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刀之陽面 第三章 第4節
    自大怡到底住哪兒?

    他已經換地方了,轉移到密碼處下屬的一個資料庫房裡。那是一排平房,卻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在密碼處小樓的背後。這裡是庫藏密碼和電報的地方,我們每個月領的新密碼本,還有,我們平時處理完的電報,都被保管在這裡。它當然很重要,所以平時二十四小時都有持槍的哨兵把守。我是第二天上午,從秘書小李和機要員小青的談話裡聽出名堂的,當時李秘書從外面回來,正在登記文件的小青問他:「喲,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李秘書答:「我就沒去成,居然不准我進門,見鬼!搞得這麼神秘,連我們都不信任了,荒唐!」小青說:「都是搞機要的,一條籐上的兩個瓜,搞得那麼神秘幹什麼。」李秘書說:「就是。」小青說:「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小李說:「什麼事,就那個專家住在了那樓裡,聽說重慶的人在追殺他,野夫專門把他藏到裡面去了。」

    李秘書是去交電報的,我們是一周處理一回電報,統一交到庫房。但這一次小李沒有交出去,說是推到下週一起交。我問小李:「那有沒有增加警力呢?」他答:「這我倒沒注意,進不去,也看不到。」我問他:「那你怎麼知道是那個白專家住在裡面?」他說:「我看見的,我在門口,哨兵攔住我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院子裡散步,苦思冥想的樣子。」我說:「那裡面有一排房子,你看到他住在哪一間嗎?」他說沒看見,又說:「應該是最裡面的那間吧,據我所知那屋子有一個房間,可以住人的。」小李對我發牢騷,「煩死了,給他們幹活還遭白眼。」我讓他把電報給我,下午我去交,我說:「這是規定,一週一交,我們留著萬一有個差錯不是找罪受嘛。」我想去證實一下,白大怡究竟是不是就住在那屋裡,還有,他吃飯到底是在哪裡。小李說:「就是,還是按時交的好,處長的面子大,你去可能就讓你進了。」

    下午,我騎摩托車去密碼處庫房,發現衛兵換了,連我都不認識,難怪李秘書進不去。我要進去,衛兵也不讓,說要野夫同意才能放行。密碼處的樓房依然靜靜的,依然進出自如。我便去找影中處長,言明情況。我說:「我怕閣下不知情,到時批評我們沒有照章辦事。」影中說他知情的,讓我放心就是,云云。不過幾句話的工夫,我明白,野夫可能懷疑白大怡在耍名堂,所以專門派出自己的兵來守著他,名義上是保護,實際上另有目的:防他逃跑。

    白大怡其實被軟禁了!

    讓我更沒想到的是,我從密碼處的樓裡出來回去時,發現一支三人流動巡邏小組,在大院裡巡邏。這是以前很少見的,除非有緊急情況,巡邏隊才會執勤。我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野夫一下如此戒備森嚴。後來才知道,這跟白大怡並無關係,巡邏隊也不是野夫安排的。是中村下午在接見一位重要人物,警衛隊臨時加的一班警戒。

    白大怡明確是住在庫房裡,現在的問題是他什麼時候去吃飯、去哪裡吃、誰帶他去吃等。下班前,我再次去憲兵大院,這次我想了一個辦法,假裝要請一個比較熟悉的日本軍官吃飯,所以帶著小車。我把車停在司令部大樓附近,在車裡等了一小會,便聽見下班的軍號令吹響了,幾分鐘後庫房裡有人出來。謝天謝地,白大怡也出來了!這說明我沒有猜錯,吃飯是要出來的。其實,頭兩天是有人給他打飯的,昨天起不知為什麼改了,可能是因為配了衛兵的原因吧。我守在車裡,目不轉睛地看著白大怡在兩個衛兵一左一右的看護下,和庫房的幾個人一起走遠,往食堂方向走去。

    我就這樣又守了一天——主要是三個吃飯的時辰,把白大怡吃三餐飯的時間、地點、方式完全摸清楚了。晚上,我和林嬰嬰在一家茶樓裡見了面。我們不約而同都穿著便服。我鋪開一頁紙,上面是日軍司令部機關大院的平面圖,不是隨便畫的那種,很講究的,工工整整,還分了三種顏色,箭頭,坐標,文字說明,都有。我說:「你看,這是北大門,這是南小門,這是他們司令部大樓。你如果從北大門進去,進門往右,一直往前走,走到這,你可以看到有一排黃色平房,他就住在這裡面,應該是這間屋。」林嬰嬰問:「肯定嗎?」我搖頭說:「這個沒有得到確認,應該是的。這兒二十四小時都有衛兵站崗,你要進去行動可能很難。」她笑道:「那就等他出來嘛。」我說:「他一天至少要出來三次,早上七點半,中午十二點,傍晚六點半,他要到這棟灰色小樓去吃飯。偶爾也會去這棟大樓裡見野夫,但這是沒準的。主要是一日三餐,很準時,到時間必然要出來,從這兒到這兒,有近一里路,大約要走五六分鐘。」

    我剛說完,她便收起圖,對我笑道:「我有事,要先走。」

    我說:「要我做什麼隨時通知我。」

    她說:「你的事就是給我換個好部門,我要去核心部門。」

    我說:「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說:「聽說你跟盧頭的關係不錯嘛。」

    我說:「敵我關係,互相利用而已。」

    她說:「你就利用他,把我弄到你身邊去也可以啊。」

    我歎一聲氣,說:「幹不掉白大怡,將來到我這兒來的就不會是你,而是他。我們頭原來就曾這樣說過的,說他懂密碼,將來放我這兒合適。」

    她起身說:「放心,我一定會幹掉他的。」

    就走了,我看著她年輕、動人的背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想不通,她初來乍到,單槍匹馬的,憑什麼如此信心飽滿?

    僅僅隔了一天,林嬰嬰競用鐵的事實粉碎了我的擔憂。這天午後,我從外面吃飯回來,一回到局裡,還沒有進辦公樓呢,剛走到反特處門前,便聽說白大怡被槍殺的消息。天大的喜訊哪!我感到一種甜蜜的暖流瞬間將我融化了。什麼叫幸福?就是你夢想的東西在你意想不到甚至沒有意想的時刻降臨。莫愁湖啊,她真的比神奇的夢還要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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