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的詛咒 第五章 吼雷攀雲 第四十三節 非所料
    也就在此時,有人急匆匆往上方靜室而去,這是有什麼緊急的消息報到金頂活佛那裡去了。朱瑱命聽到那急促的腳步聲,但他沒有起來,而是將周天的氣息再次回轉一番,讓心境趨於平復空靈。

    很快,一個穿暗紅色僧伽梨(喇嘛長袍)戴高頂沙牟(喇嘛帽子)的中年喇嘛帶著個穿灰色僧伽梨沒戴沙牟的年輕喇嘛直接來到朱瑱命房門外。前面的中年喇嘛是活佛的親傳弟子之一,而後面年輕的喇嘛是寺廟口收供的,當然,這收供的喇嘛也會收取各種信息,是寺外信徒與寺內喇嘛聯繫的一個通道。

    這金頂寺的活佛雖然替朱家坐鎮著金頂寺,但他倒確確實實是按密宗尋訪活佛的各種苛刻條件選出的真活佛。每代的金頂活佛也似乎是與朱家有著約定,他們平常事是不管的,只研習密宗奇術和佛學經典。而寺廟中的繁雜事情一般都是寺中的幾大護法和活佛親傳弟子分工主持。沒有絕對大的事情是不會驚動活佛的。而作為朱家一個羅財的重要口子,朱家人又怎麼會讓它有什麼大事發生?所以雖然代代活佛都是不世的奇才,也一直坐鎮在寺廟中,卻從未因為什麼事情出手過。在藏民信徒所知中,他們的活佛現象始終是完美的。也因為這樣,多少關於金頂寺和金頂活佛的傳言才不會被採信。

    活佛的弟子帶著收供的喇嘛沒有進門,只是在朱瑱命的房門上敲了兩下。然後躬身合掌,用蹩腳的漢話對著門縫說道:「有墨家暗點前面住的老漢報來,夜裡有人從他家穿牆而去。」

    朱瑱命聽到這話時,正好是將一個周天的氣息回轉過來,這輪運轉讓他感到四肢百骸中全是輕鬆。所以他用很平靜的話語回道:「那斷然是你手下昨天就驚巢了,又沒能封好圈。現在趕緊讓幾個好的『辨目子』(擅長循跡追蹤的人)進那點子裡看看,但願能挑出根絲來(找到尾隨的蹤跡)。」

    於是活佛的弟子用藏語對那小喇嘛吩咐幾句。收供的小喇嘛立刻轉身匆匆而去,就和他來時一樣急促。

    養鬼婢回到嶺後時,魯一棄已經醒過來了。但精神狀態並不好,手中抓著那塊標注八凶**的玉牌在怔怔地發呆。剛才他突然一聲嘶叫之後昏厥,胖妮兒他們趕緊過來救他。但據巔堂的人大概也聽到這樣異常的吼叫,都急打馬兒往上趕。於是劉只手他們背起魯一棄就往嶺後走,而胖妮兒則快速在退走的路徑上灑下一片黃色粉末。這是賊家常用的「消痕粉」不但會消抹掉一些細微的痕跡,而且還帶有很淡很淡的味道,混淆遁走人身上可能留下的氣息味道。

    當據巔堂的人衝上半步崖時,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就連他們帶的幾隻不大會叫卻兇猛異常的狗——藏獒,也只是隨便嗅聞了幾下就趴伏在地上不再動彈。所以雖然聽到那麼一聲怪叫,據巔堂的人並沒有追查到底,只當是山嶺中的大獸子發出的嗥叫。

    養鬼婢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和她一起的還有炎化雷。養鬼婢是看到剛才那些炊煙中的火星知道炎化雷已經到來的。炎化雷是半夜中潛入一家客棧的。他根本不知道養鬼婢是生是死,更不知道她已經來到這個地方。他只是聽黑娃他們說過這個地方,尋到這裡只是想從墨家人那裡打聽到一點乾女兒的消息。但如何能尋到墨家人,他也不清楚,只好在客棧廚房的燒料中加了些自己獨門的暗信子「飄飛星」。這樣做只是希望這附近有認識自己的江湖朋友,來幫自己找到墨家門人。沒想到一下就將養鬼婢給招來了。

