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底游龍 正文 第四章 恨事未了 師兄弟同宜操戈 朝陽星逝 悲途巧遇長耳怪
    且說小龍與金燕二人,在朝陽谷中,追隨金毛佛拂。學那疾比追風的絕頂輕功,只半月工夫。即已能與金毛拂狒,相互追逐嬉戲,於懸崖絕壁之上。

    原因是二小巧獲仙緣,吞食了曠世難逢的「千年玉靈芝」,小身軀更是如燕般輕巧,且又靈活非常,聰明絕頂,金毛拂狒任何—個動作,都給小龍金燕半月裡學了一個全。

    又是半月後的一天,在那懸崖邊緣,絕壑萬仞的朝陽谷裡,正有三個影子兔起鵑落,龍飛鳳舞般的,使人看了眼花繚亂,驀然一聲「小龍金燕,到屋裡來!」

    二小一聽,身形盤空而起,微—轉折,復又閃電般的下落,直朝那兩間茅屋裡射去,一到門口,二小立即穩身停下恭敬異常的走進門去。

    見師父盤膝坐在榻上,小龍金燕行過禮,說道:「師父,現在可還沒到練劍的時候嘛?」

    二小尊敬中又似帶點撒嬌的氣氛。

    瞎老含笑抬手按著二人頭頂,輕輕的柔轉撫摩著,顯出是那麼的親切和靄。

    說道:「你二人到我這朝陽谷中,已將近一月了,神功根基已然紮好,只要按照如此勤加練習,日後真是不可限量,拳劍也學會得熟透,輕功據我臆測,江湖一流高手,要想追趕你們,也屬妄想,只是為師今日主血翻恿,不知主何吉凶,趁這閒暇之時,我要把我心底的一件未了之事,說給你二人知道。」

    小龍至此方悟到,已經拜師一月了,連師父的姓名都不曉得,正欲啟齒一問。

    瞎老頭開口說道:「你二人知道師父當年行走江湖的名號,及真實姓名嗎?」

    小龍立刻接口道:「師父,我剛想問呢?」

    金燕這一月來,對瞎老似乎特別投緣,不覺中情愫已生,一聽似師父帶責備口吻,心頭一酸,隨聽小龍這麼一說,立時白了小龍一眼,說道:「你為什麼早沒想著問呢?」小龍一陣瞼紅,也搶白道:「你怎麼也沒問呢?」

    這是自然趨勢,二小在沒人照管時,相互的體貼關懷,真是無微不至,山中獵獲鳥獸過少時,俱都推說不餓,讓給對方吃,這—有了師父,任什麼不管,整日價只知練武玩樂,可又使起小性子來了。

    二人這一抬頭,瞎老頭馬上止住說:「不是你倆不問,該是我沒早告訴你們。」

    此語—出,二小立時玉面飛霞,相互做了個鬼臉,止口不語。

    瞎老接著說出一段話來。

    事在三十年以前,江湖有個無影怪俠,複姓司馬名再光。

    為人剛直,疾惡如仇,憑一套無影劍,一手映光掌,行走江湖,甚少遭遇敵手,堪稱江湖一傑。

    雍正末年,血滴子猖獗一時,曾有人邀無影怪俠入宮事清,加入東廠,被無影怪俠痛罵而去。

    就在當夜,宮中來了兩名一等待衛,無影怪俠司馬再光一見之下,氣得豹眼圓睜,臉面慘白,喝聲叱道:「怎麼回事,師兄你呸!楊士桐,你也當上侍衛大人了,失敬!失敬!」

    這來的可正是無影怪俠司馬再光同門師兄千手觀音楊士恫,不想卻被宮中網羅當上了一名侍衛,此來系奉命邀請司馬再光入宮,如不應允,即取項上人頭回報。

    千手觀音楊士桐,與這位師弟前後從師本無情感可言,今被這稀世的榮華迷住了心竅,且師父早巳去世,同門中更無旁人,毫無顧忌。

    一見師弟這等情景,知道說服無望,也不答話,腳下略動,已自衝到無影怪俠司馬再光面前,「呼」的推出一掌。

    司馬再光見師兄一言不發,即出掌相擊,想起師父恩典,心頭一酸,當下翻掌護胸,身子紋絲不動,暴退一丈,依然厲聲罵道:「忘思負義的無恥奸賊,不想想師父教導之恩,貪享那過眼的榮華,自甘下流,仰人鼻息……」

