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縷甲-秋水寒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這天午牌時光,聞天聲、徐少華、賈總管、丁藥師祖孫、賈老二、胡老四、余老六、王天榮、壬貴,十騎剛趕到析城山下。

    胡老四不禁一呆,說道:「總管,咱們是到析城山來的嗎?」

    賈老二騎在馬上,得意的道:「析城山不能來嗎?」

    胡老四道:「這個……」

    賈老二道:「咱們不但要到析城山,還要上月華峰去,你不用多問,只管帶路。」

    胡老四聽得臉色大變,怵然道:「總管,月華峰是白骨門的禁地。」

    「我知道。」賈老二道:「小老兒江湖跑了幾十年,還會不知道嗎?嘻嘻,老實告訴你,咱們就是來向白骨門索還秋水寒的。」

    「我的天!」余老六臉有怖色,說道:「總管,你老一定知道,白骨門三百弟子,個個劍術精湛,不可輕敵,當今各大門派……」

    賈老二沒等他說完,就嘻嘻一笑道:「你們兩個把咱們領到月華峰去,就是大功一件。」

    胡老四正待開口,突聽有人在耳邊細聲說道:「你們不是認識路嗎?只要乖乖的,自然有你們好處!」

    這是賈老二的聲音!

    胡老四心頭不由咚的一跳!

    就在此時,只見兩個年輕樵子,肩負一捆山薪迎面而過,朝西首一條小徑行去。

    賈老二馬鞭一指,叫道:「胡老四,你還不走在前面領路?」

    胡老四苦著臉道:「總管,屬下真的不知道月華峰在哪裡……」

    賈老二馬鞭一揮,說道:「前面不是有兩個人替咱們引路嗎,你只要跟他們走就好了。」

    史琬道:「他們就是白骨門的人嗎?」

    賈老二聳聳肩道:「那倒不是,不過據小老兒所知,月華峰在西,這兩個樵子正好往西行去,豈不是正好給咱們領路,連問都不用問了。」

    幾句話的工夫,前面兩個樵子已轉過山腳,就看不到了。

    賈老二道:「你們還不快追上去,找不到人,小老兒就唯你們兩個是問。」

    胡老四、余老六不敢怠慢,慌忙一領韁繩,縱馬迫了上去。一行人就緊跟著胡、余兩人馬後趕去。

    等轉過山腳,但見叢林如列,荒草及膝,哪裡還有兩個樵子的影子?

    賈老二叫道:「喂,胡老四,你們怎麼攪的,還不快些追上去?」

    胡老四、余老六無可奈何,只得繼續策馬前行。

    這樣走了一頓飯的工夫,前面已有一,座插天峻峰,排雲矗立。估計至少還有二三十里光景,才能抵達嶺下。

    但就在大家策馬奔行之間,突見林問閃出七八個樵子,獵夫打扮的青年,其中兩個正是方才山前遇見的樵子。

    各人手中持著刀斧弓矛,攔在前面路口,喊道:「諸位請停步。」

    胡老四一馬當前,首先衝到這八人面前,在馬上拱拱手道:「你們八位攔住咱們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八人中領頭的一個獵夫裝束,身穿皮衣的青年,他冷冷的喝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知道嗎?」

    胡老四忙道:「在下不知道。」

    皮衣青年哼道:「你們不知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胡老四問道:「請問小哥,不知這是什麼地方?」

    皮衣青年人冷冷的道:「住馬坡,不論何人,到了此地,就得站住,不得再前進了。」

    賈老二一提馬韁,走上兩步,哈了一聲道:「諸位小哥,你們知道咱們是什麼人嗎?」

    皮衣青年道:「咱們用不著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只要在這裡回頭就行。」

    「那怎麼行?」賈老二聳聳肩道:「咱們要去月華峰,離這裡還遠著哩!」

    皮衣青年神色微動,間道:「你們到月華峰去作甚?」

    「嘻嘻!」賈老二聳肩裂嘴,笑了笑道:「你們用不著知道咱們到月華峰去作甚,你們只要讓開就行。」

    這一口氣,完全和皮衣青年方才說的一樣。

    皮衣青年勃然變色道:「你們這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史琬一領韁繩越過賈老二,一下衝到皮衣青年前面,喝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敢如此對咱們說話?」

