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寶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萬教令牌
    那條人影直向江邊飛去,在空中翻動姿勢,看起來甚是呆滯笨絀,但身段玲瓏絹秀,正是功蓋東夷,風韻絕世的苑蘭公主。

    東夷眾人大驚失色,齊聲呼喝,只見公主落地之時,兩腿一軟,晃身欲倒。

    她急忙將「勝邪劍」往地上一撐,才牢牢將身子穩住,但覺酥胸熱血翻湧,幾乎忍不住欲衝口吐出。

    背後江水滔滔,僅數尺之差,險險跌落江中。

    明旭王子躍出,急道:「公主傷重了?」見她玉容灰白萎頓,忙伸手來扶。

    苑蘭公主叱道:「走開!」

    她一開口說話,熱血立時往上衝,禁不住張口吐出一股血箭,直向明旭王子射去。

    二人相隔甚近,變生俄頃,明旭王子功力再高也來不及閃避,只聽「啪」的一聲,血箭力道大得出奇,明旭王子蹌蹌踉踉退了數步才站穩,渾身殷紅,變成了一個血人。

    她吐過一團淤血,頓時氣散力脫,仰身栽倒。

    驀然一縷青煙電飄而至,青影收斂,只見尹靖左手扶住公主香肩,右掌運功抵住她的「氣門穴」,幫她提住一口丹田真氣。

    苑蘭公主精神一震,她生性矜傲,認為受人扶持甚不體面,幾次掙動欲起,怎奈力不能心,掙動幾下,反而蜷伏在尹靖懷中,不由冷嗔道:「你剛才欲與我作對,現在何以要來扶持,放開我,我自己能站立。」語音微微發顫,顯然是故作逞強。

    五湖怪客聽了聽哈哈大笑,道:「小媳婦鬧什麼彆扭,像這樣親親熱熱才是作對呀。」

    尹靖俊臉一紅,尷尬道:「老前輩別說笑,大公主眼下傷重垂危,豈能見死不救?」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放手,我生平不受人點水之恩。」

    尹靖搖了搖頭道:「公主曾經救我一命,在下自當感恩圖報。」

    「本朝仁恩不澤外人,假如不是為著皇妹,我才不會救你……」突然咬緊牙關,身子一陣顫痙抖動,粉額上香汗濡濡沿著雙頰流下,顯然正在忍受著苦痛。

    五湖怪客想起她對自己有脫困之恩,擔心道:「小弟,你那媳婦會不會死了?」

    尹靖正閉目運功助她行氣,不敢作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明旭王子一身血污,滿肚子怒氣,叱道:「好奴才,胡言亂語!」虎目威凌,作勢欲撲。

    五湖怪客挺了一挺胸膛,瞪眼道:「臭孫子,要打架嗎?公公打你屁股。」

    他說打就打,左手亂劃一陣,右掌忽地一揮,拍向王子右臀,招術看起來同他人一樣胡亂無間。

    明旭王子笑哼一聲,沉腰挫臂,翻掌來擋,只聽「碰」的一聲,二人各退半步。

    苑蘭公主猛然掙身而起,厲聲道:「住手!」她雖然身受重傷,但鳳眉倒豎,容色蒼白更見威儀逼人。

    五湖怪客暗地吃驚,忖道:乖乖,好凶啊!果然不敢再動手。

    尹靖知她性高氣傲,輕輕歎息一聲,只好由她。

    真武子神色莊嚴,朗朗說道:「苑蘭公主,你已敗在『黃旌護法』手下,本庭依約取回『乾坤日月令』。」舉步走去。

    苑蘭公主道:「不,我沒有輸,『黃旌護法』比我傷的更重,劍氣襲中『期門穴』,片刻之中必然喪命。」她身如迎風弱柳,不住地搖晃,若不用劍支撐,只怕早就栽倒。

    群雄一震,只見「千手菩提」腳下不丁不八,雙掌虛托成「觀星望斗」之勢,凝立原地不動,顯然公主所言非虛,重穴被阻無疑。

    萬教要員這一驚非同小可,真武子呆了一呆,瞠目不知所答。

    苑蘭公主仰天大笑,她此刻臉色蒼白,笑聲淒涼嘶竭,入耳心驚,聞者莫不感到一陣涼意,她笑畢,半晌才道:「從今日一戰觀之,中原武學與東夷相較,尚差一段距離。」她輕咳一聲,接道:「梁姑,把那『乾坤日月令』投落江去。」

