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寶錄 正文 第十四章 萬景仙蹤
    華服少年雙目一閉,自知必死,忽覺強風拂頂而過,又聞「嗤嗤哇哇」的怪叫聲,轉首望去,不禁大驚,急道:「快把它劈落橋下!」

    林琪只見那骷髏「砰」地一跳,就六七丈遠,芳心大駭,急忙雙掌運勁,掌勢一翻,但覺強風旋捲,怒浪排空。直逼過去。

    這一掌威力之強猛,巳堪列當世一流好手之林。

    掌風過處,一陣「嘩啦!嘩啦!」響聲,那具骷髏。頓時被劈成支離破碎的殘骸,紛紛翻落橋下。

    林琪劈過二掌後,怒湧的血氣,平靜了不少,又向那華服少年嗔道:「你們的人都上哪兒去了?」

    華服少年見她掌力奇猛,微露怯意,緩緩道:「家叔帶著手下弟子,去參加明晨的『混元坪』召開的『仙鬼大會』。」

    林琪秀眉一皺,道;「什麼叫『仙鬼大會』?」

    華服少年道;「『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每十年主腦人物,必聚首一次,謂之『仙鬼大會』。」

    林琪「嗯」了一聲,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焦急地問道:「你有沒有見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來過?」

    華服少年眉宇之間,浮起一絲嫉意,淡然道:「『洪荒角犀獸』守在『亡魂溪』邊,我們出入都走通『萬景仙蹤窟』的另一秘道,如果有人盲目闖入『幽冥鬼洞』,哪有不被怪獸生噬之理?」

    林琪聽得芳心大急,她想尹靖目下生死只有二種可能情形,第一是他走「萬景仙蹤窟」,而呂綺雯故意騙自己來到這絕境,卻想不到反而絕處逢生;第二個是尹靖真個走「幽冥鬼洞」

    而……

    想到這裡,她就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秀眉深蹙,大聲道:「喂,『混元坪』在什麼地方?快帶我去。」

    華服少年見她滿臉殺氣,不敢抗拒,勉強自地上爬起,走進亭台。

    只見他雙手運勁,轉動石椅兩圈,一陣軋軋之聲,左面石壁突然緩緩裂開。石壁初啟,一股濃厚的腐朽之氣,撲鼻欲嘔,林琪急忙掩著鼻子叫道:「什麼東西這樣臭?」

    華服少年聞那腐臭之味,深吸了一口氣,顯得舒暢無比,淡淡一笑,道:「那是『腐屍窖』,家叔練『陰屍功』的地方。」

    林琪喉嚨發毛,暗想這人真是如入鮑魚之市,久而不聞其臭,她怕腐屍有毒,皺著眉說道:「這臭氣毒得很,怎能從這裡過去?」

    「『陰文靈血』更毒,我們練『陰屍功』的人,都不敢沾上,剛才我打了你一記『陰屍掌』,你不是沒事嗎?」

    林琪聞那臭味,腐朽之外,身體另無異樣,深信「陰屍功」確實傷不了自己,但依舊顰著秀眉道:「太臭了!」

    華服少年道:「『腐屍窖』只有三丈深,一躍就能過去。」

    林琪道:「你先把後門打開吧!」

    華服少年縱身躍入「腐屍窖」中,並指對一具木乃伊的雙眼點去。

    「著」的一聲,另一面的山壁,緩緩裂開,一道強烈光線透射而入。

    林琪微一提氣,陡然離地而起,身如雪地飄風,輕盈妙曼,飛渡而過。

    臭氣雖然盈溢四壁,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林琪依舊不由自主地向那「腐屍窖」望去。

    只見四周堆滿著支離破碎的屍骸,肚腐腸爛,不但臭氣逼人,而且慘不忍睹。

    她生平之中何曾見過這等慘狀,躍出洞後,不禁張口欲嘔。

    突然一陣蕙風吹來,洗滌掉滿身朽污之氣,林琪只覺心曠神怡,精神大振,舉目掠望,晨曦湛湛,景明物朗,敢情黑暗已過,白晝復降臨人間。

    華服少年跟著躍出,山壁又自動密合,只聽他微笑說道:「此地是『幽冥鬼洞』與『萬景仙蹤窟』交界處,此去半里之遙,就是『混元坪』。」

    林琪轉目望去,只見那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臉上陰森,死亡的綠光,完全消失。心中暗感納悶,好好的一個人,在洞中為什麼鬼氣那麼重?