    揮手一鞭朝皮衣青年迎面抽去。

    那皮衣青年一身武功也極為了得,急忙一扭身向左閃出。

    但他怎知史琬出手比他還快,「啪」的一聲,馬鞭一下抽在他右肩之上,把他肩頭皮衣抽破了一條裂縫。

    皮衣青年一驚,厲聲道:「好小子,你……」

    話聲還未出口,背上又是「啪」的一聲,被馬鞭抽中。

    皮衣青年又怒又急,唰的從身上取下一支三稜槍,厲喝道:「小子……」

    他只說了兩個字,膝蓋上又被鞭子抽中,痛得他「哇」的一聲叫了出來,雙手迅快接起槍桿,抖手之間,挑起斗大一個槍花,朝史琬胸前推來。

    史琬怒喝一聲:「該死的東西!」

    手中長鞭一緊,唰唰唰唰,登時鞭影如雨,朝對方四面八方飄灑過去。

    這一陣長鞭揮舞得迅如掣電,疾若雷霆,她騎在馬上,只須隨時帶轉馬頭,任你躲閃得再快,也躲閃不開。

    手法變化奇詭,鞭勢綿密凌厲,看得賈老二忍不住拍起手來!

    皮衣青年一身武功,原也不弱,碰上史琬,真是棋高一著,縛手縛腳,任你槍法如何純熟,招式善於運用,對史琬的長鞭,竟然一點也用不上。

    自己槍招,只要一出手,就立被破解無遺,但自己對他的鞭法,卻茫無頭緒,就是想招架也架不住。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自然大吃其虧,鞭影掠過,不是衣破,就是肉爛,不過盞茶工夫,已是狼狽不堪!

    皮衣青年急怒交迸,口中一聲大喝,奮身躍起,長槍連展,劃起車輪般一團銀光,凌空朝史琬當頭撲罩下來。

    史琬口噙冷笑,抬目注視,直等皮衣青年快到頭頂三尺光景,才右腕一振,馬鞭朝上圈起,一下纏住對方右腿踝。

    再往外一抖,把皮衣青年連槍帶人呼的一聲,直摔出一丈開外。

    皮衣青年也極為了得,一下落到地上,一言不發,右臂揚處,把一支長槍當作標槍般朝史琬當胸激射過來。

    史琬冷笑一聲,長鞭一圈,又把他長槍順勢一抖一送,飛出三丈開外。

    其餘七人早已躍躍欲試,此時一見皮衣青年不但人被摔出,連兵刃都已脫手,自然激起公憤!

    不約而同吆喝一聲揮起刀斧,搶攻而上。

    王天榮、壬貴、胡老四、余老六也一起掣出刀來。

    賈者二雙手連搖,嘻的笑道:「大家快快住手,不可傷了和氣。」

    王天榮等四人聽到賈老二出聲制止,自然立即斂手後退。對方七八人掄動刀斧攻上來的人,居然也聞聲住手。

    原來賈老二在雙手連搖之際,已經暗中彈出七顆細小石子,把他們全制住了。

    只有為首皮衣青年僅是被史琬摔出一丈之外,未被制住,眼看賈老二要大家住手,七個師弟果然一齊住手。

    他並未看清他們全被制住穴道,心頭一怒,忍不住大聲喝道:「師弟們還和他們客氣什麼?大家一起上!」

    賈老二點著頭道:「是不用客氣,嘻嘻!」

    突聽一個蒼勁聲音從林中傳了出來:「徒兒不得魯莽。」

    另一個低沉聲音沉哼一聲道:「何方高人,到了住馬坡。」

    隨著話聲,嘶嘶兩聲輕響,在皮衣青年面前,已經多了一瘦一胖兩個老人。

    瘦的一個中等身材,穿著一套藍布衣挎,腰束草繩,插一把大斧,腳上穿一雙草鞋,右手拿一支毛竹扁擔。

    胖的一個腰圍虎皮,右手拄一支五尺長標槍,兩人都有七十左右年紀。

    丁藥師驟睹兩人,心頭暗暗攢眉,急忙靠近聞天聲,低低的道:「這兩人很可能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樵獵二叟了。」