    真武子如遭焦雷擊頂,茫然地退了一步,此令維繫江湖安寧垂數百年,今日眼睜睜見它被人投落江去,自己身為庭主固然萬死莫贖,在武林史上亦將留下一段永難磨滅的玷污。

    他神情激動突然大喝一聲:「慢著!」

    梁姑一怔,停步望著公主蒼白的秀臉。苑蘭公主寒著臉,冷笑道:「庭主可想食言?」

    真武子毅然:「貧道一諾千金,豈能失信於人,我自行把『乾坤日月令』投落。」

    苑蘭公主道:「那最好不過,梁姑退下。」

    庭主大踏步向江邊走去,天,地尊者,生死劍秦啟隆及月真人,諸「萬教護法」舉步相隨,一臉從容就義之色,想必決心與庭主共同為令牌殉難。

    真武子伸手拾起那面精瑩碧藍的令牌,高舉過頂,萬教要員齊齊躬身長揖。原來「萬教聯盟」成立之初,天下武林凡是參加與盟的各派宗師,均在「七仙山」上當天立誓,願代代恭奉「乾坤日月令」,遵循「萬教戒律」約束,奉「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為武林盟主,如有違拗,人神共棄。

    武林中人講的是一諾千金,無論正邪黑白兩道,名氣越大的人越是一言九鼎,信守不渝,加以各代傳人,均能謹奉先人遺訓,縱有少數不肖之徒,罔顧「萬教戒律」為非作歹,到頭來總難逃法庭鐵律制裁,因此「武林評審庭」才能如泰山北斗,數百年來,一直立身於江湖上而不墜。

    真武子撫著那面八角玲瓏的武林聖物,悲壯道:「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轉目望著地尊者:「紅旌護法,將適才施主所呈狀紙,托請峨嵋慧果道兄,交與下任庭主法辦。」

    地尊者應聲雙手將狀紙遞到慧果老人面前。

    峨嵋派是當年「萬教聯盟」發起者之一,首度「十派英雄大會」就是在「峨嵋山千佛頂」

    召開,因此慧果老人對眼下不幸之事,心生無限感慨,遲疑良久,說道:「依萬教規律所定,武林盟主執掌萬教,以『乾坤日月令』,威凌天下,維護江湖正義安寧,如今令牌投江無法保存,先人心血毀於一旦,下任庭主已失執掌萬教的憑藉,『七仙山萬劍池』何以徵信天下英豪,這狀紙交與貧僧無用,還是請庭主收回。」他本人與真武子私交頗深,但想起未來局勢,不得不公而忘私,出言相責。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自盤算:「武林評審庭」失竊「乾坤日月令」,勢必召集萬教大會,追究責任,那時正是推翻武當派的大好時機,但此令若被投落江去,則縱然推翻武當派,亦無由執掌萬教庭,因此急忙接口道:「萬教庭失去『乾坤日月令』乃失信於天下武林,目下庭主若克盡其職收回令牌,只是失信於東夷蠻人,信義之道有君子婦孺之別,其間輕重得失,庭主明智,當知所抉擇。」

    這二位掌門交相指責,真武子汗顏之餘,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苑蘭公主氣極,嗔道:「中原各派掌門宗師,俱是些鮮廉寡義,不顧羞惡之徒,居然說得出這種卑劣無賴話。」

    神乞臉色一整,挺身而出,說道:「公主罵人不擇口,此令乃武林至聖之寶,豈能隨便以一場意氣之爭,賭定其存亡,老叫花子也不同意。」

    他話剛說完,忽聽一陣朗笑,笑聲與波濤共鳴,排空蕩氣,分外嘹亮。

    群雄一震,轉目齊注,只見朗笑之人,正是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他笑畢,說道:

