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不白 正文 五十六、終結
    白惠在街角的麵包店坐了許久,她戴著從於文華家找到的絨線風帽,寬邊太陽鏡,此刻悠閒地坐在麵包店臨街的一張小桌子上,吸著牛奶,前面放了兩塊蛋糕點心,牛奶快喝完了,點心一口都還沒碰。

    在她的視線盡頭,是一部不易察覺的便衣警車,汽車外表看起來與普通私家車無異,她之所以能辨認出來,是因為她細心地注意到,前排擋風玻璃後竟然還擺放著忘記藏起來的紅色磁吸警燈。也許警察大意,或者習慣了以這個標誌來作出提示:我是不用停車費,也不用交路費的。

    她一直等到從車裡走下一個警員,看樣子他是去買食物,離中午下班還有半小時,警察們商量好利用這最後的時間購買午餐,填飽肚子對付下午的監控。

    白惠迅速離開麵包店,直接向幼兒園大門走去,經過警車時,還特意瞄了一眼車廂內部,剩下的警員正架腿看雜誌,連續三天的監控的確累人且乏味,這兩種狀態都是最能誘發麻痺心理的。看起來情形和白惠預料的差不多。她在幼兒園門口交涉了兩句,看門老頭讓她進去了。

    過了五分鐘,白惠抱著可可出來,她看到車裡的警員依舊在看雜誌,馬上截了一部出租車,快速離開。

    一直到中午,章雨仍然在分析爭辯奧地利人究竟會引導白惠何去何從?這時候,馮真真來電話,焦急萬分說,小孩讓白惠從幼兒園接走了。

    這個消息使得整個辦公室立即沸騰起來,一分鐘後,這個屋子就空無一人了。

    幼兒園老師一臉驚惶,上午最後一節課時,來了一位中年婦女,自稱是柳可可的小姨,柳可可見到她也很親熱地叫「白姨」,於是老師不疑有它,相信了白惠說家裡有急事的理由,讓她接了柳可可回家。後來園長知道了此事,捶胸頓足,馬上通知家人,因為公安局事先為免影響幼兒園正常上課,只是知會了園長一人,園長認為門口有警察把守,他的責任只在園區範圍之內,所以不會出事情,根本就沒有知會老師,想不到,偏偏在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捅了大婁子。

    章雨帶著大批人馬到達幼兒園時,馮真真和杜宇都到了,一堆人紮在一起七嘴八舌團團轉,誰也猜測不出白惠的去向。章雨到場瞭解到情況之後,馬上冷靜分析出,白惠為了盡快離開此地,肯定是乘坐出租車,所以,讓李大富立即聯繫所有出租車公司,呼叫當班的司機提供線索。這是警察特有的敏感,也是警察典型的事件處理方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嘛。

    白惠一路上與可可有說有笑,還不時掏出糖來給可可,哄得可可興奮不已,樂不思家。

    她的目的地是三里公墓,這是一個私營墳場。「三里」這個地方,其實就是一座山勢平緩的大山,朝南一面已經全部開發完畢,整座山被墾出一條條環繞的階梯狀,無數的墓穴密密麻麻排列在階梯上。她要找柳老太太張二英的墓碑,這其實並不難,在公墓門口的電腦查詢系統裡可以很容易找到。

    可可下了車很新奇地問:「白姨,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啊?」

    「可可,我帶你來看奶奶啊。」

    「我知道,我來過的,不過看不到奶奶啦,我媽媽說,奶奶已經埋在地裡面了。白姨,到了春天,奶奶會不會發芽啊?」可可聯想豐富,白惠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含糊地應著,一把抱起可可往台階上急急跨上去。

    找到了柳老太太的墓碑,白惠從包裡掏出幾個點了硃砂的大包子,還有三根香、一疊紙錢。可可看著好玩,白惠就將紙錢給了她,教她儘管亂灑亂扔:「可可,你想怎麼玩都行,沒有人批評你的,不過,扔完了就回來,一會可以和奶奶說話的。」

