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密碼 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二關 駐景安可期
    「在想什麼。」姬慶節問道。

    「哦,沒什麼。」

    從傍晚開始,有莘不破和姬慶節開始輪番衝擊犬戎的大營,雖然一時沒把胡陣衝垮,卻也令犬戎方面士氣大餒。此刻,兩人正處在發起下一輪大攻擊的休整期間。

    此時已近破曉,姬慶節看有莘不破突然神色間有些恍惚,怕他是在那心宗高手的陣法裡面受了什麼傷害,有些擔心:「打那心宗奇陣很費力氣吧?是不是元氣沒有恢復?」

    「不是。」有莘不破道:「我沒費多少力氣,估計是因為那老女人的元氣被於公孺嬰他們耗得見底,所以我才贏得那麼容易。」

    「可我看你精神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莘不破道:「在那個古怪陣法裡面,我看到了一些自己不願意去想的事情。」

    「別想太多,那裡面的一切應該都是幻象來著。」

    「我原來也以為是。」有莘不破道:「但現在想想,只怕沒那麼簡單。如果只是幻象的話,不可能引起大家那麼強烈的反應。只怕於公孺嬰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所以才會那麼委頓。」

    「希望他們早點恢復精神。」

    有莘不破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看他們應該沒什麼事了。桑谷雋能打起精神坐鎮十二連峰大陣,孺嬰老大修為深厚,絕不會比桑小子差。我看他不肯出來,多半是發懶而已。」

    姬慶節笑笑,不說什麼。見有莘不破忽然又恍惚起來,勸道:「你到底在迷糊什麼。現在這樣無所謂,要是待會遇上阿修羅侯,一個不留神就大難臨頭!要不這樣,你把事情說出來看看會不會好些。我也常常犯迷糊,後來找到個說話的朋友,把苦水倒出來,心裡就好多了。」

    有莘不破猶豫了一下,道:「我的來歷,你知道吧?」

    姬慶節點了點頭:「桑谷雋跟我提過。」

    有莘不破道:「我怎麼會到這裡來,桑谷雋有沒有跟你提過?」

    「沒有。他只是跟我說起你是東方那位偉人的孫子。」

    「我跟你結交的時候,沒有提起我父系的姓氏,倒不是刻意對你隱瞞。而只是因為我不想提起。」有莘不破道:「其實,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姬慶節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但隨即緩和下來。

    有莘不破道:「我逃出來的原因很複雜,我自己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不過我想你我本是一路的人,應該可以理解。」

    姬慶節笑道:「確實。」

    有莘不破道:「我從家裡一路逃出來,用我祖母本家的姓氏,變異了姓名,學著江湖人物的言行舉止,盡幹一些和我原來身份很不搭調的事情——因為我以為這樣子可以讓我忘掉過去。」

    姬慶節道:「你在家裡很不開心嗎?為什麼要忘掉?」

    「也不是很不開心啦。唉,我小時候的生活,只怕和你差不多——嗯,可能比你舒服些。我想忘掉過去,倒不是因為那段生活不開心,而是想忘掉那個身份!」

    「我明白了。」

    有莘不破道:「然而並不是很成功啊。我盡量表現得粗魯些,卻常常露底——每次江離看破這一點眼睛裡都在偷笑。我想遠離那個身份,可現在想想,我一路來幹的事情全都……」

    「全都怎樣?」

    有莘不破歎了一聲,道:「全都是對東方政權有利的。」

    姬慶節沉吟道:「那也沒什麼不好的。」

    「嗯,本來是沒什麼不好的。如果我最終能擺脫這個身份的話,這些事情就算是我對父母之邦的回報。可是,可是……」有莘不破道:「可是那個老女人的陣法讓我看到了另一種結果: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牽引著我回去。這一點,我以前不是沒有想到,只是不願意去想而已。可是……」有莘不破歎了一口氣。

    姬慶節道:「可是那個陣法讓你看到了這些?」

    「不完全是。」有莘不破道:「雒靈是心宗的傳人,和她相處了這麼久,我多多少少對她們心宗有些理解。那個陣法讓我們看到的,應該不全是幻象,而是潛藏在我們心裡的某些想法。然後她們在在裡面再做點什麼手腳——這樣才能對我們造成最大的傷害。」

    姬慶節道:「你在陣中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我師父。」

    姬慶節的眼睛亮了起來:「是伊摯前輩麼?」

    「嗯。」

    「有時候,我也蠻羨慕你的。」姬慶節道:「當世英雄,能讓家父服氣的寥寥無幾,但對伊摯前輩,他老人家卻推崇備至。」

    「他確實很了不起。」有莘不破道:「爺爺遇上他,是一種緣分。我們父子叔侄兩代都拜在他門下,也是一種緣分。不過正因如此我才更怕。」

    「怕?」

    「怕被他捉回去。我現在比剛離家的時候已經強很多了。但回想一下,我之所以能進步得這麼快,說到底還是由於他幫我打的好根基。我面對讎皇都敢揮刀直進,但如果面對他……我想我沒法對他動手,只能乖乖被他捉回去。」

