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的月亮 第二部 武裝起來的暴民 第二十章
    「難道不是嗎?我們要求他們承認我們,但他們卻不肯。」

    「曼尼,我得向你道歉。你該記得我們離家之前亞當·塞勒涅對我們的成功幾率所做的推測吧。」

    儘管斯圖並沒在聽,但我們從不用「邁克」這個詞。為安全起見,我們用「亞當·塞勒涅」。

    「當然記得!五十三分之一。當我們到達地球時,下跌到百分之一。你猜現在是多少?千分之一吧?」

    「每隔幾天我都能收到新的推測……這就是我要向你道歉的原因。最後一次是在我們離開前的,其中還包括那時還沒有被證實的推測:我們一定能離開地球,安全到家,或者我們中至少有一人能成功脫險,這也是請斯圖同志回月球的原因,因為他具有地球人抵抗重力的能力。事實上,一開始的預測是我們三個都會送命。後來經過多種因素組合,最後推算出我們三個都能倖免於難,共八個推測。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最後一個推測是什麼?我給你一個提示:你太悲觀了!」

    「嗯……不,該死的!快講!」

    「現在的幾率是一比十七……而且一個月來,成功的幾率每天都在增加。這一切我都不能告訴你。」

    我太驚訝了,太高興了,簡直是欣喜若狂——突然間又感到很委屈。「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教授,如果不相信我,儘管把我從決策層驅逐出去,任用斯圖好了。」

    「聽我說,孩子。如果我們——你,我,還有懷娥明中的任何一人出了事,他會代替我們的。在地球上我不能告訴你,但現在我可以。這不是因為我們不信任你,而是因為你不是演員,不會演戲。讓你相信我們的目的是促使他們承認我們獨立,這樣你可以更逼真地扮演你的角色。」

    「現在才對我說老實話!」

    「曼尼啊曼尼,我們必須在各種場合艱苦鬥爭一然後失敗。」

    「我早已是個大男孩了,難道你們還不放心?」

    「聽我說,曼尼。把你暫時蒙在鼓裡,極大地增加了我們成功的機會。關於這點你可以向亞當核實。同志,那個委員會太小了,那個主席太聰明了,他們可能會提出我們可以接受的妥協,這種危險性相當大,特別是第一天。如果我們能夠在聯合國大會陳述我們的要求就好了。那麼多人組成的大會,決不可能做出任何聰明的決定。但我們卻沒有做到這一點。我所能做的就是跟委員會對著幹,不惜辱沒自己的尊嚴,對他們進行人身攻擊。我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向我們提出至少一項有違常理的無理要求。」

    「我想我是沒法理解這種高層謀略的。」

    「也許吧。但我們倆的才幹正好互補。曼尼,你一定希望看到月球解放吧?」

    「我非常希望,你知道的。」

    「地球人能打敗我們,這一點你也清楚。」

    「不錯,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樣頂撞委員會——」

    「請聽我說。他們完全可以把他們的意志強加給我們,而我們惟一的機會在於削弱他們的意志,這就是我們必須去地球的原因。分裂他們,讓他們產生不同觀點。中國歷史上最具謀略的將軍曾經說過:削弱對方意志,『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們的最終目標和最緊迫的危險也在於此。設想一下,要是就在那一天他們提出了極具誘惑力的妥協,如:管理我們月球的不是監守長官,而是總督,很可能就是我們中的一員;地方自治;成為聯合國大會的列席代表;高價購買彈射艙和糧食,如果增加糧食運輸再發獎金;否認霍爾特政府;對強姦和殺戮事件表示歉意,並用大把現金對受害者家屬予以補償。你說我們能接受這樣的妥協條件嗎?你說我們能這樣妥協了事、打道回府嗎?」

    「他們並沒有提供如你所說的那些條件。」

    「第一天中午,主席已經準備做出類似的妥協了,那時的委員會聽他的。他向我們提出了個價,討價還價之後,完全可能妥協。假設就我剛才提出的那幾點達成了協議,家裡會接受嗎?」

    「嗯……可能吧。」

    「想想我們離家之前那個無望的預測,恐怕還不止『可能』吧。這是個我們必須不惜任何代價都得避免的解決方案,因為它會平定我們的暴亂,破壞我們的鬥志,但又不能實質性地解決我們所預測的月球未來的災難。所以我轉移了這個話題,對不相干的問題表現出不合作態度,冒犯他們,以此打消這種可能性。曼尼,你我都知道——亞當也知道——必須禁止出口糧食,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能夠將月球從災難中拯救出來。但你能想像一個靠種麥為生的農民會為禁止出口糧食而戰鬥嗎?」

    「不能。不知能不能得到月球方面的消息,看他們對糧食禁運是怎麼想的?」

    「不會有什麼消息。亞當對此事的安排是:在我們到家之前,不會在月球地球發表任何聲明。糧食買賣仍在繼續,運糧彈射艙依然向孟買發送。」

    「但是你告訴他們我們的糧食運輸將馬上停止。」

    「那只是個威脅,並不是具有道德約束力的正式決定。再多運幾次也無關緊要,我們需要時間。我們沒法讓每個人都支持我們,我們只取得了少部分人的支持。大多數人還在猶豫——暫時的猶豫。還有少數人反對我們——特別是那些靠賣糧食為生的農民,他們只關心麥子的價格,從不關心政治。他們有怨言,但還是接受了政府券,只是希望以後能有等價的票面價值。所以一旦我們宣佈停止糧食運輸,他們一定會強烈反對。按亞當的計劃,在我們宣佈停止糧食運輸前,必須取得多數人的支持。」

