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間女人 正文 第2527章
    第25章

    上班的路程比平日順暢,因為昨夜的大雨,很多新手沒有上路。

    途遇紅燈,譚斌等得無聊,取過手機,還是發了一條簡單的短信給沈培:那天我說話太衝動,對不起。你一路保重,回來我們再談。

    沒到辦公室,沈培的短信就回來了,只有三個字:我愛你。

    譚斌笑笑,知道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等沈培回來,也許兩人都要狠狠心,真正坐下來攤開了談一次。

    那很有可能是一個極度精神透支的過程,目前她實在沒有時間精力考慮這種事,八小時之內一個接一個的會議,已經讓她應接不暇。

    沒過幾日,PNDD集中採購正式啟動,集團總部召集各廠家開了一次招標準備會。

    譚斌作為MPL的代表,帶著六七個同事,在會場裡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坐下。

    大概數一下,可容納百人的會議室裡,將近有十幾個供應商的代表就座。

    其中MPL的老對手FSK和SDF都在,還有最近幾年發展如日中天的幾家國內公司。這些公司作為民族產業被扶持多年,已經隱隱有了和跨國公

    司分庭抗禮的趨勢。

    很意外地,譚斌見到了老上司余永麟。

    其他同事倒沒什麼,一窩蜂過去招呼,拍著肩膀互問現狀。

    余永麟笑容滿面,並未露出任何不自在,取出名片一一分發,「來來來,見者有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只有譚斌落在後面躊躇,過去說什麼呢?

    她終於硬著頭皮上前:「Tony,怎麼樣?還好嗎?」

    余永麟臉部的肌肉似乎僵硬片刻,隨即恢復正常,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好,好的不得了!」

    站在他面前的譚斌,穿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套裙,長髮全部盤在腦後,露出明淨的額頭,唇膏是低調的梅子紅,一派成熟嫵媚的職業風範。

    但她的眼神和微笑都如此陌生,再不是他曾經心儀過的那個倔強的女孩。

    他沉默,一時找不出合適的應酬話。

    譚斌盡力想化解兩人之間微妙的尷尬,誇張地看看四周說:「嗨,這場面可不是你說的國共和談,簡直就是群英會嘛。」

    余永麟輕鬆下來,壓低聲音笑道:「這些都是龍套,最終能巔峰對決的,只有FSK和MPL。」他擠擠眼睛,「小心啊,丫頭,我不會客氣的。」

    譚斌剛要回敬兩句,轉眼瞥見業務部經理田軍走進會議室,在主席台正中就座,接著麥克風撲撲響了幾聲,會議開始了。

    於是各廠家代表各就各位,會場逐漸安靜下來。

    參加這次會議的PNDD重量級人物,只有田軍一人,他的開場白大部分都是場面話,並沒有太多的信息。

    譚斌心不在焉地聽著,只顧盯著田軍想自己的心事。

    按說集中採購的業務對口部門,應該是工程建設部,但為什麼會是業務部的田軍,作為唯一的中層代表出席預備會?

    她收斂注意力,試圖從他的發言裡尋找破綻,並在心裡羅列著各種可能性,最後的猜測集中在一點上。

    PNDD尚未公佈招標小組的成員名單,但很有可能,田軍就是其中的主要負責人。

    她悄悄摸出手機,通過遠端郵件系統,發了個簡單的郵件給劉樹凡。

    田軍發言完畢,在台下的掌聲裡略略欠身,便提前退場。

    隨即主持人開始公佈詳細的招標流程,令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原來PNDD此次招標,為徹底體現公平透明合理的原則,共分為三步。

    兩周後,各家供應商開始進行技術交流,招標組集體評議後,確定入圍名單。

    然後進行第一輪公開招標,招標對象是集團中心和各省的核心設備。這一輪結束,按照技術和商務的加總分數,確定五個供應商進入下一

    步商務談判階段。

    第二輪針對各省際間的外圍設備招標,依據第一輪確立的shortlist,採用邀請招標的方式,直接進入商務談判,決定最終的供應商和市場

    份額。

    也就是說,假如第一步技術交流沒有入圍,根本就沒有參與遊戲的資格。而如果第一輪沒有進入shortlist,不僅第一輪的核心設備顆粒無

    收,第二輪的外圍設備亦無緣問津。

    如此複雜的步驟,聽得譚斌頻抽冷氣,但讓她感覺安慰的,是坐在前排的余永麟,臉色也是陰晴不定。

    她確信,FSK的同行們此時也不會太好受。

    目前的形勢越簡單明瞭,對幾家大跨國公司越有利。而遊戲規則過於複雜,便宜的往往是渾水摸魚的人。

    不過她想起余永麟說的巔峰對決,不禁會意地笑一笑。多年來MPL和FSK一路PK,市場份額卻一直被FSK壓在下面,永遠是千年老二。

    古龍的小說裡,葉孤城輸給西門吹雪,是因為心有雜念,輸在了人類的慾望上。那麼這一次,MPL是否有翻身的機會?

