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蕭瑟處 正文 第六章
    然而最後讓林季常驚醒的,卻只是眼前的少女打了個哆嗦,然後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他這才如夢初醒,見到她那件單薄的睡裙,因為寬大而質地細薄,被風吹著,貼著身體,顯出秀美玲瓏的身段。他慢慢放開她,把自己外套脫下,遮在她身上。

    所有的怒火、不甘和暴躁,這一刻卻轉化為擔心。她那麼瘦弱的身子,被濃煙熏了那麼久,又在冷風中站了那麼久,會不會撐不住?

    她的手還直直的伸著,他看見那一圈烏青,良久說不出話來。而她的眼神,卻是真的被嚇到了,眼眶都是瑩潤的,簌簌發抖。

    他只能暫且壓住了聲音,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不答,目光哪裡敢再看著他,只能望向章殊。

    章殊歎口氣,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電腦,遞給了陳晨,又攬住她的肩,低聲撫慰。

    林季常走開,聽到身後輕輕的嗚咽聲,像極了受足委屈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沉下了臉,卻不肯承認自己心底的後悔。其實……到底是不一樣的啊。那個人……哪裡會這麼哭呢,如果還是她,她會毫不退縮的和自己對視,然後狠狠的逼退自己。

    這一分神的時間,陳晨已經走在自己身邊,低聲說:「老闆,這場火……」

    他隨意的笑了笑,眼神中毫無溫度:「回去再說。」

    當地政府臨時安排他們去另一處地方休息。因為房間有些緊張,就兩人一間。司年正要向旅行社報告這個事故,章殊站在她身邊,卻輕輕制止了她:「小司,既然都沒什麼事,還是不要再說的好。」

    司年有些疑惑的望著她。章殊卻恍若不覺,依然微笑著:「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不想回去之後還要不斷接到旅行社的詢問電話。」

    「可是,你們的衣服什麼的都被燒沒了……是可以拿保險金的。」

    「你不是把老闆的電腦搶出來了麼?別的都無所謂啊。」

    司年想,他們大概是嫌麻煩。雖然自己這樣做不合規矩,不過既然沒出事,明天也可以按時返回,也不用計較了。

    「剛才,他沒嚇到你吧?」

    司年能說什麼,雖然心有餘悸,也只能搖搖頭。

    章殊遞給司年一杯溫水,「好了,喝口水就睡吧,今天不早了。」

    章殊退出房間的時候,看看夢中的那個小姑娘睡得死沉死沉,忽然起了些歉意。她徑直去敲隔壁的門,在床上坐下,然後問:「老闆,你說……是不是他幹的?」

    林季常的襯衣微微敞著領口,彷彿清介公子,嘴角一絲冷笑,語氣卻很輕鬆:「你們未免把他也看得太神通廣大了。」

    「可是……我們這趟是在翡海定的路線……」章殊還有些遲疑,「不管怎麼樣,回去還是查查的好。」

    末了,她話鋒一轉,語音裡透著幾分嫵媚:「老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林季常沒說話,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手裡的茶杯。

    「呃……我給她吃了點藥……可以睡八小時那種。你去看看,她應該不會醒過來。」

    話音未落,林季常已經長身立起,目光也清冷下來:「誰讓你這麼做的?」

    章殊卻不害怕,咯咯笑著:「小姑娘被你嚇得夠嗆。我不給她吃藥,只怕今晚都睡不著覺。」

    她慇勤的替他開門,笑嘻嘻的說:「老闆,那麼今晚我們就換房間了。」

    他輕輕推門進去,生怕腳步一重會吵醒她。又不敢開燈,只能站在窗台邊,微微拉開了窗簾,露出幾道縫隙,照進了淡淡的白月光。

    月華很輕,落在他的臉上,如同輕柔的羽毛,拂去了他的偽裝。男人閉著眼睛,他竭力隱忍的東西,一層層的在剝落。他似乎害怕睜開眼睛的剎那,所有的悲傷……和慾望,噴薄而出。

    林季常慢慢轉過身,趁著那淡淡的月色,去看熟睡中的司年。她的睡相很乖,緊緊的抱著被子,臉頰有近乎透明的白皙,像是抱著玩具睡覺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有些貪婪,看了很久,可還是忍不住,合衣躺下,伸手輕輕的從她頸下穿過,又微微用力,她就這麼毫無知覺的翻了身,靠在了自己懷裡。

    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腰,可以讓他們的身體貼合得更近一些。此刻懷中的溫軟,忽然讓他有些無措——彷彿他的克制和隱忍,他不為人知的注視和沉默,都是那麼愚蠢和可笑。這種感覺如此幸福的讓他絕望,那麼他當初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離開?

