人,也無法得逞。

    再說若不是自己一簫重創鐵姑婆,范殊斬下玉扇郎君一條左臂,南北幫從有逢老邪、申頭陀趕來,最多也只能打個平手。

    尤其就此刻廳上雙方實力而論,若不是自己三人,冒險進入天囚堂,殺了路兆堂,由查貴假冒堂主,放出元字牢中的少林、武當等四派掌門六位高手,南北幫並不見得就占壓倒優勢。

    除非是南北幫軍師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已算準了自己等人的行動,否則那有這等便宜?只聽站在右首的鐵姑婆冷厲的道:「你們軍師,究竟要什麼時候才來?」

    站在左首的鐵姑婆也冷冷回道:「你急什麼,等一會有什麼要緊?」

    白少輝聽她口氣,心中暗道:「假冒鐵姑婆的原來是她!」

    右首鐵姑婆怒哼一聲道:「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到我老太婆手裡!」

    她專用單略帶嘶啞,顯然傷勢並未復原!

    左首鐵姑婆格的笑道:「你今晚能不能活著回去,還說不定呢,這種狠話,我可聽的多了。」

    范殊低專用道:「大哥,她是……」

    白少輝點點頭,又搖搖頭,叫他不要說話。

    右首鐵姑婆厲聲道:「你敢不敢和我放手一搏,見見真章?」

    左首鐵姑婆冷笑道:「不用性急,你命長的話,咱們述怕碰不上麼?」

    逢老邪嘿然道:「老虔婆,你一共會得幾手劍法?也敢這般猖狂?」

    右首鐵姑婆滿臉煞氣,喝厲道:「逢老邪,如憑真實功夫,你莫想在我劍下走得出百招!」

    逢老邪闊劍一擺,大聲道:「咱們這就試試!」

    哮天更石中龍伸手一攔,乾笑道:「逢兄且慢,這老妖婆四肢不全,縱能使劍,也有限的很,逢兄和她動手,豈不有失身份?」

    右首鐵姑婆聽的簡直氣炸了心肺,但因分宮主落在人家手裡,投鼠忌器,不敢妄動,一頭花白頭髮,直是飄飛不止!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軋軋輕響,傳入廳中,只見一輛敞逢孔明車,緩緩由大門外推了進來,孔明車左右,各有一名道童,護車而行。

    車上端坐著一個倫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足登逍遙履的道人,只見他生得面如古月,黑鬚飄胸,坐在車上,臉帶微笑,不住的搖著羽扇。

    飛鼠戴良立即低聲朝白少輝、范殊兩人說道:「軍師到了!」

    白少輝瞧的暗暗好笑:『此人自稱賽諸葛,這付打扮,當真和戲台上的諸葛亮一般無二,真要是一位奇才異能之士,那有這般俗氣?』思忖之間,那輛孔明車已經到了階下!

    賽諸葛緩步跨下車來,由兩名道童在前引路,羽扇輕搖,大模大樣的拾級而上,跨入大廳。

    這時大廳上肅靜的墜針可聞,那賽諸葛目光一轉,首先朝少林大智大師等六人拱拱手道:「兄弟奉敞幫幫主之命,迎近諸位法駕而來。」

    大智大師等人連忙舉手還禮,但只說了一句:「不敢。」

    那是因為他們縱然被釋,究是一派掌門身份,目前連這些人究竟是何來,都一無所知,自然不願多事。

    賽諸葛微微一笑,目光忽然落到白少輝、范殊兩人身上,拱手笑道:「今晚敝幫一舉克敵,全仗兩位老弟之功。」

    白少輝心中暗暗一驚,忖道:「他果然全已知道了!」

    一面也拱手還禮道:「軍師好說,在下兄弟愧不敢當。」

    賽諸葛話聲一落,人已緩步朝上行去,口中朗朗一笑,道:「四位護法辛苦了。」

    只聽逢老邪等人一齊躬身道:「軍師過獎了。」

    站在右首的鐵姑婆,眼看賽諸葛緩步行來,似是毫無戒備,心中暗自盤算:「自己若能冷不防一舉制住此人,立可扭轉局勢!」

    心念一動,功凝全身,正待朝賽諸葛撲去!