    「苑蘭公主你看老朽可像被你襲中『期門穴』?剛才我是自閉穴道,否則怎能震退公主,老朽幸不辱令,請庭主將令牌收下。」

    這一下情勢驟轉,眾人相顧愕然,苑蘭公主神變大變,心想:這人竟能自封穴道,抵住我凌空劍氣,功力之高,已然不可思議。

    天外神叟呵呵大笑,道:「我說杜老前輩功蓋當今,怎會輸與苑蘭公主,呵呵,我們空受一場虛驚。」

    真武子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說道:「苑蘭公主,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她是一邦之主這時再不服輸,那就跡近無賴,當下曼聲道:「千手菩提,本公主服你武功天下無敵。」

    真武子仰天長嘯一聲音量高亢,直衝霄漢,把幾個月來的心勞穆穆,一掃而光,說道:

    「中原武學數千年來,一直冠蓋環宇,威鎮四域,公主雖然身負東夷絕技,畢竟也難與中原頡頑。」

    苑蘭公主咬緊牙關,冷忿道:「三年之內,我必上『七仙山萬劍池』再找千手菩提較量。」

    千手菩提眉頭微皺,道:「『萬劍池』乃武林聖場,不得妄動干戈,公主若有意再行賜教,老朽當在『七仙山』恭候。」

    千愚諸葛生一見事過遷境,高聲問道:「不知庭主何時召集萬教大會,以對論今日之事,趁著萬教要員大半在此,可否立即下示?」

    真武子沉吟一會,嚴正道:「本庭遺失『乾坤日月令』幸能收回,然職責所在,難辭其咎,來年上元佳節,在『七仙山萬劍池』召集萬教大會。」

    摩雲生懷恨苑蘭公主有傷弟之辱,目下正是最好的報復時機,陰陰一笑,說道:「庭主想追究失令責任,首應查詢竊令之人。」

    真武子微微頷首,目光湛湛望著公主說道:「摩莊主說得是,請苑蘭公主將取令前後經過,說與本庭知情。」

    苑蘭公主嗔道:「本朝聖威凌駕東夷列國,豈能聽人指使?」

    神乞說道:「公主既然認輸,就應該回答庭主的問題。」

    苑蘭公主忿然道:「就是本公主拿的又怎麼樣。」

    神乞道:「公主三思,何必要替人背黑鍋,要知道茲體事大,再說君無戲言。」

    明旭王子見了說道:「你一個臭叫化子,不配和公主說話。」

    丐幫從眾遍佈天下,神乞更是名滿武林,九宮堡主見他竟然當著群雄之面公然奚落,不由怒道:「為人君者自當仁民愛物,像你這樣欺貧重富,國內百姓豈不生靈塗炭?真是昏君無道。」

    「我欺貧重富有什麼不對,國富民強,邦國之中要都是吃飯不做事的懶叫化子,還談得上什麼振邦興國,所以『傲來國』乞丐通通關閉。」

    神乞伸了一伸舌頭,道:「老叫花子若生在『傲來國』豈不要坐了牢?」

    「那當然。」

    神乞臉色一沉,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看來叫化子倒須為『傲來國』的同道出出氣。」