    炎化雷到了,可只有他一個到了,其他人卻一個都不見。

    魯一棄一直怔怔地發呆,並沒有發覺養鬼婢帶著炎化雷回來。胖妮兒和劉只手卻是急步上前,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和關心的人需要詢問清楚。

    「都散了,才走一天就全散了。最後是誰都不相信誰,相互間時刻都提防著。」炎化雷歎口氣說道。

    「為什麼會這樣?」胖妮兒問道。

    「是因為墨家那兩個小伙子,他們一個在出歸界山當天晚飯之後被人殺的,另外一個黑小子守著屍體,結果第二天天亮時也發現被人殺了。」

    「傷口圓洞狀,為尖銳物所刺。」一旁發呆的魯一棄突然插話道。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從發呆的狀態下清醒過來的,應該不會太遲,要不然聽不到炎化雷說的話。

    「不是,第一個死者看不出如何而死,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那黑小子卻是被人捏碎了喉結而死。」炎化雷否定了魯一棄的判斷。

    和自己預料的不一樣,難道自己最先的判斷是錯誤的?要是那樣的話,許多事情就又說不圓了。出現這種情況魯一棄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擔憂。自己判斷錯誤,就感情上而言,應該是一種安慰,值得高興。可如果結果不是像自己所預料的那樣,那麼潛伏在其中的危機就又變得無跡可尋了,那將是更加可怕的一件事情。

    魯一棄看了胖妮兒一眼,胖妮兒在低頭想著什麼,不單是她,誰都在為這樣奇怪的事情費著心思。

    「後來呢?」養鬼婢輕聲問道,看來她是一見到炎化雷就帶著往這裡趕,根本沒作什麼交談。這些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聽到。

    「後來就散了。相互間都懷疑對方為朱家釘子,都不願意打堆兒走。」

    「炎大叔肯定是眾矢之的。」魯一棄說道。

    「的確,我是剛剛和你們扎堆兒的,又是由養鬼娘和鬼丫頭帶著現身的,被懷疑也是在情理之中。」炎化雷很通情達理

    「所以你是最早離開他們的,你走的時候他們幾個還在一起。」魯一棄其實心中是希望他們都散了,雖然單獨行動危險較大,但那有至少還有機會放手一搏,扎堆兒了,說不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是,我離開時,利老頭和楊小刀也獨自走了,其他人都還在一起。」

    「看來走得越早,安全性越好,到達此地也最早。.炎前輩是他們中最早在此地現身的。但怕就怕其他人全現不了身了,那你的說叨就沒人給你把證了。」劉只手是很小心的老江湖,他的話也絕對有道理。如果其他人全沒了蹤影,只活下來個炎化雷,那麼很大可能就是炎化雷下手殺了其他人。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養鬼婢聽出劉只手對炎化雷的懷疑。而對炎化雷的懷疑也就意味著自己很大可能是朱家暗釘。

    「你有更加有說服力的說法嗎?」胖妮兒反問了養鬼婢一句。或許在她覺得這是趕走養鬼婢這個感情對手的最好時機。

    「既然你們這麼說,也好,丫頭,我們先靠壁子(離開,在一邊呆著),等其他人來了把事情搞明敞了再說。如果實在明敞不了,我們也犯不著趟這灘子,你跟我會瀏陽老家。那小子要在意你自然會跟來。不在意你,你跟著他也是枉然。」炎化雷是飽讀詩書的人,說話慢條斯理,表達卻是隱實有序,話也很有份量。