    楊士桐見師弟一味咒罵,立時火冒丈高,猛然衝前化掌為指,施展開成名絕藝「千指功」,以「毒蛇探穴」一式,猛然出指。

    千手觀音楊士桐知道師弟武功與自己不相上下,只是師父分藝授徒,各有所長,故此一上來,即施開江湖聞名的「千指功」意欲出手就將師弟制住。

    無影怪俠司馬再光一見師兄施出「千指功」,知道師父這套「干指功」狠辣無比,詭密異常,自己雖懂,卻是不精,趕忙斜身跨步,又復退出七尺。口中仍然罵道:「你這種忘卻師恩,滅絕弟義,啊寡廉的匹夫……」

    不想,楊士恫駢指一出,立有一縷縷指風,隨指而發,已再不容你閃身避讓,附影追來,且指指不離前身重穴致命之處真是陰毒無比。

    司馬再光心頭一寒,也就不顧什麼手足之情,奮然一聲怒嘯,護胸雙掌同時撤出,一招「分猿裂虎」,右手硬扣來掌,左手猛力推出,硬拍楊士桐右肩。

    楊士恫知道師弟的「映光掌」上功夫,已至登堂入室、爐火純青境界,未敢硬接,身軀一側,倏然後退半丈,身隨指轉,迅疾如旋風般,一轉又復駢指攻到。

    霎時指風掌影,震得丈餘內,沙石橫飛,斗急處,使人眼花繚亂,面目難分。

    然「叭」的一聲,二人同時分開,齊都各退四五步方始拿樁站穩。

    此刻與楊士桐來的侍衛,外號追魂毒針齊元太,為人陰狠奸狡,手下武藝稀鬆,依賴滿身暗器黑道揚名,一筒七步迫魂毒針,更是歹毒異常,眼見楊士桐難勝無影怪俠司馬再光,而約好的侍衛頭子飛環震八方丁太歲又不見人影,遂暗中扣的三支燕尾透風鏢先出後叫,「照打」!

    無影怪俠司馬再光剛與師兄盡力對得一掌,正感內力不足。血氣一陣翻恿之際,突見三點寒光品字形,朝雙肩田射到,只聽得一聲「哎喲」。

    正在此時,楊士桐指風又到,司馬再光忙閃身暴退,但已遲了—步,肩頭被指風劃過,辣辣生痛。

    司馬再光勃然暴怒,展開「映光掌」一陣搶攻。立時掌風指影,又復滿地飛舞。

    突然一聲淒厲慘嚎,夾著一聲悶「哼」,師兄弟二人雙雙倒退。

    瞎老說到此處,恨聲一歎,稍歇了會繼續說道:「當時我那無仁義缺廉恥的師兄,那神乎其神的千指功,確使人難於防犯,我正一掌在擊他前胸時,我的雙眼即感—陣驟痛,立即失去知覺,待我醒來時,已失雙珠,想我師兄當時受一掌,最少也得躺個三月半年,只是他的傷養得好,我的雙珠已失,要想復明,除非再世。」

    說到這裡,瞎老又復頓了頓。

    金燕奉過香茗,追問道:「師父,那你當時看不見,怎又逃出來了呢?」

    瞎老摸摸金燕的頭,說道:「當時正好我的一個好友,人稱漁叟章琪琪造訪,一見我滿面污血,暈昏倒地,又見我師兄及另一個侍衛三個都倒在地上,心裡已瞭然是怎麼回事,趕忙將我背起,逃出京城,—直就來到這朝陽谷中,陪我在此住了三年之久,待我一切習慣後,方告別而去,但每三年依然返谷一次,相處些時,為我探些藥物,濟救世人。」

