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劍氣滿江湖 正文 第二章 重重疑雲
    許庭瑤迅速掠到墳前,趁著月色,俯身一瞧,兩座墳前,各立著一方石碑!右首碑上鐫著「金刀褚世海之墓」。

    左首一碑,赫然是「鐵掌姜全之墓」,幾個大字。

    二伯父果然也遭了毒手!

    許庭瑤自小對大伯父只跟父親來過幾次,因他生相嚴厲,很少和後輩說話,就是自己父親,見了他也有幾分的畏懼,自己自然不敢和他接近了,因此除了是他長輩之外,並無感情可言。

    二伯父可不同了,他住得較近,見面的次數也較多,尤其他並無家室,也最愛護小輩,生死判許占奎在日,他時常到許家作客。

    許庭瑤小時候,時常磨著二伯父教本領,此刻一眼瞧到二伯父果然遇害,只覺心頭一酸淚水忍不住滾滾而下。撲的跪到地上哭拜道:「大伯父、二伯父英靈有知,侄兒誓替兩位老人家報仇……」

    「叮!」身後不遠,忽然響起一聲金鐵大震!

    許庭瑤猛然警覺,一躍而起,左手一下握住劍匣,迅速轉過身子,正待拔劍,但目光瞥處,身後四周,靜悄悄的那有人影?

    月色迷離,松風細細,連一絲動靜也沒有!

    許庭瑤心中微微一怔,暗想:難道自己聽錯了不成?但方纔明明聽到離身後不遠,響著金鐵輕震之聲!

    他經過這一場離奇遭遇,增加了不少江湖經驗,心中想著,立即俯身朝地上四周找去!

    果然,沒走多遠,就在草地上發現一枚淬毒子午釘!

    許庭瑤知道這種暗器,即使沒餵上劇毒,也極其霸道,任憑多大功夫,也不易擋得住,尤其使用子午釘的人,必須內功火候和暗器手法,都有相當造詣,才能使用。

    方才分明有人想暗害自己,襲向身後,何以又會掉在地上呢?他順手撿起毒疾藜,瞥見幾步之外,還有一枚暗器,在月光底下,閃閃有光,急忙縱身過去,取了起來,原來又是一枚透骨子午釘,色如亮銀,只是形式比一般子午釘較為小巧。

    許庭瑤手上拿著兩件暗器,心中大感奇怪,方纔那一聲金鐵輕震,敢情就是這兩枚暗器無疑。從這兩件暗器瞧來,一枚淬著劇毒,另一支並沒淬毒,顯見不是一個人所有,那麼方才自己身後,極可能有兩個人躲在暗處,一個打出淬毒子午釘向自己偷襲之時,另一個卻打出沒淬毒的救了自己。

    發淬毒子午釘的是誰?沒淬毒的又是誰?

    他從身上撕下一塊下擺,把兩件暗器包起,納入懷中,縱目四顧,只覺這褚家堡周圍,沒有一戶人家,自己想要找個人問問,莊院是何時起火的?大伯父和二伯父是何時埋葬的?都無處可問。

    他伸手摸摸身上,差幸銀兩並未失落,自己不僅衣衫破損,腹中也飢餓難忍,不如先趕入城去,找家客店落腳,再作道理,這就展開腳程,朝大路上奔去!

    離褚家堡不到三里的光景,忽見路邊一處松林中,隱隱透出燈光!不,似乎還有馬嘶之聲!

    許庭瑤心中驀地一動,腳下不停,轉身朝燈光所在,奔了過去。這一片松林,離大路約有一箭之遙,松林下面,搭著兩間草房,前面一間,屋外搭著松棚,挑著酒招,柱上斜插一支松燎,火頭迎風晃動,是做行路客商生意,帶賣酒菜的小店。離松棚不遠一株樹下,果然拴著一匹馬!

    許庭瑤放輕腳步,悄悄穿入松林,藉著樹身來掩蔽,躡足潛蹤,掩到松棚側面,朝裡瞧去,只見棚下一張桌下,放著幾盤菜餚,和兩副杯筷,生似有人對坐吃酒,但卻靜悄悄的不見有人!

    心中不禁大奇,腳下朝前挪移了兩步,這下視線開朗,棚下情形,已可一目瞭然,許庭瑤探首一望,口中不期驚噫出聲!原來棚下木桌兩側,竟然一邊一個,倒著兩具屍體!

    一眼望去,這兩個人一身黑色緊紮衣靠,身軀極為彪壯,背上負著的兵器,都沒取下。

    許庭瑤瞧得暗暗皺了皺眉,尋思這兩個人分明被人偷襲而死,桌上放著酒菜,顯見他們死去還沒多久!

    他心中想著,就一個箭步,掠到近前,俯身一瞧,只見一個傷在左肩,一個傷在右肋,傷口都在流著黑血,分明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暗器所傷,但暗器業已被人取回,並沒遺留在屍體之上。

    許庭瑤從兩人創口看去,似乎和自己撿來的那支淬毒子午釘大小相同,分明就是死在毒釘之下,一面忖著,一面往裡走去。

    這兩間茅屋,左首堆著雜物,又像是臥室,右邊是個一間廚房。灶火熊熊,還正在燒著茶水,一個村人打扮的漢子,仆倒在廚下,暗器正中後心,創口也在流著黑血!

    許庭瑤暗暗怒哼一聲,忖道:「這賊人好毒辣的手段,前面兩個大漢,還可說和他有仇怨,但這做買賣的村人,與你何怨何仇,也要把他殺了!」

    跨過屍體,從一扇小門閃出,後面種著一片高梁,再也沒有人了,敢情賊人行兇之後,業已離去,他想起前面棚下,既有兩個大漢,但樹上只拴著一匹馬,顯然另一匹馬,是賊人騎去了。

    心中想著,正待回進門去,就在驀一抬頭之際,瞥見松棚下面,另一張桌上不知何時,靜悄悄的坐著一個人!不,說他是人,實在不像有生氣的人!

    火光之下,那人最可怕的是一張人類中找不出的面孔,遠遠看過去,沒有血色,沒有表情,沒有眉毛,沒有五官,好像只是一張白紙!

    直挺挺坐著,一動不動,頭上披散長髮,雙肩下削,身上披一件黑衣,自腰以下,因有桌子擋著,看不出什麼來!

    這簡直是鬼,像是女鬼!難道天底下真的有鬼物!許庭瑤直看得週身毛髮直豎,不由自主,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但心頭兀自有點不敢相信,伸手揉揉眼睛,一手緊握劍柄,暗想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倒非瞧瞧清楚不可!他身子倏地後退一步,隱入門邊暗處,定睛瞧去!

    這真是一瞬間的事,當他發現目力定睛瞧去,那松棚下面,那張桌上,空蕩蕩的,那有什麼人影?

    許庭瑤疑心是自己眼花,或者果真是鬼怪出現,一時只覺頭皮發炸,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驀地,他想起以前曾經聽父親說過,江湖上就是有許多人,專門裝神扮鬼的勾當,莫非這人……這在此時,陡覺身後有一縷尖風,閃電襲到!許庭瑤早自凝神戒備,這一發覺有人偷襲,口中大喝一聲,短劍嗆然出匣,身形疾轉,一招「回風舞柳」,朝後削去!

    他這招出手極快,銀光乍閃,只聽「叮」然輕響,襲到身後的暗器,被劍光撩個正著,「嗒」的一聲,落到地上!

    舉目一瞧,赫然是一枚喂毒子午釘,但已被自己短劍削作兩半!

    許庭瑤心頭暗暗驚駭,此人好快的身法,他敢情在自己方才一怔之際,竟然已從前面松棚之下,繞到屋後,向自己偷襲,光憑這份輕功,就遠非自己能及!

    心念疾轉,腳下也並不怠慢,長劍護身,一下躍上茅屋,急忙縱目四顧,那想瞧得到人家影子,茅屋四周,原是一片松林,此刻連半點動靜都沒有!

    許庭瑤知道這人武功,高過自己甚多,追也無用,正待返身下屋,匆聽遠處,依稀響起幾聲叱暍,再傾耳一聽,又趨寂然!

