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循環之2:門嶺怪談 第二卷 門嶺怪談 第三章 燈塔魔潭
    上異類

    門嶺天坑被險峰圍繞,自古以來一直與外界隔絕,除非是膽大敏捷之輩,可以依靠長繩,從萬丈絕壁上攀援而下,偶爾有敢於涉險的壯士這麼做,也很少有生還者。

    穿過大山的暗河隧道,以前全被淤泥碎石阻塞,修造皇陵的時候,先是動員大批民夫,一尺一尺地逐步挖掘淤泥,拓寬隧道,山裡進不來牛馬,全憑人力施為,其難度可想而知,最後挖通了隧道,從深坑中就地採石。

    王莽兵敗時預感到形勢不妙,為了不使皇陵的秘密洩露,以圖日後東山再起,便下旨把數萬民夫引進隧道,全部悶死在其中,一來殺人滅口,二來堵住了進入深山的道路,隨著光武中興,新莽王朝覆滅,這些事情幾乎沒人再記得了。

    修築皇陵的民夫和工匠,大多死在了隧道裡,少數命大沒死的困在山裡,這幾千個人中,男女老少都有,眾人推舉年長有德者為首,通過「汲取泉水、採食野果、捕食蝙蝠飛鳥」為生,逐漸形成了一個村子。

    當時森林中有野生的蘑菇和果子,還有失足墜入深坑的獸類,不過生存條件仍很惡劣,食物匱乏導致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後來又有一些躲避戰亂的百姓,冒死翻過懸崖進山,把種子帶進此地,才得以開墾田地,耕植五穀,條件雖然艱苦,總算是有口安穩飯吃,提起山外的情形,都認為那是虎狼橫行之世,因此沒人動過離開村子的念頭。

    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少年月,村中地面崩裂,陷出一個洞穴,洞底是個地下湖,用長繩綁縛巨石沉入其中,兩大捆麻繩都放盡了,卻始終探不到底。

    一些村民見村中有個地下湖,主張製作大網捕魚,這樣就不必為食物發愁了。

    老成之輩則認為大穴村原本是皇陵地宮,村下的暗湖乃是生泉,何況此水深得出奇,沒準有什麼神怪,萬一觸犯了那個東西,咱這村子便要大禍臨頭了,還是把崩裂的地面原樣填埋為好。

    村子裡的人們經過商量,決定用大石堵上裂開的洞穴,可從這一天開始,村裡就陸續出現了很多怪事,每天晚上村民們都會做噩夢,夢境相差無幾,皆是王莽大軍再次從山外進來,把村子裡的人抓住砍頭,殺得血流成河,人頭滿地亂滾,血水都流到坑底的深湖中,那湖裡有黑乎乎的龐然巨物,在水中伸出長舌,貪婪地舔舐人血。

    一連幾天,全部村民都做這同一個噩夢,早上醒來,人人嚇得臉色慘白,開始以為是被堵住的村口隧道裡死的人太多了,不免常有陰魂出沒作祟,以前曾在隧道口附近塑過灶王童子,以防那些屈死的餓鬼到村中來竊飯氣,便依照古法祭鬼禱神,但夜裡的噩夢依然不斷。

    村民們意識到這件怪事與地裂有關,打從周文王解夢開始,世人皆以夢為左右吉凶禍福之徵兆,異常之夢,必主異常之事,況且村民們都做同樣的噩夢,看來此事非同小可,就請村中行巫的老太婆解夢,解來解去,都覺得是不祥的凶兆,洞裡可能有人所不知的怪物,應該把童男童女扔到洞中,湖神吃了童男童女,村子才能太平無事。

    村民們對此深以為然,決定各家各戶抓鬮,選出一對童男童女,其時村人有女名叫阿袖,十八九歲的年紀,姿容曼妙,她在山裡生山裡長,由於深山老林中的生存環境惡劣,年輕人不論男女都要出去打獵,阿袖也自幼操練擊技,學無不精,能徒步追趕狐兔,更可空手攀上峭壁採摘草藥。