    賈老二慌忙爬下馬鞍,拱著手,嘻的笑道:「不高,不高,咱們是雲龍山莊來的,二位老哥原來是這八位小哥的師傅,小老兒久仰得很!」

    中等身材的樵叟哼道:

    「你知道咱們兄弟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賈老二傻著眼道:

    「二位不是他們小哥的師傅嗎?」

    腰圍虎皮的獵叟哼道:

    「諸位之中,是哪一位使了一手『米粒打穴』?教訓了劣徒,請出來讓老朽瞧瞧。」

    「你老看錯了!」賈老二又笑了起來,聳聳肩道:

    「嘻嘻,那是咱們少莊主彈麻雀玩的,哪是什麼『米粒打穴』?」

    獵叟目光如炬,沉聲道:

    「誰是你們少莊主?」

    賈老二這下精神一振,口沫橫飛的道:

    「咱們少莊主就是徐州雲龍山莊的徐少莊主,小老兒是雲龍山莊的總管賈老二,二位老哥有事,就和小老兒說也是一樣。」

    獵叟沉哼道:

    「老朽是問什麼人制住咱們徒兒的?」

    賈老二搔搔頭皮,回頭看看徐少華一眼,才為難的道:

    「會彈麻雀的,那只有咱們少莊主了。」

    他這一回頭,徐少華就聽到耳邊響起賈老二「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

    「咱們要去月華峰,必須先過他們兩個老傢伙這一關,你小心點足夠應付了。」

    樵叟問道:

    「你們少莊主是哪一位?」

    徐少華聽了賈老二的話,不假思索,應聲在馬上抱拳道,「在下就是徐少華。」他飛身落地,不待兩人開口。續道:

    「在下等人,原是路過此地,並無傷人之意,八位令高徒卻攔阻路上……」

    在他說話之時,大家也紛紛下馬,站在一起。

    「不用解釋。」樵叟擺著手道:

    「是你制住他們的?」

    「哪有制住他們?」賈老二搶著大聲道:

    「八位令高徒不是好好的站在那裡?幾時制住他們穴道了?」

    他在說話之時,又偷偷彈出七顆細小的石子,把原來制住他們穴道的小石子撞開,穴道也自然解了。

    七人同時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

    「弟子叩見二位師尊。」

    獵叟並沒理他們,只是仰天沉笑一聲道:

    「少莊主果然高明,老朽幾個不成材的徒弟,多承教訓,打了小的,老的就不能不出場,對不?來,來,你讓老朽瞧瞧,到底有多少能耐?」

    徐少華劍眉一挑,冷然道:

    「老丈要和在下動手,在下自當奉陪,但老丈二位可知令高徒無故攔阻在下等人去路……」

    「既要動手,就不用再說什麼理由了。」獵叟把手中標槍往地上一頓,拍拍手掌,問道:

    「徐少莊主要使用兵刃呢,還是施展拳掌?」

    徐少華心中暗自忖道:

    「這兩個老人當真不可理喻!」

    當即抱抱拳道:

    「在下悉聽老丈尊便。」

    獵叟瞪著兩顆精光熠熠的虎眼,洪笑道:

    「徐少莊主倒是自信得很!」

    「在下並非自信。」徐少華淡淡一笑,從容說道:

    「老丈堅欲賜教,在下能不奉陪嗎?」

    「好!」獵叟點著頭道:

    「咱們那就試試拳掌好了。」

    徐少華一抱拳道:

    「老丈可以賜教了。」

    他不但沒脫長袍,連門戶也沒立,只是隨便的站著。

    獵叟虎目一瞪,怪笑道:

    「好,好,老朽那就先出手了。」

    喝聲甫落,右手抬處,呼的一聲朝徐少華迎面直劈過來。

    要知江湖武林,首重禮數,雙方動手,必先擺出自己這一門派的起手式。

    一來是防遇上不認識的同門,動起手。二來是為了尊重對方,先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哪一門派的人,而且各門派的起手式,都有拱手為禮的式樣。

    如今他眼看徐少華沒亮門戶,只是拱著手說請,豈不是藐視了他?心頭這一怒惱,出手這一掌的力道,自然也加重了。

    徐少華依然凜立不動,直等對方掌風湧到離自己三尺光景,才輕輕側身,讓開掌風,左手隨著側身之際,橫向獵叟推出。

    這一手使得極為漂亮,不但獵叟的掌風像決堤般瀉出,反乘他門戶空虛,左手反擊過去。

    要知獵叟武功何等精純,要從他掌下閃避得開去,已是十分難得之事,更何況他只側了下肩?就使獵叟出手第一掌落空,左手還及時反擊過去。

    獵叟幾乎不相信這年輕人能夠不移步換位,就避得開自己的一掌,虎目圓睜,大笑道:

    「好,好!」

    身形隨著側轉,右手一招,居然把業已瀉出去的掌風帶轉過來,朝徐少華橫掃而來!

    一道如濤掌風,宛若游龍驀然回首,張牙舞爪的撲來。

    這下正好遇上徐少華向左推出掌風,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雙方內勁驟接,響起篷然一聲大震!

    徐少華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往後退出一步,獵叟卻穩立不動。

    聞天聲看得一驚,急忙問道:

    「少華,你沒什麼吧?」

    賈老二不待徐少華回答,搶著道:

    「你老放心,少莊主這一掌只是隨手發的,一點也不會有什麼。」

    但獵叟一張又胖又黑的臉上,可變了色!

    他自己心裡明白,方才出手一掌,因暗中怒惱徐少華沒亮門戶,心存藐視,出手就加重力道。

    後來掌勢落空,他招手帶轉,自然又增加了幾分掌力,老實說,這一掌上,幾乎已含蘊了七八成力道。

    這年輕人居然只以左手推出,就接了下去,這份功力,豈不和自己僅在伯仲之間?

    他睜大虎目,幾乎不敢相信,這年輕人就算打從娘胎裡就練功,也只有屈指可數的短短一二十年,哪能和自己數十年勤修苦練相拮抗?

    心念轉動,口中不覺發出一聲震懾人心的哈哈大笑,點頭道:

    「年輕人,你再接老夫幾掌試試!」

    右手疾發,朝前劈出一掌。

    這一掌,他自然凝聚了十成力道,掌勢甫出,就有一道令人窒息的掌風,帶著漫天嘯聲,像浪濤般衝撞過來!

    徐少華微笑道:

    「接你老丈幾掌又有何妨?」

    這回他在說話之時,早已運起全身功力,右掌一翻,當胸推出。

    他練的是崑崙派「大清心法」,道家清虛無為,掌勢推出,不帶絲毫風聲,好像只是隨手作勢,毫不用力。

    這和對方這一記強勁掌風,凌厲勢道,簡直不能相比!

    獵叟右掌甫發,當胸左手又緊接著劈出,左手掌勢劈出,右手一縮,又緊接著往前推出。

    雙手互劈,快得如同閃電,普通人幾乎無法看得清。

    徐少華目注對方,眼看他雙手互易,一連劈出三掌,掌勢一掌強過一掌,自然不敢怠慢。

    同樣在右手推出之後,左手相繼推出,右手再發,推出第三掌。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雙方動作卻快得有如迅雷掣電,但聽兩人之間,爆出急如擂鼓的三聲篷篷大響?

    兩人之間也同時像捲起了一陣龍捲風,勁氣如潮,向四外湧出,這一剎那,簡直風雲丕變,天地失色!