    賽諸葛也卻在此時,回過頭來,朝鐵姑婆微笑道:「貴分宮主尚在山人手中,你似乎不宜有所舉動!」

    口氣和緩,卻有一種懾人威儀!

    鐵姑婆目光一動,瞥見賽諸葛身邊兩個道童,手中各自握著一管黝黑鐵筒,指向自己,臉上神色不禁為之一變。

    只聽左首鐵姑婆冷冷說道:「老虔婆,只要你動一動,可莫怪我先殺了你們分宮主。」

    說著,一個指頭,輕輕朝浣花公主背上一戳。

    只聽浣花公主低沉的呻吟了一聲,她穴道受制,口不能言,這聲呻吟,顯見她已是經受不起。

    右首鐵姑婆灰目凶光暴射,厲喝道:「你不許侮辱她!」

    左首鐵姑婆道:「我只是警告你,不得妄動。」

    這幾句話的工夫,賽諸葛已然緩步走到上首,在中間站定,兩名道童隨即分立左右,這情形倒確有軍師升帳的氣概!

    只見他臉含微笑,朝右首鐵姑婆拱了拱手,說道:「這裡的情形,總監大概看清楚了?」

    右道鐵姑婆說道:「和浣花宮為敵,後果如何,你大概也很清楚的了」」

    兩人針鋒相對,語氣間,各有威脅對方之意。

    賽諸葛仰天朗笑,聲若鳳鳴,徐徐說道:「浣花夫人包藏禍心,肆虐江湖,敝幫清楚的很。」

    右首鐵姑婆厲喝道:「你們劫持分宮主,要待如何?」

    賽諸葛道:「貴分宮主雖被山人擒住,但並無加害之心。」

    右首鐵姑婆道:「我問你要待如何?」

    賽諸葛道:「南北幫的興起,志在解天下武林之危,要對付的只是包藏禍心的浣花夫人一人,區區一名分宮主,無足輕重,殺之還不如放之。」

    右首鐵姑婆道:「你有條件?」

    「沒有。」賽諸葛臉上笑容忽然失去,嚴肅的道:「我只要你傳一句話,告訴浣花夫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到這裡,羽扇朝左首鐵姑婆一指,說道:「放了她吧。」

    左首鐵姑婆答應一聲,出手如電,連拍了黃衣女郎七八處穴道。

    浣花公主穴道乍解,櫻嚀一聲,委頓於地。

    右首鐵姑婆慌忙搶了出去,伸手把她扶起,低聲道:「公主受了傷?」

    浣花公主嬌俯的道:「鐵姑婆,我四肢綿軟,一點氣力包使不出來。」

    賽諸葛羽扇輕搖說道:「多留無益,你們可以去了。」

    右首鐵姑婆惡狠狠的瞪了賽諸葛一眼,厲聲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百花谷的厲害。」接著低喝一聲:「咱們走。」

    當先仗劍開路,玉扇郎君韓奎相機躍起,緊隨鐵姑婆身後走出。

    八名使女簇擁著浣花公主而行,十幾名黃衣武士又隨在八名使女之後,像一陣風似的衝出巫山分宮大門,在黑暗中消失。

    這真應了兵敗如山倒,巫山分宮,分宮主一走,自然也瓦解了。

    賽諸葛目光一抬,羽扇朝廳外一指,徐徐說道:「巫山分宮各位弟兄,如有不願投效本幫的,每人發給紋銀二百兩,聽任離去。」

    那假扮玉扇郎君的走到廳前,大聲喝道:「你們聽到了,軍師吩咐爾等如有不願投效本幫的,每人發給紋銀二百兩,聽任離去。

    只聽大天井上同聲答道:「我們願意投效南北幫,聽候差遣。」

    白少輝心中暗道:「賽諸葛不費一兵,不發一箭,就把巫山分宮的實力,收為己用,看來果然有些能耐。」

    賽諸葛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他們暫時仍由齊、戚兩位護法率領,速離開此地,這裡有束貼一封,兩位可依柬行事。」

