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師傳奇·卷十八 序 電影我拍完了
    文/不可詩意的刀老大

    我想,在閱讀這一段《獵命師》史上最長的序之前,一定要看完整本《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等你讀完了那一本小說,你會非常瞭解我接下來要說的每一件事,每一滴點的感動。

    大家都知道,自從二まま八年年底我因緣際會拍了僅僅26分鐘的電影短片「三聲有幸」後,嘗到了電影從無到有的甘苦,看見了親手拍攝出來的作品後,不知不覺,已踏進了我過去從來沒認真思考過的新世界。

    我知道我不會就這麼罷手。捨不得。

    電影世界的輪廓,我才剛弄懂了一小部分,一切都還模模糊糊的,就這麼帶著戀戀不捨的表情離去,不是我的戰鬥風格。人生不是在「解成就破關」,人生的戰鬥履歷絕對不是「只要有做就好」——有出過書就好,有寫過歌就好,有寫過劇本就好,有拍過電影就好,所謂每做完一件事,就在那一項履歷上面打一個勾就好——人生不是及格就好,至少我的人生不是這樣。

    我想把電影這一個履歷欄位,做得更帥更漂亮更厲害,更沒有悔恨。

    我想再拍一次電影,這次當然是一部一百分鐘以上的電影長片。

    雖然感覺很熱血,我不會矯情地說,拍電影是我的夢想。那樣的說法不僅虛偽,且太褻瀆了從很久以前就在圈子裡耕耘的電影工作者。

    但我可以意志堅定地說,拍「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的確確是我的夢想——手中有原著小說的人,翻到第二百八十三頁,我寫下這一段:

    我希望,在沈佳儀的心中,我永遠都是最特別的朋友。

    幼稚的我,想讓沈佳儀永遠都記得,柯景騰是唯一沒有在婚禮親過她的人。我連這麼一點點的特別,都想要小心珍惜。我不只是她生命的一行註解,還是好多好多絕無僅有的畫面。

    決定後,我看著新娘與新郎親吻的瞬間,突然想到一個很特別的熱血畫面。一個足以將我們這個青春故事,劃向電影的特別版結局。

    早在二まま五年的時候,我就在參加沈佳宜婚禮的時候埋下了電影的種子,只是我以為我與這部小說改編的電影連結的身份會是編劇,根本想不到會是導演。現在我終於勝任導演了,我當然想親自動手詮釋自己的青春。

    下了決定,我也沒浪費時間「擬定計劃」,我立刻動手去做。

    關起門我開始寫劇本,一個禮拜不到我就完成了初稿1.0版本,自以為天才。但最後修修改改、大翻動破壞結構、小地方消化鑽研,一共改了五十多次,前後寫了十個月才完成。我很認真,在寫劇本時已經在腦袋裡拍了一遍又一遍成本無節制的任性版電影。

    雖然「愛到底」票房只有八百多萬,但由於我那一段電影短片「三聲有幸」迴響很好,在上映之後有三間電影公司主動找我拍攝電影長片,其中有一間提出的拍片資金多達六千萬,這個數字對一個新導演來說未免也太……天塌下來的驚人!

    但為了回收順利,這些電影公司都要我優先拍攝可以在大陸上映的電影題材(既然我寫了這麼多本書,挑一個可以在大陸上映的題材應該不難),所以他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因為不管我這輩子會拍幾部電影,總之我的第一部電影長片,一定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而我所想像的拍攝方式與表現風格,肯定無法進入大陸。

    喜歡一個人,就要偶爾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想完成夢想,就要做一些自己從不擅長的事——所以我也開始籌措資金。我的認真感染到了我的經紀人柴智屏柴姐,或許她也想知道我會不會是一個好導演,於是柴姐接手了募集資金的工作,除了柴姐自己投資,也找到了其他願意一起下注的股東。