    「哼,只怕你還不配。」

    尹靖一見這些人心高氣傲,言語針鋒相對,再不開口只怕事情要弄遭,忙微微拱手一揖,道:「庭主請聽在下一言。」

    真武子道:「尹施主有何教言,但請直述。」

    尹請道:「在下月前在『混元坪』參與『仙鬼人大會』,那時綠野仙人以『乾坤日月令』作為較技賭物,苑蘭公主是在那坪上取得,並非上『七仙山』偷竊之人,在下可作明證。」

    摩雲生道:「閣下剛才想討好『武林評審庭』,現在又趨東夷是腳踏雙船,投機巧妄之流,說話何足徵信?」說得陰毒之極。

    神乞聽了很是不平,罵道:「摩雲生你狗血噴人,叫化子不能苟同。」

    天外神叟打個哈哈,道:「范幫主有何高見?」

    神乞慢條斯理,道:「這位尹兄弟是蒙面劍客傳人,起先為著『乾坤日月令』的存亡,不惜與東夷之人反目為敵,分明是一片忠心,維護『武林評審庭』。」

    摩雲生陰鷙地笑道:「此人貪圖榮華美色,投效東夷麾下,還談什麼忠不忠?」

    神乞立即接口道:「正因為香玉公主之故,才為苑蘭公主辯駁,那是盡了夫妻之義,是個忠義雙全之人。」說著豎起右手大拇指。

    尹靖歎息了一聲,對通臂神乞的美意,甚是感激,因為這話正說中了他的心聲。

    柳夢龍突然高聲叫道:「蒙面劍客是武當派叛徒,萬教庭通緝的要犯,還會教出什麼好徒弟?再說苑蘭公主自己承認偷了『乾坤日月令』罪跡明甚,兄弟主張庭主立即傳令把他們拿下。」

    浮月莊主,千愚諸葛生及天外神叟立時隨和。

    神乞大聲道:「叫花子敢說林鍾如生平沒殺錯過一人,他偷了師門秘籍固然不能說是好人,更不能罪責他徒弟,尹小俠替師父負荊謝罪,可敬可表,要把他當犯人緝拿,豈不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致於竊令之人,宜明訪細察,不可冤枉好人。」

    他說完話,九宮堡主及虯龍堡主頷首表示贊同。

    真武子微一沉吟,轉目問道:「慧果玉印二位道兄有何高見?」

    他二人均感這事的是非恩怨,很難說清,齊聲道:「庭主明察,斟酌辦理,貧僧等無異議。」

    真武子不加思索,斷然道:「本庭之意應將他兩人拿下。」

    神乞等人眉頭微皺,摩、柳等人卻色然而喜。

    苑蘭公主伸手一揮,東夷眾人迅速撒散開去,護往她身邊二側。

    五湖怪客鬆開婉兒手臂,跑了過來,就要與明旭王子敵對。

    明旭王子怒道:「老匹夫,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來纏我。」

    「孫子怕什麼,咱們倆先打一陣。」

    苑蘭公主叱道:「站開一邊,我不是叫你來鬧事的。」

    五湖怪客果然不敢再胡鬧,求饒道:「好姑娘,等會打架,我有沒有份兒?」

    「自然有份,打輸了可要回洞中坐牢。」

    五湖怪客拍拍胸膛,道:「笑話,我怎會輸。」

    明旭王子哼了一聲:「少誇海口。」

    真武子手拿「乾坤日月令」。目射奇光,凜然道:「假如公主答應於來年上元佳節,親上『萬劍池』參與萬教大會,本座特破例一次,以禮相待。」

    苑蘭公主道:「除非你們上『玉壺國』登門求見,別的勿用再提。」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本庭再三讓步,公主咄咄逼人貧道只好公事公辦,把二人拿下。」說時伸出三根指頭猛地一揮,示意「萬教護法」以「三才意形陣」,逮捕要犯。

    地尊者,生死劍秦啟隆及月真人,並排直向尹靖與苑蘭公主立身之處走去。

    仙主夫人臉罩寒他霜,怒道:「三總管,把他們截住。」知非客,知音客知善客三位「仙源十八景」總管,大踏步向三大護法迎去。

    真武子把「乾坤日月令」高高舉起,即聲道:「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同罪,請慧果道兄把他們截住。」慧果老人合什道:「敬領庭主法諭。」袈裟飄擺,宛如一陣清風竄到三總管面前。

