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文明三部曲·遠望 正文 第28章
    阿夫塞離開薩理德的家朝皇宮走去,準備通知官方他的老師已經去世了。烏雲密佈,太陽在雲層後面變成了淡紫色,阿夫塞並不真正關心自己到底要去哪兒。他完全被薩理德剛才那番話弄迷糊了。

    「那不是阿夫塞嗎?」

    一個聲音引起了阿夫塞的注意。他回過頭來。說話者是一個接近中年的女性,體重也許是他的兩倍。

    「是的,我是阿夫塞。」他看著她的臉。她沒有行讓步禮。阿夫塞並不認識她,「你是——」

    「傑爾絲—帕爾薩博。」她說,「傑爾絲」這個名字來源於偉大的工匠——「傑爾薩克」,經常被那些有很深宗教信仰的婦女選來用作名字的開頭部分。類似的名字很多,比如「德特」,源於「德圖恩」,是一個男性經常選用的名字,特別是那些有祭司職位的男性。

    「你好,帕爾薩博。」阿夫塞說,「你怎麼會認識我?」

    她把手放到寬大的臀部上。「我在附近見過你。」

    「是嗎?」

    「是的,你在皇宮裡工作。」她說著,好像這是一項罪名。

    「我是一個學徒占星師。」

    「我聽說有人鼓搗這玩意兒,就像我鼓搗我的牙齒一樣。」這話真粗俗,阿夫塞想。但他沒有回應。帕爾薩博繼續用粗啞的嗓門說,「你剛朝覲回來?」

    阿夫塞的尾巴劃了一個半弧形,然後小心地收起來,說道:「是的,這是我第一次朝覲。」

    「我聽到很多關於你的故事。」

    阿夫塞磕磕牙,裝出很幽默的樣子,「白天的還是晚上的?」

    她沒理會他,嚷嚷起來:「你褻瀆上帝!」

    正好有兩個人從對面經過。帕爾薩博的吼叫使他們停了下來,一個人側頭聽著。

    阿夫塞本想馬上走開算了,但他從小受的教育是尊重年長的人。「我說的全都是事實。」他溫和地回答道。

    「你看了『上帝之臉』,卻認為那是一個騙局。」

    現在,兩個過路人毫不掩飾他們在偷聽,另外兩個行人也停下腳步。大家被帕爾薩博的話驚呆了。卡爾薩特奇——騙局——是一個很少聽見的字眼。很難相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騙。

    「我沒有騙人,尊敬的帕爾薩博。」阿夫塞說。

    「可你說『上帝之臉』不是,呃,不是真正的『上帝之臉』。」

    阿夫塞低頭看著地面,黑沙地上滿是鵝卵石。他再次抬起頭,發現第五個過路人也停下來想看熱鬧。「我說的是,」阿夫塞說道,「『上帝之臉』是一顆行星。像凱文佩爾和帕特佩爾一樣,像其他所有的行星一樣。」

    兩個旁觀者發出一陣低語。「這難道還不算褻瀆上帝?」帕爾薩博質問道。

    「這是科學觀測,」阿夫塞說,「這是事實。」

    三個年輕女性加入了人群。一會兒之後,一個體積龐大的老年男性也加入了。阿夫塞只聽一個旁觀者向身邊的小伙子道:「聽上去好像是在說什麼褻瀆上帝的事。」

    「事實?」帕爾薩博喝道,「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真相?」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東西。」阿夫塞掃視著周圍那一張張表情古怪的臉,又轉向帕爾薩博,「好了,這兒不是爭論這個問題的地方。我會把我所看到的事實寫成一篇論文,也許到時候我可以借一份複印件給你。」

    一個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你在拿她開玩笑吧,孩子?」

    阿夫塞抬頭看了看:「什麼?」

    「她不識字。」他轉向她,「是吧,帕爾薩博?」

    「是不識字。我一個鐵匠,讀書寫字的,對我有什麼用?」

    阿夫塞在皇官裡待得太久,幾乎忘了多數老百姓都是文盲。這下子,他可算是尾巴掃到了糞堆上。「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辱慢你,只是——」

    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說:「像這樣議論上帝,這是誰給你的權利?」

    「我沒有這種權利。」阿夫塞說,「我只是說出我看見的事實。」

    「自以為看到的事實。」帕爾薩博反駁道,「朝覲是一種迷狂狀態,很多人都覺得自個兒好像看見了什麼——特別是第一次朝覲的人。」

    「我保證我看見了。」

    「這些褻瀆上帝的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帕爾薩博邊說邊用尾巴拍打著沙地。

    「不!」另一個聲音叫道。到這時,停下來聽的人更多了,「我想聽。告訴我們你都看見了什麼。」

    這群人阿夫塞一個也不認識。這時,一個身穿紅黑相間長袍的低級祭司沿著街道走來,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見的是,」阿夫塞說,「『上帝之臉』有盈虧周相,像衛星那樣。」