    她在心裡揮了揮拳頭。

    會議結束已接近下班時間。譚斌低聲交待身邊同事,立即回公司開會。

    明知又要挑燈夜戰,卻沒有人口出怨言,投標期間熬夜抵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甚至有人嘗試過四十八小時不眠不休。

    幾人腳步匆匆,迅速離開。

    她沒有看到,身後余永麟望著她的背影,臉上有難以察覺的失落。

    余永麟和同事吃完飯,沒有像往常一樣火速回家報到。他開車拐上長安街,直接停在了程睿敏的寫字樓下。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被人接起,接聽者是程睿敏本人,他果然還在辦公室。

    「出來。」余永麟說,「陪我喝酒去。」

    程睿敏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無奈,「改天吧,今天實在走不開。」

    「不管。」余永麟心情低落,說話便有點蠻不講理,「我就停在路邊,禁止停車帶上,十分鐘之內你不下來,我自己打110叫拖車,回頭你

    替我付罰金。」

    程睿敏只好現身。

    「給你一個半小時。」他坐進副駕駛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回來還有事。」

    余永麟抑揚頓挫地長歎:「唉,這真是富在山中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哪!」

    「富在深山有遠親。」聽他書袋掉得不倫不類,程睿敏啞然失笑。

    「意思到了就得。」余永麟並不在意。

    程睿敏搖頭笑,伸手調大空調的出風量。

    「熱?」余永麟問。

    「不是,總覺得胸悶,喘不過氣,天氣太讓人難受,氣壓低,濕度也大。」

    余永麟注意地看他一眼,「你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咱可都不是十八二十的年紀了,別太拚命了。」

    第26章

    「非常時期,沒辦法。」程睿敏笑笑,「老大要來了。他一直對對中國市場的發展不滿意。這一次,多少得給他看點兒實在東西。」

    「你最近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就為了這個?」

    「嗯。」程睿敏闔眼靠在椅背上,眉心現出細細的紋路,一時間疲態盡露。

    余永麟看著他直搖頭,立刻關掉車內的音響。

    程睿敏卻閉著眼睛說:「你開著吧,沒事兒。」

    「看來這天下資本家的心,都一般黑啊!」余永麟嘖嘖連聲,「說起來荷蘭還是高福利國家,怎麼搾起人來也這麼狠?」

    「這幾年投入的資金象進了無底洞,業務至今發展不起來,他沒法跟董事會交待,壓力也挺大的,我理解。本來想讓他見見部委的幾個重

    要人物,卻找不著合適的內線,正犯愁呢。」

    余永麟聳聳肩,「要我說,你活該。現放著你家老爺子的關係,就是不肯動用,過幾年他退下來,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程睿敏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他慢慢轉過頭,望著車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大都市流光溢彩的咫尺繁華,正從身邊飛速

    掠過。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我十幾年沒跟他好好說過話了,為這事兒求上去,老爺子一準兒得把我亂棒打出來。」