    心中方自驚疑不定,一瞬之間,松林外已有一陣沙沙蹄聲,由遠而近,正朝茅屋走來,許庭瑤不知來的是誰?手握短劍,一下蹤落地面,趨出松棚。

    只見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子身形,已從林外走將進來,身後還牽著一匹白馬!

    許庭瑤只當來的就是扮神作鬼的妖女,立時劍眉一挑,蓄勢以待!

    那女子款款走近,從容不迫的把白馬拴在樹上,一抬眼,似乎瞧到了自己,有意無意的點點頭,像行雲流水般走了過來。

    當她一眼瞧到桌旁兩個大漢的屍體,似乎絲毫不感到驚奇,只微微撇了下櫻唇,回頭問道:「這兩個人,就是她殺死的嗎?」

    這一忽兒,她已經走到許庭瑤跟前,俏生生站定嬌軀,一雙秋水如神的妙目,把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銀鈴的聲音,問得他瞠目直視,不知所對?

    他滿以為來人準是那個妖女無疑,那知人家漸漸走近,漸漸看出不對!

    等她迎著月光,走到自己跟前,看清她的面貌,只覺眼前一亮,這位姑娘,簡直美到極點!

    頭上籠著青絹,鬢髮上綴一顆龍眼大的珍珠,身材苗條,穿著玫瑰紅緊身衣褲,纖纖柳腰,束一條紫紅絲絛,足蹬小劍靴,身後斜插雌雄合股劍,左腰掛著一個革囊,一件紫色風衣,搭在左臂上,俏立輕盈,姿態欲仙!

    許庭瑤竟看得發了呆,他連人家問的話,都忘了回答!

    那紅衣女郎忽然低頭一笑,嗔道:「你是啞子嗎?我問你的話,怎的不回答人家?」

    這一下,把許庭瑤問得大窘,口中哦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姑……姑娘可是問我?

    你……問的什麼?」

    紅衣女郎嗤的一笑,說道:「你這人……也真是……我方才問你,這兩個人可是她殺死的?其實我不問你也知道是她幹的!」

    許庭瑤心中驀然一動,急急問道:「她?姑娘說的她又是誰?」

    紅衣女郎眼波流動,射出一道奇光,在他面上一掃而過,說道:「噫,你方才不是和她照過面了麼,還不知道她是誰?」

    許庭瑤睜目道:「她就是那個假裝鬼怪的妖女?姑娘認識她?」

    紅衣女郎撇撇嘴道:「真是對牛彈琴,我不和你說了!」

    說罷,轉身欲走!

    許庭瑤滿腹狐疑,連忙攔道:「姑娘請留步,姑娘究是何人,你說的那個假扮鬼怪的妖女,又是何人?還望姑娘賜告才好。」

    紅衣女郎粉臉微微一沉,道:「她就是她,我要是知道她是誰,還問你嗎?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方纔我用子午釘,救了一條不見情的小命,卻憑空和人家結了仇,此刻我正在後悔呢!哼,人家不但不見情,還要盤根究底的問個沒完,是不是你懷疑我什麼?」

    許庭瑤聽說是她用了子午釘擊落毒釘,救了自己一命,不由又驚又喜,慌忙還劍入鞘,躬身施禮,惶恐的道:「原來方才用子午釘擊落毒釘的就是姑娘,在下蒙姑娘暗中施救,感激不盡。」

    紅衣女郎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江湖上偶然伸手管一件閒事,也算不了什麼,現在事已過去,本來我還想有話問你,此刻我也懶得問了,好,我要走了!」

    說罷,柳腰扭動,轉動向外走去!

    許庭瑤怔得一怔,暗想她果然見怪了,一時不由驚惶失措的連連作揖道:「姑……姑娘務請留步,在……在下該死,冒犯姑娘,請多多寬恕,如有下問……我自當奉告。」

    紅衣女郎聽他惶急得口不擇言,頓時柳眉一展,妙目凝注,似嗔似喜的笑道:「瞧你一忽兒疑疑惑惑,一忽兒又急得這個樣子,嗯,我要問你的話,其實不問也沒緊要。」

    許庭瑤拱拱手結結巴巴的道:「姑娘只管請說,請說!」

    紅衣女郎緩緩走近那張空桌,嗤的笑道:「你也坐下來!」

    許庭瑤如奉綸音,依言走了過去,兩人坐下之後,紅衣女郎對他笑了笑道:「還是讓我先說,我方才路過此地,發現金刀堡偌大一片莊院,成了廢墟:心中感到奇怪,一時好奇,繞著樹林走去,正好瞧到你走近墳前,我就縱上一株大樹,隱住身子,忽見你哭拜下去,驀見在你身後不遠,出現一個蒙著人皮面罩的披髮女子,抖手打出一點藍星!我瞧你似乎渾然不覺,心中吃了一驚,一時不忍見死不救,只好用我獨門暗器亮銀子午釘,代你擋她一下。

    蒙面女子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見亮銀子午釘,卻也識貨,馬上飛身遁走,我見你也隨著警覺,在地上找了兩枚暗器,轉身走去,我跳下樹來,瞧瞧墓碑,才知是齊魯三義老大老二的墳,我……」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我想你在墳前哭拜,定是齊魯三義的後人,想問你一件事兒……才跟了下來,我把馬拴在避處,剛一走近松林。那知那女子在這裡出現,一照面就用喂毒暗器打我,被我閃身躲開,她居然向我說了幾句狠話,才飛一般逃去,我才牽著馬走來,你到底是齊魯三義的什麼人嗎?」

    許庭瑤終究是初出江湖,經驗不足,紅衣女郎這一番話,中間也不無可疑之處。

    譬如:褚家堡並不在大道邊上,除非專程上褚家堡去,平常過路之人,是不會經過的,她何以要在天黑之後,找上褚家堡去?

    從她口氣之中,奸像知道蒙面鬼女的來歷,但她只輕輕帶過,略而不提。

    齊魯三義的後人,和她有什相干?她卻為了要問這句話,跟蹤許庭瑤下來。

    這些,該是頗有耐人尋味之處,但許庭瑤卻並沒聽出,他只是默默的側耳聽著她說話,心中存了感激人家救命之恩是以忽略過去。

    紅衣女郎把話說完,一雙妙目,只是盯著許庭瑤,好像在等他回答。

    許庭瑤雖然沒有江湖經驗,終究不知對方來歷,是以只說自己因得到大伯父噩耗,趕來奔喪,沒想到褚家堡已成了一片焦土,同時在堡前,發現大伯和二伯的墳墓,只好在墳前哭奠一番。

    紅衣女郎聽得似乎很驚疑,遲疑道:「原來少俠是生死判許大俠的令郎,失敬失敬!」

    說著,妙眼一轉,盯了許庭瑤一眼,好像張口欲說,但又嚥了下去。

    許庭瑤玉人相對,心頭另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也似乎張口想問,只是遲疑著問不出來。

    紅衣女郎剔透玲瓏,朝她嫣然一笑,低低的道:「許少俠,你好像有話要說吧?」

    許庭瑤俊臉一紅,嚅囁的道:「在……在下想……」

    紅衣女郎抿抿嘴,笑道:「我知道啦,大約你心裡急於想知道我的來歷吧,只是……唉,我現在的處境,比你難得多,日後你自會知道。」

    聽得簡直似解非解,偷眼看她,紅衣女郎黛眉微蹙,好像有著無限幽怨!

    兩人目光相對,半晌沒有說話,這可把初出茅廬的許庭瑤鬧得不知所措,一時間又不敢問,更不願走。

    紅衣女郎瞟著他低低的說道:「許少俠,你該不會見怪吧?我的師承來歷,實在不便奉告……」

    她頓了一頓,粉臉漸漸飛紅,聲音說得更低!

    「我……我叫畢雲英……」

    許庭瑤見她終於說出名字,不期大有受寵若驚之感,連忙啊道:「畢姑娘,我……那會怪你,在下久仰!」

    畢雲英噗哧一笑,抿抿嘴道:「我行走江湖,兩三年來,從沒告訴過人,你……你還是……」

    她下面的話,說得幾乎連自己都無法聽到!