    阿袖反對村民們的做法:「整個村子只不過有幾百人,今天把兩個小孩扔進洞裡讓湖神吃了,怎保明天沒有下次,長此以往,村裡的所有人都得被湖神吃掉。」

    她向村民承諾,願意冒死進入村下的地穴,探明湖神的真面目,當天帶了弓箭和長矛,攀著長繩下到洞中。

    (我們看到這裡恍然醒悟,燈塔石壁上的浮雕,記載的並非是村民祭祀湖神之舉,這就想不出村民在洞中發現怎樣的東西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接著往下看去。)

    阿袖進入洞穴之後,村子裡的人們打白天等到夜晚,都以為她有去無回了,正在搖頭歎息之際,阿袖突然從洞中攀繩而出,好像受了很大驚嚇,臉色非常蒼白。

    大伙問阿袖洞裡有什麼?她只說洞裡的水很深,但是沒有什麼東西,被一陣陰風吹到身上,昏昏沉沉過了好久才醒轉過來,村民們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卻也無從追究。

    然而阿袖在十個月後腹高乳脹,沒出嫁便生下一個孩子,身上有魚鱗,似人非人,臉上長了四隻眼,滿村之人無不駭然,都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敢上前。

    過了不久,阿袖因產後無人照料而死,村民們則認為這個妖怪是她和湖神所生的後代,因為不屬於人類,所以用「異類」相稱,又不敢輕易殺掉,唯恐招災惹禍,只好鎖在一間刻滿符咒的石屋裡,隔幾天給點食物,使它不至於餓死。

    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許多年,那一年遇到大荒,田間糧食顆粒無收,飛鳥走獸蹤跡斷絕,村民們摘樹葉挖草根為食,餓死了不少人,有人提議把關在村裡的妖怪弄死,人都沒東西吃了,哪有多餘的口糧分給這傢伙?

    那專行巫鬼之事的老太婆,出來告訴村民們說:漢武帝在位時,曾遍求吃了能不老不死的人魚肉,村子裡的「異類」,很可能就是人魚。

    村民們早已餓紅了眼,就差把那些餓死的人從墳裡挖出來吃了,便選了幾個膽大之輩,在老太婆的帶領下,把那常年關在屋子裡的「異類」綁住,倒吊在柱子上一刀刀割肉,每個村民都分到一塊肉,胡亂刨個坑,將剩下的骨骸埋了。

    這個村子裡剩下的百十來人,似乎被湖神詛咒了,變成了再也不知飢餓的行屍走肉,經過上百年的歲月,村民們的肉身逐漸腐朽,魂靈卻還活著,但無知無識,永遠徘徊在村子裡,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當天的行為。

    門嶺是因山勢得名,山脈走勢是一個「四」字形,又像一道大門,是崇山峻嶺圍繞的幾個盆地,門嶺天坑位於最西端。

    大唐貞觀年間,驢頭山人將「門」埋在此地,他的徒子徒孫後裔作為守陵人,聚居在「埋門村」,那裡處在東面,距離門嶺天坑很遠。

    守著唐代古墓的人,大多是修煉方術之士,其中有人翻山越嶺尋覓藥草,這才發現門嶺西面,居然還有一個更古老的村子,但村中無人,只有很多不知自身已經死掉的亡魂,深坑裡的洞穴中更有不為世人所知的東西。

    驢頭山人的門徒通曉異術,看出村下的深湖中,有商周時刻在古鼎上的一道不明黑氣,相傳那是天地間倒逆之氣,也有說這是千年妖蛖吐納的蜃氣,能夠吃鬼,平時躲在地下或水底吃人噩夢為食,凡是有它存在的地方,人們都會做相同的噩夢,活人一旦受到驚嚇,三魂七魄便會離竅,這怪物專門吃人在噩夢中流露出的恐怖情緒,活人魂魄即是道門裡所稱的「生靈」,除非身上佩戴符咒,要不然每晚被它啃噬魂魄,人的陽氣便會漸漸虛弱,臨死時只剩下皮包骨頭,據說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即是世間出現這種黑氣,漢書裡稱這場動亂為逢魔之時,使得乾坤顛倒,天下大亂,為此喪命的人不計其數。