    為了擁有更多的資源,我一手將劇本投稿給國片輔導金,另一手投稿給行政院優良電影劇本獎。但我可沒有依賴輔導金的挹注——我在輔導金面試時,當場告訴評審:「我不會唬爛,唬爛說沒有你們的輔導金電影就拍不出來,我說,縱使沒有輔導金,電影我一樣會拍,我本來就是一個非常有意志力的人,我不是來這裡說一些國片拍攝困難的話,如果最後我兩手空空離開這裡,電影我照常開拍,但有了輔導金的幫忙,電影一定會拍的更好看。」於是我拿走了當年度新人組最高金額的五百萬。謝謝。

    於是我公開我的計劃,公開與夢想周旋。

    華人世界一向欣賞默默做事、默默努力的人,當這些擁有謙虛特質的人成功的時候,旁人更會因為其鴨子划水般的努力給予熱烈的掌聲。但大家都沒想過,這些默默做事的人擁有一個潛在的優勢,那就是:當他們失敗的時候,沒有人會知道他們曾經努力過。

    我的毛病就是太臭屁,我總是將我想完成的夢想說出來先,然後再窮一切努力追求它。公開談論我要前往的目標,第一個缺點很明顯,就是當我失敗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九把刀這回吃屎了。第二個缺點也很明顯,當我成功的時候,大家並不會讚賞我終於實踐了夢想,鄉民只會記得「那一個侃侃而談夢想的九把刀,感覺太驕傲了」,科科。

    缺點不少,但我就是這麼一個有話就說的漢子。

    那一段漫長的劇本創作與籌備期中,我不只在網志公佈電影進度,我也迫不急待在許多校園演講最後十分鐘加入這一段話:「我即將在二まま九年夏天,拍攝電影長片,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電影會在彰化拍,因為故事發生在彰化,電影會在精誠中學拍,因為故事發生在精誠中學,我的電影不打折扣,因為我的青春……不打折扣!」

    這時聽眾都會給我相當熱烈的掌聲,給我虛榮的快樂,同時也給了我勇氣。

    但我失敗了。

    電影並沒有如期在二まま九年的夏天開拍,因為我太低估了電影籌備的細功夫,以及太高估了業界支持我的力量(或者應該說,我高估了業界評估這部電影成本回收的能力),一切進展並不如我所想像的電光火石水到渠成。

    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個新導演,我非常需要一個很厲害的攝影師協助我,但所有知名的攝影師不是說沒有時間、就是覺得電影題材與他們過往的拍攝風格不適合而拒絕我。我有點受傷。

    遇到了困難,我很挫折,但沒有挫折到想逃跑。

    有一個人說:「說出來會被嘲笑的夢想,才有實踐的價值,即使跌倒了,姿勢也會非常豪邁。」這個人,偏偏就是我自己。

    電影觸礁,但只要我不放棄,這艘名為夢想的船就不會擱淺。

    我持續努力籌措一切,我著手面試所有的主要演員,親自挑選片段劇本請面試的演員以真才實料的表演試鏡,我在底下看著所有人的表演,琢磨他們在畫面上的感覺。

    我以舊班底為主籌組劇組,確認主要工作人員,自己不斷來回彰化台北確認主要場景精誠中學的拍攝合作條件,與兩個執行導演好友有事沒事就在我家開劇本會議……

    嘴炮照舊,我依然在校園演講最後十分鐘加入這一段:「我即將在二ま一ま年夏天,拍攝電影長片『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電影會在彰化拍,因為故事發生在彰化,電影會在精誠中學拍,因為故事發生在精誠中學,我的電影不打折扣,因為我的青春……不打折扣!」

    我說得很熱血,這時現場的聽眾還是會給我相當熱烈的掌聲。

    在台上我一邊接受著鼓舞,卻也暗暗擔心,這一切如果還是失敗,大家只會知道我失敗了,卻不會知道我的確付出了努力——結果論就是一切,失敗就是失敗,失敗的夢想等於一場嘴炮。鄉民文化我洗禮已久。