    三總管大喝一聲,翻掌合力來擋,掌袖相接發出「砰」的一響。

    慧果老人雙肩晃了一晃。

    三總管齊齊各退半步,顯然合三人之力,尚非老禪師之敵。

    慧果老人大顯神威,展開峨嵋派鎮山絕技「大移挪法」,身形飄忽,來去如風,令人捉摸不定。

    不到幾個照面,只聽數聲悶哼,接著人影翻飛,三總管齊被震跌開去。

    群雄叫道:「好身手!」

    慧果老人合什道:「承讓!承讓!」轉身欲去。

    仙主夫人厲聲道:「和尚慢走,接我幾掌試試。」

    人隨聲至,素手頻揮,奇幻無倫地連攻數掌,用的是「玉壺國」皇家絕學「見葉萬言經」

    中所截的「天佛掌」。

    她攻勢雖猛,但看起來輕描淡寫,不慍不火,絲毫不帶風聲。

    慧果老人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猝然間被逼得連退數步。

    五湖怪客拍手叫道:「好好,把臭和尚打死。」他被「寒山寺」淨空大師用「練功石」

    閉坐洞中十年,因此一見和尚,心中就有氣。

    慧果老人乃峨嵋一代宗師,功力豈同泛泛,只見他禪眉軒揚,低聲喝道:「女施主咄咄逼人,恕貧僧放肆了。」掌勢陡然一變,立時轉守為攻,扳回劣勢。

    這時三大護法又被梁姑截住去路,庭主又高舉令牌,傳諭道:「黃教主,把那女施主擊退。」他想梁姑是公主親近侍婢,身高馬大,功力定然非凡,故令天外神叟出陣。

    黃宮朗笑一聲,掄起「齊眉棒」當頭劈落。

    梁姑恃著力大,舉起「權天強測」來擋。

    電光石火間,二人硬碰一招,天外神叟心頭微震,這青衣女蠻力如此之大,誠然不可輕敵,「齊眉棒」翻滾如龍,全力施展。

    他們走的都是剛猛的路子,只見棒影如山,奇幻莫測,吶咕呼吆,叱聲雷動,聲勢狀觀,猛烈無儔。比起慧果老人與仙主夫人那場溫柔穩健的拚鬥兀自不同。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踏步而前,說道:「看來今日中原是以多為勝,來來你們多上來幾個與本王子較量。」

    真武子道:「本庭只派三大護法緝拿要犯,旁人若不插手,本庭自不會派人為難。」

    這時三大護法佇立在明旭王子面前,他狂笑道:「護法的武功平凡得緊,叫幾個貨真價實的來走幾招。」

    真武子怒道:「萬教庭威臨之地,豈能容人猖獗?范幫主把這狂徒擊退。」

    神乞道:「庭主有令。叫花子當捨命奉陪。」

    明旭王子輕藐地笑道:「中原無人嗎?怎麼派這叫化子下場?」

    神乞呵呵笑道:「對付一流高手派一流名將下場,要收拾你這三四流貨色,派老叫花子這種三流身手已足。」

    明旭王子怒道:「本王子在東夷與苑蘭公主齊名,不屑與你動手。」

    一直未開過口的玉印大師,緩聲道:「施主口氣憑地托大,范幫主一代宗師名震江湖,乃是當今一流好手。」

    神乞又仰天打個哈哈,向他身邊的九宮堡主道:「蘇老弟,叫花子登門來捨,遇上主人半文不給,那時怎麼辦?」

    蘇鎮天是個老實人,一時不明他這話的用意何在,瞠目不知所答。

    卻聽一人大笑道:「在他門口撒尿拉屎。」

    神乞一怔,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那個滿腮鬚髮,穿得比自己更髒更破的怪人。

    他道:「這個辦法不妥,主人不趕狗來咬你才怪哩。」

    五湖怪客道:「臭他奶奶,罵他十八祖宗。」

    「那也不好。」

    「放火燒他一把。」

    「那更不好,人家不給錢,放火燒屋,豈不等於搶劫了?」

    五湖怪客再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心中生氣,罵道:「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臭叫花子你是該餓死了。」