    說完,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束。

    那假扮玉扇郎君和假扮唐鎮乾的兩人,躬身領命,接過密柬,立時步出大廳,率領四支隊伍,迅速朝外退去。

    就在此時,只見徐榮匆匆奔人,朝戴良跪了下去,道:「孫領隊,小的現在已是南北幫的人了,你老就賜顆解藥吧!」

    戴良沒想到此人此時此地,朝自己來討解藥,不由尷尬的笑道:「快起來,我給你服的只是金創藥,並不是毒藥,你快去吧。」

    徐榮遲疑的道:「你老此話當真?」

    戴良道:「你投效本幫,大家已是自己人了,我那會騙你?」

    徐榮道:「多謝領隊。」

    爬起身子,急匆匆朝外趕去。這時左道鐵姑婆伸手揭下面具,撕去白髮,現出一張妖冶動人的面目,原來她正是九毒娘子所喬裝。

    賽諸葛回頭朝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含笑道:「他們大隊人馬,撤離此地,山人雖已交待齊、戚兩位護法,依柬行事,但終是人數較多,未必瞞得過百花谷耳目。因此山人之意,想請逢、申兩位護法,暗中護送,山人也有柬貼一封,註明開拆時地,二位也得立即動身才好。」

    說完,果然又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隨手朝逢老邪遞去。

    逢老邪接過密柬,拱拱手道:「軍師放心,這點事,兄弟和申老怪理會得。」

    申頭陀接口道:「不錯,就算她浣花夫人親自趕來,咱們也足可擋她回去。」

    賽諸葛拱手道:「如此有勞兩位護法。」

    逢老邪、申頭陀走後,賽諸葛又從袖中取出兩封柬貼,抬目道:「戴良,查貴前來聽令。」

    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趕忙抹去臉上易容藥物,答應一聲,躬身道:「屬下在此。」

    賽諸葛道:「山人有柬貼兩封,你們立即分頭上路,依柬行事,不得有誤。」

    戴良、查貴各自接過柬貼,塞入懷中,同聲道:「屬下遵命。」退下身來,戴良摸出從玉扇郎君身上取來的幾瓶解藥,遞到白少輝手中,低聲道:「軍師對兩位老弟,似極器重,玉扇郎君的解藥,以軍師之能,一看即可分曉,白老弟不妨向他求教。」

    說完,略一抱拳,和查貴兩人,匆匆朝外走出。

    賽諸葛似是舒了口氣,轉身朝九毒娘子、哮天叟石中龍兩人說道:「山人事情已了;此間之事,就偏勞兩位護法了。」

    哮天臾躬身道:「軍師吩咐,兄弟遵命。」

    白少輝心中暗想:「看來這賽諸葛確非尋常之人,就憑劍煞逢老邪、黑風怪申頭陀,和哮天臾石中龍等人,無一不是當代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但對他似極恭敬。」

    心中想著,只聽九毒娘子問道:「那唐鎮乾此刻猶在林中,不知該當如何?」

    賽諸葛手擋黑鬚,微笑道:「唐鎮乾乃是唐門當家,一身暗器,不下數十種之多,無一不是奇毒之物,不宜和他力敵。山人略施小計,在那樹林中,佈置了數十個草人,不到天亮,諒他也無法脫困,等到天亮,他那一身暗器,也該使得差不多了,此事自有石護法去辦。」

    白少輝心中暗道:「區區一片樹林,如何困得住唐鎮乾那等高手,敢情賽諸葛還精於奇門之術,看他派兵遣將,指揮若定,倒真是不愧賽諸葛雅號。」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諸葛亮草船借箭,軍師利用草人,誘使唐鎮乾用完他身上幾十種暗器,那是草人借暗器了。」