    「如今算來也該有三十年了。」說完又深深歎了口氣。

    小龍立刻問道:「師父,那麼我們學的就是映光學和無影劍吧!師父!是不是?」

    瞎老點點頭說:「一點不錯,這映光掌和無影劍,它會響譽江湖,你二人務必記住,不要使它蒙辱。」

    此刻天時已暗,但三人俱都不分晝夜。

    瞎老又說:「好了,如今什麼你們都知道了,日後只要記住我老頭子……」

    小龍金燕雙雙搶說道:「師父放心,大恩永不會忘,師伯楊士桐,一旦遇到我手裡,我一定……」

    瞎老馬上接著說:「假如他已離開清廷,就無需過份緊逼,依然以師伯相稱,若仍依附清廷,做那害人的劊子手,你們只要遇見,能力所及,就給我把他殺了,替我恩師清理門戶。」

    最後,三人都好像說的喪氣而又不吉利的話,二小無知,連瞎老他忽略了,大概是天意,氣數難逃。

    驀然,一陣慘厲無匹的哀嚎,從半空中懸崖邊上傳來,瞎老心神暗驚,這哀嚎發自金毛狒狒,以金毛狒狒如鋼鐵般的皮毛,刀槍不入,再重的掌力,傷它不得,江湖一流高手,一二人休想闖進山來。

    如今非但被入逼進谷來,且已傷了金毛狒狒,這又怎能不使瞎老即驚且顫呢?隨吩咐二小各自略加收拾,並取了些銀子分與二人背負,又從牆上取下了青銅寶劍繫好。

    這幽谷裡,也只有唯一的這麼一把劍,還是瞎老三十年前帶進谷來的,二小練劍時,是金燕用苗刀削的兩柄木劍,如今二人沒有趁手武器,只得將兩柄木劍,搶握手中。

    此刻,金毛狒狒的哀嚎,已一聲較一聲來得淒慘了!

    瞎老領著二小,剛飛出茅屋,突覺一股極大的風聲。從半空壓下,瞎老聽風辨位,馬上牽起二小,側身縱出一丈五六,可是,小龍金燕一瞥之下,立即同聲高叫:「師父,那是晶晶,那是晶晶。」

    瞎老大驚,但事已不及,只聽「吧」的一聲如雷暴震,那山谷「吧」!

    「吧!」吧!」吧!」的如雷回音,更加添了悲哀的氣氛。

    小龍與金毛狒狒最是投緣,每日除縱躍戲耍追逐外,並還不時對掌過招,金毛狒狒那一套不成文的怪招,卻也威猛無儔,小龍每學一招,金毛拂狒必定怪叫連連。且這招再也不使了,似乎吝嗇已極,小龍逼得沒法,只得一招記得爛熟後,或躲著練得差不多,才向他發招。