    姬慶節微笑道:「尊師重道,這是好事來著。」

    有莘不破皺了皺眉頭:「可我不想回去啊。不過,在那陣法中我看到我師父以後,我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是在騙自己。我隱隱約約感到:無論我怎麼逃避,該來的始終會來。」

    姬慶節一陣黯然:「你說的不錯。」他彷彿不是在說有莘不破,而是在說他自己。

    有莘不破道:「你好像已經接受現在這種生活了。」

    「算是吧。」姬慶節道:「無論如何,習慣了就好。」

    有莘不破皺眉道:「可你不覺得難受嗎?」

    「之前以為會,但進入這種生活狀態之後就會發現沒以前想的那麼嚴重。至少不會過不下去。」

    有莘不破搖頭道:「我不懂。」

    「簡單來說,現在我的生活,就是在過日子。」姬慶節道:「每天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然後等著明天。」

    有莘不破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神色:「那不是很沒勁?你不覺得這樣過日子很……很不痛快嗎?」

    「嗯,有點。」姬慶節道:「可是我想……等過了這一陣,或許會好些。」

    「過了這一陣?」

    「也許是因為現在有阿修羅侯壓在前面,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所以我才……」

    「不對!阿修羅侯不是原因!絕對不是!」有莘不破道:「當初我們在西垂遇到水族的『無陸計劃』,那是一個不小心整個世界就會被顛覆的大難!可我那時並不覺得鬱悶,相反,跟水族打的時候我們可痛快得緊!」

    「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說不太清楚。」有莘不破道:「可離家這段時間裡,是我一輩子最快活的日子!冒險、尋寶、見高人、殺賊寇……」右手虛劈,大叫幾聲:「痛快啊。」

    姬慶節想起桑谷雋酒後跟他說起的遊歷,心中一陣嚮往:「確實很痛快啊。」

    「怎麼樣?」有莘不破按住了他的肩頭:「等我們把阿修羅侯解決掉,嗯,再把江離救出來,然後和我們一起去流浪,怎麼樣?」

    姬慶節駭然道:「流浪?」

    「幹嘛?」

    「可是……可是我……」

    「你怎麼了?」

    姬慶節歎道:「爹爹不會答應的。」

    「那就瞞著他。」

    姬慶節躊躇道:「我是這邰城的少主啊,怎麼能說走就走?」

    「桑谷雋還是蠶從的王子呢!」有莘不破道:「去他媽的!什麼王子世子,那些座位上有我們坐著,天下是鬧哄哄的,少了我們幾個也照樣鬧哄哄。」

    姬慶節道:「等這件事情做完再說吧。」

    「阿修羅侯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江離呢?」姬慶節道:「救出江離只怕沒那麼簡單吧?」

    有莘不破的心沉了下來:「我知道。但以前我們一樣經歷過很多難關……」

    「這次不同的。」

    「不同?有什麼不同?不過是難一點而已。」

    「你們的事情,我也聽過一些。」姬慶節道:「以前你們可以憑借自身的力量解決事情,不過這次……大夏立國數百年,根基深固,只怕不是你們幾個能對付得了的。」

    「也許……總會有辦法的。」

    奇~!「你不會天真到要靠運氣吧?」見有莘不破不說話,姬慶節道:「其實,要救出江離,只有一個辦法。」

    書~!有莘不破眉毛揚了揚:「什麼辦法?」

    網~!姬慶節道:「就是尋找能和大夏匹敵的力量。」

    有莘不破一聽,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姬慶節道:「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的,要想救出江離,你必須會亳都。」

    「別說了。」

    姬慶節卻沒有停下來:「大夏王都不但盤踞著血宗和鎮都四門,還有無數精兵強將。此外像登扶竟那樣的高人,誰知道有多少。你要從那裡把一個人救出來,要麼強攻,要麼暗偷,要麼……」

    「要麼怎樣?」

    「要麼交易。」姬慶節道:「如果你能說服你祖父,或者可以用一些政略利益把江離換出來。」

    有莘不破仰天狂笑:「交易?我憑什麼去交易?」

    姬慶節道:「江離是你的私交,本來私人事情是不能妨礙家國利益的,但江離有個特殊身份在——他是太一宗的傳人。把他換過來,相當於換回一個太一宗,所以應該可以用這個說服國人。」

    「我想你是搞錯了一件事情。」有莘不破一字字道:「別忘了我現在的名字是——有莘不破!有莘——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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