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鬥將軍:少年鐵手 第四十一集 追傷人 第三章 煮狗論英雄
    眾人大喜過望,都問:

    「無情會來嗎?」

    冷血望望追命,追命看看鐵手,鐵手瞄瞄冷血。

    冷血先說:「我大師兄他要是來了,正好四對四,一對一,我等他來。」

    追命卻道:「要是他來了,神侯府裡誰人護著世叔?而今朝中鬼魅魑魎,暗中伺伏,大師哥行動不便,一動不如一靜。」

    鐵手才道:「大師兄也知道『四大兇徒』襄助大將軍一事。我離京師之時,師哥仍在世叔身邊,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眾人都有些失望。

    大家都希望無情能來──無情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了,何況又是一個雙腿有殘疾的年輕人,大家都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瞧瞧他的身手如何。

    冷血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不該依靠大師兄。這件事,我們的人手已夠多了,不該再依仗援軍外力來解決。」

    追命道:「正是。我還是去說服於一鞭吧,他是我們兵家必爭之子。」

    冷血道:「我陪小刀去把凌夫人接過來。」

    追命道:「你不便去,這些日子以來一鬧,誰都認識你。危城裡只要是大將軍的人,誰都對付你。雖然現在有梁老哥為你作證,小相公亦可為證,你非『久必見亭』滅門慘禍兇手,但你要去護凌夫人,容易打草驚蛇,說不定反而使人面獸心的凌落石會對他夫人下毒手。」

    冷血道:「可是……你也不便去,你的身份已當眾揭露,『朝天山莊』裡誰都知道你就是追命。」

    鐵手道:「你們都不便去,我去。」

    冷血:「你去……?」

    追命:「說的也是。一,鐵師哥還未與大將軍直接朝過相。二,鐵師哥也未跟大連盟的人扯破臉,以他名捕身份,也好周旋。三,師兄行事穩重,又是生面,比較方便。」

    冷血依然爭持:「可是二師哥的傷太重……」

    鐵手微笑道:「四師弟你的傷說來也沒好全。」

    追命呵呵笑道:「其實我們幾個都是不怕受傷的。受傷有時正像多到挫折一樣,反而可以刺激我們大死一番而後活,更加拚命。你們兩人,一個在可負傷中愈傷,一個能在搏鬥中復元,這傷可怕了你們!」

    冷血很有點急。

    小刀臉紅紅的,望向小骨。

    小骨握緊拳頭,垂頭喪氣。

    追命忽然明白了。

    他在鐵手耳邊輕聲笑說了幾句話,鐵手也不住點頭。

    然後他望望冷血。

    又看看小刀。

    這張本來挺方正、俊朗沉實的臉孔,忽然咧嘴、笑了。

    「這樣好不好?」鐵手溫和地道,「我和三師弟,分頭行事。三師弟試著去說服於一鞭。我則到『朝天山莊』請出凌夫人,由小刀、小骨和冷血在較安全的地方相候,到時才勸服她棄暗投明,總比我這張拙口勝任多了。」

    「對對對,」追命也附和說,「四師弟和小刀、小骨跟凌夫人都有特別的感情,凌夫人也是女中豪傑,只要不在凌大將軍身邊,我們也就不那麼投鼠忌器了。」

    小刀很高興,忍不住去看冷血。

    冷血剛好也在看小刀。

    兩人對視了一眼。

    四目交投,好像瞬息間的纏綿。

    ──那是一種眼色交流的驚艷。

    很快。

    不留痕。

    只在心裡泛起漣漪:

    (啊,這個人,我曾為他而受辱,而他曾在我受辱的時候救過我,啊,這個漢子……)

    (哦,這女子,她曾為我受辱,我曾眼看她受辱,哦,這女子──)