    賽諸葛微微一笑,朝大智大師、玉虛子等六人拱手一揖,說道:「有勞諸位道兄久候,山人已準備好舟船,此刻就請上船了。」

    形意門掌門邵元沖道:「兄台要老朽等人何往?」

    賽諸葛微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諸位道兄到了船上,自會知道。」

    邵元沖眼望著少林大智大師、武當玉虛子、衡山南嶽觀主三人,說道:「三位道兄意下如何?」

    南嶽觀主道:「這位道兄既然如此說了,也許有什麼見教,兄弟之意,還是到了船上再說。」

    玉虛子點頭道:「南兄說的極是。」

    原來查貴假扮天囚堂主,給他們每人服下「無憂散」解藥,但並沒有當面說穿他們身份,這幾位掌門人,眼看自己等人容貌已變,自然更不願輕易洩露出身份來歷了。

    賽諸葛接著又朝白少輝、范殊兩人含笑點頭道:「兩位老弟,此間諸事已了,也請移玉船上一談,山人說不定還有仰仗之處。」

    白少輝連忙還禮,道:「軍師好說。」

    范殊想起小白還留在陸長生的房中,不由說道:「大哥,咱們還沒把小白帶來,現在該還給石老丈了。」

    九毒娘子眼睛一亮,格的笑道:「我早該想到你們兩人,就是我兄弟了!」

    白少輝、范殊同時朝她抱了抱拳,白少輝道:「大姐方纔正在有事,在下兄弟不敢打擾。」

    九毒娘子笑吟吟的道:「你們把香香救出來了。」

    范殊道:「多虧大姐向石老丈借來小白,不然,真還找不到這裡來呢!」說到這裡,回頭道:「大哥,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把小白帶來。」

    哮天皇石中龍連忙搖手道:「少俠不用去了,小白早已不在此地了。」

    范殊聰的一征,道:「可是走失了,在下明明把拴在房中。」

    哮天更笑道:「少俠放心,小白是奉老朽之命,有事去了」

    說話之時,只聽賽諸葛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山人替諸位道兄引路」

    一面引著幾位掌門人,緩步朝廳外走去。

    九毒娘子忙道:「兩位兄弟,你們快去吧,老姐姐還有事呢。」

    白少輝、范殊拱手作別,由范殊抱起香香,隨著眾人步出大賽諸葛為了對幾位掌門人表示崇敬,捨棄孔明車不坐,陪同大家步行下山。

    白少輝突然想起大廳上始終不見義父薛神醫露面,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一念及此,不由的趕上一步,正待向賽諸葛問問義父下落。

    賽諸葛回頭來,沒待白少輝開口,就微笑道:「老弟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白少輝心頭一怔,暗道:「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自己要問什麼?」

    但繼而一想,不禁覺得好笑,自己在行走之間,忽然趕上一步,像他這樣老江湖,自然看的出自己有話要問。

    他和自己說的話,語氣含糊,好像隱藏玄機,聽來令人莫測高深,其實可以說對任何一人,任何一事都用得上。想到這時,不覺問道:「軍師知道在下要問什麼?」

    賽諸葛神秘一笑,道:「老弟雖沒開口,但你眼睛已經告訴山人了。」

    白少輝暗暗哦了一聲:「真是滿口江湖術士口吻。」

    只聽賽諸葛緊接著低聲道:「老弟要問的,大概是和你有關之人,這一點,老弟但請放心就是了。」

    白少輝不由又是一征,暗道:「他這話明明是指義父而言,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來歷?

    這不可能……」

    范殊悄悄拉了一下白少輝的衣袖,問道:「大哥,他和你說什麼?」

    白少輝道:「沒有什麼,他只是叫我不要多問」

    話聲未落,忽然間,身後起了一片火光!

    范殊輕咦道:「大哥巫山分宮起火了!」

    白少輝回頭望去,但見巫山上火光燭天,正是巫山分宮,不用說,那是九毒娘子和哮天臾縱的火了!