    無措又慢慢的轉變為渴望擁有,他不受控制的輕輕吻上去,臉頰、鼻尖、額頭、嘴唇……

    這個吻越來越燥熱,司年在夢中,只是覺得溫暖,她微微仰起頭,彷彿要承受更多撲面而來的陽光和好聞的氣息。

    這個小小而不自覺的動作,讓他更加的熱切,一隻手已經輕輕的滑進她的睡衣裡邊,肆意的流連在年輕而美好的身體上。

    司年無意識的輕輕避讓了臉上癢癢的觸感,或許是因為夢境美好,身子輕輕動了動,然後修長的腿更緊的貼近了他。

    此刻的意亂情迷,幾乎讓一切都不可控制的發展下去。可他的指尖,還是觸到了什麼東西。細細長長,彷彿就是一條水草,或者冰冷的小蛇,纏繞在她的背脊上。

    他悚然心驚,終於僵直了身子,慢慢冷卻心底和身上的溫度。眼神依然凝視著她,可以看到她在睡夢中明媚而不知所以的微笑,恰似因為剛才的親熱而害羞和躲閃的少女神情。他停下所有的動作,默默的注視,彷彿在看遙遠的回憶。

    彼此的身體,熟悉卻陌生。他想起那些夜晚,也是在這樣的懷抱中,那個人……她曾經痛苦卻熱烈的承受,最後,自己泥潭深陷,再也不能抽身。

    以那一段短短的歡愉,換回了數年的煎熬輾轉,究竟是值得,或者不值?

    司年早上醒轉的時候,房間就自己一人,章殊已經出門了。她看看時間,想不到自己睡了這麼久,一坐起來還有些暈眩。

    中午趕回敦煌,下午的飛機。

    他們在安西隨便吃了些東西,隔了一晚見到林季常,司年竭力鎮定的對他打招呼。他似乎沒睡好,眼圈下淡淡的青色,襯衣都有些皺了,卻無損他的風度。

    他卻越發的沉寂了,彷彿昨晚在火災之後對她的所有情緒,全部消融了。回去敦煌的車上,獨自靠著椅背,像在閉目養神。而陳晨則寸步不離他,精亮的目光看得司年心驚膽戰。登機的那一刻,她沒有回頭。滿心的疲憊,只想快點回家。想起不用再面對這樣特殊的客人,不用因為揣測別人的想法而感到疲倦,一時間由衷的歡喜起來。

    林季常已經坐了下來,沉沉的抬起了眸子,把她此刻的表情掃在了眼裡。他似笑非笑的闔上眼睛,此刻和昨晚重疊起來,竟然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幻境。

    飛機降落在翡海,他們就在機場告別。章殊再三的向她道謝,司年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三天時間,他們玩得並不好,甚至還遭遇了一場火災。雖然不是她的錯,可是也覺得對方太客氣了。

    她把一個信封塞在司年手裡,微笑著說:「小司,一點點小意思,就算是謝謝你這幾天的熱情關照。」

    司年不肯收,她也不願拿回去,就這麼僵持住了。林季常站在一邊,似乎有些不耐煩,伸手過去,將那個信封抽出來了,直接塞在司年手裡,淡聲說:「拿著吧。」語氣中有莫大的威嚴,不容抗拒。

    司年看著他的手指間,夾著那個信封,一時間也不敢再推辭了。

    直到分手告別,他也沒有再看她一眼。一個人遠離著人群,白衣黑褲。就像是在三天前機場初見,他也是這樣,有著冰涼而陌生的氣息,甚至不願意分出哪怕一點精力來打量別人。

    章殊對她說再見,又轉頭招呼林季常:「你不和小司說個再見?」

    司年淺淺的微笑,聲音有些羞澀的愉悅:「林先生,那麼,再見了。」

    章殊不懷好意的看著他,笑得像狐狸一樣狡黠:「再見了麼?林先生?」

    林季常不辨喜怒的看著窗外,彷彿失去了聽覺。

    「老闆,你也任性過了。現在,能不能好好指示下我,我們這是回石峰呢,還是去見見顧恆波?」

    說到了這些事,林季常像是變了一個人,目光鋒銳如利刃,淡淡的說:「來都來了,當然要去見見。不過,你要和我一起去?」

    章殊揚了揚下巴,似笑非笑:「我為什麼不去?!」

    司年打開信封,裡邊是一張銀行卡,附著密碼紙。她有些好奇,以前也收過小費,倒從來沒有收過銀行卡。於是在去旅行社的路上,□取款機查了查金額。這一看,半天沒緩過來,呆呆的看著機器上那個數目,張口結舌。

    這……也太多了吧?足夠她用上一兩年了。她有些不安,早知道是那麼多錢,當初就不該收下的。她到了旅行社,做完掃尾工作,又問同事:「有章小姐的聯繫方式麼?」

    她拿了那個號碼,撥過去卻無人接聽。於是又發短信過去。半天沒反應。司年錢包裡的那張卡,沉甸甸的。她想,這趟外出,還真夠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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