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霧是人非)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他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聽得夏繪溪心口漸漸的發酸。

    「現在說起原諒和不原諒,還有什麼意義?」她淺淺的笑了笑,伸手將一絲飛揚的亂髮夾在耳後,「就像你恨裴越澤,他害死你的父親,可是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恨你呢?」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他的妹妹,並不全是被他逼的得了抑鬱症自殺的。裴璇得抑鬱症,還有一半的原因,恐怕是因為你忽然在網上消失,最後一點點的激化,才自殺的。這兩年來,他被內疚和後悔折磨得分裂……你們兩個,這樣算起來,究竟是是誰欠了誰?」

    蘇如昊的手握拳,又鬆開,因為咬緊了牙,兩頰的肌肉漸漸的繃緊,又因為難以對這句話做出回應,神色愈發顯得怔然。

    手上沾滿了泥沙,可是夏繪溪不管不顧,似乎不敢面對這樣的情景,依然將臉埋在了掌心。

    最後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已經不再閃爍,而聲音亦鎮定如常。

    「隔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我想……我沒辦法再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因為裴璇的死……也不是因為別的事。

    只是單純的看待這份感情,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我會忍不住去揣測,假如你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對我產生感覺,我的下場……會不會和裴璇一樣?我想,我是真的再也沒有辦法信任你。」

    裴越澤從別墅中出來,踏到海灘上的時候,腳步猛然頓住。

    突如其來的在這裡見到了蘇如昊,他的眼神中滑過一絲異樣和瞭然,然而目光移到了旁邊那個婉約的身影上——她依偎著蘇如昊坐在那裡,那件紅色的針織毛衣,是這樣的黑黯之中,唯一烈烈而溫暖的色澤。

    許是這樣一卷溫暖而溫馨的畫面有些刺激到自己,他的神色微冷的時候,卻看見她已經站了起來,只是手腕一把被蘇如昊攥住,他強硬的逼她站在原地,又扳過她的肩膀,聲音順著海風傳來,一字一句:「你要丟下我一個人麼?」

    夏繪溪被他抓得有些站立不穩,她看著他英俊的臉上表情逐漸的扭曲,忽然一種難以言語的情緒瀰漫開,彷彿是將手伸進炭火中,又彷彿是一縷縷的被剜下肉來——他此刻有多麼痛苦、多麼難以接受,難道自己不是感同身受的麼?

    肩膀上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她看著她眸子裡近乎狂亂的神色,眼角微微一酸,最後極輕的開口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不是我丟下你,是你丟下了我。」

    即便是努力仰望著星空,可是眼淚也是難以克制,一滴滴的落下來,又濺在他的手背上——

    讓他迷惘,卻又讓他清醒。

    他有些怔忡的想要抬手,揩去她的眼淚,可只是在鬆開手的剎那,夏繪溪已經退開了一步,仰著臉看著他,慢慢的說:

    「蘇如昊,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裡那個男人,總是藏在了迷霧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蘇如昊的身子微微一動,一動不動的盯著她柔和如百合花瓣的雙唇。

    「……可是我心裡是知道的,那個人是你。從我愛上你開始,我一直在做這個夢。其實我很怕夢醒的時候,等我看清了你的表情,會發現你不是在對我笑……我也從來不敢去分析這個夢,因為我一直在害怕……就像今天這樣,不被逼到絕境,我想你是不會告訴這些的。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連彼此的信任都失去了,在一起還有意義麼?」

    她慢慢的轉過身,腳步輕緩,走向不遠處那幢別墅。

    走過裴越澤身邊的時候,她駐足,看了他一眼。

    裴越澤眸色輕微的一閃,似乎略有所思,卻沒說什麼,依然立在原處不動。

    許是直到此刻,蘇如昊才發現裴越澤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他們分開的這一幕。蘇如昊忽然覺得有些麻木,旁人在或不在,彷彿忽然失去了存在感。

    她的背影纖細,卻又很倔強,一腳深一腳淺,他難以遏制的想,或許又是因為坐久了,她的腿有些麻痺吧……她坐姿不好,又不愛站起來活動,以前每次腳被壓麻了,總是第一時間喊自己替她按摩。