    徐少華青衫飄忽,依然凜立原地,神態從容,臉上還含著微笑。

    獵叟和他每接一掌,就被震得後退一步,一連三掌,就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這是他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事,心頭這份驚駭,簡直不可言喻,抬目望著徐少華,幾乎就像做夢似的!

    過了半晌,才徐徐吁了口氣,抱拳說道:

    「罷了,英雄出少年,想不到老夫會敗在你年僅弱冠的徐少莊主掌下,可見老夫學藝不精,夫復何言?」

    徐少華連忙拱手還禮道:

    「老丈太謙了,其實……」

    獵叟沒待他說下去,立即正容道:

    「武術一道,淵博如海,老朽所學,不過滄海一勺,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何用韙言?

    徐少莊主功力,勝過老朽甚多,老朽敗得口服心服,你不用再說了。」

    一面回頭朝樵叟道:

    「何兄武功和兄弟只在伯仲之間,兄弟功力不如徐少莊主,依兄弟之見,何兄也不用再出手了。」

    此老心胸坦蕩,不失成名人物的風度。

    樵叟乾笑一聲道:

    「簡兄說得極是,只是咱們練了一生武,難得遇上像徐少莊主這樣一個年輕高手,簡兄已經動過手了,所謂見獵心喜,兄弟豈能平白錯過,失之交臂?」

    接著抬目朝徐少華道:

    「徐少莊主,老夫也想討教幾招,不知意下如何?」

    徐少華拱手道:

    「老丈既要賜教,在下自當奉陪。」

    「哈哈!」樵叟仰夭長笑一聲,回首道:

    「簡兄且請作壁上觀,看兄弟的了。」

    接著掂了掂手中毛竹扁擔,朝徐少華說道:

    「老夫山野之人,使的也只是一些莊稼器具,徐少莊主請亮劍吧!」

    徐少華聽他這樣說了,只得從身邊抽出長劍,抱劍拱手,說道:

    「老丈請。」

    樵叟看了他一眼,頷首道:

    「老夫除了這支扁擔,還有一把砍柴斧,徐少莊主可得小心!」

    徐少華含笑道:

    「老丈只管請施展好了。」

    樵叟手中扁擔往上一翹,就漾起一排十來支扁擔影子,口中喝道:

    「徐少莊主接招!」

    喝聲出口,抖手朝前送出。

    他鑒於獵叟敗在徐少華掌下,這次出手自然十分慎重。

    這一抖手,扁擔影子就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雖說朝前攻出,但幻起的一片杖影,卻從四面八方攻來。

    第一招上,就使人真幻莫辨,杖風呼嘯,八支扁擔同樣凌厲,指向徐少華身前八處大穴。

    徐少華長劍起處,使了一招「八方風雨」,劍光紛披,登時響起八聲,『啪」「啪」大響,把對方一片扁擔影子一起架開。

    心中暗道:

    「自己還以為對方七支幻影,只有一支才是扁擔,原來他這八支扁擔影子,全是真實不虛,可見對方手法何等快速了!」

    樵叟被他一記「八方風雨」把自己扁擔悉數封出,心中也暗暗忖道:

    「看來這小子劍法並無出奇之處,只是內力相當深厚而已!」

    要知江湖上原有一句轍兒,叫做高人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樵叟成名數十年,閱歷何等豐富。

    徐少華服了癸靈、離火二丹,又經乙老人家注入二十年功力,練成崑崙派玄門正宗的「太清心法」,內功之高,足可與當代一流高手並列。

    但他使出來的劍法,卻只是淮揚派的劍法而已,這一點,自然瞞不過樵叟的眼睛。

    樵叟口中嘿了一聲,手中扁擔突然一緊,把一支扁擔使得宛如蛟龍出水,上下翻騰,左右搖擺,重重杖影,像天羅地網般朝徐少華罩來。

    徐少華奮起全力,施展劍法,同樣劍影流動,布成了密如藩籬的劍光,把對方攻勢摒諸門外。

    他從小練劍,對淮揚派劍法雖然練得十分純熟,但淮揚派劍法,並無精奧之處,對普通江湖上人,還能應付裕如。

    面對樵叟這樣的高手,就感到捉襟見時,無法支應。

    好在他練成「太清心法」,隨手發劍,都有真氣從劍上迸發,縱有破綻,也可以彌補得過去。

    是以樵叟一支扁擔雖使得出神入化,明明覷到徐少華的空隙,要想乘隙攻人,卻每次都被徐少華劍上佈滿的「太清真氣」震彈回去。

    這一點徐少華卻一直茫無所覺,只感到對方扁擔攻勢,愈來愈繁,一道接一道的杖影來去如電!