    幸好,我不只很努力,不只很幸運,而且相當的大膽。

    為了要向柴姐宣示我的信心,某次演員試戲後的幕後討論中,我異常鄭重地按著桌子說:「柴姐,現在我要講出來的話,都不會反悔,不可能反悔,我說出了口就會算數。」

    「你說啊。」柴姐總是含意很深地看著我。

    「柴姐,我也要丟錢下去。」

    「喔?」

    「真的,我說再多我有信心聽起來都太假了,如果我真的有信心,不就該用實質的行動證明嗎?如果我自己也投資下去,電影慘賠的時候我也會痛到……」

    「什麼慘賠!不會賠!」柴姐大笑打斷我的話:「我們要正面思考!」

    「對,不會賠,所以就當我貪心,所以我不只要當導演,還要當股東!這部電影成功的時候也會有我的份,我不想也不會錯過,所以我要用我們選出來的這些演員,只要劇本好,大家拍得好,沒有大明星電影一樣會賣座!」

    自己有投資,給了柴姐信心,也壯了我自己的氣。

    接著我便以飾演女神沈佳宜的陳妍希為核心,打造了「充滿無窮未知數」的主要演員群。小時候超猛可長大後第一次演電影的前童星郝邵文、同樣擁有很多酸民倒噓的棒棒堂一哥敖犬、雖然貴為部落格天後卻完全沒演過電影的彎彎、只演過「艋舺」的歌手兼主持人蔡昌憲、曾奪得金穗獎最佳演員卻缺乏市場知名度的鄢勝宇。當然了,還有完全沒有任何演出經驗的百分之百新人,卻飾演戲份最吃重的男主角柯震東。

    很恐怖了嗎?

    還沒完。

    最後我們面試了攝影師周宜賢。表面上我們假裝一板一眼地面試阿賢,實際上我卻在心裡吶喊:「幹不要再拒絕我了!這明明就是一個很厲害的劇本啊!」最後從未拍過電影的攝影師周宜賢,以「好啊,反正敢用我,你們也算很屌」的機八宣言,大膽扛起了電影的攝影機REDONE。

    恐怖的還沒完。

    我的兩個執行導演好友,雖然拍過不少小製作的MV、廣告、實驗性的短片,但都沒參與過電影長片的製作,而我們找來的製作公司精漢堂,也是第一次承包電影長片,我們所有募集而來的工作人員都沒超過38歲,有些年輕人還是本著「我喜歡九把刀,我想看他怎麼拍電影」為前提,進入劇組當苦幹實幹的實習生。

    老實說這真是一群未爆彈集合的陣容!

    但我沒有資格說別人,因為導演我本身就是一顆最大的超級未爆彈哈哈哈哈!

    這個劇組不管是演員或是工作人員的表面組成,絕對不是可以攻佔各大媒體版面的黃金陣容,但反過來說,我們的背後都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至於前方——只要敢踏出去,前方都是無限寬廣的可能性。

    真的,我要拍的不是小品,不是實驗性作品,不是意識流,而是一部真正好看的大眾電影。我打從心底覺得——只要我意志堅定,這個劇組就會「有愛」,只要大家通力合作確實拍出劇本的靈魂,電影就會很好看!

    這段時間我默默囤稿,不斷與所有人開會,默默承受著鄉民對我拍電影的質疑與嘲諷:是否寫作混不下去了,只好跑去當導演?哇連九把刀都跑去當導演啦,那就是說這年頭誰都可以當導演囉?未看先噓九把刀!半路出家就學人家當導演,會不會太小看電影了?

    沒關係的,網路是我的翅膀,同時也是我的業障。

    只有當我可以真心接受這個世界不喜歡我的人跟喜歡我的人一樣多的時候,我才可以從容地做我自己。

    一切就讓電影最後的畫面,決定這個世界跟我對話的所有姿勢。

    正當我跟精誠中學校方談好,劇組就是會在八月進駐學校展開拍攝之際,正當我信心滿滿與演員展開讀本與表演訓練前,接下來,就發生了我之前在網志書《BUT!人生中最厲害就是這個BUT!》裡提過的暗黑事件:電影前期加入的最大股東,在電影即將開拍前夕——忽然撤資了。

    撤資了,關鍵的一千萬也蒸發了。

    我超震驚的。

    說好的事忽然不算數?怎麼可以不算數!