    阿袖在進入洞中的時候,遇到這股倒逆的邪祟之氣,感而為孕,這個東西借胎成形有了血肉之軀,卻在饑荒來臨之際,被村民當成長生不死的人魚給吃了,它死前的痛苦和絕望,又化成黑氣一道,使整個村子裡的生靈都被怨恨吞沒。

    驢頭山人的門徒中有個羊舌道士,也擅長五行道術,廣有奇異能為,與其餘的同門各持己見,以至於跟埋門村的人老死不相往來,他認為這村子裡的「異類」可以吃鬼,便想讓它吃掉「門」的陰魂,於是在村中建了一座聚魂塔,收斂異類的殘骨,將其封在塔底的壁畫裡,讓這股怨氣越積越深。

    那壁畫稱為「帝江圖」,帝江是古代沒有七竅的混沌之獸,壁畫是用帝江死後流下的血為顏料繪製而成,裡面有一混沌世界,此法原為驢頭山人所傳,但帝江圖也困不住「門」,因為那只怪蟲能在混沌中爬行,帝江圖也不免被它啃出一個窟窿,所以到了羊舌道士這一代,就把這股黑氣關在了帝江圖壁畫中。

    羊舌道士更沒料到,這個困在壁畫裡的惡魔根本無法掌控,在塔中睡著或昏迷的人,除非迅速醒轉,否則都會被它拖進去吃了,平時在村子裡也不安全,他悔恨不聽祖師之言,最終含恨而死。

    羊舌道士這一脈分支的弟子族人,在先師死後,只得把村中古塔封了,一代代定居在此,妄圖找出別的辦法,無奈先師留下記載秘術的古卷,被門嶺中的狐狸盜走,許多神異方術沒有流傳下來。

    每到大陰的逢魔之時,塔下的封印就會削弱,壁畫中有黑氣湧出來吞吃生靈,那一天村中所有的人都要出去躲避,守著古塔的人只剩下一兩個了,禍胎越結越大,而「門」的震動也遲早會波及此地……

    我和阿豪看到此處,皆是唏噓不已,總算知道村中燈塔的來歷了,另外在陸雅楠所講的怪談中,那個麵館老闆祖上懂得堪輿之術,可能也是羊舌道士一族的後代,或者是聽這些人提及此事,所以才能製造出門嶺隧道慘案,藉機擺脫了厲鬼的糾纏。

    籐明月輕歎道:「這些守著古塔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了,驢頭山人後代雖多,恐怕只有埋門村的陳老頭一個還活著。」

    臭魚催促道:「我說你們先別打岔行不行,快看看石壁上有沒有記載離開門嶺的方法!」

    可說話之間,那支螢光信號棒忽然轉暗,眼前一片漆黑,面對面也看不到人了。

    我心頭一震:「螢光劑在一般情況下,能持續照明十幾個小時,怎麼會這麼快就用完了?」

    中屍俑

    臭魚抱怨道:「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想不到這幾塊錢一根的信號棒,這麼不禁用……」

    我一聽就急了:「該省的地方不省,不該省的地方亂省,車裡應急的信號棒和手電筒能買便宜貨嗎?」

    阿豪提醒說:「背包裡有兩根信號棒,應該還剩下一根,不過手電筒也沒電了,再把最後這根用掉,可就真要摸著黑走路了。」

    我伸手到包裡摸了摸,果然還有一根信號棒,隧道裡是條死路,只有先返回村子再想辦法了。

    這時籐明月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了,觸電般地向後躲避,正好撞到我身上。

    我趁機將她攬在懷中上下摸索:「你怎麼了?有沒有傷到哪?」

    籐明月又羞又急,推開我的手說道:「你……你別毛手毛腳,快用信號棒照明,隧道裡好像還有別的人。」

    我心想:「女人畢竟膽小,這周圍的活人和孤魂野鬼,早都被壁畫裡的東西吃了,除了我們之外,怎麼可能還有別的人?」

    臭魚和阿豪看不到發生了什麼,聽到動靜就在一旁說:「籐老師別慌,凡事自有我們給你做主,不信還反了他了,這小子是不是趁黑佔便宜耍流氓來著?」

    我說:「搗亂是不是?我這可是學雷鋒做好事,難道雷鋒同志看見老大娘過馬路摔倒了,趕過去攙扶一把,也要被人誣陷為耍流氓?」

    臭魚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雷鋒同志可沒像你似的,以做好事為借口抱住大姑娘不撒手啊。」