    人群中有人點點頭,「是的,我也看見過。」

    阿夫塞尋找著說話者,他看到了一張友好的臉。「對,那你知不知道,」阿夫塞說,「這意味著『上帝之臉』和衛星一樣,是被太陽照亮的。」

    「衛星是被太陽照亮的?」這人吃驚地說。對他來說,這顯然是一個全新的概念。

    「自然是的!你以為它們的光亮是從哪兒來的——從油燈那兒?」阿夫塞立即意識到自己這樣說話有些讓人難堪,「對不起,我只是想說——太陽是惟一真正的光源。」

    太遲了。那人已經對他起了敵意。「照我看,這點兒光似乎不大夠,瞧我們這兒黑乎乎的。」他不友好地說。

    帕爾薩博的聲音蓋過了他。「看看,連你自己都說不清楚。開始說『上帝之臉』是一顆行星,現在又嘮叨起衛星來。」

    人群邊緣的那個低級祭司看起來很激動,急匆匆朝禮拜堂走去。阿夫塞回過頭看著帕爾薩博,「有些行星也會經歷周相,和像衛星一樣。」

    「一派胡言!」帕爾薩博說,「行星只是一個個亮點罷了。」

    「不,不對。它們是球,球形的。它們要經歷周相。我親眼看見的。」

    「什麼?」人群中又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麼會看見它經歷周相?」

    「我用了一種名叫望遠器的儀器。」阿夫塞說,「它可以把影像放大。」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帕爾薩博說。

    「它用的是玻璃鏡片。你也知道,一滴水下面的物體被放大了,望遠器也是同樣的道理。」

    帕爾薩博嗤笑道:「這些褻瀆上帝的事兒,都是一滴水告訴你的?」

    「什麼?不,不,不。我只是在說望遠器的原理。我說的是事實。迪博國王也見過這種儀器,另外還有很多人也看到過。」

    「那麼,這個奇妙的儀器在哪兒呢?」帕爾薩博說。

    「喔,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自己的望遠器了,但那個第一次讓我看到這些東西的望遠器不在我這裡。它不是我的,是戴西特爾號船長瓦爾—克尼爾的。」

    「哦,瓦爾—克尼爾!自然是他!」帕爾薩博很得意,「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他的?」

    「是個優秀的船員?」阿夫塞說。

    「他是個叛教者,孩子。他奉行的是古代的儀式。」

    阿夫塞從來不知道有人這樣評價克尼爾。但無論如何,這與他發現的真相毫不相干。他正想指出這一點時,人群中忽然有人替他說了:「但是,這和『上帝之臉』有什麼關係?」

    阿夫塞轉頭看著說話者。這是一個比好鬥的帕爾薩博年輕得多的女性。他禮貌地鞠了一躬,決定對這個人友好一些。「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如果用望遠器看『上帝之臉』——也就是我們看見的那個掛在空中的物體,就會知道它是一顆行星,我們的世界在繞著它旋轉。」

    就在這時,阿夫塞看見剛才那個低級祭司又回來了,後面跟著宗教大師德特—耶納爾博。

    「可我從來沒見過『上帝之臉』,只見過它的畫。我們全班同學去看過一次先知毯畫。我看不出它是一顆行星。」女孩說。阿夫塞發現她太年輕,還沒有去朝覲過。

    阿夫塞彎下身體,尾巴翹在空中。他從地上挖起一撮黑沙。

    「看見這沙子了嗎?」他說,讓沙子從指縫落到地上。

    「當然看見了。」

    「這是玄武岩和地面火山岩風化之後形成的。」他指著前方,「看到那兒的奇馬爾山峰了嗎,就在遠處?」

    「看到了。」

    「那兒也覆滿了同樣的沙子。你能看見嗎?」

    「別傻了。」女孩說,「山那麼遠,怎麼看得見。」

    「對啊。同樣的道理,其他那些行星離我們太遠,我們不可能看清楚上面的細節。但只要放大觀察,就能看出它們是一些巨大的球,和『上帝之臉』一樣。而我們的世界正圍繞著『上帝之臉』旋轉。」