    結果這不成文的招式,給小龍連貫起來。確實怪誕不見經傳,且又威猛無匹。

    今見金毛狒狒半空墜下,那一股強猛的風力,壓得沙石暴出五六丈遠,金毛狒狒也變扁形了,頭上兩眼突出眶外,七孔流血,早巳死去。

    小龍「哇」的撲在金狒狒身上哭了起來。

    瞎老身子一驚,飄身將小龍牽起,又復退身兩丈後站住,似乎正在凝神注耳靜聽。

    小龍金燕同時仰頭狐疑地瞅住崖坡,數聲喋喋怪笑,人影閃處,風聲瘋然中,眼前已站定兩個紅衣喇嘛,和一個宮廷侍衛。

    兩名西藏番僧,身量特高,一臉的詫異之色。

    一名待衛,身量較矮,五旬出點頭,可顯得十分精壯,對這兩名西藏番僧。似顯得異常尊敬。

    小龍認識兩名番僧,在苗山逃出,於突崖下避雨,曾有一面之緣,因為當時恨透這班西藏喇嘛,故一見後即久久不忘,更記得他們相互稱呼什麼「昌兄……」「克弟……」

    兩名紅衣番僧,尚未啟口,這名錦衣衛卻先開口道:「無影怪俠司馬仁兄,久違了!三十年未見,武功想必更精進多了,此次異地相逢,怎的如此慢客呀?」

    瞎老聽聲音,久久想他不起,明知來者不善,仍然假聲說道:「那位仁兄,恕我年老目盲,不知尊駕何人,即能傷我靈獸,定非泛泛無名之輩,何不報……」

    一聲喋喋怪笑,將瞎老說話打斷,暴聲喝道:「這種無知畜生,也稱靈獸,豈不笑掉佛爺大牙!」

    聲如洪鐘,谷中回音聲聲響應。

    瞎老心中一凜,怎的這種番邦野僧,也到這深山幽中來了!他哪知道,這是侍衛大人據報後,知是三十年前的無影怪雙目失蹤後隱居在此,特地謊說無影怪俠司馬光再曾說欲殺盡西藏喇嘛,並說其武功如何如何了得,將這番僧激怒,給領著來的。

    在這叢林亂山中,已搜尋近半月之久,番僧本已不耐,三名侍衛(金門三煞其中之老大老二亦同來,因無法從懸崖上聳落,在另覓路入谷)苦苦哀求,並說那懸賞十萬紋銀的黃家遺孽亦在一起,若能因此領得賞金,全部奉送,故此才有今日之事出現。

    瞎老一旦得知來了番僧野僧,武功具都了得,且西藏密宗奇功大手印手法,更是震驚天下,遂在心中暗自作了個決定,潛提真氣,穩注心神,不再言語,以免一時疏神,暗中遭了毒尹,全神貫注雙耳,一動不動。

    紅衣番僧,見瞎老不接碴子,心頭發火,厲聲喝道:「臭瞎子,你自認打遍天下,殺盡佛爺等,今日佛爺親身登門造訪,怎又不聲不響了,……你沉得住氣,佛爺可沒那麼好說,快納命吧!」

    話完即平胸推出一掌,二人間隔,少說點也有一丈五六,瞎老已然感到掌風壓體,氣為之塞,雙掌猛然疾推,「砰」的一聲巨響,瞎老上身微晃,雙掌微覺酸麻,心中暗顫,自己用八成真力,對方似乎毫無動靜,想來今日凶多吉少。

    立刻吩咐小龍金燕趕緊退離身旁。

    西藏喇嘛此刻更是心驚,來時本無勝算,待一見瞎老後,心中立時寬慰,適才所發掌式,只用了五成真力,不想瞎老硬接一掌後,自己非但上身搖晃不停,掌臂更酸麻得緊,不由怒喝一聲,身子不動,只腳尖略點,已趨半丈,單掌再次推出,此刻已然提足真氣,功力加到十成。

    小龍金燕照師父吩咐,已退出兩丈外,見紅衣大和尚再次惟掌,但此次與上次卻又不同,掌至中途又聽紅衣大和尚怪嘯一聲,右掌平白增長近尺,五指箕張,毛氈氈好不驚人。

    哪知師父,猛然怪笑一聲,單足點地,身軀如陀螺般一旋,正巧將迎面掌風讓過,跨步欺身,堅掌硬砍,掌風銳厲已極。

    西藏喇嘛心中又是一驚,瞧不出這瞎子,如此敏捷快迅,立時回肘撤掌,暴喝連連,神速矯健的發動搶攻。

    且說紅衣大和尚乃是西藏喇嘛,現任清宮的二流高手,名叫雷昌,排行第二,另一名雷克,排行老四,老大雷文,老二雷武二人因事赴川,四兄弟奉師父叔瑞巴之命,前來西南清理幾個案子,同行有雷掌孫克新及金門三煞等侍衛。