    許庭瑤雖然只見她櫻唇微微動了一動,但這話她不用說出來,他也可以領略到的,那是說,自己是第一個知道她芳名的人,一時只覺心頭怦然直跳,靈魂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畢雲英似羞似笑的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子,指著地上兩具屍體道:「時光已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啦,嗯,你且等一忽兒,我先把他們收拾乾淨了再走!」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瓶,在兩人身上灑了些粉末,立即轉身走來,眨眼工夫,兩具屍體,就化成兩灘黃水。

    許庭瑤瞧得大為驚詫,望著她手上磁瓶發呆。

    畢雲英回頭笑道:「你沒見過化骨丹?在江湖上走動,這東西用處極廣,只是配製不容易,幾時我也配製一瓶送你。」

    許庭瑤只覺這位畢姑娘,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比自己大不了歲把兩歲,但武功見識,處處都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心中簡直對她傾倒不已。

    畢雲英話聲一落,就俏生生朝棚外走去。許庭瑤也跟在她身後走出松棚。

    畢雲英走到拴馬所在,從樹上解下韁繩,一面回眸笑道:「你怎麼還不去牽馬呢?」

    其實拴在樹下的馬匹,並不是許庭瑤的,但他給畢雲英一說,想起褚家堡已剩下一片瓦鑠,自己不如先趕回家去,慢慢再查訪殺害兩位伯父的仇人也不遲,這就應了一聲,牽過馬匹,默默跟在畢雲英馬後,走出松林,走上官道。

    他心頭迷迷糊糊的,滿臉都是惜別之色,幾次要想張嘴說話,但結果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許庭瑤剔透玲瓏,好像早巳察覺了,微微一笑,說道:「這裡離即墨還有一段路程,我們就牽著馬匹,慢慢的走,你說可好?」

    許庭瑤求之不得,暗想,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不迭應是,目光一轉,望著她手上風氅,情不自禁的道:「只是夜露漸重,姐姐還是把風氅披上了再走。」

    他這聲「姐姐」,叫得畢雲英粉臉酡紅,嘴角露喜,含情脈脈的瞟了他一眼,立即展開紫紅風氅,披到身上。

    兩人牽著馬匹,並肩徐行,誰也沒有說話,但許庭瑤不時偷偷的朝她瞧去,她也報以低低淺笑!

    這偷瞧淺笑之中,真是靈犀暗通,交換了多少心曲,似乎已毋須言語來表示了。

    淡月疏星,夜是如此的美好,只覺茫茫天地,只有他們兩人,也希望這條官道,永遠走不完才對心思!但無情的路程,偏偏生似縮短了許多,一會工夫,即到即墨城下!

    畢雲英向前一看,停下腳步,幽幽的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只是你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姐姐真替你耽心……」

    許庭瑤聽出她就要和自己分手,心頭一驚,不禁抬頭問道:「姐姐要到那裡去?不知什麼時候,再能和你相見?」

    畢雲英妙目凝注,羞澀的道:「你會想念我嗎?」

    許庭瑤不知那裡來的勇氣,紅著臉道:「姐姐情意,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畢雲英幽然一歎,道:「你記得我就好,姐姐就是為你惹下殺身之禍,也是值得……」

    她話聲有點咽哽,人卻迅速躍上馬背,皓腕一帶,白馬一聲低嘶,展開四蹄,撥剌剌絕塵而去!

    許庭瑤沒想到她會走得這般快法,一時怔怔的望著她後影,總覺心頭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

    但一點白影,馱著她漸漸去遠,漸漸在夜色中消失!

    這當真像夢境一樣美好!

    他站在當地,失魂落魄,如醉如癡,心中只是回想著她一顰一笑,尤其她每一句話,都好像含有深意一般!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夜風吹到身上,感到一陣的寒意,是冷露濕透了衣衫,他才如夢初醒,懷著滿懷喜悅,一腔惆悵,縱身躍上馬背,朝大路馳去。

    第二天傍晚時分,許庭瑤趕到歷城,許家莊還在城南,馬韁微勒一催馬腹,折入小道,不過片刻工夫,便已抵達莊前,縱目一瞧,登時急怒攻心,幾乎摔下馬來!

    原來他自小出生長大的偌大一片家園,不知何時,已和大伯父的褚家堡遭了同樣命運,只剩下一片焦土!

    斷垣殘壁,觸目驚心!

    這分明就是殺害大伯父、二伯父的賊人,幹的好事!

    許庭瑤匆匆躍落馬背,在瓦鑠堆中仔細搜索了一遍,事隔多日,那裡還找得出什麼痕跡來呢?

    自己早年喪母,父親在兩年前去世,雖然別無親人,但莊中還有十來名長工,和管事的人,只怕全都遭了毒手。

    啊,由此看來,自己父親,兩年前無緣無故被毒蛇咬死,想來也是賊人暗中加害無疑,那麼這人定是和齊魯三義三位老人家有著不解之仇了,才會做出這種天人共憤的殺人縱火勾當!

    想到這裡,不禁咬牙切齒的道:「惡賊,天涯海角,我總有找到你的一天!」

    家園已毀,他站在自幼長大的這片廢墟之上,頓時有無家可歸之感!

    英雄有淚不輕彈,他腦海中只是盤算著如何追索仇蹤之事,驀地,他想起龍山寺主持法善禪師,乃是父親生前方外至友,龍山寺相距不遠,自己何不上龍山寺問問老禪師,也許他以前聽父親說過,三位老人家在江湖上有些什麼仇家?

    一念及此,立時縱身上馬,向龍山直奔去。

    二十來里路程,不消片刻,便已抵達。

    龍山寺在龍山南麓,松柏參天,梵宇嚴莊,夜色濛濛之中,但聽松濤如海!

    許庭瑤在寺前下馬,縛好馬匹,上前敲了幾下山門,早有知客僧人開門出來,一眼瞧到許庭瑤,立即雙手合十,躬身道:「原來是少莊主,請到裡面坐。」

    許庭瑤還了一禮,隨著跨進山門,一面問道:「大師父,老禪師睡了沒有?」

    知客僧人答道:「方丈在禪房做功課,大概還沒睡呢,小僧這就前去通報。」

    許庭瑤點頭道:「那麼麻煩大師父代為通報一聲。」

    知客僧連說不敢,一面笑道:「少莊主請!」

    說著,便在前面領路。

    許庭瑤跟著他走入後進,在方丈室外一間精緻的小客廳中停步。

    知客僧進去通報,一會工夫,就退了出來,躬身道:「方丈有請!」

    許庭瑤道謝一聲,就朝方丈室走了去,剛到門口,只見法善禪師已迎了出來,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少莊主請恕老僧失迎,請到裡面來奉茶。」

    許庭瑤拱手道:「老師父請了,晚輩夤夜前來,有擾清修,老師父幸勿見怪。」

    法善禪師一手撥著念珠,藹然笑道:「少莊主不可客氣,快請坐了好說。」

    說著連連肅客。

    許庭瑤依言落座,早有小沙彌送上香茗。

    法善禪師回到禪榻上坐定,望著許庭瑤道:「少莊主來得正好,半月前,老僧聽說寶莊失火,曾派人前去探視,據說少莊主出門未返,莊中之人已悉數葬身火窟,後來傳說金刀堡也在一夜之間,遭了回祿,少莊主又久無消息,老僧正在掛念,如今少莊主總算回來了!」

    許庭瑤道:「多謝老師父關注,晚輩就是因為褚大伯父、姜二伯父,全都遭人殺害,褚家堡和晚輩莊院,也悉付一炬,只怕其中牽連著昔年江湖恩怨,老師父和先父論交有年,也許會知一點眉目,才特地趕來,還望老師父指點。」

    法善禪師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金刀、鐵掌、生死判,號稱齊魯三義,平日行俠仗義,俠名四播,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誰也免不了和人結下樑子,尊大人和老僧論交二十年,如有強仇大敵,老僧多少會有個耳聞,但老僧從沒聽令尊大人說過?」

    許庭瑤因自己父親和老禪師交誼極深,可說無話不談,如有仇家,禪師不會不知,聞言不禁大感失望。

    法善禪師不待許庭瑤開口,又道:「金刀褚大俠突然暴卒,和德州姜二俠無故死在即墨之事,近日已轟動江湖,但傳說紛紜,莫衷一是,少莊主能否說得詳細一點,或可以找出一些線索,也未可知。」

    許庭瑤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和姜二伯父趕去奔喪,據褚家妹子說出,大伯父是死在喂毒袖箭之下,當晚就有人在外偷襲,二伯父和自己如何追蹤賊人,自己如何被人打下懸崖!