    自己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封架得住,心頭不禁漸漸焦的起來!

    其實樵叟心裡比他更焦急,他早已看出這年輕人的劍法並不高明,自己早可勝他,卻兀自破不進去。

    不覺左手一探,從腰間抽出一柄板斧,口中沉笑一聲道:

    「徐少莊主小心了!」

    左手揚處,板斧劃起一道半月形的精光,從重重扁擔影中揮八。

    徐少華對付他一支扁擔,已是十分支拙,如今對方又加上了一柄板斧,攻勢自然更見凌厲,壓力也就更加重了。

    僅憑一支長劍,幾乎已接不下來!

    聞天聲眼看徐少華屈居劣勢,雙眉微蹙,還沒出聲!

    史琬叫道:

    「聞前輩,我去幫大哥。」

    賈老二連忙搖手道:

    「不可,不可,小老兒說過少莊主足可應付,就能應付得了,你史公子千萬不可出手,只管看著就是了。」

    史琬瞪了他一眼,哼道:

    「你知道什麼,你沒看到大哥已經接應不暇了?再遲……」

    「再遲一點,少莊主就會轉敗為勝。」賈老二笑嘻嘻的伸了伸脖子,壓低聲音說道:

    「少莊主還有一記絕活沒使出來呢,只怕他已經忘記了,只要小老兒給他提上一聲,管教這瘦老小子非認輸不可!」

    史琬道:

    「那你為什麼不快些提醒大哥呢?」

    「嘻嘻!」賈老二聳聳肩,低笑道:

    「少莊主臨敵經驗不足,天底下還有比樵叟這瘦老小子再好的對手嗎?讓他給少莊主喂喂招,也可以多吸收一點臨場經驗不好嗎?」

    在他們說話之時,徐少華以一支長劍,力敵對方一支扁擔、一柄板斧,幾乎已陷入艱苦守勢,除了記記硬接,也僅能勉強封架。

    就在此時,只聽耳邊響起一聲「嘻」的輕笑,賈老二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

    「少莊主怎麼忘了『改弦易轍』?」

    「改弦易轍」,正是乙老人家傳給他的一招「崑崙劍法」。

    徐少華雖然把口訣背誦得滾瓜爛熟,但每次練習之時,始終得不到要領,無法練得得心應手。

    像這樣半生不熟的劍招,和普通高手過招,尚且毫無把握,面對樵叟這樣的高手,豈敢貿然使出來?

    這就是他遲遲不敢施展的原因,此時給賈老二這一說,心中不禁有些活動,暗道:

    「自己練習這一招劍法的時候,也曾問過賈老二,他只說:這要自己慢慢的去體會,旁人也無法說得出來。

    他明明知道自己對這招劍法,練得不得要領,此刻忽然要自己施展這招劍法,其中必有緣故,自己不就聽他的話,使出來試試!

    要知任何人對一招尚未練熟的劍法,絕不敢在面對極強高手搶攻之下,貿然使出。

    這是因為徐少華知道賈老二的來歷,深信他說的話絕不會錯,才動了姑且一試的決心。

    心念轉動,先在心中默默的把劍招口訣背誦了一遍,長劍忽然一撤,腳下跟著後退了一步。

    正身沉氣,劍豎當胸,劍尖緩緩向前直指。

    他這一撤劍,全身幾乎都暴露在對方扁、斧搶攻之下!

    樵叟看他忽然後退,豎劍當胸,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但他究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忍不住凝目看去。

    這一看,給他看出端倪來了!