    籐明月急得都快哭了:「你們別胡鬧了,這隧道裡真的有人!」

    我見籐明月真是嚇得狠了,就將信號棒折亮,藉著螢光看了看周圍。

    籐明月告訴我們,先前螢光信號棒熄滅,出於對黑暗中沒有方向感的恐懼,她下意識地走近洞壁尋找依托,摸索中感覺自己的手碰到了一張人臉,那張臉上全是泥土,嚇得她急忙縮手。

    此刻螢光重新亮起,隧道盡頭卻只有潮濕陰冷的洞壁。

    臭魚拎著棍子在石壁上亂戳:「哪裡有人?」

    我對籐明月說:「此處洞壁並不平整,和人臉一樣都有輪廓起伏,你是不是將石壁當做人臉了?」

    籐明月說:「怎麼會?那分明是有皮肉的一張臉,它就在這附近……」

    阿豪說:「隧道裡很多地方長滿了厚厚的濕苔,這東西就像一層皮,應該是無意間觸摸到苔蘚了……」他說著話,又去看記載石壁上的內容。

    隧道盡頭的上下左右,全是巖壁,只有前方填滿了泥土碎石,泥土從洞頂塌方處傾瀉堆積至此,籐明月說那張人臉就出現在這裡。

    我見此處並沒有長出地苔,借助螢光走近兩步,猛然發現壁上真有一張面容枯槁的人臉,臉上全是泥土,完全和地皮一個顏色,遠離半步也分辨不出。

    阿豪見狀也覺得古怪,走過來跟我們一同觀看。

    臭魚以為又是洞口那塑成泥胎的童子,心下不以為意,當即舉起棍子戳過去。

    我想起這隧道裡活埋了無數修皇陵的民夫,難道經過了兩千年,這些被堵在隧道中的死屍仍然完好,隨著水土流失,如今又從土層中暴露了出來?

    我腦中這個念頭一閃,趕緊把臭魚攔住:「別動,這可不是瓦爺……」

    可就在這時候,那枯樹皮般的臉上,雙眼突然睜開了,就像兩個黑窟窿,手臂從土中掙扎出來,一把揪住了阿豪的肩膀,並從嘴裡呵出一道屍氣。

    阿豪平時出主意還行,論身手敏捷遠不及臭魚,他心下著忙,一時忘了躲避。

    我和臭魚心知這殭屍埋在地下兩千多年,鬱積的惡氣何等厲害,活人哪裡承受得住?我們顧不上多想,急忙拽住阿豪,拚命向後拖動,由於用力過度,三個人一起倒在地上,隧道盡頭的土層也塌落了一大塊,那殭屍抓著阿豪不放,也跟著從土中撲了出來。

    這殭屍埋在土裡兩千多年,全身上下的衣服皮肉都已枯如樹皮,頭髮和指甲還在生長,長得速度雖然很慢,但年深歲久,那指甲也跟爪子一樣了,口中噴著腐臭的屍氣,爬向倒在它身下的阿豪。