    他因在石窟中拜師一節,師父遺言,不准自己對人洩漏,略過不提,諉稱自己當時身負重傷,幸被附近山家救起,住了將近二十來天,始告痊癒,回轉褚家堡,已是一片焦土!

    就在莊院的附近,發現大伯父、二伯父的墳墓,才知姜二伯父也已遇害,自己因父親死狀,和大伯父相同,自己被人打下懸崖,二伯父也遭了毒手,再證以褚家堡遭人縱火之後,自己莊院,也同時被大火燒燬,由此推測,兩年前父親被毒蛇咬死,可能也是仇家所害,詳細說了一遍。

    法善禪師閉目諦聽,手指緩緩撥著念珠,直等許庭瑤把話說完,才抬目問道:「少莊主是說姜二俠發現箭身上的骷髏記號之時,窗外就有人偷襲?」

    許庭瑤點點頭道:「當時二伯父從煙荷包中取出一顆純金骷髏,和箭幹上的骷髏比擬了一陣,正要說出骷髏教往事,窗外就發箭偷襲。」

    法善禪師皺皺眉頭,沉吟道:「這麼說來,難道真是……哦,尊大人死後少莊主在整理遺物之時,可曾見到過有一顆純金骷髏嗎?」

    許庭瑤身子陡然一震,搖搖頭道:「晚輩從沒見過,只是聽姜二伯父說起,當年在嶗山腳下一處沙礫中,無意發現了三顆金骷髏,三位老人家各自取了一顆,留作紀念,啊,老師父難道先父和兩位伯父之死,會和金骷髏有關?」

    法善禪師臉色微微一黯,口中低喧佛號,徐徐說道:「目前尚難斷言,只是令尊在死前數日,曾和老僧談起……」

    他堪堪說到這裡,目光驀然一抬,沉聲喝道:「窗外何人?」

    眼前灰影掠動,格的一聲,法善禪師隨聲發,業已破窗電射而出!

    事出倉促,許庭瑤怔得一怔,立即跟蹤飛出,只見法善禪師身前不遠,站著一個全身緊紮背負單刀的黑衣漢子,眨著一雙凶睛,身子卻是一動不動,敢情已被制住,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少林寺出身的老禪師,果然身手快捷,不同尋常!

    法善禪師臉色凝重,回頭道:「少莊主是否見過此人?」

    許庭瑤打量了漢子一眼,覺得甚是眼生,這就搖搖頭,道:「晚輩從沒見過。」

    法善禪師頷首道:「少莊主且瞧瞧他身上,可另有暗器?」

    許庭瑤立即會意,老禪師可能想到此人身上,帶有喂毒袖箭,當下依言過去在黑衣漢子身上一陣搜索,但除了懷中幾兩銀子之外,並無暗器之類的東西,這就回頭道:「老師父,他身上並沒暗器。」

    法善禪師緩步走近,舉手拍開黑衣漢子穴道,和聲道:「老僧法善,就是本寺主持,施主諒來總聽人說過,老僧也不難為於你,只是夤夜闖入寺來,究竟有何圖謀,施主把話說明了,只管自去。」

    黑衣漢子並沒作答,他臉上起了一陣輕微的痙攣,身子突然往後倒去。

    法善禪師口中驚噫一聲,俯身一瞧,只見黑衣漢子在這一瞬之間,臉色逐漸由青轉紫,看去分明身中劇毒,業已氣絕,一時連誦阿彌陀佛號,站起身子,說道:「此人口中竟然含有毒藥,方才被人制住,來不及咬破,老僧替他解開穴道,反倒送了他的性命!」

    許庭瑤聽得大奇,忍不住問道:「不是老師父制住他的?」

    法善禪師微微搖頭,只是不語。

    這時業已驚動寺中和尚,有幾個僧侶,提著禪杖趕來,法善禪師吩咐他們把黑衣漢子抬到山上去埋了,一面回頭道:「少莊主請隨老僧來。」

    許庭瑤跟著回入禪房,法善禪師抬手命他坐下,然後說道:「今晚之事,甚是蹊蹺,這黑衣漢子,可能就是跟著少莊主來的,等老僧發覺有人躡近窗子,破窗追出之時,他已被人點了穴道,此人能在一瞬之間,出手制人,又走得無影無蹤,身法之快,江湖上已屬罕見,尤其黑衣漢子口中居然含有毒藥,預防被擒之後,洩漏秘密,寧願服毒而死,由此可見他身後另有手段毒辣的厲害人物,暗中指使無疑……」

    老禪師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接著歎息道:「總之,由這些事情看來,真是骷髏教的餘孽,又在暗中作祟了?」

    許庭瑤因老禪師方才說起自己父親,曾在死前數日,和他談過什麼,正說到一半,發現窗外有人,打斷話頭,這就急著問道:「老師父,方纔你說先父死前數日,曾和老師父談過什麼?」

    法善禪師點點頭,道:「不錯,老僧差點忘了,令尊從前確曾和老僧說過,他們三人在嶗山腳下一處沙礫中,無意發現三顆純金骷髏,每人分了一顆留作紀念,認為可能是昔年骷髏教遺物。兩年前,令尊有一次上龍山寺來,說起在一月之前,無意瞧到莊前一棵柳樹上,有人用刀刻了一顆骷髏,他當時也並未在意,那知過了幾天,那骷髏旁又多出四個刀刻的小字……」

    許庭瑤從沒聽父親說過此事,不由睜目道:「晚輩怎麼沒聽先父說過?不知那柳樹上刻的是什麼字?」

    法善禪師道:「還我骷髏。」

    許庭瑤悚然道:「還我骷髏?」

    法善禪師沒有作答,繼續說道:「當時令尊已懷疑到是骷髏教的人暗中尋來,心頭有了警惕,暗暗留神莊外動靜,但除了第一次在柳樹上發現的骷髏和第二次四個小字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許家莊自成一莊,既不鄰近大路,當然也沒有什麼礙眼的人路過,他和老僧說出此事,差不多已相隔一個月,始終不見有異,只是令尊心中還是惴惴不安。

    老僧當時還解釋著說,骷髏教不過是昔年白蓮敦的餘孽,因白蓮教遭到官家圍剿,其中有一小股匪徒,首領外號叫做金面骷髏,才改稱骷髏教,在江湖上也鬧了一陣,只是教徒們除了崇奉邪神,會些障眼法,武功並不高明,傳到他徒弟金仙童手裡,人數更少了,二十年前,終於被咱們五大門派曉以正義,逼著他解散該教!

    此後江湖上骷髏教就銷聲匿跡,不再聽到有人說過,柳樹上有人用刀刻個骷髏,也許只是一時巧合,令尊聽了老僧這一番話:心中也就釋然。」

    許庭瑤張了張口,正想說話!

    法善禪師又道:「那知隔了沒幾天,令尊突然傳出噩耗,老僧心中不禁暗起懷疑,認為可能是遭人暗算致死……」

    許庭瑤聽得心頭一緊,目中已隱含淚光。

    法善禪師接著說道:「後來經金刀褚大俠監定,令尊確是被毒蛇所噬致死,而且死前令尊是在院中納涼,既無打鬥痕跡,也並沒發現可疑之處。」

    許庭瑤道:「但是從目前種種跡象看來,先父定是遭賊人殺害的無疑。」

    法善禪師手撥念珠,點點頭道:「不錯,老僧也有這般的想法,只是齊魯三義和骷髏教並沒有深仇大怨可言,最多,也只是為了索取三顆純金骷髏,似乎是用不著趕盡殺絕,縱火滅跡……」

    許庭瑤切齒道:「這些惡賊,晚輩不把他們劍劍誅絕,誓不為人!」

    法善禪師瞧他俊臉通紅,雙目隱射煞氣,心頭不禁暗吃一驚,忖道:「這年輕人好重的殺孽!」一面雙手合十,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古人雖說殺人償命,少莊主要立志替三位老施主報仇,自然無可厚非,只是事實查證,犯有首從,何況令尊是否被人所害,褚姜兩位,是否是骷髏教的人所殺,目前也難以作定論,少莊主不妨先從骷髏教有沒有後人,這一點上著手查究,但也切忌操之過急,任性殺戮。」

    許庭瑤連忙躬身道:「老師父說得極是,晚輩謹記。」

    法善禪師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老儈已命他們收拾好客房,少莊主就在寺中權宿一晚吧!」

    許庭瑤起身致謝,就由小沙彌領到客房,他雖然一路勞頓,但解衣上床之後,那裡睡得著覺,心中尤其盤算著自己該如何著手,才能找到骷髏餘孽?