    這年輕人撤劍後退,摒棄了他方才施展的一套劍法,擺出這一式來,竟然是一記無懈可擊的劍招。

    雖然對方只是靜立不動,但自己從任何一個角度攻去,都可能遭到他的反擊!

    以他的經驗,所能看到的「端倪」,也只是如此而已,根本識不得徐少華這一式的名稱,甚至也從沒聽人說過!

    樵叟縱然看出「端倪」,但是還是不相信對方這一式劍法會有什麼威力,他自然非出手試試不可!

    心中想著,不覺大笑一聲道:

    「少莊主不出手,老夫可要出手了!」

    喝聲出口,扁擔一抖,漾起一串杖影朝徐少華身前點去。

    他究是成名高手,對徐少華這一式劍招,雖已看出「端倪」,只是存疑而已,因此這一記扁擔,也僅系試探性質。

    徐少華聽了賈老二的話,使出這一式並不熟練的劍招——「改弦易轍」,原也只是相信賈老二說的決不會錯。

    心中可毫無把握,是以也十分緊張,心裡不住的背誦著口訣,看看是不是可以用得上哪一句?

    此刻眼看樵叟一記扁擔直送過來,他腦中靈光忽然一動,右手居然毫不思索的輕輕一轉!

    豎立胸前的長劍,只是朝前圈動了一下,看去並無多大變化,但樵叟扁擔恰似自己送上來的!

    只聽一陣輕快的嚓嚓輕響,就像利刃削甘蔗一般,轉瞬之間,扁擔就被削斷了七八截,紛紛墮落地上。

    其實樵叟扁擔送出,就已感到不對,因為徐少華豎立的長劍朝前一轉,他就發現自己遞出去的扁擔完全被對方劍勢圈住!

    要待後撤都已不及,心頭大吃一驚,急忙吸氣後退,等他退出五尺,一支扁擔已經被削斷了七八截,剩下的幾乎只有三分之一!

    這一下,當真使他驚訝得不知所云!

    這年輕人使出來的這招劍法,他活了七十多歲,不但沒有見識過,甚至連聽也沒聽人說過。

    就是以剛才被削斷扁擔的一瞬間來說,他也僅僅感到不對而已,連對方如何削斷自己扁擔,根本都沒看清楚。

    徐少華也沒弄清楚,他只輕輕轉動了下長劍,居然把樵叟攻來的一招破去,甚至還把人家扁擔削斷了七八截。

    等到發覺,趕忙收勢,長劍貼時,抱抱拳道:

    「老丈請恕在下收手不及,以致把老丈扁擔削斷了。」

    樵叟怔在那裡,直等徐少華發言,他才如夢初醒,擲去半支扁擔,老臉郝然,拱拱手道:

    「徐少莊主精通劍術,老夫佩服之至。」

    獵叟大笑道:

    「何兄現在明白了?」

    樵叟道:

    「看來咱們當真不管用了!」

    獵叟道:

    「那就走吧!」

    樵叟點點頭,兩人雙足一頓,飛身而起!

    賈老二聳著肩道:

    「二位老哥好走,小老兒不送了!」

    樵、獵二叟一走,他們幾個門下自然也立即紛紛後退,走得一個不剩。

    賈老二得意的晃著腦袋,嘻嘻笑道:

    「聞三老爺,怎麼樣,小老兒沒料錯吧?」

    丁藥師心中暗道:

    「徐少莊主輕輕年紀,居然能一舉擊退久負盛名的樵、獵二叟,顯然另有名師指點,再看馬陵先生對賈總管的信任,出於常情,莫非徐少莊主是跟賈總管學的藝?」

    只聽賈老二催道:

    「好了,住馬坡已經住過了,大家快請上馬了。」

    大家各自上馬,仍由胡老四、余老六兩騎走在前面開路。

    這一路上,就沒有再遇上攔截的人,也許這是因為樵、獵二叟都沒把徐少華一行人攔截得下來,試問還有誰能高得過樵獵二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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