    我和臭魚仰面摔倒,被阿豪壓住了,倉促之下無法起身。

    我見勢不好,抬腳蹬住撲下來的殭屍,臭魚也用棍子撐住,加上阿豪一同發力,勉強抵住了殭屍的來勢,將它緩緩從身前推開。

    我們三人趁勢起身,用棍子撐住殭屍,只覺對方力大無窮,咬牙瞪眼才能勉強頂住。

    那殭屍胸口雖被棍棒頂住無法逼近,但手爪奇長,指甲抓過來掃到我臂上,立時帶掉了一塊皮肉。

    我的鮮血從胳膊上不住滴落,只有暗中叫苦,卻絲毫不敢退避,因為我聽說一旦殭屍撲到身上,那又長又尖的指甲就會陷進皮肉,除非有黑驢在旁邊叫,否則到死也分不開。

    這時籐明月也過來相助,我們幾個人同時用力,再加上臭魚奮起神勇向前,竟把殭屍推得倒退了幾步,重重撞在了土牆之上。

    誰知一撞之下,立時又塌了好大一片,原來隧道上方坍塌下的泥土,本是坑殺修陵民夫的陷阱,這些年受到地下滲水的影響,土層漸漸變薄,殭屍被泥土埋了半截,陷在壁上的窟窿裡掙扎不起。

    我手裡還握著螢光信號棒,隔著那層泥土,剛好從窟窿裡照到隧道深處,就見裡面黑壓壓全是那些屈死民夫所變的殭屍,男女老少的面目都和枯蠟一般,口中吐著黑氣,爭相要從隧道裡爬出來。

    我們眼見面前那個土窟窿,就像枉死城的大門,從裡面伸著無數只手,心知大事不好,欲待要走,腳上卻似被千百斤的石頭壓住,分毫挪動不得。

    臭魚道:「別愣著,趕緊把這窟窿給填上!」

    我從駭異中緩過神來,叫道:「堵不上了,快逃……」話未說完,已有殭屍當先爬了出來。

    我們不敢再猶豫了,立即轉身往回跑,耳聽身后土層倒塌之聲不絕,數以萬計的殭屍從隧道裡擁了出來。

    由於我們僅有一根螢光信號棒照明,腿嚇得也軟了,腳底下好似踩著棉花套,在這漆黑的隧道裡跌跌撞撞跑不了多快。

    所幸那些古屍被埋在隧道裡兩千年了,行動十分僵硬,才得以甩開了一段距離,放慢腳步喘幾口氣。

    我心想出了隧道,便是深山裡的村子,往那邊走更是死路一條,但隧道裡的殭屍太多,明知前面是無底之淵,也只能閉著眼往下跳了。

    阿豪剛剛死裡逃生,突然想到些什麼,忙對我們說:「這些修皇陵的民夫,不是屍變那麼簡單,我看那石壁上最後幾行記載的內容,以前給修造皇陵的民夫們下了符咒,這是漢武通西域時流傳進來的胡術,那符灰放在飯食中讓他們吃了,然後挖塌隧道堵在山腹之中,民夫人數雖眾,但被悶在地洞裡,氧氣很快便會耗盡,來不及挖開出口就被活活憋死了,從此變成了陵寢地宮周圍的屍俑,遇到陽氣即來撲人。」

    我說:「王莽到處招募能人異士,皇陵中用到這路妖邪之術也不奇怪。」

    籐明月聽得怕上心來:「這未免也太殘忍了……」

    我點頭說道:「如今至多是幹完活拖欠薪水,原來古代還有更狠的,幹完活不但不給錢,還得把人活活弄死做成屍俑,難怪那年頭這麼多農民起義,全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臭魚焦躁地說:「你大爺的,別光顧著同情古代勞動人民了,咱現在也是水深火熱走投無路了。」

    我說:「沒辦法,我這人憂國憂民已經成習慣了,晚上做夢都是捨身炸碉堡堵槍眼……」

    這時籐明月握起我的手臂,在螢光下看了看說:「你胳膊傷得這麼厲害,居然還有心思磨嘴皮子。」

    我胳膊上疼得難忍,額頭上全是冷汗,只是強行支撐,裝得若無其事,讓籐明月和阿豪幫我用膠帶纏在傷口上,腳下卻不敢停留,又問阿豪有沒有什麼對策?