    當下也不理會他,邁步向北方疾馳而去,華服少年舉步尾隨疾追。

    話分兩頭,且說苑蘭公主等人進入山谷,逕往「萬景仙蹤窟」奔去。

    只見柳暗花明,風景綺麗,沿途儘是八節長春之草,四時不謝之花,行走其間,如遨遊仙境,魂遊太虛,不覺生出飄然脫世之感。

    正行之間,突然前面影物大變,但見一叢叢低矮花枝,形成蘺圍,當中有一扇半掩柴扉,籐葛蔓延,雜枝攀樹。

    細看之下,柴扉兩邊,竟然有用花枝編成字跡的一副對聯,只見寫道:「曲徑不曾緣客掃,篷門今始為君開。」

    苑蘭公主美眸流轉,頷首道:「此情此景,摘借工部侍律,尚稱雅致。」她天生一股冰冷傲氣。雖然是在讚美,語氣神態,依舊是冷冰冰的。

    走進柴門內,觸目花草闌珊,殘紅滿地,一片秋意蕭瑟的味道。

    殘花凋紅中,有無數黑蜂穿飛其間,每一隻黑蜂都像拳頭那麼大,「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這些人見聞之廣,也從未看過這樣大的黑蜂、因此驚訝之餘,已知道這群黑蜂非比尋常,要穿過這片殘花只怕不容易。

    天外神叟看了一陣,笑向苑蘭公主道:「姑娘可知這些黑蜂為何物?」

    苑蘭公主沒有立即回話,鳳目冷冷地掠過眾人,反問道:「宇宙間萬物叢生,幾位之中,不知可有認得這群黑蜂之人?」

    眾人神色茫然,遲遲沒有一人答話,天外神叟瞥見宋文屏,冥目鎖眉沉思,乃微微一笑,道;「宋兄精研博物昆蟲之學,江湖上無人不知,諒必已想出黑蜂的來歷。」

    宋文屏微微頷首,接道:「這些黑蜂,是不是如兄弟想像之物,我還不敢確定。」他生平精覽博物之學,在武林中名望極著,沒有十分確定的事,不敢信口開河,何況他聽出苑蘭公主似是行家。

    苑蘭公主帶著輕藐的口吻,冷笑道:「諸位既是不知,自然不敢輕易冒險,我替你們帶路。」

    苗衣老叟突然哼了一聲,道:「老夫生長南疆,生平之中,陰瘴蟲蠱,屢見不鮮,諒這區區黑蜂,何足道哉?」舉足當先走去。

    柳夢龍關切叮嚀道:「辛兄小心!」原來這苗衣老者,正是苗疆百獸叟辛奇。

    只見他龍行虎步,走入花地中,那些黑蜂沾花採蜜,悠然自得地來回穿飛,對他毫無侵犯之意。

    百獸叟不禁呵呵冷笑,昂首直行。

    眾人看得好生納悶,想不到這群黑蜂會這麼乖。

    突然有三、四隻黑蜂,「嗡嗡」地向辛奇頭上飛來。

    只見他眉頭一皺,怒道:「畜牲無禮!」舉掌拍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找死!」

    宋文屏脫口急叫道:「辛兄不可!」但已遲了。

    掌風何等強猛?那四隻黑蜂在三尺外,就被震斃墜落。

    他剛一震畢黑蜂,驀聞「嗡嗡」之聲大震,群蜂齊至,好像一片烏雲,當頭罩落,怕不下數千隻之多。

    百獸叟驚駭萬分,雙掌風雷迸發,立刻又震畢數十隻。

    這時他全身上下左右,都被黑蜂困住,那些蜂前仆後繼,捨命向他衝去。

    百獸叟雙掌齊飛,不敢稍停,驀然有一群蜂被逼得往柳夢龍立身之處飛來。

    柳夢龍與他身邊二位紅衣大漢,三人同時揚手拍出一掌。

    宋文屏睹狀,急叫道:「柳兄不要劈它就沒事!」

    柳夢龍功力深厚,掌力收發由心,聞聲之下,陡然將勁道斜引過去,攔住左邊那紅衣大漢的掌風。

    只聽「砰」的一聲,那左邊紅衣大漢,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柳堡主雙足輕點,竄退一丈以外,伸手揪住那紅衣大漢的後領,敢情他雖然將紅衣大漢震飛,卻比紅衣大漢退得更疾。