    「你後媽不是挺疼你的,求她呀!」

    「少起哄,還沒到那地步。」

    「那你是怎麼回事兒?你自個兒對著後視鏡瞅瞅,臉都是綠的。」

    程睿敏真的扳下鏡子瞄兩眼,苦笑道:「我畢業就進了MPL,以前真沒覺得大公司有什麼好處,離開了才知道,自己早被慣壞了。如今什麼

    事都要自己操心,又沒個得力的助手,眉毛鬍子一把抓。」他伸懶腰,歎氣,「簡直崩潰。」

    「你如果做了老闆,豈不是要死人?」余永麟大笑,「我一哥們兒,自己有家公司,那可是從出納會計到搬運工,都要擄起袖子親自上手。」

    說話間已到了目的地,余永麟熟練地把車子倒進車位。

    這間位於工體南門的酒吧,是他們離開MPL之前常來的地方。

    兩人落座,各點了酒水,余永麟接著剛才的話題問:「老程,要不,我過去幫幫你?」

    程睿敏立刻搖頭:「為了你兒子你還是算了吧!中國的環境和政策,說不定哪天總公司決定撤資,立馬就黃鋪。我連累過你,一次足夠,

    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余永麟頓時啞然,喝口酒不再作聲。

    程睿敏倒是看出點異樣,「為什麼想換地方?」

    余永麟低頭,笑笑,卻不回答。

    「幹得太累?」

    「不是,」余永麟吐口長氣,「就是鬧心。我一直以為,欺生這種事,只有小學初中的半大孩子才幹得出來,沒想到FSK的爺們兒也都好這

    口。」

    程睿敏忍不住笑出來。

    「真的,別笑。我跟你說,走的時候以為MPL的內部傾軋已經算是頂峰了,誰知道FSK百年老店樹大根深,階級鬥爭更是無處不在,人和人

    斗的經驗更豐富。」

    「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甭管他是中國人還是洋人。」

    「一點兒都不錯。就說這集采,沒人願攬這瓷器活兒,噢,贏了大家平分Quato,輸了屎盆子全扣一個人腦袋上。誰傻呀?誰都不傻,最後

    就我一個新來乍到的倒霉蛋兒,楞給推上去。想起這個我就恨上劉樹凡。」

    程睿敏笑容便有點僵硬,轉著酒杯沒有說話。很久沒有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有些陌生,也有些茫然,但不再像當初針尖一般刺心。

    余永麟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唐突,立刻辯白,「我沒怪你的意思,這幾年該得到的都得到了,真的栽了,咱認賭服輸。」他岔開話題,「哎

    ,說點別的,今天PNDD開集采預備會,你猜猜,MPL派出的代表是誰?」

    程睿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於曉波?」

    「錯,再猜,你往那最不可能的人上面猜。」

    程睿敏眼波一閃,「譚斌?」

    「噯,沒錯!這老話說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今兒我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一見她就開始渾身不自在!」

    程睿敏輕皺起眉頭,「奇怪,那邊怎麼會派個新手出來?」

    「因為曉波不肯幹。」

    「為什麼?這是他往上走的機會。」

    「曉波的脾氣你也知道,四平八穩,沒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不會輕易出手。有你和我們幾個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他才不會去以身趟雷呢。」

    程睿敏對這個答案有幾分意外,他注視著余永麟,內心不免隱隱作痛。

    他瀝盡心血,用五六年的時間,才建立起一支充滿凝聚力的銷售隊伍,摧毀它,竟是如此的輕易。

    這就是劉樹凡斬草除根想要的結果?軍心一旦渙散,整個隊伍的創造力就會逐漸清零。從此人人自危,遇事只求自保。

    離開MPL這麼久,他依然難以理解劉樹凡,一系列冷血動作的背後,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因為害怕他和李海洋結盟,毫不猶豫地把他趕出公司,還可以稱得上迫不得已。但把余永麟這批人勸辭,簡直就是自斷雙臂。

    任何事都是過猶不及,殺一儆百已經足夠,外弛內張足以駕馭人心。他不相信商場中浸淫幾十年的劉樹凡,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老程,」余永麟像是看透他的心思,拍打著他的手臂,「你說說,老劉究竟在想什麼?搞得如今捉襟見肘,連個像樣的總監都挑不出來。難道真是絕對的權力讓人瘋狂?」

    程睿敏喝口啤酒,認真想一想,還是搖頭,然後慢慢說:「話不能這麼說,把機會給新人,是比較冒險,但也可能是支出人意料的奇兵,

    你千萬別掉以輕心,最後栽在自己徒弟手裡。」

    「哦,譚斌啊,那丫頭,怎麼說她好呢?這幾天我一直在檢討,她是我手把手調教出來的,我居然也能看走眼哪!」

    程睿敏抬起眼睛看著余永麟,臉上明顯掛著個問號。

    余永麟有點酒意上湧,話多得剎不住車,「你不知道,老劉現在想盡辦法消滅你的痕跡,她跟得那叫一個緊,那叫一個貼心,曉波那麼無

    所謂的一個人,都讓她給氣得哏哏的,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一旦勢利起來,比男的可怕多了……」