    正想之間,鼻孔中依稀聞到一股異香,頭腦昏沉沉的,朦朧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睡夢中,驀覺面上一涼,神智頓告清醒,舉手一摸臉頰,濕淋淋的敢情被人潑了一頭冷水,心頭方自一驚,耳中隱約聽到遠處傳來幾聲叱喝,一時那容多想?

    霍地翻身坐起,披好下床,一手取過短劍,抬眼瞧去,兩扇木窗,業已打開。

    這就一掠而出,縱身上屋,凝足目力,向四處打量,下弦月,星夜朦朧,夜色迷離,龍山寺重重殿脊,靜寂如死,那有什麼人影,連方纔那幾聲叱喝,都已杳不可聞!

    許庭瑤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但睡夢之中,明明有人潑了自己一頭冷水,這是千真萬確之事!

    他心中疑竇重重,突然想起方才依稀聞到一陣異香,接著就昏昏睡去,自己從前聽父親說過,江湖下五門飛賊,慣用什麼迷魂香害人,莫非來人是服毒自殺的黑衣漢子一黨?

    他心念轉動,人已飛掠過兩重屋脊,依然沒有發現敵蹤,前面已是法善禪師的禪師了!

    許庭瑤原想把當晚之事,告訴老禪師,但遠望過去,老禪師房中燈火已熄,一時不敢驚動,悄悄退轉,依然由窗口回入房中。

    打亮火石,點起油燈,向床上一照,果見枕上被水潑濕了一大片,床前不遠,還放著一個茶碗,證明自己推想不錯,有人企圖暗中加害自己,也有人相救,用冷茶澆在自己頭臉之上!

    這人又是誰呢?啊,他想起方纔那黑衣漢子,在法善禪師破窗飛出時,業已制住穴道,那麼暗中救自己的人,可能也是此人!

    這一陣折騰,差不多已快近四更,許庭瑤索性不睡,一口吹熄油燈,就開始運氣調息。

    要知武林中雖然五大門派,並稱於世,實際上,仍推少林武當兩派,盛譽久著,千百年來,旁支流傳,江湖上有許多名武師,雖非兩派正式門人,但學的武功,還是和兩派有著淵源。

    許庭瑤的父親許占奎,當年所學,就是少林一門,許庭瑤自幼得到父親傳授,內外功夫,原已有了良好根基,自從在嶗山石窟,無意得到司馬長春遺留的秘笈,這二十幾天來,照著「黔靈真傳」,所載內功心法,運氣行功,自己也可以體會到一日有一日的進境,比起從前練的,老是停在某一階段,當真大非昔比!

    此刻經打坐調息,立覺氣走百穴,血循經脈,一時間萬念俱寂,由清入渾,漸至忘我。

    正當他心相物外,兩極坦然之際,匆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練功之人,靈台清明,自可聽得較遠!

    剎那間,他已由渾反清,調息於丹田的真氣,尚未完全散去,那腳步業已奔到門外,有人重重的擂了兩下,大聲叫道:「少莊主,你快起來!」

    許庭瑤聽出正是那個知客僧的聲音,而且氣息粗大,顯系急奔而來,不覺心中一驚,起身走了兩步,才答應一聲,開門出去!

    只見知客僧滿臉惶急,不待許庭瑤開口,急著說道:「少莊主,方丈被賊人害死了!」

    許庭瑤身軀驀然一震,睜目道:「什麼?老師父死……死在那裡?是誰發現的?」

    知客僧道:「方丈就在禪房中,遭人暗算,是伺候方丈的小清發現的。」

    許庭瑤匆匆走出客房,邊走邊道:「老師父可是中了賊人喂毒袖箭?」

    知客僧臉色一變,驟然問道:「少莊主如何知道的?」

    許庭瑤證實自己所想不錯,不禁劍眉剔動,切齒道:「果然是這批惡賊!」

    知客僧追問道:「少莊主好像知道暗害方丈之人?」

    他話聲出口,似乎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一些,連忙改口道:「哦,少莊主可知昨晚那個中毒死的黑衣漢子,不知是誰?」

    許庭瑤搖搖頭道:「在下也弄不清楚,據老師父推測,可能是骷髏教的人!」

    「骷髏教……」

    知客僧敢情不大相信,兩人腳下都快,這幾句話的工夫,業已奔到方丈室,裡面已有幾個寺中職位較高的僧人,圍在禪榻前面,低聲議論,見到知客僧引著許庭瑤進來,紛紛合十為禮。

    許庭瑤和他們略一抱拳,目光落在禪榻之上,只見法善禪師屍體蜷曲如弓,全身發黑,傷在左肩,此時還在淌著黑水!

    這情形,簡直和自己父親相同,他雖沒親眼見到金刀褚大伯父的死狀,想來也是如此!

    再看禪榻右側,還僵臥著一個小沙彌,臉上肌肉痙攣,右手掌心如墨,看去也是中毒死的。

    許庭瑤心頭一陣激動,他想起這位老禪師,方外之人,不可能會和骷髏教有仇的,那麼他的慘遭毒手,顯然是由自己而起的,也許昨晚老禪師對自己說的一番話,洩漏了骷髏教的陰謀……

    一念及此,頓覺怨憤填膺,一抱拳,說道:「諸位師父,老禪師法體上起下來的喂毒暗器,可否讓在下一瞧?」

    身邊一個僧人,答應一聲,回身從窗下桌上,小心翼翼取過用布裹著的一支短箭,鄭重說道:「少莊主小心,此箭劇毒無比,方才小清(小沙彌)就是發現方丈中人暗算,一時情急,手上誤沾劇毒致死……」

    許庭瑤沒待他說完,伸手接過短箭,凝目一瞧,箭幹上果然也刻著一顆小小骷髏,和褚家莊所見,絲毫無二!

    他手持毒箭,眉宇之間,漸漸充滿殺氣,遞過短箭,突然撲的跪倒他榻前,拜了四拜,口中沉聲道:「老師父在天有靈,晚輩誓必殺盡惡賊,替老師父雪仇。」

    一躍而起,抱拳道:「諸位師父,在下就此告辭!」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只見幾人之中,一個為首的僧人,合十道:「少莊主請留步!」

    許庭瑤停步道:「大師有何見教?」

    那僧人雙掌當胸低喧佛號道:「貧道了凡,斗膽想請教少莊主一事。」

    許庭瑤道:「大師父請說。」

    了凡目光一抬,說道:「敝寺方丈,昨晚突遭慘死,以貧僧推想,似乎和少莊主此來有關,少莊主想必知道此中詳情?」

    許庭瑤點點頭道:「大師父說得不錯,在下先父和兩位世伯,也全死在同樣毒箭之下,在下專程趕上寶剎,拜見老師父,就是為了此事,不料老師父卻因此遭遇毒手,詳情如何,在下目前也弄不清楚。」

    幾個僧人聽說金刀、鐵掌、生死判齊魯三義,也死在毒箭之下,不禁怔得一怔,了凡又道:「那麼少莊主可知賊人是什麼路數?」

    許庭瑤道:「箭身刻有骷髏標記,據昨晚老師父推想,極可能是昔年骷髏教的餘孽。」

    「骷髏教餘孽……」

    了凡似乎有些不信,要知二十年前骷髏教雖在江湖上鬧過一陣,但他們武功並不高明,縱使二十年後,武功上有了成就,但方丈法善禪師乃是當今武林被推為泰山北斗人物少林方丈一燈大師的入門弟子,在少林寺也算得上是有數高手之一,武功何等精純?