    她腿上的肌膚光滑,又柔軟的不可思議,自己一邊替她按摩,也總是忍不住要教訓她:「知道日本女人的腿為什麼總是不直麼?就是坐得不好,又老是跪著才長畸形了。」

    其實她的腿修長,筆直,漂亮得可以去拍絲襪的廣告。他這麼說,無非就是嚇嚇她,讓她長點記性。

    夏繪溪的反應卻總是心不在焉:「蘇如昊,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別拿這個嚇我……留著力氣將來教訓你女兒比較好。」

    而自己一臉嚴肅:「將來我們的女兒,絕對不能讓她學你這個壞毛病。」

    ……

    無端端的想起了這些,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瑣事。他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幾乎已經從視線中消失,又記起很久之前,她在自己的懷裡,聲音楚楚:「你不覺的害怕麼?看起來,每個人都逃不開命運……」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宿命麼?

    老天奪走你什麼東西,又補償你什麼東西……可是當它將原本的東西還給你的時候,那份補償又會這樣,漸漸的從身邊消失了。

    竭盡全力,卻依然無法挽回。

    他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週遭的顏色從靛青,墨蘭,直至沉沉的黑暗,再也看不清任何色澤。其實側身的時候,那幢海邊的屋子依然燈光亮堂,彷彿是暗夜中的一支燭火,讓人覺得溫暖。

    心灰意懶的時候,似乎就是想站著不動。這麼近,可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靠近了。

    耳邊的海浪拍岸聲愈來愈響,掩去了身邊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蘇如昊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裴越澤,終於還是決定離開。

    「原來你是杜伯伯的兒子,所以我總覺得你面熟。」裴越澤的腳步輕微的一移,攔在他的身側,聲音很輕,卻封住了他的去路,「你……恨我入骨吧?」

    「恨你入骨?還不至於。」蘇如昊的聲音輕描淡寫,「要不然,那時候你單身追到俄羅斯,隨便一個小事故,你就回不了國內。」

    那些仇恨之心,那些爭鬥之心,竟在瞬間黯淡下來,彷彿什麼都不重要了。在失去了一些東西後,總有另一些東西,便顯得真的不重要了。

    「你信不信?那天和安美簽下協議的時候,我心裡是真的輕鬆了許多。彷彿是一個攤子背得太久了,終於可以停下來鬆口氣。」裴越澤似乎並不理會他在不在聆聽,自顧自的說下去,「幾年前杜伯伯的事,我也十分的抱歉。那個時侯,CRIX剛剛站穩腳跟,那麼好的機會,我不能錯過。否則,為魚肉的,就是我。」

    蘇如昊沒有再聽下去,似乎帶著不耐,他的眉峰便微微皺起來。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他冷冷的打斷裴越澤的話,「CRIX現在也有資金問題吧?你不妨出個價,那套宅子,我勢在必得。」

    裴越澤輕輕笑了笑,只是不答。

    剛才還披在她肩頭的那件外套,此刻掉落在沙灘上,毫無生氣。蘇如昊俯下身,拾起來,動作輕柔。

    霧氣漸生,彷彿是一場輕雪,慢慢的將這個世界籠罩起來。

    每一個人,究竟是迷失在了霧氣中?還是迷失在了過往中?

    在這樣的景象之中,蘇如昊的視線前所未有的明晰。

    漫步離開的男子,忽然想起她說——「夢裡那個人,一直是你」。

    甜蜜、酸澀、甚至痛苦,翻滾而來,湧至舌尖。這讓他無措,指尖亦無力的垂下。

    他終是不願再想起這個,只是不辨方向,直直的往前走。彷彿那裡的盡頭,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三個月後,鳳凰谷歡樂園。

    修長而英俊的男人牽著小女孩的手,排在長長的隊伍之中,又俯下身,笑意溫柔:「媛媛,要不要吃冰淇淋?」

    其實小姑娘似乎更羨慕一旁有人舉著的那個五彩繽紛的棉花糖。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微笑起來:「坐完木馬我們就去買東西吃,好不好?」