    只要我無法準時在八月暑期輔導的時候進入精誠中學拍攝,就等於宣判電影必須延期整整一年,延到隔年暑假才能在精誠拍。否則就要換學校。當然了,如果我遲遲無法找到缺少的那一千萬,就不是精誠中學不讓我們在平日上課時期拍電影的問題,而是電影根本不夠資金拍攝的問題!

    硬著頭皮,實際上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了,我爆熱血地向柴姐說,電影欠缺的所有資金我都扛下來了,我打算用這些年我累積下來的版稅去對付這一場冒險,我說:「我買過車,也買了房子,但從今以後我終於可以說,我買過最貴的東西,是夢想。」

    就因為這句自以為很帥的對白,柴姐點頭,我的電影夢得以繼續燃燒下去。

    現在,我要說一段後續沒說完的幕後故事……

    正當電影搖搖欲墜之際,距離劇組正式運作(也就是開始大燒錢)只剩區區兩個禮拜了,我的信心其實處於一種奇妙的自虐式假熱血狀態,亦即「無路可退之下的被迫勇敢」。這種心態讓我自己暗暗驚懼。

    那時,電視製作人王偉忠正在拍一個叫「發現台灣天才」的節目,其中有一段就是拍我。某天節目製作團隊跟著我,一起進到精誠中學訪問過去曾經教過我的師長,問他們:「國中跟高中時候的九把刀,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這時,國中時曾教過我三年國文的周淑真老師,對著鏡頭笑咪咪地拿出一本畢業紀念冊。我整個嚇到!

    這本畢業紀念冊,並不是硬殼板的官方紀念冊,而是國中畢業前夕,我們全班每個人輪流寫幾頁話送給老師的「畢業留言筆記本」,內容不外乎自我期許、以及獻給老師的感恩與祝福等等。當年大家除了自己寫自己的以外,還很好奇其他人寫了什麼給老師,所以寫寫看看,進度緩慢,在大家的抽屜裡傳了很久才終於大功告成。多年之後周老師依然保存完好。

    我看著周淑真老師對著鏡頭,笑笑地念出當年還是一把小刀的柯景騰曾寫下的自我期許:「我要跟老師您說,我很快樂,而且,我叫柯景騰,我要你知道,我將來一定會成功……我肯定會救助我所能幫助的每一個人,我會做一個善良的人……我將保有赤子之心,並非常快樂,因為我知道我將實現我的理想。」

    或多或少我覺得有點感動,但當時我的腦子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我想起來了。

    想起了某一天下午,已是高中二年級的17歲柯景騰……

    節目製作團隊的鏡頭一離開老師,我趕緊向老師借了那一本畢業留言筆記本,迅速翻到我寫的部分,果然看到我幾乎完全遺忘的那三張隨堂測驗紙。

    那三張隨堂測驗紙,果然,依照約定,突兀地黏在筆記本上面。

    一個塵封已久的記憶在我腦海深處翻湧了出來。

    打從國一,牽起沈佳宜的手跳舞歡送畢業生時,我就偷偷喜歡著沈佳宜。

    很喜歡,很喜歡。

    沈佳宜唯一的興趣是努力用功讀書,為了接近她,原本成績爆爛的我只好逼著自己努力用功讀書。日日夜夜都在算數學、念英文、背理化、寫測驗卷,只為了讓沈佳宜看得起我,不要覺得我是笨蛋。成績也就慢慢地進步了。

    升上了高中我們繼續同校,沈佳宜念社會組,我念自然組。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狗改不了吃屎(國文老師:九把刀,這個時候用這種成語會不會太智障!),沈佳宜上了高中,她變態的興趣依然沒有改變,晚上只要沒有補習,沈佳宜都會一個人留在學校,一個人開一間教室讀書。

    為了保護她更為了親近她,我也跟著留校讀書。

    只不過我很假,為了不讓沈佳宜發現我是為了她而留校,我都另外開別的教室唸書,但我會刻意很大聲朗讀英文,讓附近教室的沈佳宜知道我也留校了。

    每晚讀到了九點十五分,沈佳宜都會拿著一盒歐斯麥夾心餅乾,慢慢走到我身後,用餅乾刺我的肩膀。這時我會假裝很驚訝地轉頭:「啊干,你也有留校啊?」十分假掰。

    之後我們會一起吃餅乾一邊聊天,聊好多好多瑣碎的小事,聊我的兩個兄弟,聊她的三個姐妹,聊同學的八卦,聊沈佳宜的偶像證嚴法師,聊從《空中英語雜誌》跟《讀者文摘》珠璣集抄下來的英文成語,聊當今最熱門的數學題目……然後合作一起把它解出來。