    阿豪說:「實在是無法可想了,俗傳死人歷來不能見三光,我想只有……」

    臭魚:「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那他大爺的缺德帶冒泡了,別說死人不想見,我都看不過眼。」

    我說臭魚你別他娘的亂打岔,什麼三光政策,阿豪說的是日月星三光,星月之光屬陰,死人被月光照到很容易發生屍變,但殭屍怕見日光,只要天一亮,隧道裡的殭屍再多,也奈何不得咱們了。

    說話之際,就走出隧道了,外面大雨如注,我們這才意識到,時間還停留在深夜兩點,而隧道裡的無數屍俑正在後頭緊緊跟來。

    我們幾人相顧失色,無奈又往前行,再次走進了空無一人的村子,沿著石階坡道下去,找了座古屋躲進去,前腳剛進古屋,那些屍俑後腳就到了,漫天風雨也擋不住屍臭在村中蔓延。

    下血海

    村中古屋都是厚重堅固的皇陵墓磚搭建,殭屍咒俑雖多,也絕難破壁而入,但我們進到屋中,卻發現這裡根本不能容身。

    原來村子裡的房屋多有破損,我們慌不擇路,看這間古屋石壁堅厚,便破門進去,這時才瞧見後牆早已倒塌。

    我罵聲「該死」,只好趁著屍俑還沒圍住古屋,從倒塌的牆壁跑出去。

    電閃雷鳴間,我聽得身後有房倒屋塌之聲,匆忙中轉頭瞅了一眼,立時覺得頭髮根子奓起,只見群屍正自村外擁進來,村中一層層的房屋根本擋不住它們。

    從隧道裡出來的屍俑,除了活人之外,似乎看不到別的東西,撞上牆壁也只顧著向前撲,村中房屋雖然是用巨大的墓磚建造,卻不比埋在地下終年不見天日,損毀之處頗多,在無數屍俑的推撞下紛紛倒塌。

    我們無路可走,被迫逃向村中那座鬼火隱現的古塔,這時最後一根螢光信號棒也耗盡了,摸著黑進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塔下洞穴,忽覺眼前白霧茫茫,霧中一座大門緊閉的古城,由於城牆太長,左右兩端都被霧遮了看不見盡頭。

    我窒息地望著霧中城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由村子逃進古塔下的洞穴,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這城門好像在哪見過,不正是壁畫裡那座宮殿的城門嗎?」

    阿豪最先醒悟過來,眾人剛才逃入塔下的洞穴,由於沒有照明看不到東西,不知不覺走進了壁畫之中,石壁上記載著帝江圖裡有座混沌宮殿……

    臭魚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問道:「老廣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阿豪說相傳帝江是種像面口袋一樣的東西,它的肚子裡是一片混沌,不在常世之中,好比道家所言的袖裡乾坤壺中日月,村子那半人半魚的怪物,死後便是一直被困在此處。

    籐明月看城門前還有陸雅楠留下的血跡,感到眼前一陣發黑,險些昏倒在地。

    我趕緊扶住籐明月,對阿豪和臭魚兩人說道:「宮殿裡困著那個怪物的陰魂,貿然進去等於是自投死路,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阿豪皺眉思索:「這座規模宏大的宮殿,周圍全是茫茫迷霧,恐怕根本沒有安全的所在。」

    臭魚說:「凡事得往好處想,咱們現在至少擺脫了大群殭屍,宮殿裡的東西再怎麼可怕,也只不過一個而已……」

    臭魚這番給自己吃寬心丸的話還沒說完,城門忽然開啟,就見其中冒出一個一人多高的黑影,上肢奇長,裹著一陣陰風。

    我心想村中女子下到地穴中,觸到妖蛖吐出的黑氣,從而懷了異胎,生下一個似人非人全身魚鱗的怪物,後來飢餓的村民們把它當人魚吃了,但也不能說這東西死了,它只是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是天地間倒逆之氣積鬱而成,如同一個怨念很深的陰魂,能在噩夢中吞噬生靈,進到壁畫中的人,也不免被其吃掉。

