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葬禮上的命案) 正文 十五、更深的迷霧
    吳慶從公安局出來,馬不停蹄趕到看守所見馬桂英,他覺得今天有必要和馬桂英作一次長談,同時嘗試撞擊來馬桂英的防線,打開那道充滿神秘及豐富的門。

    馬桂英看起來臉色不錯,雖然神色還明顯帶著憂鬱。吳慶開門見山告訴她,馬桂英女士,作為你的辯護律師,在法院給你定罪之前,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必須配合我的工作,因為我的職業是盡最大的努力讓你獲得應有的權利。

    馬桂英不在乎地笑了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吳慶開始切入正題,眼下的交鋒在他腦子裡預演過幾遍,馬桂英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吳慶已經找到了打開馬桂英心理大門的第一把鑰匙,他告訴馬桂英,你兒子朱向貴並沒有死,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危險。

    說完,吳慶出示了朱向貴在醫院病床上的照片。

    馬桂英接過照片,吳慶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激動,接過照片的雙手像一個虔誠教徒,彷彿接過來的是她兒子的生命。

    馬桂英看了很長的時間,吳慶注視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老太太的呼吸在逐漸加重,手在顫抖,渾濁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吳慶鬆了口氣,馬桂英已經認出來了照片上的兒子,雖然比洞中乾淨得如同變了一個人。

    馬桂英緊緊握著照片,生怕照片上的人會隨著她的鬆手再一次失去生命,吳慶及時說,照片你留著吧。馬桂英抬頭感激地望了一眼他,連連點頭,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吳慶思索著下一個話題,按計劃,他會將馬桂英口供裡邏輯衝突的部分直接指出,在馬桂英不能自圓其說的情況下,擊潰她的防線,找到突破口,從而梳理出真相的來。

    馬桂英女士,請問,你在投毒後,有沒有考慮到你的兒子及孫子也可能中毒,即使不死,也會住院,尤其是孫子朱兵兵,小孩的抵抗能力更弱,你為什麼沒有作出保護他的行動呢?

    馬桂英苦笑一下說,兵兵也比老鼠大多了啊,怎麼會想到能毒死了,我做孽啊。

    吳慶繼續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你為這個孫子的出生作出了巨大的努力,現在卻功虧一簣,好在兒子朱向貴救了回來,不過,他醒來後很快又要失去唯一關心他的母親了,不再挖寶藏的話,朱向發也不一定會繼續養這個殘廢弟弟吧。

    吳慶不放過任何一個擊潰馬桂英心理防線的機會,他的目的是激發馬桂英求生的慾望,只有她不想死了,那麼才會有真正的配合。

    馬桂英只是呆呆地看著手裡的照片,吳慶並不氣餒,他很清楚撞擊是需要反覆才能鬆動的。

    他繼續著自己的思路說,老太太,我之所以會成為你的律師,因為我覺得你不是罪犯,因為你根本沒有必要投毒,即使那毒藥不會死人。另外,我去公安局看到了裝毒藥的瓶子,經過檢驗,那瓶子上的確有殘留指紋,但是檢驗報告裡並不能確定那是你的指紋,因為在塞進牆壁的時候,與灰塵有大力摩擦,指紋被損壞,就是說,動過那瓶子的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嚴格來說,屬於證據不足,我很有機會還你一個清白。

    吳慶的這句話起了作用,馬桂英抬起了頭,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白白胖胖,戴著眼鏡,面目和善,說話彬彬有禮,最重要的是,他像神一樣帶回了兒子的生命,還告訴她,能讓她活下去。

    你要相信我,吳慶誠懇地說。

    馬桂英眼睛裡剛剛閃過了一絲光芒,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低下頭看她的兒子。

    雖然只是瞬間出現的光芒,還是被吳慶捕捉到了,他覺得今天有收穫,瞬間的光芒表示緊閉的大門有了鬆動的希望。

    馬桂英自認犯案,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真的投了毒,二是她知道誰投了毒,並且想用自己去保護真兇。假如是後者,那麼只要突破了馬桂英的防線,真兇馬上顯露出來,並且還可以推測,馬桂英想保護的人,一定是她至親,難道兇手是朱向發?或者劉翠花?