    抬目一看,另一位紅衣漢子,擊出的掌風,已震斃十幾隻黑蜂。

    這一來圍攻百獸叟辛奇的蜂群,立時衝出一半,向他飛襲過去。

    黑蜂從四面八方,如海潮湧到,無窮無盡,紅衣漢子頓時險象環生,狼狽不堪。

    霎時之間黑蜂被百獸叟辛奇,及紅衣漢子震斃千隻左右,堆得滿地黑壓壓一片。

    眾人懼於蜂群的襲擊,都畏縮地退出了柴門外。

    只有百獸叟及紅衣漢子,被蜂群圍得水洩不通,叱聲雷動,掌風虎虎,猶自揮劈不停。

    苑蘭公主在群蜂攻襲下,緩緩地走了過去,有無數的黑蜂,飛過她頭頂,停留在她秀髮藍衣上,她都沒有舉手去揮拂。

    眾人見狀奇甚,宋文屏大叫道:「對啦!這些蜂名叫『墨蜮蜂』,是一種最毒、最慈善、最有親情的動物,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但只要擊死一隻,其餘必群起報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辛兄與四郎,看來凶多吉少。」

    話聲中,突聞一聲哀號,只見紅衣漢四郎,翻身倒地,原來他武功稍弱,時間一長就顧此失彼,應接不暇,只覺肩膀一麻,右臂頓時運轉不靈,倒地之際,群蜂一擁而上,也不知被釘了多少毒刺,但見密密麻麻的黑蜂,掩蓋了他整個的身體。

    「墨域蜂」飛起之際,只見四郎全身膿腫一倍以上,突然手足緩緩化成黃水,血肉肌骨,漸漸融化,瞬息之間,地上只剩一攤黃水,骨骸無存。

    眾人看得心頭猛震,柳家堡另一位紅衣大漢,背脊直冒冷汗。

    他先時被老堡主一掌震退得莫名其妙,待看清四郎死去的慘狀,才恍然大悟,敢情老堡主那一掌,等於救了他一命。

    柳夢龍濃眉一皺,向天外神叟急道:「黃教主,現在『墨蜮蜂』所剩無幾,愚意不若合眾人之力,把群蜂盡數擊斃,好救辛兄一命!」

    這時百獸叟汗濕淋漓,情形異常慘烈。

    天外神叟臉色異常沉重,望著宋文屏肅然道:「宋兄無有驅走這『墨蜮蜂』的妙訣?」

    宋文屏搖頭道:「兄弟無能為力,也許那藍衣姑娘有方法也說不定?」

    這時苑蘭公主已走過那片殘紅滿地的花園,天外神叟急忙大聲喊道:「姑娘請留芳步,可有方法解辛兄之圍?」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

    「我們以二人作祭,已屬萬幸,誰想惹火燒身就去救他吧。」

    話猶未完,又有數千隻「墨蜮蜂」飛出,眾人已知救援無望,不禁齊齊歎喟一聲。

    忽見百獸叟翻身栽倒,黑黝黝的蜂群,遮住了視線,「墨蜮蜂」飛開時,辛奇身體己腫如水桶,漸漸也化成一攤黃水,死狀與紅衣漢四郎一般無異。

    柳夢龍歎了一口氣,道:「辛兄稱霸苗疆,不意慘死在這群畜牲毒刺之下,令人惋惜。」

    苑蘭公主美目凝望著一片怪林,冷冷地接道:「屑小之輩,何足吊悼,幾位如果怕死,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天外神叟縱身朗笑道:「天下大概還沒有能阻得住黃某的路。」

    說完話,率先挺身走進花地中,其餘的人也都不肯示弱,小心魚貫相隨,一任那「墨域蜂」在耳鬢邊「嗡嗡」飛來飛去,都不敢去碰它。

    來到苑蘭公主身邊,個個都停下腳步,仔細瞧著面前那片怪林。

    只見那些樹木異常奇特,樹桿粗如煙囪,樹葉大如芭蕉,片片垂到地上,葉面滿是綠茸茸的絨毛。

    眾人首先注意的是,樹林的種植排列可有否特別的地方,因為江湖上無奇不有,往往有藉著花木、石竹、亭台、甚至於屋宇廊榭,依奇門遁甲之理,布成各式各樣的陣圖的,如果不諳陣中秘訣,誤闖奇陣,任你身負蓋世神功,也要被活活困死。

    其次便是細察樹林中,是否有機關埋伏?