    按理,雷昌的藝業內力較無影怪俠均要略高一籌,只是才已入夜,朝陽谷頤名義系面東而立,在這每月初末相交之際,—進酉時,即形黑暗,再有半個時辰,即陰暗如墨,對面難分耳鼻。

    瞎老不分晝夜,只靠俊耳聽風,如此暗黑,難展全力,所以打著打著,一直打了一個時辰之久,仍是個平手局面。

    時已戌時,谷裡突升起一層朦朧薄霧,更加深了這陰灰黯之色。

    薄霧一升,瞎老立時意會到谷底已然暗黑,心頭一喜,奮然加強勁力,硬碰硬攻,隨著出聲招呼道:「小龍,金燕,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不想他這兩句話,不但沒將二小提醒逃去,反引來二小的猜疑,以為勢急將敗,遂雙雙聳身形,躍進場中,揮動木劍,直朝紅衣大和尚刺去。

    瞎老這兩句話的同時,也引起站在一旁的雷克,縱入場中,正好迎住了二小。

    瞎老辨音知情,這一驚非同小可,就這一驚一怔之間,葛覺一猛烈無儔的掌風,排胸壓到,退已不及,只得奮力硬接一掌,「砰」聲響後,瞎老身退七八步,噗的跌坐地下,兩太陽穴金星暴射,胸腹氣血翻恿,「哇」的吐了兩口鮮血,又復運氣強行壓住。

    雷昌這一掌,是密宗奇功「大印手」最凌厲的掌,是大手印中救命三絕招之一,雷昌在情急之下施力。也是瞎老的氣數已定,就恰好他為二小提醒驚心擊到,可是瞎老的內家真力,一觸之下,雷昌同樣也被震退四五步,雙臂痛如折裂,頭腦一暈,連忙排除雜念,暗調真氣,將身子穩住。

    二小躍入場後,突見雷克聳入攔截,便也不再答話,兩柄木劍,合著絕世輕功,盡在雷克前身後背亂轉。

    二小雖說膽大,心也夠細,且眼如晝,亮察秋毫,小身子靈活萬分,倏東倏西,忽前忽後,身如行雲流水,疾如穿花蝴蝶,直逗得雷克,怪叫連連,四山迴響。

    驀聽一聲大震後,瞎老退身坐地,口吐鮮血,二小驚魂懼顫,雙雙捨掉雷克,撲奔師父身邊,見師父臉色慘白,口掛血絲,胸腹間一起一伏,狂喘不止,雙雙叫道:「師父!師父!」

    沒想這兩聲叫喚,卻招來了師父的殺身大禍,一把銀蓬,數十點寒星,滿天花雨的向三人停身處射來。

    二小背敵而立,待驚覺風聲有異時,已至救不及,各自縱身避禍,這一把銀蓬,就全招呼在瞎老那傷重的身體上。

    二小一見,肝火直冒,也不再顧忌什麼利害,小龍首先凌至折轉身形,如電光石火般,斜飛而下,小身子直往紅前大和尚雷昌射去。

    雷昌剛受震傷,在凝神調息真氣,忽感風聲雷動,正欲揮字相抵,已然遲了一步,小龍兩隻小手,發揮了十成內力,再加那凌空斜飛下的衝力,一掌就將大和尚那龐大的身軀震出丈餘,口吐鮮血,暈絕倒地。

    這一來反把小龍給怔住了,萬想不到自己這雙推掌也能將這種浸淫功深,武藝絕倫的番邦喇嘛震成傷。

    驀然,「砰」聲又響,小龍回眸一看,可不得了,金燕那嬌小的身軀,被震到半空,正在往下直落,連忙一飄身,將金燕下墜之身接住,見金燕臉白如紙,閉眼含口,此次再也不敢出聲了,抱著金燕就往邊亂石中縱去,將金燕沿壁放下。忽的觸到金燕懷中的吹箭筒,心中一動,你們看不見我,我可看得見你們,如此這般,不怕你們飛上天去。