    九點五十分,我們收拾書包。

    我牽著腳踏車,跟沈佳宜一起走過漆黑的校園,慢吞吞走到校門口,一起等沈佳宜的媽媽開車載她回家。

    沈佳宜笑笑跟我說再見,上車關門,我若無其事在後面揮揮手,腳下卻暗自用力,心中祈禱巷口的紅綠燈快快轉紅,於是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停在車子旁邊,對著車窗裡的沈佳宜嚷嚷:「喂!你媽開很慢耶!」

    我討厭寒假,痛恨暑假,假日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彰化文化中心圖書館門口排隊,七點門一開,我就擠在人潮裡衝進去,火速用一個書包佔我自己的位子,再光速扔一疊書占對面的位子,然後開始祈禱沈佳宜今天也會來文化中心讀書。

    常常,我會放一朵花在沈佳宜家門口。她開門一見到花,就會知道我來過。

    不會五線譜甚至也不會看簡譜的我,哼哼唱唱寫了十幾首歌給沈佳宜。我一直希望總有一天她會聽到我的心意,卻又不敢讓她聽明白我藏在心裡的喜歡。

    很多人從媒體上認識的九把刀,被描述得非常爆炸,好像青春期時的九把刀過得非常叛逆,沒空打教官,有空打校長,那樣的麻辣形象。

    但事實上我的青春每一個畫面,都在努力用功讀書。都在背單字,都在算數學——都是,沈佳宜。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沈佳宜。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覺得這輩子只要可以跟沈佳宜在一起,我就天下無敵了,不管我之後考上哪一間大學、做哪一種工作,通通都沒關係,因為我已經跟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不僅無法抱怨,更是全面勝利。

    如此喜歡沈佳宜的十七歲的我,有一天在家庭旅行時到了南投或草屯某一間寺廟拜拜,我在拜菩薩時求了一支籤,求籤時問的問題是:「我可以跟沈佳宜永遠在一起嗎?」

    那一次,我抽到了一支下下籤。印象深刻:「不須作福不須求,用盡心機總未休,陽世不知陰世事,官法如爐不自由。」籤詩典出李世民地府遊記。地府?媽啦!

    當時的我雖然就很臭屁了,但求這麼重要的事,得到如此回應,我整個很崩潰。一方面我很不服氣很度爛很火大,另一方面我也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一段愛情……

    某天思考結束後,十七歲的柯景騰逕自走到老師辦公室,向周淑真老師借回了那本畢業留言筆記本,然後新加了三頁隨堂測驗紙在裡面。

    而這三頁新加的隨堂測驗紙,除了周老師以外,當然沒有別的同學看過。

    其中一頁,一字不漏如下:

    願你永遠快樂,很多事情若以將來的心理來觀測今日事,便是如此美好。

    諸事不如意處坦然而對,但求天天快樂。

    天賜遇,巧相逢。

    By柯小生,1994。

    這一段曖昧不清的話,當然不是寫給周淑真老師的。

    卻也不是寫給沈佳宜的。

    而是高中二年級那一個年僅十七歲的柯景騰,懷著奇異的心情,寫給將來某一天還有機會看到一頁紙的未來柯景騰的留言。

    那一個十七歲的柯景騰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呢?

    不用猜,也不需要揣摩,我一看到這一段話,尤其是「天賜遇,巧相逢」這六個字,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十七歲的柯景騰,心想,或許未來的柯景騰真的追不到沈佳宜吧,他一定很傷心,一定很懊惱。但沒關係,未來的柯景騰如果看到這一段留言的話,他一定會想起來,想起來……那一個十七歲的柯景騰,那一個深愛著沈佳宜的柯景騰,非常幸福,非常快樂,十七歲的他,閃閃發光呢。

    這一段留言,打算讓幾歲的柯景騰在什麼情況下重新看到呢?