    天外神叟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不禁詫異地笑問柳夢龍道:「柳兄可覺得這些怪樹,有什麼奇特之處?」

    柳夢龍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兄弟對奇門遁甲之學是門外漢,諒黃教主已洞悉秘奧?」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兄弟生平之中,未曾涉及八卦神算之學,如果九宮堡主在此,或許可窺出一點名堂。」

    九宮堡以精擅五行八卦之理,而聞名江湖,幾人聞言,都頻頻點頭,表示同感。

    苑蘭公主突然輕藐地哼了一聲,道:「自作聰明!」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他覺得這位來自東瀛的姑娘,不但武藝超群,而且天縱才華,無所不能,因此對她那輕藐的語氣神態,毫無慍意,當下淡然一笑,道:「姑娘想必已洞悉其奸?」

    苑蘭公主冷冷道:「這些樹天生自然,未經人工佈置,只是機關埋伏乃可想見。」

    天外神叟頷首大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這片樹林並不是依五行八卦之理布成?哈哈,那這回該由黃某作祭了。」

    「齊眉棒」一橫。雙肩微晃,已竄入怪林中四五丈深,他身邊的黑衣大漢急步縱身尾隨。

    突然一陣香風吹拂,苑蘭公主蓮步跨動,己超在天外神叟之前,只見她柳腰搖擺,柔若游龍,遙望之下,生似一隻藍色蝴蝶,穿飛在濃林密葉中。

    天外神叟驚歎一聲,道:「游龍步!」

    這時柳、宋、及屬下人,都已閃入林中,個個全神貫注,如臨大敵,對於那些怪異的樹於枝葉,絲毫不敢觸及。

    這片怪林雖然僅有十幾丈深,但因枝葉橫陳,必須迂迴而行,故似走起來頗費時間功夫。

    突然天外神叟長身一躍,疾如飛隼出林,落在苑蘭公主身後數尺外。

    黑衣漢緊跟著,大喝一聲,振臂而起,縱躍三丈之外,那知他這一提氣飛躍,疾落的勢子無法控制,一腳踏在大葉上。

    猛然那大如芭蕉的樹葉,凌空飛捲,只聽一聲慘號,黑衣漢登時被捲入葉中。

    牽一髮而動全身,倏忽之間,整個怪林一片「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巨葉翻飛怒卷,挾著怒吼、慘號、吆喝之聲,奏成一曲恐怖的樂章。

    嘈雜聲裡,宋文屏低喝一聲,道:「食人林!」語音雖然輕微,但熙攘中依舊字字清晰入耳。

    敢情那「食人林」的葉子,一經觸動,就把物體卷食,因為大葉翻飛,因之此葉一動,觸及旁葉,迅速蔓延開去,霎時之間,就如一片驚濤怒浪,翻滾不息。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一緊,斜劈橫掃,滾動如龍,勁氣排空,棒影如山,把身前身後的巨葉,飛枝皆劈落。

    待他脫出林來,只見東方一片魚肚白色,苑蘭公主已佇立在松濤垂瀑的美景之中。

    這時「食人林」裡,「劈啪」之聲,猶自不絕,他低頭一看身上衣褲長袍,已被割破了好幾道裂痕,他依稀看出苑蘭公主雙袖羅綺,微風飄拂裡,顯出線裂痕,雪白如玉的柔荑,若隱若現風姿撩人,確是一代尤物。