    不,就拿金刀、鐵掌、生死列齊魯三義來說,在江湖上何嘗不是響噹噹的人物?怎會被骷髏教餘孽,輕易暗算……

    許庭瑤見他們似未全信,心頭微感不快,拱拱手,大聲道:「在下知道的,全已奉告,諸位師父如別無疑問,請恕在下失陪!」

    說畢,不待他們回答,掉頭跨出了禪房,在前殿天井中牽過馬匹,出了山門,就翻身上馬,朝山下奔去!

    此刻許庭瑤心頭雖充滿了滿懷仇憤,但江湖雖大,自己卻有何去何從之感!

    骷髏教餘孽一路上好像跟蹤自己,只是賊人們從沒和自己照面,茫茫江湖又到那裡去找?

    尤其像昨晚那個黑衣漢子,居然口中暗藏毒藥,一經被擒之後,立時咬碎毒丸,連問也無從問起!

    哦!他腦際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暗想那黑衣漢子分明奉人差遣,他身後必然隱藏著一個心毒手辣的主使之人!

    他因怕手下人洩漏了秘密,才賜以劇毒藥丸,萬一被擒,就碎丸自戕,那麼這暗中主使的,又是誰呢?殺害自己父親等三人,是尋仇?還是另有原因?

    他們跟蹤自己,當然是為了要斬草除根,法善禪師,則因知道了自己父親等三人的死因,才殺以滅口!

    因此看來,骷髏教餘孽,似乎還不敢明目張膽,在江湖露面,那麼自己要找他們,有如大海撈針,就更難著手了!

    漸漸,他想起那天姜二伯父說過,自己父親,是被一種叫做鐵線青的罕見毒蛇咬死的,那種毒蛇,只有苗疆才有,害死大伯父的箭上劇毒,也是苗疆「勾吻」毒草練制,兩者互相連貫,可見骷髏教餘孽的老巢,必在苗疆無疑。

    許庭瑤想到這裡,頓覺眼前一亮,苗疆,自己何不就走一趟苗疆?

    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奔了十來里路程,馬匹剛一轉出一座小山腳下,突然左側林外,暴起兩聲叱喝!

    先前一個男子聲音,沉聲喝道:「奸賤婢,昨晚阻撓大爺行事,已死有餘辜,還敢出手傷人?」

    另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叱道:「你們都瞎了眼睛!」

    喝聲未落,接著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顯然兩人業已動上了手!

    這句「昨晚阻撓大爺行事」,鑽到許庭瑤耳中,心頭驀地一動,趕緊一帶韁繩,迅速躍下馬背,閃身入林,躡足潛蹤,悄悄掩近,縱目瞧去!

    林前正有兩男一女,互相惡鬥!

    離他們不遠之處,躺著一個黑衣勁裝漢子,敢情負傷不輕,在地上不住呻吟!

    場中兩個漢子,也是一式黑衣勁裝,一個使一支九節軟鞭,一個使一柄厚背撲刀,合手聯攻,刀光鞭影,使得呼嘯有聲,看去武功全非弱手!

    那女子年約二十上下,一身花布衣衫,生得妖嬈多姿,此刻嬌靨含怒,手持柄繡鸞刀,卻也凌厲已極,力敵兩個黑衣漢子,依然毫不稍怯!

    許庭瑤方才聽到他們的叱喝,如今再看清三個漢子的一身裝束,和昨晚龍山寺自碎毒丸而死的大漢,完全相同,證明他們就是一黨!

    自己正要找骷髏教的人,這倒台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時那還忍耐得住?大喝一聲:「住手!」人隨聲發,一式「八步趕蟾」,從林中飛掠而出!

    林前三人,不防樹林中還隱藏著人,一時敵友難辨,果然各自收勢,回頭瞧來!

    許庭瑤輕飄飄落到三人身前,戟指著兩個漢子,凜然喝道:「兩位想來就是骷髏教餘孽了?」

    花衣少女橫刀護胸,退了半步,她臉上神色,彷彿微微一變,兩道水汪汪的眼光,不斷向許庭瑤上下打量。

    兩個黑衣漢子也同時向左右散開一步,那使九節鞭的目光一瞥,厲聲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許庭瑤一手緊按劍柄,大聲道:「我問你是不是骷髏敦餘孽?龍山寺老禪師是不是你們殺的?」

    使九節鞭的臉色大變,獰笑道:「小子,不用多說,碰上伏牛四惡,你是死定了!」

    手中軟鞭一抖,呼然生嘯,向許庭瑤肩頭砸來!

    伏牛四惡,許庭瑤以前曾聽父親說過,在江湖上惡跡昭彰,不知他們怎會投效到骷髏教去了?不錯,這裡三個,再加上昨晚自碎毒丸的漢子,正好四人!

    他心念轉動,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

    「嗆」!短劍出匣,迎著鞭上削去。

    使軟鞭的漢子,在江湖上闖蕩的人,自然識貨,一見許庭瑤抽出的短劍,冷芒鋒利,分明是口削鐵如泥的寶刀,那肯和他硬砸,鞭身掄動,展開猛烈攻勢!

    許庭瑤短劍左右揮動,劃出一圈銀虹,接連封架對方七八招,才借勢衝上,展開劍法。

    兩人這一動上手,劍光鞭影,打得異常激烈,使軟鞭的漢子終究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場面見得多了,不但鞭法純熟,而且經驗老到,愈戰愈見沉著。

    許庭瑤自幼練武,劍上功夫,也著實不弱,只是缺乏臨敵經驗,雖在嶗山石窟,得到一部曠世絕學,不過只有短短二十天工夫,雖把書上口訣圖式,牢記在心,背誦得滾瓜爛熟,武功一道,講究熱能生巧,他沒有練習的機會,縱然胸貯奇藝,此時一經動手,對方又迫攻得極緊,那有時間容他思索?

    轉眼之間,兩人已相搏了十五六招。

    使軟鞭的漢子,逐漸的取得了優勢,許庭瑤已被迫落下風,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花衣少女自從許庭瑤出現之後,她就退到一旁,玉腕低垂,繡鸞刀刀尖點地,只是靜靜的瞧著兩人拚鬥,既像替許庭瑤掠陣,又像和他漠不相關!

    使撲刀的漢子,敢情方纔已領教過她的武功,是以花衣少女沒有出手,他也不敢輕易妄動,好在戰場上自己老大,已穩佔上風,只要再過上片刻,等老大解決了姓許的小子,合自己兩人之力,這小姐兒諒也逃不出手去!

    花衣少女螓首低垂,怔怔的出了一會神,突然粉臉一抬,心中似乎有了重大決定,目光流盼,隱射殺機,嬌軀扭動,閃電欺到使撲刀的漢子面前,脆聲道:「姑娘先送你上路,也是一樣!」

    語聲甫落,吐刀出手,一招「笑指南天」直向對方咽喉刺去!

    使撲刀的漢子,沒想到她會在此時猝然出手,而且勢如驚電快得出奇,一時驀吃一驚,連舉刀封架都嫌不及,終究他久經風浪,驚怒之餘,只得上身一仰,左肩斜沉迅速向左方閃出!

    但他那裡知道花衣少女在招遞出之時,左手揚處,掌心同時飛出三支細如牛毛的銀針,堪堪閃身避開刀光,只覺胸口一麻,心知已中暗算,不由厲聲喝道:「賤婢……你……

    你……」

    花衣少女斂手站在那裡,格的笑道:「姑娘要你上路,你那得不走?」

    「咕咚」!使撲刀的漢子,一個身子,已隨著她話聲,往後倒去!

    許庭瑤和使軟鞭的漢子,拚搏到三十招以後,但覺對方鞭勢,愈來愈沉,自己後力也愈來愈是不繼,熟記的「黔靈真傳」上的劍法,越是到了危急關頭,越是連一招也使不出來,額上汗水不禁冷冷而下!

    正當此時,突覺鞭勢稍微一鬆!

    使鞭漢子大聲叫道:「三弟,你怎麼了……」

    花衣少女嬌笑道:「他要先走一步咯!」

    使鞭漢子雙目盡赤,厲吼道:「大爺和你們拚了!」

    九節軟鞭驟然一緊,宛如急風暴雨一般朝許庭瑤攻來!

    使鞭漢子敢情因伏牛四惡,四去其三,只剩了他一個,一時急怒攻心,形同瘋狂,出手更是凌厲!