    有年輕的女孩子排在他們身後,目光艷羨,拉了同伴悄悄的說話:「哇,你看你看,這麼年輕的爸爸啊,還這麼疼女兒……好萌啊!」

    那個同伴低聲笑了起來:「是啊,而且很帥。」

    那些話語,有的沒的,一句兩句,陸陸續續的傳進了蘇如昊的耳中,他只是輕微的折了折眉,又俯下身給小姑娘擦了擦汗,彷彿沒有聽到。

    他將小姑娘送上電動木馬的馬背,又微微倚靠著一旁的欄杆,在項目開始前,衝著略微緊張的小女孩輕輕笑了笑,似是在鼓勵她不要害怕。

    音樂聲響起來,木馬上下起伏旋轉,歡笑聲不絕於耳。

    他忽然記得,他們曾經依偎著一起看電視,恰好王菲的那首《木馬》MV開始播放,她靠在自己的懷裡,語氣幽幽:「每個女孩子都希望和心愛的人一起坐一次木馬的吧?不論轉到那裡,不論位置怎麼變化,可是最愛的人總在自己牽手能夠到的地方。」

    蘇如昊一仰頭的時候,看見碧空上一架飛機掠過。

    深藍的天空中,難得的萬里無雲,彷彿是有人潑了一汪碧海在天空的幕布之中:那架飛機從視線的最左邊一直掠到最右邊,彷彿是素筆勾勒,直到消失……

    他無聲的歎口氣,轉身,音樂聲漸止,身後的木馬正緩緩的停下來。媛媛玩得極開心,小臉蛋紅紅的,正使勁的對自己招手。

    他將她抱下來,又牽了她的說:「媛媛還想玩什麼?」

    小姑娘蹦跳著,卻答非所問:「大哥哥,上次的那個姐姐呢?她為什麼沒有一起來?」

    他一怔之間,想起那時自己微笑著問她:「你會去的吧?」

    彼時她的容顏清麗若水,笑容亦是甜蜜而暖意繾綣的,答應自己:「嗯,當然。」

    他俯身,將小女孩抱起來,淡淡的說:「姐姐有事,她不來了。」

    他慢慢的在心底,又對自己重複了一遍:她不來了。

    又或許,永不會來。

    假期的輔導班總是異常的火熱爆滿,擠滿了各色私家車,心急的家長們摁著喇叭,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中尋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劉媛媛背著書包,在人群中找到了那輛車,又低頭鑽了進去,一邊開心的舉著自己的數學試卷:「叔叔,我是全班唯一一個滿分!」

    她身邊的男人伸手接過考卷,仔細的看了看,微笑著說:「很好。媛媛想要什麼獎勵?」

    小姑娘想了想,最後說:「我想要再去一次遊樂園……」

    蘇如昊的微笑有片刻的凝滯,而司機已經回過頭來詢問:「蘇先生,現在去哪裡?這是路口,實在太堵了……」

    他「唔」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在身側輕輕的敲擊,似乎拿不準主意。

    司機已經將車子開出了路口,又放慢了速度,等他的吩咐。

    他看了一眼時間,薄削的唇不經意間抿起來,最後說:「機場。」

    小姑娘乖乖的坐在他身邊,問他:「是杜伯伯又回來了麼?」

    他伸手,摸了摸媛媛的頭,搖頭說:「不是。」

    到了接機口,他卻並不靠近,拉著小姑娘的手,只是遠遠的看著。

    前邊隔了大片的接機人群,他們的位置,隱在了一個大柱子後邊,極不起眼。

    媛媛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許是察覺出蘇如昊今天的心不在焉和精神恍惚,她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又踮起腳尖,看看遠處的人群。

    「叔叔,我們是在等誰?」她抬頭,又拉了拉蘇如昊的衣角,小聲的問了一句。

    他卻彷彿沒有聽見小姑娘的話,目光投向那一群剛下飛機的乘客之間,連身體也在瞬間僵直起來。

    那麼多人,男女老少,似乎都有著相似的面孔。唯獨她,甚至不需要自己費一分一毫的力氣,就可以一眼認出來。她的腳步輕盈,走在人群之間,就這麼膠著住了自己的眼神,再也挪不動分毫。近兩年的時間,他無數次在夢裡見過她,醒來的時候,床邊的那張照片,又在提醒他,她是真的不在自己的身邊。

    照片也好,夢也好,蘇如昊記憶中的她,又怎麼能及得上此刻的她,如此的生動和美麗。彷彿活生生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瞇起眼睛,狹長而明亮的目光中光芒閃耀。她的點點滴滴,彷彿是從不曾離開一般,在自己的心底,栩栩如生。和回憶相比,此刻她的頭髮略短了一些,及肩隨意的披著,蓬鬆而略帶捲曲。她的身材依然削瘦,穿著深藍色的小西服,又將袖口捲起來,頸間搭了一條絲巾,單肩挎著包,側臉白皙秀麗。