    這樣想的時候,也不知怎的,因為同經歷了那一幕,兩人都很有一種親暱而秘密的甜蜜,漾上心頭,連同慚愧與嬌羞。

    追命卻注意到了小骨的神情。

    小骨的魂魄就像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也發現了唐小鳥的神情。

    她望小骨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魂魄附在那兒似的。

    追命心裡不禁暗暗歎息。

    他想起一首歌。

    一朵花。

    一個人。

    一首熟悉的歌。

    一種會轉色的花。

    一個叫小透的姑娘。

    張書生忽然問小骨:「你還當凌落石不是你親爹?」

    小骨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道:「親爹會殺兒子的嗎?」

    「會。」蘇秋坊回答得斬釘斷刃一般的爽利,「歷代君王帝后,殺的不少是親子親屬!」

    小骨慘笑道:「反正,他也不當我是他的孩子。」

    張書生再問:「如果你遇上他,你會怎麼辦?」

    小骨沒精打采地道:「我避開他……反正,我是怕了他。」

    張書生又問:「如果他對付你娘親呢?」

    小骨心亂如麻:「他會對付娘?……你說,他會怎麼對待她?」

    蘇秋坊忽道:「譬如殺了她。」

    小骨駭然道:「不會的,不會的……!」

    張書生叱道:「如果會呢?」

    小骨仍不敢面對:「不會的……」

    張書生:「他敢殺子,他會不敢殺妻?有一種人,誰礙著他前路,他就會清除一切障礙。」

    小骨慘然道:「我……我能做什麼?我不是爹的對手,我,有心無力,我──太累了。」

    鐵手道:「小骨,你還年輕力壯,就算不依仗父蔭,也大可頂天立地地幹出一番事業來,實不必如此失望。」

    小骨彷惶地道:「……我憑什麼去闖江湖?我一向沒有運氣,連貓貓……她也死了,這世間懷才尚且不遇,何況是我這無才無德的人!我在『大連盟』和『朝天門』,就很不得爹……大將軍的歡心,爹身邊的人不是對我阿諛奉迎就是說假話,不然就當看不見我這個人,我沒有朋友,常受小人所妒,我這般沒人緣,怎麼闖這波濤萬重浪、風險萬重山的江湖呢!」

    唐小鳥忽然冷叱道:「你能夠的,你有才幹,你也有朋友的。」她的聲音很低沉,但說來連沙帶啞的都是沉潛力量。

    張書生和蘇秋坊對看了一眼。

    張書生蔑然地說:「大家都聽到了?有些人說他累,他怕,他運氣不好,他懷才不遇,他為小人所妒,他有心無力──」

    蘇秋坊接道:「當我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大可明白,他真正的問題只在:沒有勇氣去面對和反省自己,一味想逃避而已!逃避,問題會更大,能逃到幾時?逃得一時逃不了一世!面對,自己比問題更大,就算面對屢戰屢敗,也還可以屢敗屢戰,面對得了這次,就可以面對全部!你這樣軟弱,怎麼為『不死神龍』冷悔善報此血海深仇?!」

    小骨低下了頭。

    抽搐。

    竟還哭了起來。

    「我不要報仇,我不要報仇!」小骨竟嗚咽道,「我本來就不認識冷悔……冷老盟主……他……無論怎麼說,他都是養我育我的爹爹啊!」

    張書生長歎。

    「想當年,冷老盟主掌權之際,何等英雄,何等風光,善待百姓,善抱不平,而今,難得有一脈香燈承傳,卻是,這膿包如此不長進!」張書生悔恨地道,「冷老盟主啊冷老盟主,到此為止,你的心也該真的冷冰了吧?也該真的悔恨當日何必行善了?不死神龍,不死神龍,如今如此,當是神龍也都心死了呀!」

    小骨全身都顫抖。

    小刀忙去勸解他。

    她瞥見小鳥腳步一動,想過來又止住,於是她扯扯唐小鳥的手央道:「小鳥姊,你也來勸勸。」

    唐小鳥這才過去,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叫她去誘惑人,可以。

    教她去對付人,容易。

    要她去殺人,也輕而易舉。

    ──但勸人,尤其勸一個這樣心愛的人,卻不知從何下手(開口)是好。

    鐵手忙向張書生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小骨兄弟能不記前仇,化解上一代恩怨,不以冤冤相報,這點反而是難得可貴的情操,在武林腥風血雨睚毗必報,稱得上是仁心仁風,反教我等慚愧了。」

    張書生本來苦通儒學,為人敦厚,但自糾眾上書無效,反而連累鄉民慘死,加上赴京受盡屈辱後,深知啞忍容讓只有助紂更恣,故而一反常態,行事狠辣,手段激烈,所以才屢屢出言質問小骨,並對他的軟弱態度加以諷嘲。

    他因受過恕人厚道反招禍之苦,才選擇了以牙還牙、血債血償──他恨小骨的柔弱無定,其實罵的也是當日自己。

    而今見小骨瀕近崩潰,也自覺用語太重,當然也不為己甚。

    所以他把話題一轉,道:「我看,正邪對決是遲早不可免。除非邪派有一股內部扳正廓清的力量,不然的話,道消魔長還是魔消道長,終究都得要有分曉!要剷除大將軍,他的幾名得力走狗,是務必先行殲滅的。」

    蘇秋坊呷了一口酒,道:「說得對,咱們姑且例舉幾個對大將軍最忠心也最不好對付的走狗,其中『萬劫門』門主『懾青』是個幽魂式的人物,不好對付。」

    寇梁也極熟悉大將軍身邊有些什麼非凡人物,於是道:「『暴行族』的三名族主:陳大膽、何二膽和文三膽,都很難纏。」

    馬爾也是大將軍的手下,自然也深明「大連盟」組織內的好手,所以說:「我看這次足智多謀的師爺蘇花公,趕赴『老字號』請救兵,溫辣子這幾人的毒比起唐仇來,又別開生面、另具一格,這才難防呢!」

    唐小鳥只說:「最可怕的是『朝天山莊』的莊主『陰司』楊奸,他的『痰盂一出、誰敢不從』、『喀吐一聲,誰與爭鋒』才是大將軍除了大笑姑婆、尚大師外和上太師外的第一高手。」