    魯一棄沒有說話,但他的思緒卻是在不斷地剖析整合中。劉只手的推斷是有道理的,雖然養鬼婢心性天真,對自己不會使什麼暗扣,可這樣心性的人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自己這些人從仙臍湖脫出是拜養鬼娘和炎化雷之力,可自己陷入到歸界山「陰世更道」也是炎化雷在前面領的路。還有,在此之前,不管情形多艱難,卻都是自己佔著先手,幾乎可以說是一直牽著朱瑱命的鼻子在走。自從炎化雷出現後,自己卻是處處被壓制,每次都是僥倖脫出。不過再細想想,朱家為了滲入一個炎化雷,而損失據巔堂「奔射山形壓」那麼強大的力量未免太可惜了吧。再說炎化雷雖然在「陰世更道」這一路上沒給自己絕對的幫助,但火燒天葬師禿鷲群要沒他的煙花那是絕對不行的。而且他在整個過程中也沒有什麼異動和失誤,更沒有有意無意間給對家什麼訊息和機會。最重要的一點是,「陰世更道」上損失了的聶小指和年切糕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看來自己不該因為後面墨家兩人死去狀態與自己意料不同而放棄原來的判斷。至於炎化雷,不必得罪,也不必讓他知道得太多。他的絕技可以為用,人卻不必親臨寶構。

    「也許我說得有些過了,可人心隔肚皮,誰又能包齊裡外一順呢?」劉只手話雖說得客氣,其中含義卻是更加重了自己的疑心。

    是呀!聽到這話的魯一棄猛然間又有所聯想。人心隔肚皮,那麼每個人都可以被懷疑。前幾次啟寶過程中,突顯的對家暗釘哪個不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現在可以這樣想,如果炎化雷可以是朱家暗釘的話,那劉只手為啥就不可能是呢?雖然他帶去歸界山的人都死了,可與朱家仙臍湖犧牲掉的力量相比那是微乎其微的,朱家如果能為滲入一個炎化雷而犧牲「奔射山形壓」,又怎麼會不捨得犧牲劉只手帶來的那幾個人。就算不是暗釘,誰又能保證他劉只手沒存著為自己而為的私心。還有,他為什麼一定要帶自己繞路而行,不讓自己和其他人會合了一起走?是否他已經知道會出事了?自己所帶的幫手去了大半,就只能完全依賴於他和他的手下,這其中是否有什麼企圖?墨家在天梯山下暗伏了這麼多年,為什麼自己才到,他們就顯了跡兒被逼出暗點?

    看來自己此趟比前幾次更費難了,原先的計劃已經不合適照常實施了。摸不準身邊人的底兒,那麼重要的事情只能是自己親力親為。可許多重要的事情是自己的能力能夠去做的嗎?看來自己被逼在個「賭」字上了。

    魯一棄想到這裡後掂了掂手中的玉牌,朝著大家少有地微笑了一下:「都不要相互猜疑了,只要事情辦成了,誰都是自己人。要是事情辦不成,那麼誰都可能成為死人。」

    「事情辦成了?」胖妮兒連同在場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魯一棄,難道他昏七八黑地昏厥了一下,就已經對要做的事情胸有成竹了。

    魯一棄沒有回答,但表情卻很平靜,看不出心中到底有幾重山水、幾片雲天。

    「看!那裡有人過來了。」養鬼婢突然輕聲說道。她心性淡薄,腦子中想得沒那麼多,這樣的人發現力和警覺性就比其他人要好許多。

    人是從後嶺上來的,是一條隱秘的小道。那人騎著馬,可馬和人都歪歪斜斜地,走得很不穩當。

    「是『趟鈴子』的摩巴魯。」墨門中有弟子很遠認出了那人。摩巴魯是墨家留守此地前輩的後人之一,而且他是這些後人在此地的頭領。墨家人雖然門宗依舊保存,可根據墨門宗派宏博的要旨,他們是廣收門徒,不拘姓氏。像穆天歸這樣的旁姓都做了墨門門長。此地墨門弟子久居藏地,代代相傳,雖然所學語言文字都與前輩初在藏地時大有區別,但他們反倒是單脈而傳。這些後人全是東拉西扯的親戚,而且名字中也總帶有「摩」字發音。

    幾個趕下去的墨家門人把摩巴魯領了過來。走近了才知道他為什麼歪歪斜斜地,因為不管是人是馬,都身受負多處傷。傷口都未來得及包紮,鮮血兀自流淌著。

    「暗點被揭蓋兒了。對家先闖入的幾個『辨目子』全被『飛椽齊射』滅了。但後來的『拆掰個』(專門訓練出來破解扣子的門人)把餘下扣子顛個(拆解的意思)了。」

    摩巴魯才說到這裡,魯一棄立即**一句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話問得很快很突然,讓人來不及思考。