    帕爾薩博哼了一聲,可女孩看上去挺感興趣,「我還以為,世界是沿著『大河』漂流的。」

    「不,這不對。這只是一個錯誤的傳說。我們已經繞著世界航……」

    帕爾薩博又噓了一聲,「看見了這個!做了那個!呸!」

    「戴西特爾號的全體船員都繞著世界航行了一次。」阿夫塞說,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憤怒,「還有船上的所有乘客。」

    聚集起來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禮貌地和身邊的人保持一定距離,所以阿夫塞能清楚地看到最外層的圍觀者。耶納爾博就站在那裡。「你真的繞著世界航行過?」那個年輕女孩問。

    「是的,一點不假。」

    她點點頭,「總有一天,我也要繞著世界航行。」

    「別說蠢話!」帕爾薩博的尾巴啪地朝女孩的方向一甩,「世界是平的。」

    女孩看著地面,小聲說:「他說有很多證人。」

    阿夫塞很高興自己有了一個同盟者。「是的,有許多證人。」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有些人,如帕爾薩博,帶著明顯的敵意:爪子伸出,嘴巴張開,露出牙齒;另一些人似乎僅僅是感到好奇。他想起了薩理德,想起了薩理德要他做的事。也許現在就可以開始做了,也許這正是開始的好地方,也許……

    「我還有更多的事實要告訴你們。」他說。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話像連珠炮似的滾出來,「很多事實,我們生活在一顆衛星上,繞著一顆行星——」他聽到幾個人尖利的吸氣聲,知道自己又發佈了一條爆炸性新聞,「是的,事實如此。我們的世界本身是一顆衛星,和『逃逸者』、『緩行者』或者『奔跑者』一樣。我們生活在一顆衛星上,這顆衛星繞著一顆行星轉動。我承認,這些事實只有學術價值。它能使我激動,我很希望這些知識同樣會使你們中的大多數人激動。但我同時也承認,知道世界運動的方式幾乎沒有什麼意義。」他逐一朝人群中的每個人點點頭,試圖取得大家的支持,「你還是得睡覺,工作。你必須狩獵,必須吃飯。我剛才說的事實不會對任何事物產生影響。」有些腦袋向他點頭,他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但我還發現了一個事實,一個災難性的事實,它將改變一切。」

    頭上響起一陣滾雷。阿夫塞抬頭看看鉛色的天空。

    帕爾薩博咕噥道:「這表明你又要褻瀆上帝了。」但就算是她也知道,空中傳來的雷聲只是一種巧合。她磕了磕牙齒。

    阿夫塞嚥了口唾沫。下面的話是最關鍵的,至關重要。那些到現在為止並不相信他的話的人肯定不會接受他將要說出的事實。真是一副重擔啊,重量幾乎是有形的,伸手可觸。終於,他艱難地說道:「世界就要毀滅了。」

    人們的反應和他的推測一樣:多數人的表情是不相信,或者是嘲笑,還有一些是害怕。阿夫塞小心地舉起一隻手,儘管很激動,他還是收住了自己的爪尖。「我說的是事實。這是我觀測的結果。我們太靠近『上帝之臉』了;我們繞著它旋轉的軌跡是不穩定的。我們的世界將被撕裂開。」

    「荒謬!」一個聲音大叫。

    「不可能!」另一個聲音吼道。

    「這孩子瘋啦。」第三個聲音咕噥著。

    「我沒瘋。這不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阿夫塞竭力使自己的語調保持平靜,「我說的絕對是事實——經得住檢驗的事實。」

    帕爾薩博張開爪子,「不存在的事物你是沒法證明的。」

    「不錯。」阿夫塞說,「我不能證明。但我能用事實證明剛才我說的這些話。」

    帕爾薩博扭動手指。她身邊的一個旁觀者——就是當阿夫塞建議帕爾薩博讀他的論文時表示出敵意的那個傢伙——輕聲對她說:「讓他說,帕爾薩博。我敢肯定,他準會讓自己的尾巴纏成一個解不開的大結。」

    阿夫塞本來想把自己的推理過程寫出來,小心地列出每一個可能引發爭議的問題,然後逐一闡述,證明為什麼他的解釋是正確的。但此刻,在這兒,在大街上,身邊圍著一群文盲,一群沒有經過任何訓練,也沒有興趣去理解一系列複雜推理的人。他在這兒,直接和這些人面對面爭論,而不是通過發表學術論文,或者抄寫員手抄的文件等安全公正的途徑,和幾百個學者交流。他陷入了大麻煩。

