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霧是人非) 正文 第十四章
    電視台出來的時候,蘇如昊在樓下等她,見她神色有些怔忡,忍不住去摸摸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麼?」又問,「談得怎麼樣?」

    她一時間記不起來他在說什麼,順口反問了句:「談什麼?」

    他皺眉,似乎有些奇怪此刻她的心不在焉,卻依然耐心極好的說:「節目啊,還做不做?」

    「哦……他們一時間找不到頂替的,可能還要再做一段時間。」夏繪溪隨便找了理由,有些心煩的歎口氣,「我要回學校,和彭導約了講發言稿的事。」

    他將車轉彎,聽到她靠過來時呼吸輕柔:「這個週日你有空嗎?我們去參加公益活動好不好?」

    說起這個,她的心情似乎就好了些,眉眼彎彎的笑著,臉色柔和而皎潔。

    「週六?週日?」的

    夏繪溪想了想:「週六不行的。和CRIX那邊約好了,心理咨詢。週日。」

    這個剎車略有些急,夏繪溪的身子被安全帶一勒,重又靠回椅背,於是忍不住叮囑他:「開車要專心。」

    其實她的臉色十分的坦蕩,許是剛剛卸妝的原因,膚色晶瑩而透析,從他的角度看去,眼尾的睫毛長長的翹起,十分好看。

    他抱歉的一笑,似是不經意的望向車前人行道上匆匆而過的人流:「裴越澤?」

    夏繪溪輕輕笑出聲來:「還記著呢?吃醋了啊?」

    他眼角微微一勾,忍俊不禁,否認:「沒有。」

    「沒有就好。」夏繪溪若有所思的轉開了話題,「其實他這個人非常有意思。我覺得很多時候……像個謎一樣。」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慢慢的放緩,彷彿在斟酌,又彷彿在面臨什麼挑戰,微一沉吟的時候,彷彿有碎鑽一把,被拂落在了清水般的目光裡,點點如星。

    蘇如昊神色複雜的看她一眼,最後微一抿唇:「如果覺得這個做著也很辛苦,就辭了吧。」

    他的語氣極淡,如同春風沾過微瀾的江面,如同柳絮在長枝上飄離。可是不知為什麼,這樣小小的空間裡,她卻依稀感受到一份隱忍的壓抑和激烈,彷彿說出這句話,對於他來說,付出了難以想像的努力。

    她忍不住提醒他:「綠燈了。」

    沉穩如他,今天這短短的幾分鐘裡,已經數次失神。夏繪溪只能揣測他在想什麼,最後輕微的搖頭:「蘇如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去見裴越澤?」

    他不開口,嘴角勾勒出淺淺的一抹笑。

    「這個工作我暫時不能放棄。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有些問題……可是目前我沒法確認什麼。你知道,可能是因為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吧?在我眼裡,裴越澤……和那個上節目的來賓沒有區別,不管我插手的結果是什麼……我總是想,不知道最後能不能幫助到他們。」

    他將車駛進車流,臉色已經柔和下來:「我沒想那麼多,只是怕你辛苦。你想要做下去,我當然沒意見。」

    週六下午,彷彿是鬧鐘一樣的精準,秘書笑容可掬的把夏繪溪請進了裴越澤的辦公室。

    以往的數次都不是在他辦公的地方,於是也只有到了今天,她才明白裴越澤的工作到底有多繁忙。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隨意的說:「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大概是個視頻會議,她聽得見清晰的語音傳輸,而裴越澤手中握了一支鋼筆,似乎無意識的在輕叩桌面,很快的用外語說:「今天就到這裡。」

    他的辦公室很暗,窗簾被主人拉起來,天鵝絨般厚重的垂墜下來,就像以前見到過的那樣,並沒有什麼變化。直到自己拉開了他桌前的椅子坐下,他才半轉過身,將手中的筆放下,仔細的審視她:「看起來精神不錯。」

    夏繪溪微笑:「你也是。身體好了麼?」

    這樣的光線中的,他的手指修長瑩白,不輕不重的摁在眉心的地方搓揉:「沒事。我從小……就會這樣,太累了,可能會有發燒。」

    這次夏繪溪是輕裝上陣,她似乎已經忘了在醫院外邊的那一晚自己對他的疾言厲色,望著眼前英俊的年輕人,慢慢的說:「開始之前,我有些話想要說。」

    裴越澤有些疲乏的往後靠了靠,微微瞇起眼睛,語氣半真半假:「不用那麼正式,隨便聊聊就好了。你知道,彼此交流的機會也很難的。」

    「電視台那邊,你是不是幫我打了招呼?」

    俊眉一折,他的眸子彷彿兩汪見不到底的潭水,深不可測。他似是有些記不清了,「怎麼了?他們還是難為你了?」

    儘管努力做了心理準備,可是親口被證實的剎那,夏繪溪還是有些被驚嚇到的感覺。

    她盡量自然的笑了笑:「沒有。不過……你似乎幫錯忙了。我是真的要辭掉那份工作,你這樣做,不僅讓他們難做,其實我也很難堪。」

    辦公室的不知哪處大約放著鐘錶,滴答,滴答的聲響慢慢的從暗處湧來,彷彿能將人沒頂。

    夏繪溪繼續說,打破了此刻的沉默:「還有,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他的眼神不曾偏離哪怕分毫,凝視著她的表情,忽的一笑:「是不是只有對我,你才這樣子不客氣和沒禮貌?」