    懷疑才能生存,這是江湖的道理。查問是懷疑的量具,而怎樣查問是測量的技巧。而最高的技巧是問出問題並不是要得到合適答案。就好比現在,魯一棄只是想感覺到摩巴魯在突問下身體挾帶氣流的運轉情況。但不管魯一棄得到的結果是什麼,問了,就代表著他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下成熟得非常快。

    「我是得了個信兒往暗點回報,湊巧看到了.我看到這情況,趕緊利用周圍熟悉的地形逃走。就這樣還是被『追鉤』和『攔爪』(朱家兩種善於追擊和阻攔的門人殺手)被傷得不輕,好不容易才躲避開來。在偷偷沿你們留的暗記往這裡來的路上,我聽說其他『趟鈴子』要麼被閉了音(殺死)要麼被摘了鏈兒(擒拿),看來對家早就將我們鋪的面兒抖落清楚了。我是正好出北道取信,又一路回暗點遞信,沒在常位(固定的點位)上,又親眼看到暗點被破,這才逃出。」摩巴魯的漢語很好,甚至還稍帶些京味兒。但對於魯一棄的問話他有些口齒不清地回答著,看來他在魯一棄面前顯得很緊張,也可能是受到的驚嚇比身上受的傷更嚴重。

    魯一棄沒有在意魔巴魯說話時的狀態,而是仔細地在琢磨他話裡的內容。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摩巴魯說的話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那這三百兩銀子又是什麼呢?

    「我們撤出暗點,劉大哥沒通知外面的『趟鈴子』?」魯一棄回頭問劉只手。

    劉只手臉色黑沉了一下,無聲地搖了搖頭。但他緊接著又搶言道:「我們出來後,就護著魯門長一路到了這裡,根本來不及通知他們。本來今天白天裡會去傳警信兒。可沒想到對家會這麼快動手。」

    「這有些不合常理。」魯一棄說這話的意思是劉只手帶著好幾個人,卻不分出一兩個去通知其他『趟鈴子』。自己真的那麼重要?還是劉只手疏忽了犯了個嚴重錯誤?也或許,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這是有些不合理。」劉只手說這話的意思卻不知是針對對家這麼快就把暗點揭蓋兒了,還是怎麼會一下把墨家那些『趟鈴子』都攥捏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說的自己。

    胖妮兒沒有魯一棄和劉只手想得多,她更關心其他的一些事情:「你是得了什麼緊信兒要急著往回趕的。」

    「哦,是個好信兒,是說我們門長領著人從正北方向抄路過來了,本來這兩日中就到的。可是木訥亞山積雪融化,尋博爾地大溪暴漲,無法通過,他們會繞道從奇答亞湖過來,大概三四日中也能到了。」

    「那是好事,師傅到了,好多事情就有人拿主意了。」劉只手聽到這消息很開心。

    「可是來不及了,等不到穆前輩他們來,我們的事情就要辦了。」魯一棄語氣和平常沒有一絲不同,似乎並不因為有穆天歸、易**脈的到來而高興,也不因為他們不能及時趕到援手而惋惜。

    「一定要辦的。」停頓一下,魯一棄又補充了一句,更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需要這麼急嗎?」劉只手問。

    「對家這架勢擺出來了,不急不行呀。」魯一棄話說得很誠懇。可他心中此時卻在想著一件不知道是否誠懇的事情。雖然自己不知道剛才巴魯所說尋博爾地大溪暴漲後有多寬,但是有墨門門長穆天歸這樣的能人在場,就搞不出什麼器械過了那大溪?一定要多繞那麼兩天嘛。

    (第五章吼雷攀雲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醞釀一下開始第六章握虹拂雰。至於魯一棄天梯山能否啟出「天」寶鎮壓住凶**,魯天柳西南一行又有何遭遇,都會在這一章中詳細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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