    我們見情勢不好,只好腳底下抹油開溜,可一轉頭,卻發現那些陵工所變的屍俑,已經出現在了身後的霧中。

    我也是急中生智,同阿豪等人繞過那異物的陰魂,跑向城壁下洞開的大門,就看成群而來的屍俑,正前赴後繼地被它吞下,而悶死在隧道裡的民夫不下數萬,這個怪物也越來越是龐大,身上浮現出一張張扭曲恐怖的人臉輪廓,全身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死人手腳,巨大的身軀可以輕而易舉地壓垮城郭。

    我們躲在城門洞裡看個滿眼,猶如目睹到能夠揭起大地投入海中的末神降臨,嚇得全身發抖膽都破了。

    這末世之神般的巨大魔物似乎要找出路,它在霧中渾渾然地東撞一頭,西撞一頭,發出慘厲的嚎叫。

    眾人捂上耳朵不敢去聽,我看阿豪、臭魚、籐明月的臉色都和死灰一樣,估計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既然已經無路可逃,只得閉目待死。

    這時雲陰罩野,忽然下起一場大雨,雨水被陰風捲入城門之中,我覺得腥氣觸腦,用手抹了一把落在臉上的雨水,驚見手中全是鮮血,大著膽子往外一看,頓時瞪起眼張開嘴,再也合不上了。

    壁畫裡描繪的景象,是一座宛如巨峰壁立的宮殿,周圍都是茫茫雲海,此時那半人半魚的怪物幾乎與這宮殿同樣大了,陰影遮蔽了天空,然而它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壑般的大洞,混沌中的一切逐漸變成鮮血,像是洶湧翻滾的血海流向其中。

    我推了推身邊的阿豪和臭魚,那二人看罷果然也都驚得呆了,這壁畫稱為帝江圖,是用混沌之物的鮮血繪成,所以裡面這座宮殿只能進不能出,可以將渾沌啃出一個洞來的東西,只有被稱為「門」的巨蟲了。

    「門」的震動產生了時間漩渦,使我們在雨夜中的高速公路迷失方向,然後被捲進了門嶺中的三個村子,自從我知道這件事開始,我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我們每次在門嶺中迷路的經歷雖然不同,但命運的結果卻不會改變,無論我們怎樣拚命逃跑,到頭來都會被「門」吞掉。

    這時那半人半魚的怪物轟然栽倒,很快被血海淹沒了多半截,轉眼消失在了「門」中,我們周圍也都化成了猩紅的血水。

    我和阿豪、臭魚、籐明月相互拉扯著,竭盡全力在血海中掙扎,奈何身體被巨大的洪流所吞沒,掉進黑洞般的漩渦裡急速旋轉,四個人很快就失散了,我聽不到也看不到,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恢復了知覺。

    我猛然驚醒,腦海中空空如也,睜開眼就見天上有個黑洞,似乎有巨大的神或魔,正在其中窺視著人間,那黑洞邊緣有一圈光痕,刺得人眼睛生疼,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天空中怎麼會有黑洞出現?」

    正詫異間,忽然有個人伸手遮在我面前,說道:「你別盯著日食直接看,當心把眼睛看瞎了。」

    我撥開那隻手,揉了揉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車裡,副駕駛的位置坐著業務員老齊,後座上的年輕姑娘是麗莎。

    我看到車中的兩個人,恍然記起我是個開黑車的,帶老齊和麗莎二人跑了趟長途,返程的途中為了繞近路,駛入了一片荒野,當時恰好發生了一場罕見的日全食,日輪與月球重疊,白天突然變得像黑夜一般,我們只好停下來,在車裡觀看日食,我覺得自己在看到日食的一瞬間,似乎經歷了一場無比漫長的噩夢,不過這個恐怖的噩夢,卻沒在我腦中留下半點記憶,但是我好像丟掉了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眼淚不知不覺間已在眼眶中打轉,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老齊和麗莎都被我反常的舉動嚇傻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無緣無故就哭起來了?

    此時月球的陰影漸漸消退,天空又亮了起來,我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告訴那兩人說:「沒什麼,我見到強光就會忍不住流淚,咱們今天還要趕路,快走吧。」說罷發動車子駛回了原路。

    這一路還算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怪事,但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那場完全想不起來的恐怖噩夢,必有一天會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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