    可是,他還有什麼選擇?人群後面那個人不正是信使加爾班嗎?是的,她一定會將這個故事傳播到四面八方。

    阿夫塞斜靠在尾巴上,做出被動的、不帶任何威脅性的姿勢。「要理解我親眼看到的事實,大家必須先瞭解一些占星學知識。」

    「我們都知道凶兆和吉兆。」帕爾薩博厲聲說。

    「不,不。我們在天空中看見的那些天相的象徵意義是由祭司來解釋的,或者至少是由比我本人級別更高的占星師——」

    「你們瞧!」帕爾薩博向眾人喊道,「他承認自己愚昧無知。」

    「我承認有些東西我不知道,但有些東西我知道。比如關於我們,我們的——系統——如何運轉,我願意向每一個想瞭解這個問題的人證明我的觀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那些聲稱可以通過觀測天象來預測你們未來命運的人做不到這一點。」阿夫塞發現站在人群外圈的耶納爾博陰沉著臉。自己的話可能有點魯莽,但是,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看在薩理德爪子的份上——他說的是事實!

    「想一想吧,」阿夫塞說,竭力保持鎮定,「道理很簡單。如果我們這些在戴西特爾號上的人從『陸地』東岸出發,一直向東航行,最後居然能抵達『陸地』西岸——那麼,世界當然是圓的。『陸地』永無止境地順著『大河』航行的說法便是錯的。」他朝聽眾斜了斜鼻口,「這是確鑿無疑的。」

    「你說的是『如果』。」帕爾薩博挖苦地說。

    「那是事實。不可否認的事實。我是在這兒,在光天化日之下說的,就算我弄錯了——我認為我沒有錯——你們也應該相信瓦爾—克尼爾,或者船上的其他船員,他們不可能搞錯航行的方向。」

    帕爾薩博張開嘴,好像要說點什麼,但站在她旁邊的某個人——可能是一個與她很親近的熟人,因為他居然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說:「先聽他把話講完。」

    阿夫塞朝他的這個新同情者點點頭,「謝謝你。」他現在不再面對著帕爾薩博,她似乎再也不能代表大眾了。相反,他輕輕抬起頭,面對所有人道,「如果世界是圓的,那麼,它又是什麼呢?嗯,我們看見天空中有很多圓形物體。我們看見了太陽。但我們的世界和太陽不一樣。它不能燃燒,不能發出熾白的火焰。我們的世界也不像『上帝之臉』,它沒有被一些彎曲的綵帶所纏繞。在我們看來,我們的世界已經夠大的了。我繞著它航行過,所以知道它的大概面積。但『上帝之臉』更龐大,我們的世界絕對無法相比。最後,我們說說衛星。有的衛星表面有雲覆蓋,有的是岩石。所有衛星都會經歷盈虧周相。這意味著它們的表面部分是交替處於光亮和黑暗之中。一部分是白天,而另一部分是夜晚——跟我們的世界一模一樣。我確信你們中的一些人知道,當首都是半夜的時候,那個觀看『上帝之臉』的人卻正好處在正午時分。」

    雷聲又一次震動天空,雨點更大了。阿夫塞發現人群中有些人正在理解他說的話。「我還可以提供其他證據,使大家理解我的推論:『上帝之臉』是一顆行星,我們圍繞著『上帝之臉』旋轉。事實上,我們是離『上帝之臉』最近的衛星。」阿夫塞回想起在戴西特爾號甲板上和迪博的談話。他直視著帕爾薩博,「你現在知道,我說的並不全都是壞事吧。我們比任何其他衛星都更靠近『上帝之臉』。這難道不是一個吸引人的觀點嗎?」

    「那倒是。」帕爾薩博說,「如果你不直接說『上帝之臉』只不過是——是一種自然物體的話。聖捲上說,『造物主是不可言說的』。」

    「還有,」阿夫塞裝著沒聽到帕爾薩博的話,繼續著,說出自己最難以被人接受的推論,「自然規律告訴我,因為我們如此靠近『上帝之臉』,所以,這個世界注定要遭到毀滅。我們的世界將被某種力量撕裂成碎塊,正是這種力量引起了火山和地震。」

    「現在的火山和地震比古時候頻繁多了。」人群中有人說道。帕爾薩博怒視著說話者,「對不起,」對方聳聳肩,「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不識字。」

    她怒氣沖沖地掉過頭去,既不看阿夫塞,也不看剛才那個說話的人。

    「所以,你聲稱我們就要滅亡了。」另一個聲音說道。是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害怕。