    神乞笑道:「纏著不放,他就會給了。」

    五湖怪客奇道:「怎樣個纏法?」

    「就像這樣!」

    話落口,雙掌推出,一招「龍形八掌」中的絕記「龍氣橫江」,呼地一聲,勁風怒卷,直向明旭王子劈去。

    明旭王子一凜,想不到這毫不起眼的叫花子,身手這等快速,心念一轉,側身斜讓二步,掌劈「鳳鳴岐山」上攻面門,下砍腰脊。

    神乞喝聲:「來得好!」突然一個旋身,繞到旁側,掌化「金龍鐵爪」五縷銳利指風,逕擒對方「陽谷」「陽池」「腕脈」三穴。

    明旭王子冷哼道:「叫花子果然有兩手。」輕敵之心大滅,仗著掌力混雄,不閃不避,翻掌切去,以硬碰硬。

    叫花子江湖閱歷豐富,心道:「這狂小子果真與苑蘭公主齊名,自己只怕無法贏他,只要設法把他纏住,既可向庭主交待,也可保住一世英名。」

    思念之間,收招變式,避開與對方硬碰,身如行雲流水纏著明旭王子,連攻數掌,招數兇猛迅辣,快得幾乎在同時劈出,如有四五個神乞同時向明旭王子進招一般。

    五湖怪客連連叫道:「叫花子纏著不要放,纏著不要放!」

    這時三大護法成半圓式把尹靖與苑蘭公主圍住,小蘭自知功力膚淺,只是緊緊地守護住「藍綾香車」「萬景仙蹤窟」三總管則照拂著婉兒安危。

    雪山「生死劍」秦啟隆,及武當月真人都是用劍,地尊者則左臂套著一串佛珠,只聽他合什道:「貧僧等奉命行事,二位檀越還是束手就縛,免動干戈。」

    尹靖神氣凜然道:「在下剛才所說的話,句句真確。」

    月真人不耐煩,道:「施主有話要分辯,上了『萬劍池』再請。」

    苑蘭公主厲叱:「奴才斗膽!」玉臂舒展,「勝邪劍」分心刺去。

    她此刻身受重傷,運劍的速度與勁力大減,月真人冷哼一聲,運劍斜封,只聽「鏗」一聲龍吟,苑蘭公主連退三步,險險跌倒。

    尹靖伸手一把將她扶起,,月真人手臂微震,鋼劍被砍了一個米大缺口,若不是功力大減,準被削斷。

    月真人一動手,「三才意形陣」立時發動,此進彼退,相互呼應,攻拒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靈快之極。

    尹靖想起「七星劍陣」,以內力運成一體,共禦強敵,目下公主重傷,功力大減,正可施展。

    當下右手掌心握公主左手掌心,說道:「公主咱們連手拒敵。」

    苑蘭公主精神一震,只見一道白光迎面欲到,「勝邪劍」挽起一朵銀花護住頂門,把秦啟隆的劍勢擋了回去。

    「生死劍」秦啟隆這一劍是虛發,一遇阻力立時劍走偏鋒,向二位中間刺去。

    只聽左側方「嗤」的一響,地尊者彈出一顆「佛門芒珠」,襲向公主脈門。

    同時之間月真人的鋼劍銀光閃閃,逼臨尹靖眉尖。

    三大護法的攻勢一氣呵成,尹靖立時意會到,這三人聯手攻來才算一招。

    苑蘭公主急忙震劍來架,左手一拉尹靖,二人向左旁斜跨二步。

    她急道:「地載萬物,咱們先站立足基地,搶中央戊己方位。

    尹靖立即恍然大悟,看出地尊者居中措應天、人二路,月真人與秦啟隆,以地尊者為後盾,全力向二人搶攻。

    目下欲破此陣自須搶戰戊己方位,搖撼『三才陣』基礎,那時『天』、『人』二路無『地』可載,『三才陣』不攻自破。

    但地尊者是三人中功力最高者,且『天』、『人』二把長劍盡力掩護,欲搶攻戊已方位談何容易?