    小龍與金燕相處半年,早將吹學會,以往因丹田真氣不足,難以致遠,近日來每吹必至十丈餘,遂將金燕懷中吹箭盡數掏出。

    一聳身飄出數丈,對正雷克等三人就是一陣亂吹。

    雷克掌震金燕後,稍歇見沒再有動靜,遂吩咐同行待衛天雷掌孫克新將火摺子打著,欲察視師兄雷昌傷勢如何。

    天雷掌孫克新,早即欲將火摺子掏出,引物取火觀戰,均被雷克喇嘛止住,因雷克喇嘛曾練夜眼,是的!也是曾練!成就如何無人得知,大概比常人略強點兒,絕好不到哪兒去,但雷克卻想以此賣弄,沒料在這暗黑的幽谷中,毫不管用,被二小戲耍得昏頭轉向,不亦樂乎!

    天雷掌孫克新剛掏出火摺,即有絲絲風聲襲到,「噗」的一聲,手中一輕,驚的冷汗直冒。雷克一聽,即知何事,立刻橫阻孫克新身前,說道:「這小雜種冒壞,用暗器襲擊我們,這可不是事,趕快……」

    絲絲風聲又響,這次從東面打來,雷克大袖一揮,吹箭即被震飛,瞬息南面絲絲之聲又到,只是這吹箭決難雷克不倒,只見雙袖略揮,即將吹箭阻住,起不了作用。

    雷克接著說道:「趕忙把火摺子找著,打著後往山上乾草中丟,來個星火燎原,燒他媽的小雜種。」!

    此語一出可真把小龍嚇倒了,連忙抽身退到金燕身邊,見金燕已自醒轉,盤膝坐地上,臉色已恢復紅潤,心頭一寬,知道金燕瞬息即可復原,也不再答理,翻身又跑,剛在師父遺體身旁縱落。

    驀然火光一閃,「劈拍」「劈拍」連聲暴響,小龍心中大急,眼看著這上座絕妙的朝陽谷,移時即化火海,心中雖急,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急也白急,遂躬身將師父遺體背起,只三四個縱,即來到金燕坐地外,俊目一瞥,金東人影俱渺,心頭大急,忽的眼前人影一閃,小龍正欲躍退,耳中已自聽到,「小龍哥哥,是我!」

    小龍一哼「這個時候你還來呀!快領先帶路走吧!這些野和尚馬上就來了。」

    天亮了!大地又從暗中復生,那宿鳥吱吱的歌唱,晨雞的報曉,將沉睡中的農民喚醒。

    在這萬山叢中,朝陽谷裡,火勢逐漸熄滅,但那濃煙依然迷溫谷底,因谷的兩邊儘是仞石壁,以至未能形成燎原之勢,這給停身半壁絕崖上的小龍與金燕,來些許的安慰。

    二小在這崖霹直,直等濃落盡,始背著瞎老遺體,縱落谷中,在原有茅屋的地上,挖了個洞,將恩師葬好,又用石頭做一個碑。小石子敲敲打打的弄出了幾個字。

    「恩師司馬再光之墓弟子黃小龍金燕頓首」

    隨後二小恭恭敬敬的大拜,二小又抱頭哭了一會並發誓,學成絕藝後定替師父報仇雪恨。

    小龍牽著金燕的手,順著谷底一道青溪,悵悵然的慢慢走看,金燕依然目蘊淚光,不時回首撩望,櫻口彷彿念著「師義,你安息吧!我一定替你報仇,替你出氣,替你吐氣揚眉,帥父九泉之下若有知也希望你顯陰靈,使我們逃出魔掌,另投名師,再學絕藝,只是師父,我不會忘記你的,小龍也不會,永遠地不會忘記你的,我和小龍,都是無影怪俠的徒弟,師父!你靜靜的安息吧!