    白惠點上香,擺好包子,她注視著墓碑上的那張小照片,柳老太太正瞅著她笑瞇瞇,白惠也忍不住笑了,輕聲說:「柳奶奶,你開心什麼?開心我帶你孫女來了嗎?」

    這片墓園很空曠,上了山,幾乎就沒有人影了,可可跑了一會,有點害怕,回來甩著兩隻小手說:「白姨,我灑完了,我灑完了。」

    白惠叫過小孩,指著柳老太的照片說:「可可,來,給你奶奶磕頭。」

    可可很乖巧,有模有樣跪下來,咚咚咚磕了三下,突然伸手去抓包子,白惠也不攔她,問:「可可,你是不是餓了?」

    可可看著碩大的包子,不知從哪裡開始咬,正在發愁,白惠掏出一盒巧克力給她,可可高興地扔了包子來接。

    白惠這時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藥瓶子,倒出幾粒白藥丸子,扔到水瓶裡晃了晃,遞給可可說:「可可,巧克力太甜了,你喝點水吧。」可可正感到口渴,接過來咕咕喝了半瓶。

    白惠轉身對墓碑上的柳老太太說:「老太太,別擔心,我不會害你孫女的,我只是想讓大家永遠都記得我。」

    墓碑上的柳老太彷彿聽見了她的話,白惠覺得她笑容更可掬了。

    公墓大門口隱隱傳來尖銳的警笛聲,很快,十幾輛警車呼嘯著停到了墓園門口。一大批整裝警員湧下車,迅速往山上各條道上包圍上來。

    章雨跳下車,馮真真跟著下來,章雨問她:「幾號墓地?」

    「1378,就是13層78號。」

    「走。」章雨手一揮,他這一隊人馬從正中上來。當他們走到13層匝口處時,先前上來的警員正停在那裡,誰也沒再向前一步。

    「怎麼回事?」章雨問。

    「你看。」一個警員向前指了指。章雨多上兩級,看到了,白惠正坐在前方一塊墓碑前面,懷裡抱著像是睡過去的可可。

    章雨腦袋裡頓時像被重擊一般,他恨自己來得太遲,看樣子,可可已遭毒手了。他扭過頭,見馮真真已經快走近了,急忙對身旁的李大富低聲說:「快去,別讓她再上來了。」

    李大富將馮真真、杜宇等人攔在了半道上,那地方看不到白惠和柳可可。

    「為什麼不讓我上去?我女兒在上邊啊!」馮真真狀如瘋癲,拚命要衝破阻攔,嗓音尖利淒愴。李大富不為所動,身體鐵塔般橫在石階上,可是,他的眼睛卻一刻也不敢去看馮真真的臉,這個鐵漢子的心也在滴淚。

    章雨和老張商量了一下,決定自己一個人走過去,如果小孩已經遇難,而白惠身上也沒有武器,危險性應該不大。

    警員在後面約五步開外緊跟著,章雨走得不緊不慢,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白惠。

    白惠似乎沒有看到周圍大批的警員,她就像身邊那些墓碑一般紋絲不動,如果不是山風拂過,揚起她的頭髮,章雨甚至也不敢確認這是一個活人。

    「白惠。」章雨在離她約十步距離的時候,向她喊了一聲。

    白惠一動不動,臉朝著南邊的天盡頭,盤腿而坐,雙手下垂,柳可可平躺在她腿上,腦袋側歪著,胸前有一攤血紅。

    章雨看清小孩胸前那攤血紅時,再也冷靜不下來了,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血衝上腦門,他一個箭步躍上前去,一把按住白惠的肩膀,白惠完全沒有反應,身體如斷裂的木頭咚一聲向一邊倒下去。這時,他才看清楚白惠七竅流血的臉。

    章雨立即將小孩一把抱起,第一時間用手指探向鼻孔下,竟然發現小孩有均勻的氣息,如同熟睡一般,他急忙去檢查小孩染紅的胸前,稚嫩雪白的小孩胸膛上,赫然被刻了沾滿血跡的兩個字——「白惠」。

    章雨轉頭回望,白惠僵硬的手指間還死死捏著一根細長的繡花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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