    前邊有著親人相認的團圓劇上演,將一條通道堵了一半,後邊的行進速度便慢了下來。而她耐心的站在人群後邊,嘴角微彎,淺淺笑著,似是饒有興趣。

    那個笑容,似乎從未變化過,總是清澈簡單,彷彿再簡單的小事,亦能讓她心情愉快。

    蘇如昊怔怔的看著,卻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即便是以老朋友的身份,他也難以讓自己跨出這數步,站在她面前,歡迎她回國。

    夏繪溪踮起腳尖,看見那個老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被親人扶走了,人群終於移動了。她等的有些熱,於是將外套脫下來,挽在了手臂上。出了通道,嘩啦一聲,彷彿世界即刻便清淨下來。她走出幾步,忽然聽到一聲很響亮的叫聲:「姐姐!」

    ——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望去。

    是一個小姑娘,那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無疑是望向自己的,可夏繪溪有些困惑——自己似乎並不認識這樣一個小女孩。

    小姑娘身邊的男人俯身抱起了她,夏繪溪莞爾一笑,許是哪家孩子認錯了人,正要轉過頭的時候,卻又頓住——那絲輕鬆的微笑卻陡然間消失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修長的身影,目光一寸寸的游移往上,直到和他的視線觸在一起。

    蘇如昊。

    手臂間的那件衣服輕輕一滑,她來不及去抓住,落在了地上。

    機場的穹頂是透明的,夏日裡極好的光線落進來,一覽無遺的可以看見激起的無數芥塵飛揚。

    只是他,遠遠的立著,白衣黑褲,修長而身影,氣宇軒雅,嘴角的笑溫和如初,彷彿從未改變。

    他在這裡……他在這裡等自己麼?

    彼此凝望的一刻,那些過往彷彿都還在,又彷彿都不在了,他們回到初見的時候,那時自己穿著白色的T恤,而他向自己伸出手來,燦爛的笑容毫無陰霾。

    可是一年半的時間……終究還是隔了這一段時間。

    有時候自己照鏡子,都會發現眼角竟然爬出了細微的紋路。

    在她做出反應之前,已經有人替自己拿起了那件掉落的外套,又低聲問她:「怎麼不走?」

    夏繪溪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挽起那人的手臂,低聲說:「走吧。」

    裴越澤亦似乎沒有變化,依然是英俊得無懈可擊的容顏,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目光在她挽著自己手臂的地方停頓了一秒,又似有似無的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才伸手攬著她的腰,聲音溫柔:「車子在那邊。」

    媛媛被抱在蘇如昊的懷裡,似乎還有些難以理解,掙了掙身體,朝著那個方向喊了一聲:「姐姐!」

    她認得這個姐姐的,蘇叔叔的家裡,擺著她的照片。她還要小一些的時候,蘇叔叔第一次帶自己去遊樂園,那時候,本來說好的,是三個人一起去的。可是在那之後,那個姐姐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怯怯的看了一眼蘇如昊的臉色,彷彿有些不確定:「叔叔,你是要等這個姐姐麼?」

    他臉色略有些蒼白,只是將她放下來,聲音很緩很輕:「是。」

    「那快點,姐姐要走了。」她扯扯蘇如昊的手,小臉有些著急,「你看,在那裡。」

    他站在那裡,巋然不動。眼前反反覆覆出現的,只是她回身的剎那,手臂輕柔的挽向她身邊的男子,婉轉微笑間,似乎只有那個人。其餘的世界,只是茫茫的一片空白。

    一直上了車,夏繪溪才從他的手裡接過了自己外套,一言不發的抿著唇,神色怔忡。而裴越澤好整以暇的靠著椅背,笑意難掩。

    她看他一眼,輕斥說:「這麼好笑?」

    「不好笑麼?」他微彎了唇角,將窗開了數分,「是你主動先來挽我的。現在幹嘛又擺出這樣一副表情?倒向我欠了你一樣。」

    她的臉頰上染上了幾分淡粉,望著窗外的高架,只覺得如今城市的發展迅捷得日新月異。在外做訪問學者的兩年,這個世界彷彿換上了新顏。

    「他怎麼知道我今天回國?」

    這個問題喃喃出口之後,夏繪溪的臉頰便愈發的紅透了一分,清楚的聽見裴越澤略帶不屑的嗤笑聲。

    車子下了高架,裴越澤問她:「你現在住哪裡?」

    南大的百年校慶剛過,青年教職工也已經分到了各自的住房,當時她在國外,連鑰匙都是院裡的老師代領的。現在房子還沒有裝修,一時間也不能住進去,於是院裡安排她先在校賓館住幾天過渡。