    總有一天,我會陪著小龍,再回到這朝陽谷裡,搭蓋兩茅屋,終身的陪伴著你!你靜靜的安息吧!……」

    這條青溪越來越寬,二小毫無目的地順溪而走,陡然來到一座陰暗的森林前面,眼前除了這條溪水外,競無路可入林,二小本就光著足的,見水流平膝遂踏水入林。這座彷彿是原始的,沒經人跡的森林,二小七彎八轉愈進愈深,林中也愈來愈密,愈來愈暗,是難不倒二小的,只是那原始叢林中的陰慘冷風,吹在人身上,寒毛直豎,卻使人不寒而慄。

    忽然,金燕一聲尖呼,身子一斜,小龍與金燕本是手牽手的,小龍看金燕欲倒之勢,連忙手腕一帶勁,將金燕抱在懷裡,見金燕驚慌得臉如白紙,也不禁毛骨悚然,直問道:「怎麼啦?金燕?」

    在這原始叢林陰絲絲。慘淒淒的冷風中,全身本就膽顫,再經這一來更是嚇得小心靈裡,怦怦亂跳,嬌軀抖顫不已,倒在小龍懷中好一會,始緩過氣來說道:「我還以為鬼拉腳呢?原來是塊臭石頭,害我一時站不穩腳……」

    驀地一聲微微冷哼,這冷哼如深夜鬼泣,二小本已心虛膽層,再一聞聽這如鬼泣的冷哼,立感骨脛酥,心膽懼裂。

    小龍曉得這不是辦法,愈驚愈寒,愈怕事愈多,遂潛提丹田真氣,昂手一陣龍吟長嘯,震越出林,峰鳴谷應,立將心中驚怯,清除一乾二淨,並且抖摟精神,淡然置之。

    突然,那絲絲冷哼又起,接著一聲淒厲怒嚎,恍如狼嚎鬼哭,二小大驚,同時抑首察看不知何時,東面橫生樹枝上,站立一白髮銀鬚的皓首老人,臉面紅如嬰孩,兩耳下附及肩,一襲破補長衫,足穿多麻鞋,站在一枝手指粗細的橫枝上,非常平穩地,隨著山風一波一波的趣伏不休啊!

    小龍此刻反而不怕了,只要是人,就沒什麼可怕的,只有那看不見的陰魂怨鬼,才會使自己心裡發毛。

    遂將金燕推開,抱著手對樹上老人說道:「老伯伯……」

    一想不對,他該比父親、比爺爺、比師父都老得多了,遂改口道:「老公公(南方人稱爺爺為公公)你剛才嚎什麼?」

    長耳老人一聽,忽的兩手蒙面,「喔!喔!喔!」的放聲痛哭。

    小龍這會反倒傻了,癡呆呆的凝注老人,不知所以。

    陡聽金燕一陣格格嬌笑,長耳老人七老八十的,還像小孩樣的哭,哭得好不傷心,雖然可憐,只是那動作好笑,家孩子的撒嬌,一瞪屁股,在樹枝上,雙腳一陣亂蹬,身子就在那手指粗細的樹枝上一陣翻滾,這又怎能不使金燕發笑呢?

    小龍可就不然,先是奇,後則驚,老人一身好俊的功夫啊!站、坐、在那粗如拇指的橫枝上,自己也能辦得到,只是那一陣翻滾,誠然驚人,往右滾,滾到只剩腳根沾枝,往左滾,滾到只剩幾縷白髮掛在樹枝上,可是非但沒下來,連往上墜一墜都不會,如同在平地上般的。

    小龍暗忖:「這一定是武林奇人,機緣難逢切勿錯過。」,瞟了樹枝一眼,離站處只五丈來高,自己和金燕都能輕而易舉的上去,隨告金燕,二人正欲往上縱時,忽聽老人哈哈一聲大笑,聲震山野,樹為之動。

    二小再不躊躇,身形一穿,拔起七八丈高,凌空一身清嘯,嘯聲中二小身軀一縱一蜷,雙腿舒艇的伸直,像乳燕歸巢股的輕飄飄地落在老人同一枝上,身形美妙已極。

    老人此刻不哭也不笑了,兩眼中精光炯炯的緊盯住二小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翻來覆去的似乎不知厭足。