    忽然一聲震天價怪吼,這聲音不像虎嘯,也不似獅吼,但卻空谷傳音,吼聲格外宏亮驚人。

    怪吼之聲未落,接著「砰砰彭彭」,整個山壁呼呼晃動起來。

    原來此刻正是「洪荒角犀獸」獸性大發,猛力敲打「赤焰山」時,因此震得山嶽雷轟,地動山搖。

    這時任苑蘭公主天縱才華,天外神叟一代梟雄,處地情景也不禁方寸微亂,因為兩邊山壁高聳十數丈,如果巖壁崩塌,勢必葬身谷中。

    果然霎時之間,山塌地裂,亂石崩雲,一塊尋丈大的巨石直往苑蘭公主擊落。

    只見她秀眉一皺,運足神功,雙掌凌空齊揚,一股罕猛罡氣,直向疾落的巨石撞擊。

    「砰」一響,那疾落山石登時如炸破一般被擊得粉碎,塵灰紛紛飄散。

    出掌的瞬間,苑蘭公主足下蓮步輕跨,施展出佛門蓋代絕學「縮地神行」如一縷藍煙,直射十餘丈外,脫出巖山範圍。

    她身形甫定,耳聞一聲:「好險!」一道人影從空疾降,落地後,點塵不起。正是天外神叟黃宮。

    二人回首一看,原來立身之外,煙塵瀰漫,崩塌的山石把那小徑堆塞成了一個土丘。

    這時怪吼雷震之聲,已經停下,天外神叟大叫道:「柳兄!宋兄!二位可好?」

    過了一陣,從亂石堆成的山丘後,爬起二位衣著襤褸,全身傷痕纍纍的老漢,步法蹣跚步行癲沛,正是柳夢龍與宋文屏。

    原來二人闖出「食人林」,正逢山崩最烈的時候,沒被壓死,實在是奇跡。

    天外神叟暗想他二人真命長,口中卻關切問道;「柳、宋二兄,傷勢可要緊?」

    柳夢龍臉孔鐵板,冷冷道:「大概可支持看到『萬景仙蹤窟』的主人。」

    天外神叟長眉微皺,肅然道:「二兄屬下之人,難道……」

    宋文屏未等他說完,陰惻惻地接道:「都被樹吃掉了。」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望著那堆山丘沉思片刻道:「兄弟甚感詫異,適才山壁陡然崩塌,實令人費解。」

    苑蘭公主道:「此間危機四伏,費解的事情多得很。」

    幾人談話時,山坳轉彎處傳來一陣長笑聲,接著閃出二位捧劍童子,並列左右,護待一位綠袍老人,身如行雲流水,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只見那綠袍老人,雙手一拱,微笑道:「何方嘉賓?蒞臨『萬景仙蹤窟』,在下特來恭迎。」

    苑蘭公主生具一副冰冷性情,理也不理那綠袍老人。

    綠袍老人,瞥見那藍衣絕色美女,神色冷漠,翹首仰天,充耳不聞,不禁眉頭一皺。

    天外神叟聽那綠袍老人,話氣神態都顯得很友善忙微笑還禮,道:「尊駕想必是『萬景仙蹤窟』的主人,貴窟風景雅美,幽如仙源,險賽虎穴。」

    綠袍老人不悅之色,一閃即失,淡然一笑,道:「山人知音客,是前山『仙源十八影』的總管,仙主今晨到『混元坪』參加『仙鬼大會』,敢問幾位大名?」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在下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又指著其餘三人,接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這位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兄……這位姑娘……來自東瀛……」他不曉得苑蘭公主的芳名,因此吱唔著說不下去。

    綠袍老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瞬即大笑道:「山人雖然甚少涉身江湖,但諸位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兄弟等不知可有機緣拜會令仙主?」

    綠袍老人頷首道:「諸位都名噪遐邇的武林名宿,仙主自是甚願接見,容山人為幾位引路。」說著肅容讓客。

    一路上雜花生樹,群蔦亂飛,雖然正值楚山木落的深秋時節,此地卻依然瀾溢著一片盎然春意。

    驀然眼前呈現出一片廣場,秋陽高照,綠草如茵,男女老少,集有十數人之多。

    在右面濃蔭下,有七個奇裝異服怪漢,一字排開,個個臉上布著陰森之氣。

    左面濃蔭下的一張石椅上,坐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長得粉妝玉琢,就像圖畫裡的金童玉女那般可愛。兩顆明珠般的美眸,眨也不眨,凝望著前面,神情顯得很緊張,內心的焦慮,從那緊顰的秀目裡表露無遺。