    機會到了,阿夫塞發現,現在正是讓這些人接受薩理德理念的時候。

    「不,」阿夫塞說。「我只是說我們的世界必將毀滅。」

    「那還不是一樣嗎?」起初和阿夫塞說話的那個女孩說,「如果我們腳下的世界都粉碎了,我們肯定會死。」

    「那倒不一定。」

    「你是什麼意思?」帕爾薩博的朋友問。

    「是這樣的,你們想想。我們現在有許多船在『大河』上航行——」

    「你說它不是『大河』。」帕爾薩博說。

    「是的,它不是;它更像一個巨大的湖。但我相信,『大河』這個名字會一直用下去,就像說我們有五十個部族,而實際上遠不止那個數。」

    她點點頭,至少承認了阿夫塞後面這個說法。

    「大家想想,既然我們可以造船在水中航行。」阿夫塞繼續說,「我們當然也可以在空中飛行——」

    「什麼?」帕爾薩博驚奇地說。

    「翼指就能飛。」阿夫塞簡明扼要地說,「許多昆蟲也能飛。我們沒有理由不可以飛。」

    「它們有翅膀,傻瓜。」

    「是的,是的。但我們可以造一種可以飛的容器,像孩子們玩的那種可以在空中飄浮的玩具。」

    「就算我們能飛,又怎麼樣?」人群中的一個婦女說。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從這個世界飛到另一個世界。也許是另一顆衛星。或者是一個繞著另一顆行星旋轉的衛星、或者到一個與我們這裡完全不同的新世界去。」

    人群中爆發出卡嗒卡嗒的磕牙聲,阿夫塞不由得有些畏縮。「胡扯!」帕爾薩博說。一道閃電,照亮了人群。

    「不。」另一個聲音說,「我就讀過這樣的航行故事,加特—塔格裡布的幻想小說。」

    「那是小孩子讀的故事。」帕爾薩博譏笑道,「一文不值。」

    但那個塔格裡布迷又說話了:「我想聽這傢伙多說點。」

    「我非常願意多講一些。」阿夫塞說。雨下得更大了,他傾斜著鼻口看了看頭上的烏雲,「但恐怕現在不是時候。明天吧,正午的時候我到廣場中心來。請所有想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的朋友都來參加。」想了一想之後,不知為什麼,他又加上一句,「我有一個叫鮑爾—坎杜爾的朋友在宮廷屠宰場做事,我會安排一頓腰腿肉給大家吃。」

    大多數人似乎對此很滿意,但帕爾薩博離開時仍然對阿夫塞怒目而視。閃電劃破天空,人們急匆匆四散而去。

    阿夫塞想跟耶納爾博談談,感謝他為自己安排了戴西特爾號的航程。但祭司已經離開了。

    算了。阿夫塞想。反正我馬上就會見到他了。

    高級祭司德特—耶納爾博回到禮拜堂,爪子激動地大張著。這孩子到底怎麼了?阿夫塞再也不是朝覲之前的那個阿夫塞了。

    也不是和瓦爾—克尼爾交往之前的那個阿夫塞。

    耶納爾博拍打著尾巴。

    對各地流傳的故事,他真該多多留意才是。是的,魯巴爾教派的追隨者仍然遍佈八個省。但耶納爾博並不在乎那些有關克尼爾的流言,認為那都是毫無根據的小道消息。任何公眾人物都會引起這樣的謠言,甚至有關他自己的謠言也不少。

    可那個小伙子的頭腦已經被腐蝕了。他傳播小道消息,褻瀆上帝。

    這是不允許的。絕不允許。

    耶納爾博走進禮拜堂主廳。為了節省雷獸油,大多數燈都滅了。但有幾盞燈仍然亮著。燈光中,他望著這個大廳:房間是圓形的,屋頂是一個圓盤,代表纏繞著綵帶的「上帝之臉」。

    耶納爾博經歷過多次朝覲,多次瞻仰過「上帝之臉」。他和倫茨女王及她的前任薩爾登女王一起去過,還將和新國王迪博去進行下一次朝覲。

    他看過「臉」,感受過迷狂,聽到過上帝的聲音。

    這不是謊言。不可能是。

    他把體重移到尾巴上,看著模擬河。這是一條鑿在木板條之間的河,罪人就從河裡涉過。它己經快乾涸了,上次祭祀之後,很多水都蒸發掉了。

    但這只是一條模擬河而已。那兒存在著一條真正的「大河」,「陸地」的確在它上面漂浮著,而「上帝之臉」也的確在審視著這條河道,以確保「陸地」的安全。

    這是事實。

    肯定是事實。

    這是他的整個生命所繫。

    也是所有人的生命所繫。

    耶納爾博久久看著罪人河。終於,他平靜下來。房間裡的安詳氣氛感染了他,信仰帶來的平和使他放鬆了,撫慰著他,他安心了。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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