    一行人到了山腳,果見江邊靜悄悄的泊著兩艘大船,船上不見一絲燈火。

    兩名道童當先下船去,推開艙門。

    賽諸葛抬手道:「諸位道兄,請上船了。」

    大智大師等人也不客氣,魚貫登船,賽諸葛把大家讓入中艙,一名道童早已在艙中燃起一支蠟燭。

    賽諸葛擺手道:「吩咐開船」

    那道童應了聲是,返身退出,隨的拉上艙門。

    白少輝目光一轉,發現艙中四周都遮著黑布,心下暗忖:「賽諸葛行事果然細密,這麼一來,艙中雖有燈火,也不慮外洩了!」

    大家落坐之後,但覺船身一陣晃動,接著水聲嘩嘩,已然沿著山腳,緩緩駛去。

    賽諸葛抬目望了香香一眼,朝白少輝、范殊兩人含笑說道:「這位姑娘身中迷香,要到五更雞鳴,才能醒轉,范老弟不如先抱她送到後艙去,讓她休息吧!」

    范殊道:「她在未中迷香之前,已被迷失本性,在下兄弟雖在那韓奎身上,搜得幾瓶解藥,只是不知用法,正想請教軍師。」

    賽諸葛點頭道,「此事山人已聽查貴報告過了,玉扇郎君擅用迷藥,解藥既已到手,那就容易,只是眼下山人先得和諸位道兄討論一件極為重要之事,解救這位姑娘,也不急在一時,不妨讓她休息一會再說。」

    白少輝聽出他言中之意,似是討論之事,十分機密,不願香香知道,這就點頭道:「軍師說的極是,殊弟,你先把香香抱到後艙去吧。」

    范殊抱起香香,推開後艙艙門,把香香放到鋪上,回到中艙。

    只見賽諸葛起身朝大智大師等六人拱手道:「山人已命他們替諸位準備好了衣服,四位掌門人,兩位道兄,請到前艙換過衣衫。」

    形意門掌門人人邵元沖道:「貴幫盛意,至為感激,只是兄台這掌門人三字,不知何所指而言?」

    賽諸葛似是早已料到他們不肯承認,微微一笑道「道兄難道不是形意門的邵掌門人麼?」

    邵元沖冷聲道:「只怕兄台看錯人了。」

    武當玉虛子道:「不錯,兄台把我等看作了掌門人,寧非笑話?」

    賽諸葛呵呵笑道:「武林大劫將成,有賴六大門派團結合作,共挽狂瀾,諸位道兄奈何尚隱諱身份,不肯掬誠相見?」

    南嶽觀主道:「我等真如兄台所說,身為一派掌門,被浣花宮囚禁在天牢之中,江湖上豈不早已鬧得天翻地覆了。」

    這些掌門人困從未聽說過「南北幫」之名,不知是正是邪,是以不肯洩露自己身份。

    賽諸葛輕搖羽扇,緩緩說道:「只因浣花宮早已有人假冒了諸位道兄,坐鎮各大門派,江湖上又有誰能知其中陰謀?」

    玉真子道:「那麼兄台又如何知道的呢?」

    賽諸葛笑了笑道:「敝幫幫主、副幫主早已洞悉陰謀,幾次和兄弟研商,要拯救武林同道這場危難,只能釜底抽薪,先救諸位道兄出困。此地原是浣花宮對外的總香堂,兄弟忖度,諸位道兄可能就被囚禁於此。但因他們總香堂實力雄厚,高手如雲,敝幫除了和他們硬拚,那是兩敗俱傷之局,實在無法下手救人。」

    白少輝心中暗道:「原來這裡是浣花宮的總香堂,啊,不對,所謂總香堂,乃是浣花宮對外的稱謂,其實就是青鸞堂,由大公主凌雲鳳主持,但巫山分宮的分宮主,卻是浣花夫人門下最小弟子浣花公主。」

    只聽賽諸葛續道:「最近他們把總香堂改為巫山分宮,大部高手,均已調走,勢力較前大為減弱,正是最好的機會……」說到這裡,羽扇朝白少輝、范殊一指,說明:「兄弟當日原是推測,諸位可能被禁在此,但真正發現諸位道兄的,卻是這兩位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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