    南大的校門經過了整修,校名題詞在夏日的陽光下,泛著閃爍的金色光澤。林蔭道上學生往來,依稀便是離開前的樣子,從未改變。

    夏繪溪微微坐直了身體,忽然覺得眼眶微濕。她不是孩子了,向來也不至於如此脆弱敏感,可是回到南大,於她而言,卻彷彿是回到了第二個家。有意偏了偏臉,不讓一旁的裴越澤看見,她指了指前邊的那幢樓說:「就是那裡。」

    等到將行李送到了房間,夏繪溪有功夫一個人坐下鬆口氣的時候,才覺得疲倦。

    機場的一幕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她想過回國之後可能還是會和他遇上,卻想不到下了飛機,見到的第一個熟人,依然是他。下意識的挽住裴越澤,似乎也是下下策了。當時自己太慌亂,而這似乎是唯一的逃避方式了。

    開了電視,裡邊傳出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竟讓自己覺得有些恍惚。

    夏繪溪記得先給彭澤撥了個電話。

    老頭子正在療養所避暑,聲音聽起來愜意而輕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在城南呢,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

    學校還有許多手續要辦,包括下學期的課程安排,新房的鑰匙領取,更何況這一趟出去,根據老師的指示,又引進了一些新書,又和國外數位著名教授聯繫了,下學期會邀約他們來南大講座交流。這些事兒,她怕自己有遺漏,足足記滿了一個本子。

    還是假期,因為有些行政辦公室還沒上班,夏繪溪的手續只辦了大半。頂著陽光往賓館走的時候,忽然覺得前邊一個女生的背影很熟悉。

    她脫口而出:「於柯!」

    那個女生轉過臉,愣了幾秒,然後飛奔過來:「夏老師,你回來了?」

    她還是又高又瘦,許是因為夏天,皮膚被曬得有些黑,但是模樣並沒有什麼變化。

    夏繪溪笑盈盈的問她:「怎麼放假不回家啊?學校挺熱的吧?」

    「我剛剛從家回來。這裡帶了兩份家教。」於柯將手中的傘往夏繪溪身邊扣了扣,「老師,你走這邊吧,我幫你遮陽。」

    她今年已經確定保送南大的研究生,神色之間顯得很輕鬆,夏繪溪覺得她比起以前,少了很多拘謹。又或者是這兩年的歷練,到底是把這個年輕人的心態磨合好了。

    她們在路口分開,於柯最後說:「夏老師,畢業論文馬上要開題了,你願意做我的指導老師麼?」

    夏繪溪想了想,點頭說:「如果學院通知我這個學期做本科的論文指導,我當然願意。」

    她笑得眼角彎起來,彷彿新月一輪:「那好,老師,我提前預約了你哦!」

    「好,出門做家教注意安全。」夏繪溪叮囑一句,「再見。」

    走進賓館的大廳,又接了學院的一個電話。這學期南大要開數門試點的雙語課程,因為她剛從國外回來,就詢問了一下原本的要開的其中一門課能否改成雙語教學。

    夏繪溪心裡盤算了一下,其實心理學大部分的框架還是從國外借鑒學習而來,於是答應改一門課。那邊老師又說:「夏老師,你的職工宿舍房的鑰匙在院辦,找個時間過來辦個手續吧。」

    「好,明天行不行?」

    那邊的老師笑著答應下來:「這麼熱的天氣,裝修房子可是個力氣活啊!」

    夏繪溪拿了鑰匙後,抽空去那邊的新房看了一眼。朝向很好,七十多平方,自己一個人住便綽綽有餘了。恰好遇上隔壁的老師,也是原來一幢宿舍的,兩年不見,於是將她拉到自己家裡喝了會茶,又把一家裝修公司介紹給她。

    那邊的師傅馬上就趕了過來,看了看房子。夏繪溪就大致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其實她要求不高,簡裝之後能住就行,索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委託給了裝修公司,一下子覺得十分省心。

    亂七八糟的事處理完,回到賓館已經精疲力竭了,幸好時差在前一天就已經倒過來,她拉了窗簾,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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