    程睿敏打斷他,「不至於吧?我覺得譚斌說話做事挺上路的。」

    「得了吧,老程你就是天真,嚴重的理想主義者,總把人往好處想。」

    余永麟非常不以為然,把MPL內部預備會上譚斌的原話一一複述。

    程睿敏唇邊的笑容漸漸消失,把杯中的啤酒一口喝乾,「曉波真這麼說?」

    「靠,我騙你幹嗎?」

    半杯酒喝得太急,程睿敏扶住額頭,忍受著突如其來的暈眩,幾乎沒有聽到余永麟的回答。

    余永麟依舊在喋喋不休。

    「那丫頭,甭看長得秀氣,其實心狠著呢。知道當年我為什麼鐵了心把她從售後調過來?那時候她做項目經理,有個項目拖了兩年,總也

    簽不下終驗證書,客戶的經辦人沒得到什麼好處,就純心刁難,死活不肯放手,換了幾個人都拿不下。輪到譚斌,她每天八點準時去那人的辦

    公室上班,拖地打水,然後坐旁邊陪著辦公,一點兒都不把自己當外人。泡了大半個月,那人終於忍受不了,乖乖在證書上簽了字。我一瞧,

    行,心夠狠,臉皮夠厚,抗壓能力也特強,是做銷售的材料,毫不猶豫就把她挖過來。沒想到,這踩人上位的水平,也是爐火純青……」

    程睿敏一聲不響推開酒杯,站起來離開。

    余永麟在身後叫:「嘿嘿嘿,你怎麼走了?」

    「我答應一個半小時,時間到了,回去做事。

    「這算怎麼一回事兒,你走了誰買單?」

    程睿敏頭都沒回,「你拿發票來找我報銷。」

    「去他媽的發票。「余永麟沒好氣罵一句,剛要招手叫服務生結帳,看見程睿敏又大步走回來。

    「改主意了?」他斜著眼睛問。

    程睿敏卻俯下身,壓低聲音道:「忘了告訴你,投標組成員已經內定,趙副總出任正組長,但只掛個名,三個副組長,工程部、業務部和

    設備部的一把手,真正主事的是業務部田軍。」

    「OhMyGod!」余永林即時酒意消散,張大嘴站起來,聲音雖低,但充滿了不確信的驚疑,「田軍?謠言果真變事實,他終於擠進第二梯隊

    了?」

    程睿敏也直起身,對余永麟的問題避而不答,「我約了他後天談事,到時候你打電話給我,找個理由一起吃飯。」

    余永麟欣然捶了一下桌子,「Great!」

    第27章

    同一時刻,MPL公司的16層,門口貼著「WarRoom」標識的會議室,依然燈火通明。

    會議桌一角,胡亂堆放著宅急送的皮薩包裝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似酸非酸的奶酪味道。

    室內坐著的,除了譚斌和喬利維,還有常駐北京的幾個北方區銷售經理,其他人則是通過遠程電話和虛擬會議系統介入。

    而劉樹凡晚上另有商務約會,只露了個面,交待譚斌幾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時間接近九點半,會議依然沒有結束的跡象。

    PNDD的評分規則並沒有引起過多爭議。畢竟一個行業裡競爭了多年,競爭對手彼此間的優勢劣勢都清清楚楚,無需多言。

    幾家跨國公司,技術方面一直算做業界的領頭羊。PNDD自己的技術標準,就是在這些跨國公司的參與幫助下,從無到有,用了幾年時間慢

    慢建立起來的。

    但是相比土生土長的國內企業,跨國公司的劣勢也很明顯。居高不下的成本,只能讓他們在國內以利潤換市場的價格戰中,望洋興歎,然

    後一點點被攻城陷地。

    所以最大的挑戰還是來自價格和商務條款。

    對MPL來說,僅僅進入第一輪的ShortList是不夠的,還需要在綜合排名中名列前茅,才有可能在後續的商務談判中取得優勢,至少保住目

    前的市場份額。

    說到底,這一關拼的就是客戶關係和最後的排名。

    下午劉樹凡接到譚斌的郵件,已經通過私人關係,從PNDD內部搞到了招標小組的完整名單。

    譚斌猜得不錯,田軍果然緊隨梁副總之後,作為第一副組長躋身招標小組的前列。

    此時投影儀在室內的大屏幕上,投射出PNDD的組織結構圖,所有和投標相關的Stakeholder,包括關鍵省公司的一二三把手,都顯示在一張

    EXCEL表裡,不同的顏色標示著每個人對MPL的態度。

    醒目的三種顏色,代表著三種不同的客戶類型:綠色是攻守同盟或者友好人士,黃色表示貌似中立,紅色,不用多想,就是明確反對MPL的。

    一眼望過去,紅黃兩色所佔的比例,共有40%左右。雖然少,卻因其濃重的色彩飽和度,顯得異常醒目。

    很不幸,田軍的名字,尚被黃色覆蓋著,而讓譚斌備感挫折的劉裕泰,也出現在招標小組的名單裡,而且是刺目的紅色。

    喬利維正在白板上勾畫著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PNDD總部山頭林立,各個省公司在京裡也各有後台,這表中二十多個關鍵人物,彼此關