    馬桂英想保護誰,這個問題吳慶想了很久,如果是朱向發,那麼動機何在?尤其是朱向發後來買毒藥自認兇手就顯得非常不合理,因為他是真兇的話,只要說真話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去再買一包毒藥這麼麻煩。

    如果真兇是劉翠花,倒也有動機,因為朱兵兵不是她親生,是從朱向妹處抱養的,不排除在偶然機會得知朱兵兵是由丈夫朱向發與妹妹朱向妹亂倫而生,心生邪念,瘋狂報復。可是這也出現一個問題,報復對像應該是朱向發兄妹,以及策劃人馬桂英,最多加上遷怒的兒子朱兵兵,怎麼會在葬禮上對村民下毒呢?從案發當天的證詞來看,劉翠花完全知道丈夫在那種忙亂的情況下安心吃飯的機會很小,馬桂英更是沒有吃飯。用報復作為動機,劉翠花應該會選擇其它更直接,更有目的性的方法。

    吳慶被這宗複雜得毫無頭緒的案子糾纏住了,也被深深迷住了。

    張愛華對朱向發的二次取證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這個充滿困難的男人看上去極度疲憊,眼眶深陷,眼睛佈滿血絲,開口的時候嗓子沙啞。

    張愛華記著吳慶的話,直接把問題提了出來,她問,朱向發,你為什麼要自認兇手,你是否知道,或者猜測到誰是兇手?根據是什麼?

    朱向發沮喪地說,我不知道誰是兇手,不過,我知道我媽和警察沖斗的事情後,知道我媽肯定去了土司洞躲起來,還綁了一個警察,我嚇壞了,綁警察很危險,警察有槍,我怕你們認為我媽的放毒的人,把我媽打死了,就故意買了毒藥,說是我放的,然後上山去找我媽,趁機把警察放了,反正我躲在土司洞,你們也找不到。

    朱向發的這番話讓張愛華又可氣又可笑,不過她還是很感激其中一句,朱向發原來是要去救她的。

    張愛華又問,你們夫妻為何送葬回來要打架?

    朱向發突然握緊了拳頭,臉上表現出極度的憤怒,卻不說話。

    張愛華敲敲桌子說,朱向發,請你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好嗎?

    小偉看了一眼張愛華,覺得這問題似乎與案子無關,女人啊,就是對別人家事感興趣,於是他站起來要出去。

    這時朱向發突然發狠地說了句:那婆娘偷人。

    小偉收住腳步,張愛華也一愣,問,不可能吧,她傷還沒好呢,這幾天也沒閒著,是不是你錯怪她了?

    朱向發低下頭,用手使勁揪著頭髮,表情痛苦不堪,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咬著牙說,她懷了娃娃,不是我的。

    張愛華一聽有些憤怒了,無比可憐地看著這個髒男人,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憑什麼就懷疑老婆偷人?

    朱向發爭辨道:我不是懷疑,肯定不是我的,因為……因為……

    張愛華問:因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她也沒請過神爺。

    接下來,朱向發跟她和小偉講了一個極為意外的事情:他還在十歲的時候,母親馬桂英常帶她去土司洞,每次讓朱向發騎在她脖子上把洞壁上邊的圖案畫下來,有一回,馬桂英不小心腳下一滑,朱向發摔了下來,一塊凸起的石頭正好重重頂在他的生殖器上,當時流了很多血,馬桂英用自配的草藥幫他止了血,後來傷口也好了,可以長大後,朱向發漸漸懂了人事,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勃起,生殖器官也從十歲起就沒有發育過……

    張愛華對這個事情非常震驚,她腦子快速思索著,很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便問:朱向發,那麼,你兒子朱兵兵是你母親為你和妹妹朱向妹請神爺請來的嗎?

    朱向發點頭說是。

    張愛華繼續發問:那麼,你能告訴我請神爺的過程嗎?

    朱向發點頭,他的敘述完全如張愛華意料一般,朱向發喝下了神水,然後就暈暈乎乎,過了很久醒來,母親說請完了,後來朱向妹果真為他生了個兒子。

    張愛華繼續發問,那麼

    (接上)

    張愛華繼續發問,那麼,你母親為什麼不幫你和劉翠花請神爺求子呢?

    朱向發說,我媽掐算過,說劉翠花命犯妖鬼,神爺不肯讓她生子,生出來也不純正的,容易被妖鬼附身。

    張愛華送走朱向發,久久想著這個意外的情況,她突然想起要把這件事情通知吳慶,也許丈夫會對此事有合理的邏輯推理,因為,邏輯在這裡又起了衝突,朱向發既然喝了藥水,該暈乎的時候也暈乎了,那麼,朱兵兵的父親是誰呢?

    那個曾經目睹的村民的確說是看到有進行交合的情景發生過,事後也有朱兵兵的出生。

    難道,真的如吳慶所說,馬桂英隱瞞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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