    她身後恭立著二位綠衣小婢,距不遠處有三位老人,一色綠袍長衫。

    廣場中央,有一塊七尺高,四丈見方的石坪,石坪上坐著三人。

    東方甲乙位,瞑目端坐著一位臉孔陰板,頭髮蓬散的怪人,面上蒙著一層淡淡綠霧,頭上綠煙裊裊,約有六七寸高。

    南方丙丁位,有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臉上紅光流轉,頭頂盤旋著一股粉紅色的煙霧,神目微合,寶相莊嚴,那紅色的煙霧,也在六七寸高。

    北是壬癸位,盤膝端坐著一位青衫少年,靈台清澈,印堂含華,頭上冉冉冒著一股白煙,如雲結廬山,久凝不散。

    這少年非他,正是武林中公認為天下無匹的終南太乙門下,武聖三傳弟子尹靖是也。

    原來是尹靖追撲兇徒,一路直追出淮陰城,只見前面七、八丈外,一道黑影風馳電掣,奔行之快捷,江湖少見,他目光異常銳利,立時看出那人不是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但功力之高,絕不在浮月莊主之下。

    約莫半個時辰,已奔出五六十里外,來到一條亂石山丘。

    這時,二人相距只剩三丈不到,尹靖正確地看出,那人是一身穿紅衣的老漢,不禁大聲道:「尊駕留步!」話聲中,陡然逼近一丈。

    紅衣老叟,發出一陣哈哈冷笑,身形修忽之間,消失不見。

    尹靖怔了一下,走近一看,敢情那人是閃進一道隘口,他略一張望,也側身跨入。

    這狹谷兩邊峭壁立聳,曲曲折折地轉了若干圈,豁然成喇叭形的展開。

    正待走出狹口,驀聞數聲,陰惻惻冷哼道:「死亡路上追魂彈!」

    話猶未完,滿天烏光閃閃的彈丸,宛如一陣暴雨向谷口撒落。

    尹靖猛然記起這些彈丸的厲害,知道一遇阻力就立即爆破,眼下彈丸數目至少在三十顆以上,如爆散出蓬針。則威力之大,勢難逃避開去。

    這時,他人尚在谷內,既無法縱身避讓,退回狹谷生機更微。

    說時遲,那時快,尹靖霍地加速前衝的力量,疾如離弓箭矢,向射來彈丸迎去。

    疾衝的勢頭與那彈丸相觸的瞬間,陡然吸氣收腹,將那萬馬奔騰般疾衝的身體剎住,化成一縷青煙在原地旋轉不息。

    那些迎來的彈丸,紛紛從兩旁掠過,一個也沒有爆破。

    黑暗中,傳來數聲驚呼,想是那些人全被這奇奧的一幕驚住。

    原來尹靖施展了「太乙幻虛步」中最深奧的一招「天旋地轉」,以一種平和的滑力,將那些彈丸滑開。

    這一來,擦體彈丸,如觸在滑不能留的堅冰上,未及爆炸,早已滑開老遠。

    尹靖大喝一聲,宛如春雷乍綻,青衫飄拂,竄到「三十六回徑」,曲指對山壁彈去,只聽一聲悶哼,一個黑衣大漢應聲倒地。

    黑衣漢倒地的剎那,耳聞一聲陰惻惻地冷笑道:「娃兒納命!」一股強猛無倫的掌風,直逼過來。

    尹靖只覺這一掌威力之猛,是幾日來第一次遇到,不禁微微一驚,雙掌以八成功力揮截過去。

    「砰」一聲,強風震得狹谷轟轟雷鳴,震耳欲聾。

    尹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紅衫一晃,那人連退幾步,已消失在轉彎處。尹靖哪能容他逃去,冷哼一聲,飄身疾追。