    那個笑裡儘是縱容和寵愛,夏繪溪一怔,明顯的不知所措。

    他卻不以為意,一手支起下頜,袖口上一枚款式古樸的銀色袖扣散發著微弱的光亮。他的聲音慢條斯理:「我本來以為,名和利,不論是哪樣東西,總是可以多少束縛其一個人的。顯然——你倒不是那樣的人。」

    她和他對視,注意到了他的用詞,淡淡的說:「束縛?」

    「束縛……」他有些遲疑的頓住,「夏繪溪……」

    頭一次如此清晰的吐出了她的名字,這讓裴越澤心底劃過異樣的感覺,似是不適,又似是流連,最後又含笑說:「不過沒有關係。你不喜歡,就不要做了。」

    他低低的又補上一句:「只要你喜歡就好了……是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或者什麼都不願意做……我都隨你。」

    彷彿變了一個人,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灼烈,直視著眼前的女子,那副樣子,似乎要將她的模樣吞噬到自己心底深處。目光太蠱惑,夏繪溪坐在那裡,一動都不能動,覺得哪怕是指尖輕輕一移,對自己而言亦是再困難不過的一件事。

    所幸他並沒有其他的舉動,只是移開了目光,不經意的低了低頭,那種彷彿有著魔力一般的膠著才緩緩的紓解開。夏繪溪為自己剛才的訥不能言而感到一絲不適,亦不願意去計較他的胡言亂語,只能別開了頭,從包裡掏出了錄音筆,又皺了皺眉:「既然說不清楚,那就算了。」

    他亦不再提,表情饒有興趣:「今天是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玩個小遊戲吧。你知道,心理咨詢嘛,不過就是教人如何放鬆排解壓力的。」她並沒有說實話,也沒有說這是心理測試的一種,只是語焉不詳的提到這會是極其輕鬆而有趣的過程,並簡單的說:「只要放鬆就好了,想到什麼說什麼。」

    裴越澤仍然含笑,並沒有多問,隨手將壁上的一盞燈打開了,光線亮堂而溫暖,他看得到她鬆軟烏黑的頭髮被撥在鬢邊,閉上眼也能清晰得勾勒出那一抹弧度。他的心裡異常的柔和,於是點頭說:「我說了要好好配合你。怎麼玩?」

    「很簡單,我說一個詞語,然後你就回答出這個詞在你腦海裡聯想出的第一印象的對應詞。比如我說香蕉,如果你想起了蘋果,那麼就說蘋果。」

    他不動聲色的看她一眼,這一眼的目光十分細緻,似乎在掂量她的真實想法,最後點了點頭:「聽起來很簡單。」

    夏繪溪低頭打開自己的筆記本,嘴角微微一勾:「那麼開始了。」

    「香蕉。」——「蘋果。」

    「飛機。」——「會議。」

    ……

    一般來說,這樣的語詞聯想,需要準備的詞組數量大約是在100個左右。因為是第一次,夏繪溪只能盡量的選擇看起來和他工作生活相關的詞語。而光是這些詞組的選擇,就耗費了她不少的時間和精力。

    目前看起來,他的反應速度迅捷,應答也十分正常,並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夏繪溪照著那張詞彙表念下去,忽然心思一轉,看到了他櫃子前擺放的一個天使塑像,脫口而出:

    「天使。」

    他愣了愣,或許是太過順口了,唇間逸出了一個破碎的音節:

    「xuan……」

    隨即才反應過來,低頭笑了笑:「抱歉,重來。」

    夏繪溪也不介意:「沒事,再來一次。」

    「天使。」——「宗教。」

    她輕輕的聳聳肩,對他的回應不置可否:「休息一下吧,一會兒是第二組。」

    一直測完了三組,夏繪溪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她將資料整理好,想要站起身來離開:「今天到這裡吧?」

    然而身子只是半站起來,他卻極為迅速的站起來,疾步到她的面前,以半壓迫的方式傾身靠近她,居高臨下,目光鋒銳而清亮,像是將她的心思盡攬眼底。

    「好玩麼?」他的語氣裡帶著小小的戲謔,又因為離她這麼近,微微開闔的雙唇帶著潤澤的濕意,而眸子如同夜星閃耀,「你看出什麼了?窺測到秘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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