    又是數個照面,忽聽尹靖清嘯一聲,『松紋古劍』撒出一點寒芒,分襲『天、地、人』三路,足踩『大乙幻虛步』,一個奇妙旋身搶攻而入,連踢三腿,僅向地尊者身上招呼。

    地尊者幾乎被踢得喘不過氣來,幸月真人與秦啟隆及時震劍,分路挾攻而上,才解去此危。

    尹靖如法炮製,三劍接著三腿,三腿接著三劍,攻勢集中在地尊者。

    『三才陣』只怕地基被動搖,不得不全力維護,『天』、『人』二護法叱聲雷動,劍氣雲湧,但攻擊的威力卻大減,陣容也被逼得緩緩後退。

    苑蘭公主稍稍放心,臉上原來沉鬱之色,又恢復了一片冷漠,偶而也幫著攻擊一二招,但她知道這樣只怕反會礙手礙腳,索性不理,袖手旁觀。

    忽聽『通』的一聲,正是地尊者一顆佛珠,撞著『松紋古劍』彈起半空,墜之江中所發出的聲音。

    她不覺回首望去,吃了一驚,暗道:『好險呀!』只見江滔怒湧、近在咫尺。

    原來他們適才不知不覺中,被『三才陣』逼得節節敗退,離江邊不過僅差尺許,若不是及時悟出破陣之法,準被逼落下江去。

    五湖怪客先前很是擔心,一見危機已過,心中大喜,叫道:『你們什麼人陪我比劃比劃。』他一連叫了幾聲,沒人響應,因為此刻真武子等人,正在全神注視『三才陣』。

    只見他滿臉驚容,神色沉重,突然臉泛殺氣,說道:『這位尹施主來路可疑,並非蒙面劍客傳人。』九宮堡主一怔,道:『不是蒙面劍客傳人?可是那「松紋古劍」確是貴派神器。』真武子道:『那劍確是敝派之物,但是他的武功路數,不合敝派臼窠。』九宮堡主『噫』了一聲,道:『玄天圖』上的武功,江湖上見過者只怕寥無幾人,難道尹小俠的劍法不是出自秘籍所載?」

    真武子道:「『玄天圖』遺失之前,掌門先師祖已參透大半,憑其記憶所及,傳授歷代掌門,就劍術一道而言,『回龍三劍』傳了二招,但尹施主所使的劍法,既非敝派『奇門八卦劍法』,與『回龍三劍』也截然不同,其他如手法招術均無一相似之處,足見武功絕非出自蒙面劍客乃可斷言。」

    千手菩提微微頷首道:「當年林鍾如與『九頭獅子』孟良廬山『三石樑』較技之時,老朽曾經目睹,他的拳路劍法與這位尹施主果然不同。」

    摩雲生心念一轉,陰惻道:「此人假冒蒙面劍客傳人,居心叵測,他言行舉止說不定暗含歹毒的陰謀,不可不防。」他猜測尹靖所呈狀紙,八成是與己方不利,先把他加上一個奸人的頭銜,到時就容易辯駁。

    九宮堡主反駁道:「尹小俠雖非蒙面劍客傳人,但兄弟敢保證他行事光明磊落,確是俠義中人。」

    柳夢龍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與東夷勾結,狼狽為奸,顯然是個危險人物。」

    呂重元神色一整鄭重道:「尹小俠出道未幾,兄弟只聽其俠名,未聞有什麼惡跡。」

    摩雲生嘿嘿冷笑道:「勾結東夷,騷擾江湖安寧,為害已然非淺。」

    玉印大師原本一直沉吟不語,這時卻插口說道:「這事貧僧倒有一個淺見。」

    他算是中間份子,說話自然不偏不依,允執厥中,真武子乃徵詢他意見,道:「願聞道兄高論。」

    玉印大師慢條斯理,緩緩說道:「苑蘭公主新近方在江湖上嶄頭露角,但卻一舉成名,震撼天下武林,考其緣由,不外兩端,一則天縱才華,武藝超群,美艷天下無雙……」他說到此,語氣頓了一下,眾人微微頷首表示同感。

    柳夢龍冷冷接道:「自古道女人是禍水,如此嬌艷女子插足江湖,真是武林不幸。」

    呂重元年輕之時是聞名江湖的美男子,目下雖然已是四十出頭,但面如冠玉,看上去像是二、三十來歲,像他這種人品,早年自有過不少風流艷跡,如何能贊同柳氏的看法。當既反駁道:「人之善惡端繫於一念之間,與美醜無關,柳兄之言,未免過於武斷。」

    柳夢龍嘿嘿冷笑,道:「呂兄一生沾花惹草,積下不少風流債,如今年過不惑、居然還念念不忘於美色。」

    呂重元勃然大怒道:「兄弟一生守正不阿,生平做事,上不愧於天,下不忤許人,你胡說什麼?」踏前一步。

    真武子一見二人劍拔弩張之勢,臉色一沉,道:「二位都是一方之主,何為些許小事,徒呈口舌之爭,咱們現在是聽玉印道兄的高見。」

    二人佛袖哼了一聲,住口不言。

    玉印大師繼道:「第二個原因是苑蘭公主帶走『乾坤日月令』。」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笑道:「大師見解固精闢,但這似乎人人都可想到。」半含諷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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