    系微妙又複雜,沒有探清敵情之前,千萬不可妄動……」

    譚斌接受上回的教訓,除了在大家跑題時提醒一聲,一直就沒怎麼說話,只是安靜地聆聽。

    她不得不佩服喬利維鑽營的能力。不過一個星期的功夫,就把PNDD上上下下翻了個底朝天,掌握了不少藏在水面下的信息。

    喬利維介紹完畢徵詢意見的時候,譚斌開了口。

    「我有一個建議,私人的,」她口齒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按照PNDD以前的習慣,技術交流一結束,標書很快就會下來,我們只有三

    到四周的時間去做關係,很顯然,Care每一個Stakeholder是不現實的,只能把精力分配在維持同盟者,爭取中立者上面,目前依然negative的

    客戶,我建議暫時放棄。」

    喬利維象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放棄?你能保證被放棄的客戶,他的決定不會左右最終的結果?」

    「我不能保證。」譚斌看著他,態度溫和卻堅定,「這本來就是場賭博,有捨有得,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沒試過你就知道不可能?Cherie你難道忘了?做Sales的,哪怕只有1%的機會,也不能輕易說放棄。」喬利維篤篤敲著桌子,倒是沒有

    動氣,但寸步不讓。

    「老喬,Cherie。」於曉波的聲音及時從會議電話裡傳出來,「這問題我們下來再討論,已經快十點了,早點散會讓大家回家。」

    譚斌立即醒悟,目光迅速掃向那幾個銷售經理,他們正睜大眼睛,像看戲一樣興致盎然地注視著兩位Acting總監,以及他們之間不見硝煙

    的隱秘火並。

    她笑笑說:「今天先到這兒,同志們都辛苦了,趕緊回家休息。下一步的actionplan,明天會發給大家。」

    會議室內頃刻間就走避一空,會議電話上的同事也一個個離開,只有於曉波依然保留著接入狀態。

    譚斌關上門坐下來,向喬利維道歉,「老喬,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下不來台,但這件事,我們人力有限,時間也有限,真的要認真考

    慮取捨。」

    她的態度突然軟化,讓正處於自衛狀態的喬利維吃驚,楞了片刻他笑起來,「前半段堅決接受,後半段誓死保留。」

    於曉波則慢悠悠地表明立場,「我同意老喬的意見。和FSK相比,我們沒有任何優勢,只能盡量減少一切失誤的可能。那些不待見MPL的客

    戶,多接觸總比不接觸多點機會。」

    他的話讓譚斌原本堅定不移的決心開始動搖,因為於曉波說得確實是實情。

    她咬著嘴唇猶豫一會兒,最後說:「既然二比一,那我收回自己的話。咱們可以採用人盯人的方式,老喬你做個計劃出來,明天一塊兒去

    見Kenny,讓他咬個牙印兒。」

    散了會譚斌去洗手間,剛一推門,就聽到空曠的洗手間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譚斌渾身的汗毛立刻炸了起來。洗手間裡的燈光雖然足夠敞亮,但這個時間的寫字樓,基本上已經人去樓空。乍一聽到那悲悲慼戚的聲音

    ,還真讓人嚇一跳。

    她被迫在越來越大的哭泣聲裡解決內急,剛要拉門離開,卻站住了。

    這聲音聽上去好像還挺熟悉。

    譚斌輕輕走過去,面前一溜兒隔門,只有一扇顯示著「有人」的標誌。

    微微俯身,她看到一雙白色的圓頭皮鞋,鞋臉上繫著俏皮的蝴蝶結。

    這雙鞋早上她還特意誇過,很有六十年代的優雅風範。

    譚斌抬手敲門:「方芳,我是Cherie。一會兒你洗把臉出來,我在三號會議室等你。」

    隔間內的哭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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