    但就在他鞭勢一鬆一緊之際,許庭瑤腦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想起「黔靈真傳」上「乘隙蹈虛」身法。

    據書上記載,天下武功,無論練到如何精純,都有它的破綻,所謂「百密一疏」是也,「乘隙蹈虛」就是趁對方這一絲疏隙,蹈虛而入。

    許庭瑤身處危境,腦中忽然流過這一式身法,一時大喜望過,無暇多想,依法施為,身形一側,宛如游魚逆浪,從一片鞭影中,輕而易舉,倏然欺到使鞭漢子面前!

    就是許庭瑤也深感意外,因為去得太快了,在心裡絲毫沒有準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同時一楞,使鞭漢子百忙之中,連撒鞭都來不及,只好向旁側閃去!

    許庭瑤借勢左掌一圈,一掌拍上使鞭漢子肩頭!

    他這一急,臨時應變,出手不太重,那知使鞭漢子卻突然悶哼一聲,應手往後倒去!

    許庭瑤不期又是一怔,急忙定睛瞧去,在這一瞬間,那使鞭漢子業已氣絕,目光一轉,發現另外兩個黑衣漢子,也同樣死在地上。

    心頭登時明白,敢情是花衣少女暗中出手相肋,看她年紀不大,貌美如花,出手卻有如此陰毒!

    心中想著,不由回頭朝花衣少女望去!

    花衣少女也眉梢微動,秋波翦水,向自己瞟來,笑靨含春,彷彿正要開口招呼!

    突然聽到衣袂飄風,一道人影,劃空而來,瞬息飛墜兩人面前!

    許庭瑤定神一看,只見來人是個黑布長衫,皮膚黝黑,頰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年約六旬以上的老者!

    他右手持著一支金漆籐杖,炯炯的目光掃過地上三具屍體,冷惻惻問道:「好歹毒的暗器,這伏牛三惡,可是你們兩個娃兒殺的?」

    許庭瑤光看黑衣老人掠空飛來的身法,武功之高,已非小可,一時不禁呆得一呆,還沒答話!

    花衣少女早已搶著說道:「是又怎樣?」

    黑衣老者頷首道:「很好,很好,你們兩個娃兒,輕輕年紀,能夠一舉殺搏伏牛三惡,想必有此一來歷,你們師父是誰?」

    花衣少女臉一仰,冷冷的道:「無可奉告。」

    黑衣老者依然點點頭道:「很好,在老夫面前,還敢如此倔強,膽子倒是不小!」

    花衣少女冷笑道:「那該如何!」

    黑衣老者冷笑道:「老夫也懶得和你們小輩動手,你們就在老夫面前自絕算了。」

    許庭瑤見他先前連聲說好,還當說伏牛四惡,惡貫滿盈,死有應得,那知老者居然說出要自己兩人在他面前自絕的話來?

    一時不禁劍眉剔動,朗聲道:「伏牛四惡,橫行江湖,早就該殺,何況他們最近又和骷髏教餘孽,狼狽為奸,昨晚潛入龍山寺以骷髏毒箭害死法善老禪師,此等窮凶極惡之人,老丈何苦為他們出頭……」

    花衣少女白了他一眼,輕笑道:「你當他是誰?人家是伏牛四惡的老不死師父呀!」

    黑衣老者臉色微微一變,嘿然乾笑道:「女娃兒倒有些眼力,嘿嘿,你們知道就好,老夫手下,幾時有過活口?」

    花衣少女格的一笑,同時瞟了許庭瑤一眼,說道:「要是我們不想死呢?」

    黑衣老者一手摸摸山羊鬍子,陰聲道:「不想死也留不得你們!」

    許庭瑤朗笑道:「原來骷髏教的餘孽,許某正愁找不到主兒!」

    「嗆」!短劍出匣,匹練似的銀虹,映日生輝,閃閃耀光!

    黑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咦道:「七修劍!」

    花衣少女瞧他掣出短劍,連忙輕搖纖手,側過臉來,脆聲說道:「慢著!方纔你已經打過一陣,這會該讓我來了!」

    話聲才落,皓腕抬處,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刀來!

    黑衣老者微哂道:「你們是想作垂死掙扎,那很好,老夫就成全你們!」

    籐杖一指,呼地朝兩人掃來!

    花衣少女閃過身避過一杖,嘴中叫道:「你快讓開呀,我說過由我來咯!」

    繡鸞刀疾如劈風,一道精虹,朝黑衣老者側面攻去!

    許庭瑤眼看她搶在自己面前,和黑衣老者動起手來,只好往後退下!

    黑衣老者冷嘿道:「好一招『風捲殘雪』,少林『般若刀法』,嘿嘿,你們原來是少林門下!」

    口中說著,籐杖抖動,呼呼兩招,勢道強勁,當真出手全是制命毒著!

    花衣少女道:「誰是少林門下?」

    她敢情自知內功不如黑衣老者遠甚,不敢硬架硬砸,身形左右移動,手上繡鸞刀也跟著忽左匆右,劃出一圈圈刀花!

    「嘿!華山『十八盤身法』,和武當『兩儀劍法』,小丫頭,你還會什麼?」

    黑衣老者在一瞬之間,已連攻了七八杖,但都被花衣少女巧妙的閃避開去,心頭不禁大怒,隨著他嘿嘿冷笑,忽的杖勢一變。

    只見重重金影,漫天呼嘯,隱挾風雷,勢道之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剎那間,三丈方圓,已全在他金漆籐杖籠罩之下!

    許庭瑤心頭方自一驚,要待出手,但仔細瞧去,那花衣少女雖被彌空杖影,圍在中間,已處劣勢,照說她功力和黑衣老者差得很多,早該手忙腳亂,但她遞出的刀招,依然守中有攻,絲毫不亂。

    許庭瑤在嶗山石窟,曾經看到過一冊手抄的各大門派武功,當時只不過隨手翻閱,看了一遍,但他生性穎悟,縱然不能全數記清,多少也有個印象!

    方才黑衣老者喝出花衣姑娘刀招之中,有少林刀法和武當劍法,許庭瑤還沒十分注意,這時仔細看去,噫,果然發現她一手刀法,當真博雜已極!

    不但夾雜著五大門派的刀法劍法,而且連丐幫「打狗棒法」,也被她變化應用,在刀招上使出!

    要知各門各派的武學,原來各有各的擅長,但經她拆散了夾雜使用,反而更顯得詭異凌厲!

    有許多招式,許庭瑤本來早巳淡忘了的,此刻瞧到花衣少女施為,也重新記憶起來,一時不禁看得怔怔出神!

    當然,高手相搏,首重功力,所謂棋輸一著,縛手縛腳,花衣少女和黑衣老者的武功,可說還差得遠,所以能夠支持著,並沒落敗,就是她精通各派武功,夾雜使出,變化多端,使人難以捉摸,才把劣勢拉平。

    但這種強弱異勢的拚鬥,終究只能支持一個短暫時期,如果時間稍長,吃虧的當然還是功力較弱的一方!

    花衣少女雖未落敗,她在對方重重杖影之下,卻也累得她手足疲軟,粉臉通紅,一身衣衫,盡被香汗濕透!

    打到五十來招,她漸感情勢不妙,自己後力不繼,最多也只能支持到十招八招,就難以應付了!

    這時她巴不得許庭瑤及時出手,也許合兩人之力,還可和對方一搏,但偷眼瞧去,他怔怔的站在一旁,奸像瞧得十分出神,那有出手相助模樣……

    思忖之間,驀聽黑衣老者陰惻惻喝道:「小心了!」

    呼呼兩杖,橫掃而出!

    這兩杖勢道威猛絕倫,攻來的方向,也極其詭異!

    花衣少女不禁大驚失色,急忙收刀躍避,但覺杖風掃過,吹得衣衫獵獵作響,幾乎站立不住!

    黑衣老者這一喝,也把瞧得出神的許庭瑤驚醒過來,長劍一掄,疾然躍出,口中喝道:

    「姑娘快退,讓在下會會他……」

    黑衣老者攻出兩杖,逼退花衣少女,喉頭陰嘿了兩聲,突然雙腳一頓,身形騰空飛起!