    「那要等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兩天,三天,或是四天。我們將認真地從那個『五年計魁』篷茹中摘錄一部分,從你的錄音中選錄一部分——特別是那個狗雜種的威脅,還有你在肯塔基州被捕時所受的欺壓——」

    「別提了!我寧願忘了它。」教授笑了笑,揚了揚眉毛。

    「嗯——」我有些不快地說,「好吧,如果那樣有用的話。」

    「這比任何關於自然資源的數據都有用。」

    飛船直接入軌。電子人連在軌道上盤旋的動作都沒做,把我們弄得難受極了。飛船輕快靈活,在離目的地不到二點五公里時才放慢速度,十九秒鐘後,我們在約翰遜市降落了。我還好,但感到胸口發悶,好像有塊巨石擠壓在心頭。過了一會兒我才喘過一口氣,很高興又恢復到原來的體重。但這幾乎要了教授的老命。邁克後來告訴我,我們的飛行員拒絕將控制權轉交給他。考慮到教授在船上,邁克本來準備讓飛船以低加速度著陸,這樣連蛋都不會被震破。但電子人這樣做可能也有他的道理,低加速度著陸浪費很大,所以「蓮花-雲雀」號幾乎是強行著陸的。

    這些我們都無暇關心了,因為最後的著陸好像要了教授的命。當時我還在氣喘吁吁,這個情況是斯圖發現的。打強心劑、人工呼吸、按摩。他終於撐開眼皮,看著我們,笑了。「到家了。」他低聲道。

    離開前,我們準備讓他先休息二十分鐘。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死了一樣,只差一點便能聽到天使的呼喚了。船長在灌油箱,急著想甩掉我們,帶上乘客返回地球。這個荷蘭人一路上沒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想他一定後悔因為貪錢接了這趟生意,差點將命搭上。

    懷娥已經來到船艙,她穿著增壓服來接我們。斯圖從沒看到過她穿增壓服的模樣,當然更沒看到過她的一頭金髮。他認不出她了。

    儘管隔著增壓服,我還是跟她擁抱了一下。

    斯圖站在一旁,等著我介紹他們認識。可這個穿著增壓服的「陌生人」擁抱了他——他驚訝極了。

    我聽到了懷娥柔和的聲音:「曼尼,我的頭盔!」

    我忙打開她的頭盔。她晃動著鬈發,咧嘴笑了。「斯圖,很高興見到我吧?你不認識我了?」

    他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慢得跟黎明到來一樣。「天哪,小姐!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親愛的,我永遠都是你的懷娥。難道曼尼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變回金髮了嗎?」

    「是的,他告訴我了。但和親眼所見不是一回事啊!」

    「你會習慣的。」她停下來,低下頭,親吻教授,格格地笑他,然後站起身,不戴頭盔,與我擁抱在一起,歡迎我回家。雖然隔著這身討厭的衣服,我們倆還是喜極而泣。接著她轉過身,開始吻斯圖。

    他稍稍向後縮了縮。她停了下來:「斯圖,難道一定要我用上棕色的化妝品來歡迎你嗎?」斯圖向我瞥了一眼才吻了她。懷娥歡迎他就像歡迎我一樣不遺餘力。

    後來我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如此奇怪的舉動。斯圖儘管一心想當個月球人,但現在還算不上。他覺得懷娥已結婚了,這麼做不妥當。其實結不結婚又有什麼關係?當然,在地球上這麼做確實不妥,斯圖還沒有真正明白,月球女士是屬於自己的女人。這可憐的傢伙還怕他這樣做會激怒我呢!

    我們替教授穿上增壓服,自己也穿戴好,我胳膊下夾著那門大炮,我們離開了船艙。進入地下,鎖上門後,我們脫下了增壓服。看到懷娥在增壓服裡穿上了我在很久以前送給她的那條紅裙子,儘管被弄得皺巴巴的,我卻感到受寵若驚。她甩了甩裙子,下擺立即舒展開了。

    移民房裡有四十個人沿著牆根站成一排,看上去就像新來的流放者。他們都穿著增壓服,戴著頭盔。他們是要回家的地球人,一些陷在這兒的旅遊者和幾個科學家。不會允許他們穿增壓服的,上船前肯定都要脫下來。我看著他們,想起了電子人飛行員。除了三張椅子,「雲雀」號裡面什麼裝備都沒有。這些人只能躺在飛船甲板上承受起飛時的壓力,如果船長不小心的話,他們可能會被壓成肉泥。

    我向斯圖提起此事。「不用擔心,」他說,「洛俄斯船長在船上準備了泡沫墊子。他不會讓他們受傷的。他們沒事,他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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