    十七歲的柯景騰當然不知道。

    但我知道。

    當未來的柯景騰累積了無數幸運與巧合之後,他就能夠再一次看到。

    那是命運。

    於是在三十二歲的柯景騰即將展開人生最大冒險前夕,遭遇最重大的挫折之刻,他看到了來自十七歲柯景騰的留言。他想起來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了當年的自己有多麼的喜歡沈佳宜。

    那一個深深喜歡著沈佳宜的柯景騰,真正是所向無敵,比現在這一個整天嚷著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的九把刀要勇敢多了。

    「真的是,輸給你了。」

    看著那頁紙,我無法止住眼淚地一直笑。

    我說,人生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意義,但現在發生在我身上的訊息未免也太超乎尋常了。

    馬克吐溫說:「真實人生往往比小說還要離奇,因為真實人生不需要顧及可能性。」說得真好,這種厲害的熱血梗竟然就這麼無時差地發生在我最軟弱的時候,比小說還要離奇,比虛構還要不可思議。

    出於想重新回憶一遍的感動,我回彰化老家搬出兩大紙箱,裡頭滿滿裝著沈佳宜寫給我的信、上課傳的紙條、一起用過的教科書、在上面交換過解法與心得的數學考卷。我一封一封重新看過。

    那些信可真是無聊透頂啊,內容儘是芝麻蒜皮的小事,雖然很喜歡沈佳宜,但以前每次看信都只覺得沈佳宜是一個囉嗦又婆媽的女生,除了很瞎地鼓勵我努力用功讀書、跟勉勵我認真追求人生的方向等等,完全沒重點。

    讀著讀著,忽然之間我發現自己真是一個超級大笨蛋。

    雖然這兩箱信的內容都很無聊,但要不是沈佳宜很喜歡我,又怎麼會在那些年寫這麼多封信給我呢?又怎麼會一直跟我這個資質普通的傢伙一起合作解數學呢?

    我關上紙箱。

    我完全瞭解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這一次真正毫無畏懼了,我想用最快樂的心情拍出「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這一次換我在電影裡面留下全新的訊息了。我想讓那一個藏在我靈魂裡的十七歲柯景騰見識一下,三十二歲的柯景騰不但沒有忘記彼此的約定,還有辦法拍出一個讓我們的青春閃閃發光的電影。

    我們,都很開心呢。

    就這樣,在長達三個月的正式籌備與拍攝期間,僅僅憑著柴姐與我的資金,我們並肩作戰將電影拍攝完畢。後來電影漂亮殺青,才又加入了新的投資者,帶來更強大的資源幫助我們後制與行銷。這真是太棒了。

    捨棄一切犧牲所有,以飛蛾撲火之姿換取夢想,不是我的熱血。

    擁抱一切,以充滿自信與愛的姿態接近夢想,這才是我嚮往的器量。

    在酷熱的夏天喊下第一聲「ACTION」後,至今我所有的一切都用上了。

    劇組夥伴愛恨交織的友情,對愛情的執著,對演員的付出與信任,不知道是否稱職的領導能力,那些年的青春回憶,當年我寫給沈佳宜的歌,第一次導演的青澀與無懼,在快拍不完的絕境依然亂開玩笑的執念,長達十個月破壞重建的編劇,解釋劇本的詮釋力,對場景的特殊喜好,找我最喜歡的插畫家幫忙設計衣服,找我最喜歡的設計師製作海報,我完全出於自私緣故的挑歌直覺,對電影配樂的理解與要求,拚命想像出來的特效串接,我對偶像的苦苦崇拜乃至開花結果,我對抗壞脾氣自己的努力,我累積十年的讀者支援臨演之外掛能力,我的愛……這是我的居爾一拳。

    我將我所有一切才能都貢獻給這一部電影了——「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終於我可以驕傲地說:「電影,我拍完了」。

    電影在彰化拍,因為故事發生在彰化。

    電影在精誠中學拍,因為故事發生在精誠中學。

    我的電影不打折扣——

    因為我的青春不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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