    這一舉動,當真大出花衣少女意外,黑衣老者這兩杖,來勢奇詭,自問絕難躲閃得開,怎會中途撒手,不顧而去!

    許庭瑤眼看黑衣老者劃空而逝,心中也深感詫異,偶一回頭,瞥見黑衣老者方才立身之處,依稀有一顆銀色東西在草堆中閃閃發光!

    心中一動,立即一個箭步,掠到近處,俯身取了起來。

    原來赫然是一顆算珠大小,雕刻精細的純銀骷髏!

    許庭瑤瞧得俊臉驟來一變,雙目稜稜有光,冷冷道:「這老賊果然是骷髏教餘孽……」

    花衣少女目光一轉,似乎是流露出驚喜之色,一手掠著鬢髮,大聲道:「這是什麼?」

    許庭瑤道:「一顆純銀骷髏,想來是骷髏教的信物無疑。」

    花衣少女眉目盈盈瞟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方纔多蒙相公出手相助,小妹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呢?」

    許庭瑤想起方才伏牛三惡老大,曾說她昨晚阻撓行事,那麼用冷茶潑醒自己的,準是這位姑娘無疑:心中抱拳道:「姑娘好說,在下昨晚中了賊人的迷香,還是姑娘救的,在下該向姑娘道謝才對!」

    稍微一頓,又道:「在下許庭瑤,不知姑娘……」

    他終究臉嫩,萍水相逢,就問人家姑娘姓氏,似嫌冒昧,話到口邊,只覺俊臉一熱,說不出口來。

    花衣少女先前微微一愕,但瞬息之間,她眼珠一轉,接口說道:「我叫錢青青。」

    說話聲中,緩步走到許庭瑤身旁,含笑問道:「許相公是和骷髏教有仇嗎?」

    輕風徐來,許庭瑤鼻中,聞到一陣從她衣衫中散出來的幽香,他雖覺錢青青笑盈盈的走近身邊,對自己顯得太以親切,但人家昨晚救了自己,一時也未便後退,聞言點點頭道:

    「骷髏教餘孽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不但連續害死先父,和兩位世伯父,而且一路跟蹤在下,龍山寺法善老師父昨晚也遭了他們毒手……」

    錢青青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有這等事?」

    許庭瑤手中拿著那顆純銀骷髏,掌心緊緊握了一把,切齒道:「那老賊留下這銀骷髏,在下雖然不明他用意何在?但老賊是骷髏教一黨,該無疑問了!」

    說著,便把純銀骷髏揣入懷中,忽然,他想起錢青青方纔曾說那黑衣老者是伏牛四惡的師父,也許她知道此人來歷,這就抬頭問道:「姑娘曾說這老賊是伏牛四惡的師父,想必知道他的來歷?」

    錢青青奇道:「你沒聽人說過?他就是金杖人屠戚天化呀!」

    「金杖人屠戚天化」,這幾個字,不期聽得許庭瑤心頭一震,沒想到這老賊居然是江湖上惡名久著的煞星金杖人屠!

    據說他外號「人屠」,就是因為生性凶殘,凡是遇上他的人,從無倖免,只不知他方才何以留下一顆純銀骷髏,突然離去?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錢青青探手往懷中取出一個小瓶,用指甲挑了些粉末,灑到伏牛三惡屍身之上。

    許庭瑤幾天之前,曾見畢雲英用過,知道她取出來的,正是「化骨丹」!

    他一想到畢姐姐,眼前登時浮起一個柔情如水的婷婷倩影,一時不禁望著錢青青發呆!

    錢青青眉梢飛過一絲喜容,瞟了他一眼,臉頰微紅,嬌笑道:「什麼呀?」

    許庭瑤悚然一驚,連忙略作鎮定,說道:「在下……方才瞧到姑娘身手非凡,不知是那一門派高弟?」

    錢青青故意掠掠鬢髮,搖頭笑道:「我……我不是五大門派中人。」

    她眨眨眼睛,接著「嗯」道:「許相公,你是偶經此地?還是到那裡去的?」

    許庭瑤何等聰明?一見她說話吞吞吐吐,忽然轉變話題,便知錢青青言不由衷,以她方纔的武功路數看來,絕非尋常武林中人,心中不禁對她暗暗起了警覺!

    只是他生性光明,一向不喜歡說謊,這就點頭說道:「在下身有要事,打算剛往雲貴一行。」

    錢青青聽得喜道:「啊,這就好,小妹家在商邱附近,是許相公必經之路,我們正好同路。」

    許庭瑤心中暗暗作難,暗想:自己和她是萍水相逢,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實有不便,但這話還沒出口!

    錢青青回眸一笑,興匆匆從林中牽出馬匹,妙目流波,柔聲問道:「許相公,你可有馬匹?」

    許庭瑤一時不好再推,只得點點頭道:「在下馬匹,就在山前不遠。」

    說著轉身回到原處,牽出馬匹,和錢青青雙雙就道。

    他們由歷城南行,曉行夜宿,一路上並沒發生什麼事故,許庭瑤漸漸覺得這位新結交的錢姑娘,除了稍嫌妖冶,並不怎樣討厭。

    這天下午,渡過黃河,離商邱已是不遠!

    錢青青目注許庭瑤,長鞭一指,嬌聲笑道:「許相公,寒舍離此不遠,小妹想請你到莊上盤桓幾日,稍盡地主之誼。」

    許庭瑤拱拱手道:「在下實在有要事在身,姑娘的盛意,在下心領,日後有便,自當踵府……」

    錢青青嬌嗔道:「那怎麼成?許相公既已到了此地,那有過門不入之理?據小妹猜你前去雲貴,無非想找骷髏教尋仇,那也不急於一時,寒莊就在前面,小妹替你在前面引路。」

    她不容許許庭瑤再說,一帶韁繩,縱馬朝前面馳去!

    許庭瑤聽得不期心頭一震,自己這一路上並沒向她說過此去雲貴,是為了找骷髏教尋仇的,不知她怎會猜到自己心事?

    但繼而一想,自己幾日之前,確曾說和骷髏教有仇的話,那麼前去雲貴,當然是找骷髏教去的了!

    只是此女年紀不大,好像對江湖上的事,所知甚多……

    心念轉動,只見錢青青早已馳出老遠,停在前面等候自己,心中縱然不願打擾,也只好縱馬跟去。

    錢青青見許庭瑤隨後跟來,在馬上嬌笑一聲,撥轉馬頭,繼續朝前馳去。

    兩匹馬一前一後,趕了約摸半個時辰,許庭瑤只覺所經道路,逐漸荒僻,附近一帶,不見村落人家,心中不禁漸漸起疑!

    又奔了一陣,錢青青的馬匹,忽然緩了下來,回身笑道:「這裡連年饑饉,附近村落差不多都搬走了,寒舍就在前面,你瞧,那不就到了嗎?」

    許庭瑤抬頭望去,果見數里之外,矗立著一莊院,他自幼聽說黃河水災氾濫之事,一時倒也釋然。

    錢青青和他並轡徐行,不多一會,便已抵達莊前。

    只見一道三丈高低的石砌高牆,橫攔去路,環莊是一道一丈四五尺寬的護莊河,兩匹馬緩緩此來,莊中的人,老遠就可看到,是以才到莊前,大門前面,就緩緩放下了一座吊橋。

    跟著奔過兩個黑衫黑褲腰懸鐵牌的大漢,奔近錢青青馬匹七八尺遠,垂手立停,狀極恭敬。

    錢青青等許庭瑤下馬跳下馬之後,瞟著他嬌笑,道:「許相公請!」

    許庭瑤心頭暗暗犯疑,趁著打大漢身邊經過時,注目瞧去,只見他們腰牌上依稀是「鐵堡」兩字。

    錢青青眼波流盼,玲瓏剔透,許庭瑤這一暗暗注視莊丁的舉動,那想瞞得過她?但她卻恍若不見,臉上絲毫不露,笑盈盈的陪著許庭瑤走去。

    經過吊橋,迎面是一座高大宅院,門口同樣的站著兩個腰懸鐵牌的黑衣大漢,見到錢青青,立即躬下身去,錢青青視若無睹,只是領著許庭瑤直入府中。

    進入大廳,許庭瑤登時覺出情形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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