    唐小鳥是大將軍麾下的殺手。

    她對抗狗道人和雷大弓,為的是救小骨,她從無意要背叛凌大將軍。

    ──所以她也不知道楊奸其實是諸葛先生派去的臥底。

    其實這一點,很多人都不知道。

    追命和阿里、二轉子、儂指乙更不會說。

    ──因為對一個簡直是把性命賣給他任務中的「臥底」而言,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對他而言是愈安全。

    張書生則道:「驚怖大將軍還有一股在外的勢力,那是『巧手班家』。班家大家長班乃信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他要是過來為大將軍助拳,咱們要對付班家的人,就得費去泰半力氣,『班門五虎』傳說死於追命三爺之手,這仇已結深了,為了面子和報仇,班乃信也有可能來趟這一趟渾水。」

    ──班星、班青、班花、班紅、班虎本來就不是追命殺的。

    「四大名捕」有一個共同的看法:

    就算自己是在執行公事,剷除惡人,消滅歹徒,但也不可以說殺就殺、要殺就殺、想殺就殺。

    ──他們的任務是緝拿匪徒,而不是殺人。

    雖然他們身懷「平亂玦」,可先斬後奏,但不到萬不得已,他們都不願殺人。

    不過,對這一觀念的執持,他四人雖有大同,但也持小異。

    冷血年少氣盛。他認為對付十惡不赦的歹徒,殺,是在所難免的,殺人,有時候不止是過癮,還是一種藝術。

    追命老於世故。他覺得嚴肅的事情也大可輕鬆來做,就算是對付天理難容的兇徒,也不必多開殺孽。

    ──能不殺就不殺。

    鐵手為人剛正。他勇於負責,曾以一人獨追緝十八名辣手悍匪於十萬大山,並也以獨力押送十八惡煞返京,沿途擊退來迎救及殺害這十八悍徒的人。他一向「秉公行事」,只求自己能做到公正廉明四字。

    ──殺是不能解決事情的。

    無情沒有辦法。他不喜歡殺人。他知道不該多造殺孽,他也不認為殺戮能解決問題,但他還是毫不容情地殺。

    ──因為他不能控制自己:他身罹殘疾,偏又常遇上怙惡不悛的窮凶極惡之輩,而且他又向不能收回他發出的暗器。

    追命心知「班門五虎」是誰殺的。

    但他不能說出來。

    ──「班門五虎」一死,大將軍手上的「金、木、水、火、土」五盟幾乎已全部瓦解。

    可是這卻與「巧手班家」結下深仇。

    ──可見,「殺」是真的不能解決問題的。

    以殺戮使人懼,能懼得幾時?有朝一日殺不了,敵人反撲,則一定以殺還治其身,到時才不管他是否有能力掀起神州世變,可以誣人愛國有罪,就算能夠殺人滅口,縱使不惜血洗長安,至多只嚇怕了人,但折服不了心志;最多換來一時勇退:算你狠,任你狂,卻來跟你只比誰耐久;有朝一日,有機可趁,又來動他的亂,鎮他的壓,才不怕秋前算帳,秋後要命!

    追命眼中的凌落石,也不外如是。

    但不能任由如斯。

    ──因為百姓不是芻狗!

    ──中華精英不能再斷喪。

    追命別的事向以閒視之,遊戲人間,心明活殺,且不管雲在青天水在瓶,他都以一念即萬世萬年即一念對待。

    但在大關大節上,他卻不可等閒相視。

    所以他道:「看來,對付凌落石一事,還是宜從速進行。別的不說,定是蔡京自京師遣人下來翼助之,便已多生枝節、多惹是非、多結仇怨了。」

    蘇秋坊這才漫聲道:「各位父老叔伯兄弟姊妹們,咱們這番煮狗論英雄,就看是先屠哪一隻走狗,宰哪一隻鷹犬。打擊敵人,要一氣呵成,尤其像蔡京一黨的人,是決不能手軟,一旦容讓他們翻身,人民百姓便都翻不了身了。這兒,我向三位請了──」

    說著,他向鐵手長揖。

    鐵手慌忙讓開。

    「怎麼──?」

    他又向追命深揖。

    追命也忙不迭起身。

    「這是──!」

    再向冷血作揖。

    冷血已有準備,閃過一旁:

    「不可。」

    「我就拜託三位,為民除害;」蘇秋坊拱手稽首,淚已盈眶,神情莊重,語重深長,「咱們二十萬儒士,上京進諫,卻落得橫屍遍野的下場。二十萬哪吒,冒死上書,卻只削骨還父,削肉還母,甚至還不能上動天聽。現時當世,敗壞腐化到這個地步,已人民不聊生,活不如死了。物必先腐而後蟲生,要救國救民,必先剜除腐肉,壯士斷臂!三位,凌落石和他的走狗黨羽,罪不容逭,不必仁慈,請下殺手吧!我代天下萬民,在此同請三位誅惡除奸,萬毋枉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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