    哪知岔道錯蹤雜陳,追了一陣突然迷失在回徑裡,轉了半天,還無法走出岔路。

    他這時心急如焚,突然山壁傳來暗器破空之聲,尹靖陡然貼地平飛,伸手一招「真人點珠」,施展隔空點穴的上乘手法,遙遙一指。

    那暗算之人,悶哼一聲,就癱瘓倒地。

    這一手認穴之準,江湖罕見。

    山壁兩側,有許多崢嶸突兀的死角,尹靖暗暗提高警覺,運起「通天耳」細聽。

    這一來埋伏在死角里的暗卡,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

    他想有人埋伏的回徑,一定是出入要道,於是一面制服暗卡,一面循著跨進,果然走了一陣面前光線大盛,已出了「三十六回徑」。

    只見跟前一片低窪曠地,陰森、死寂得令人可怕。

    對面有二道荒徑,那左邊一道有一人探首向外張望,尹靖氣憤地哼了一聲,心想,鼠頭窺視、敗事之機,這批人只會作暗算的勾當。

    突然隻身一掠,疾撲過去,口中怒叱道:「鼠輩哪裡去!」

    那探首張望之人,嚇了一跳,仰頭一看,忽見一道黑影如巨鷹下撲,不禁脫口驚叫一聲,向花樹後躲去。

    這一聲驚叫,清脆嬌嫩,敢情是女孩子的嗓音。

    尹靖怔了一下,想不到是個女人,振臂一收,斜開三尺,宛如一片飄落花葉,著地無聲無息。

    抬目一看,花樹後有一個身穿綠衣的小姑娘,蘋果般的小臉,晃動著寒星也似的明眸,驚訝地凝望著自己,看年紀不過十一二歲。

    尹靖皺一皺劍眉,沉聲道:「小姑娘,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小女嘟著嘴,嗔道:「你這野男人,把我嚇了一跳。」

    尹靖臉色大變,不悅地說道:「小小年紀,就胡亂出口罵人。」

    小女孩嘴嘟得更高,厲聲道:「罵你又怎麼樣,你剛才為什麼想打我?」說時雙手插腰,蘋果般的小臉繃得緊緊。

    這小女孩真是沒有教養,尹靖心想同她吵架,萬一她大人來了,還以為自己以大欺小,田此只好哼了一聲,轉身走開。

    小女孩見他轉身要走,大叫道:「喂,你這樣就走了嗎?」

    尹靖回過頭來,以教訓的口吻說道:「女孩子應該溫雅端莊,懂得禮貌。」

    小女孩哼了一聲,反唇譏笑道:「你才不懂禮貌。」

    尹靖怔了一下,道:「你這話怎麼講?」

    小女孩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把我嚇了一跳,不道歉就想溜走。」

    他是個老實人,心想這話有理,因此雙手一拱,微笑道:「魯莽之處,請小姑娘見諒。」

    小女孩高興得嘻嘻笑了起來。

    尹靖皺一皺眉,沉聲道:「笑什麼?」

    小女孩一面格格嬌笑,一面說道;「你真是好人。」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那小女孩,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爛漫,毫無冷漠的表情,他忽然發覺這張笑容是發乎天性的良知本能。

    這一想不禁胸懷大暢,縱聲哈哈朗笑。笑聲宏亮,震得山谷共鳴。

    尹靖突然笑容一斂,欺身撲上,手展「太乙無窮解」中的一式絕招「巧撥乾坤」,逕往小女孩粉臂擒到。

    小女孩大驚失色,玉臂伸縮間,一招「孔雀剔翅」,攔切過去。

    「太乙絕學」何等深奧,小女孩只覺右臂一緊,被扣個正著,耳邊風聲颯颯,身軀已飛出一丈以外。

    只聽「砰」一聲,轉頭望去,適才立身的花樹,迷濛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小女孩恍然大悟,驚「噫」一聲:「有人暗算!」

    狹谷山壁傳來一陣陰惻惻冷笑,道:「好身法!」

    話落口,一片烏光閃閃的彈丸,再度罩落。

    這次來的奇特,交叉穿飛,相互抨擊。「砰彭」之聲不絕於耳,一片片綠色蓬針,籠罩著整個山谷。

    尹靖陡然左臂一震,揚手拋去,那小女孩頓時騰雲駕霧般地飄向二、三丈外。

    只見他神色嚴穆、默運神功,雙掌推出,一股先天罡氣形成無形的鋼牆,那些極毒蓬針,在近身三尺外就紛紛墜落。

    接著青衫飄拂,人已到了山壁邊緣,雙手似拍似拂,交叉虛揚。

    只聽二聲悶哼,二個黑衣大漢應掌震飛出谷外。

    尹靖猶自氣憤未平,揚手對山壁劈去,一聲震天價巨響,突出的山石頓時被震塌。

    這一下氣忿稍平,回身找那小女孩,只見她坐在地上呻吟,這一驚非同小可,急聲問:

    「小姑娘,你怎麼啦?」急奔過去。

    小女孩嗚咽道:「我的腳麻了,不能走。」說著哇哇地哭了起來。

    尹靖大駭道;「你被蓬針傷了嗎?」

    小女孩不答話,猶自哇哇地哭著。

    尹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柔聲道:「小姑娘別哭了,快告訴我是不是被蓬針所傷,那厲害得很。」

    小女孩驚的停止哭聲抽泣道:「我會死嗎?」

    尹靖安慰道:「不會的,馬上救治就不會有事。」

    小女孩哀傷地說道:「你快救我吧!我害怕,我要回家。」

    尹靖屈指對她左右腿上「百海穴」彈去,點住穴道,以阻住毒液隨血液上流。接著返身向谷外跑去,在那二位大漢身上搜索一陣,卻找不到解藥,又急急跑了回來,焦急的說道:

    「沒解藥,怎麼辦?」

    小女孩哇哇哭起來,叫道:「我要回家,我爸爸會救我。」

    尹靖微微一怔,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兒?我帶你回去好了。」他想目下既沒有解藥,只好帶她回去再想辦法。

    小女孩哭道:「我家住在『萬景仙蹤窟』,我剛才欺負你,你不生氣嗎?」

    尹靖淡淡一笑,道:「不會的。」

    小女孩淚眼婆娑喜道:「你真是好人,背我回家好嗎?」

    尹靖背起小女孩,施展出絕頂輕功,飛馳入「萬景仙蹤窟」,只見沿途風景如畫,實不愧「仙景」之稱,可惜他無暇細賞,只是走馬觀花,一晃即過。

    路上雖然危機四伏,但小女孩卻把躍度秘訣一一說了,加上尹靖身負蓋世神功,因此,一路履險如夷,長驅直入。

    尹靖身法如風,眨眼來到一處山坳,忽聽一聲低喝道:「什麼人?」話剛落,山坳處轉出一個綠袍老人。

    小女孩在尹靖背上嚷道:「知音客,是我。」

    知音客大喜道:「是小姐嗎?仙主傳令滿山遍尋不著,心急如焚,快回去吧!」忽然瞥見小姐騎在一位青衫少年背上,不禁大大一怔。

    尹靖微微一笑道:「令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

    知音客臉色居然大變,說道:「趕快回去見仙主。」轉身疾馳帶路。

    轉過山坳,兩邊良田千頃,桑榆夾道,未幾前面出現一片連雲甲第,燈碧輝煌。

    房屋中人影幢幢,來往穿梭,似是出了大事。

    知音客健步如飛,宏聲道:「傳稟仙主,小姐回來了。」語音宏亮、聲傳數里。

    尹靖怔了怔,想不到深山中競有這等內家好手。

    知音客聲音剛落,傳稟之聲直向屋內揚溢。

    尹靖跟著知音客,沿廊榭香徑上進入內府,沿途丫婢奴僕,斂手恭迎,一片豪富人家的氣派。

    來到一處寬敞客廳,只見裡面佈置莊肅典雅,具有古人之風。

    知音客示意尹靖,將那小姑娘,放在鋪著錦緞的雕花木榻上。

    這時有一位綠衣勁裝少年,大踏步走到知音客面前,伏首一揖,道:「仙主親到後山『仙源十八景』去找小姐,在下已令人傳報。」

    話猶未完,燈燭搖晃中,一道綠影飄進大廳。

    定睛望去,只見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看年紀不過四十上下。

    眾人伏首尊稱一聲:「仙主。」

    小姑娘卻歡喜地叫了一聲:「爹爹!」

    綠衣中年人走近那小姑娘身邊,肅然道:「婉兒,你跑到哪兒去了?」責備中滿含著慈祥,突然目光瞥見尹靖,臉上微微一怔。知音客忙伏首稟道:「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是這位小俠把她帶回。」

    尹靖拱手微笑,把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綠衣人滿臉沉毅之色,頻頻頷首。

    突然後院傳來一陣嘹亮語音道:「夫人駕到!」

    綠衣人突然神色一陣激動。

    珠簾卷處,一位氣度雍容的宮裝艷婦,蓮步搖蕩,姍姍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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