    小龍見老人癡呆呆,只眼珠亂瞄,隨叫道:「老公公,是……」

    老人大喝一聲:「誰是老公公,我是長耳哥哥,再叫我老公公,看我可不肯跟你玩。」

    小龍心中一樂,知道這個長耳老人定是性情中人,遂說道:「長耳公……長耳哥哥,這是什麼地方?長耳哥哥你這幹什麼來著。」

    長耳老人哈哈一笑,說道:「長耳哥哥,對,就是長耳哥哥,可是小子,你叫什麼來著?」

    金燕隨無影怪俠,聽他和小龍說話,對這普通言語已懂得很多了,再加上小龍硬教,只一個月時間,就也講得差不離了,雖說還嫌生硬,但那嬌如黃鶯般的聲音,卻反而更動聽。

    今見長耳老人瘋瘋癲癲的,心中更樂,趨前拉著老人那只破袖說道:「長耳……長耳……」叫了半天可就不好意思叫出聲來。

    最後逼得滿臉透紅才叫:「……長耳……哥哥,他叫黃小龍,那我叫金燕,你叫什麼?」

    長耳老人被這一問,彷彿給問住了,抓耳摸腮的「我叫……我叫……我叫……」叫了好半天,才驀然—拍腦袋說道:「我不是叫長耳哥哥嗎?喔!你真笨!你真笨,你這笨丫頭,就不如這小子,喔,說了半天,你們叫什麼我又給忘了……」

    金燕格格嬌笑說道:「我叫金燕,黃金的金,燕子的燕,他叫黃小龍,也是黃金的黃,大小的小,龍鳳的龍,這總該記住了吧!」

    長耳老人又拍了拍腦袋,說道:「你叫金燕。黃金的金,燕子的燕,他叫黃小龍,黃金的黃,大小的小,龍……」

    金燕馬上接著說:「龍鳳的龍!」

    長耳老人「呵」一聲:「龍鳳的龍………唉!這多難記,就這樣吧!我叫你燕丫頭,叫他龍小子,對!這樣才好記。」

    兩句話引逗得二小都笑了!小龍又想到剛才的問話,說道:「長耳哥哥,這是什麼地方,你來這幹什麼來啦?」

    長耳老人又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是屬於烏蒙山吧!這可以不管了,我來這可是為的抓一條小毛,假如你看著喜歡,我就送給你,本來我已經抓住了,燕丫頭這一叫,把它嚇得躲起來了,這下又得害我餓一個月,因為一個月以後它才會再爬出來。」

    金燕聽說抓小毛蟲,趕忙搶著說:「長耳哥哥,別抓了,餓你一個月,這怎麼得了?」

    小龍可不如此想,這位長耳哥哥,武功高深莫測,抓小毛蟲,怎會抓到這深山叢中來啦?這小毛蟲必然是一其毒無比之物,長耳哥哥能說送我,定有制它之法,何不要求他擒獲住,自己看過再說,隨又想到要長耳哥哥餓上一月,才能再次等它爬出,這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就算長耳哥哥能受得了,我和金燕,可怎麼挨得了,是忽聽長耳老人哈哈一笑,白髮銀鬚俱都顫動不已,笑罷說道:「燕丫頭,龍小子,隨我來!」

    語畢旋空縱起,沒見他作勢,樹枝也沒震動,人已斜斜飛出十數丈去了,二小也就不再耽擱,展開朝陽谷中金毛狒狒處學的罕絕環宇的輕功,緊追而去。

    二條人影,在這密密的樹林中,一起一伏的竟追了個首尾相連。

    倏忽間,來到一株十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木橫枝之上,長耳哥哥只一旋身,蹤影已杳,二小心中暗奇,不約而同分左右趄樹身快速的兜了個圈子,毫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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