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的詛咒 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三節 浪峰行
    一力難挺千鈞,單舟不赴四海。

    驀然平起千層浪,面未改心也懼。

    未待水靜胸氣寧,月已朗,情也明。

    只管提得英雄膽,多難仍我行。

    「站穩!轉!」步半寸大吼一聲。鬼操船的船頭被往外一推,他就有種駿馬拉斷了韁繩的感覺。舵把往左一推,鐵頭船再度往右一個傾斜,隨即就真的像駿馬縱出一般。

    剛好,古戰船如同一隻巨大的耕犁,從鐵頭船和鬼操船中間劃浪而過。

    剛好,另一艘古戰船與這艘戰船正進行直線航行和弧線航行的交叉換位,它斜側著從這艘戰船船尾駛出,正好擋住了鬼操船的前行路線。

    也剛好,鐵頭船借助了古戰船犁出的波浪,四十五度角極速縱出,繞過了戰船上探出的巨大槳葉。像匹脫韁的野馬往百變鬼礁的方向衝過去。

    魯一棄先將剛從船艙裡出來的若冰花扶穩,讓這個被海浪折磨得披頭散髮的女人在船艙口坐下。然後才跑到步半寸旁邊,站在船尾遠遠地望向那糾絆在一起的三條船。

    兩艘大船很明顯地主動轉向避開,給鬼操船讓出航道。但是鬼操船卻沒有繼續追趕鐵頭船,只是緩緩地繼續著極速航行結束後的慣性滑行,沒有任何的方向和目的。

    鬼操船此時不再顯得幽幽忽忽,船上也沒有了飄忽的鬼臉和人形。陳舊的船體飄在海面上如同水中的一片枯葉,給魯一棄一種悲傷孤寂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到鬼船上出現了兩個人都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灼烈些。

    甲板上的兩個人,是兩個真正的人,只是她們身上的鬼氣遠比她們擁有的人氣要濃重得多。

    兩個美麗的女子,她們目光卻是有著很明確的方向和目的。綠色衣著的惡狠狠地望魯一棄這邊,目光中的寒意讓人很清楚她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白色衣著的則背朝著魯一棄這邊,肩背間有些聳動,似乎是在哭泣。

    綠衣女人魯一棄看得很清楚,是雙膝山峽谷中遭遇過的養鬼娘。至於那白衣的女子,雖然看不見面目,但魯一棄意識中的第一反應就是養鬼婢。只是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又為何而哭泣?最難解的是她為什麼不朝自己看一眼?

    魯一棄自己肯定沒有能夠意識到,他自始自終只是關心養鬼婢怎麼了,卻根本沒想過養鬼婢所在的鬼操船為什麼要攔截他們。

    就在魯一棄疑惑難解的這段時間裡,鐵頭船轉進了百變鬼礁,一個礁石如同鬼怪一般的礁石群。

    「魯大少,你真行,竟然能看出那倆兒大船的繞花子(船航行的路線和配合規律),利用他們的道兒自己攔住自己。還有你讓我們索性也瞇到(躲到)這鬼礁中來,其實這點我也該想到的。我們的船小,功能方面又靈活。適合於這樣的水域和他們糾纏。」一駛入鬼礁,步半寸便迫不及待地表示出自己對魯一棄的欽佩。

    魯一棄沒有作聲,他心裡不止是對養鬼婢的事情疑惑,才進到鬼礁之中,一個不妥的感覺像個濕涼的粘蟲在他脊背間爬行。

    步半寸腳在船板上剁了兩下,同時對老叉喊道:「落副帆,主帆降半。」隨著他跺腳的咚咚聲,船尾多出的兩道水花變成水流。老叉拉開繩扣,用一塊鹿皮布抓住經滑輪減速了的繩索,讓繩索緩緩滑過,副帆慢慢落下。接著他同樣放下了一半的主帆。隨著水花的變成水流,隨著帆頁的落下,船速一下子慢了下來。

    船速雖然慢了,步半寸反倒比剛才更加謹慎小心起來。礁群中水流多變,礁石間風向怪異,所以他只用半帆,船的動力主要由下面的機械提供,而且還是給的緩勁兒。

    「老叉,探左右水深。」

    老叉其實沒有等步半寸說完,就已經提著一圈浸漆絞繩走向船舷,繩頭上拴著一隻二斤八的鉛砣。這是測水深的掛砣繩,也起拋繩的作用,船靠不上岸或者兩艘船要攏在一起時,可以用這繩子拋到岸上,也可以把鉛砣拋到另一艘船張開的網裡,然後進行牽拉。

    老叉試水深不用把繩子放到底,鉛砣落水的聲響他就能聽出大概水深。這是他以前做「頭漂引子」練出的功夫,那時他往頭漂上一站,手中篙子往水面上一戳,聽聲兒就知道水深多少。

    平常的礁群中,水深是要比外面海面子的要淺的,因為這裡畢竟是長海石子的地方,而且搞不好有些石子尖兒就在水面下一點,稍不小心就會觸礁。但是這裡卻不同,越往礁群中間,水深非但沒變淺,反倒越來越深,更沒有快穿面兒(離水面很近)的海石子,就像是被誰清理過一樣。加上巨大礁石的遮掩,這裡簡直就是個極好的深水港灣,難怪能藏下那樣大的兩艘古戰船。

    魏晉時期,風水堪輿的鼻祖青烏子收有三大弟子,其中一人為東方海國子民,名許鈞文,其著有《捏脈尋首全典》,其中有章「水脈篇」講到:「淺為灘,深為港;窄為潭,寬為港;受風為洋,掩風為港。」是為古時漁民、海植者選定居息處所的要訣。

    魯一棄的腦海中當然能找到這樣的典籍文字,也正因為對所處境地的瞭解,那不妥的感覺變得更加濃重,一團煩躁始終堵塞在胸口。

    莫非一切都在別人算計之中?莫非又鑽入了別人設好的坎面?最好還是趕在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之前離開這裡。

    「見礁三層浪,近礁五分漩」這也是漁民和操船人都知道的理兒,步半寸當然對這個道理理解得更加透徹。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會出現如此一片平靜的港子水面。錯愕間也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任由那鐵頭船便輕飄地滑入這片平靜之中。

    鐵頭船雖然滑入平靜水面,卻沒有滑到平靜水面的中間。如果真要這樣,那步半寸這些年的船也就白操了,江湖也白走了。他是將船控制在礁石與水面中心三分之一處,然後繞著大圈兒緩慢行駛。這樣就算突然出現什麼意外,既可以迅速地鑽進礁石間與之周旋,也可以迅速擺脫暗藏在礁石間的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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