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密碼 第五卷 斯原 第二十七關 子夜離魂夢
    燕其羽抱膝而坐,突然聽見北邊殺伐之聲大作。雖然隔得老遠,仍能想像到前方戰況之激烈。

    「弟弟,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他們?」

    「他們?」

    燕其羽想了想,不提於公孺嬰也不提桑谷雋,卻道:「有莘不破他們。」

    「我很喜歡他們啊。」川穹道:「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別是雒靈和有莘不破。我一見到雒靈,就好像遇見一個比我自己更瞭解自己的人。至於有莘不破……」川穹出了一會神:「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把我們牽扯住了。」

    燕其羽奇道:「但你怎麼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因為我害怕啊。」

    「害怕?」

    「嗯。」川穹說,「我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我好像感到:如果和他們走得太近,會被扯入一個沒法掌控的未來。」

    「為什麼?」

    川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姐姐,我們還是回天山去吧。」

    「回天山?」燕其羽想起,這是川穹第二次提起回天山了。

    「嗯。我雖然對天山沒什麼印象,但聽你說起,應該是個空曠寂寞的地方吧。我想那或許更適合我們。」

    「就這樣走?」

    「姐姐難道還有什麼牽掛不成?」

    燕其羽幾次想開口,終於沒說什麼話,只是道:「我有點累了。想歇一歇。」

    川穹這一天第三次歎息:「好吧。姐姐。」

    他走出了銅車,這時已是深夜。日間被襲擾的邰城已漸漸安寧下來。陶函商隊在蒼長老的整頓下秩序井然。為了防止突襲的再次發生,經過賓主雙方的協商,陶函商隊把車城擋在城牆的缺口後邊,成為邰城最前沿的防線。

    川穹去一品居看望羋壓,卻見他正抱著狻猊呼呼大睡呢。心想雒靈多半也已經休息了,不好打擾,便獨自一人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城牆上,他用上玄空挪移術,來去無聲無息,什麼人也沒驚動。偶爾有衛兵巡邏走過,因早被知會過川穹是「陶函商隊的朋友」,又知道這群人特立獨行,雖然友好,但怪癖特別多,所以也沒來打擾他,反而因為他的存在而對這一帶的安全更為放心。

    十二連峰大陣的方向時不時傳來震動。川穹估測那距離,發生衝突的地方應該還在十二連峰大陣以北。「有莘不破他們真的在反攻。現在是夜裡,居然也不肯停下來。」

    然而對這場戰爭川穹並沒有過深地陷入,他的思緒重新回到燕其羽身上:「姐姐割捨不下的,應該是他們中的某個男人吧。嗯,應該不是有莘不破……是桑谷雋,還是於公孺嬰?」

    一陣異樣的風吹過,川穹警惕起來。雖然在沉思之中,他的觸覺依然敏銳:「有異狀。是那群胡人麼?他們居然還有餘力來偷襲?」

    更令川穹吃驚的,是他居然沒發現對方的藏身之處!

    「一定在這個方向的。」川穹五指虛張,一伸手,一個無形的空間把身前方圓五十丈的空間給罩住了。「無論你用什麼隱身法,也休想瞞得過我。」

    他的手指緩緩收攏,那個普通人看不見的空間也慢慢收縮,川穹依然什麼也沒看見,但他感到那個人存在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

    那個空間收縮、收縮、再收縮,收縮到方圓十丈的時候,川穹感到手心碰到了什麼東西。「找到了!」他心裡一喜。有個念頭趁著他這一喜的情緒波動誘使他輕敵,這念頭只干擾了川穹一彈指功夫,但在這一瞬間,川穹感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了。

    「糟糕。」他急忙收掌,卻只抓到一根蠶絲。「居然讓那人跑了。是誰呢?這麼神出鬼沒的。難道是那犬戎的大祭師?嗯,有點像,對方就是擾亂了我的心神,才讓我這個天羅地網出現了一點破綻。」他轉身向城牆內部:「應該是進了陶函車城吧。好厲害,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驚動!我是要喚醒眾人警惕,還是……」川穹考慮了一下,終於決定且不打草驚蛇。一陣空間扭曲之後,這個美少年便消失在夜幕當中。

    雒靈睡不著。

    有莘不破來救她,一開始讓她很高興。「不過,他究竟是緊張我,還是緊張他的孩子?」

    男人們在前方和強敵拚命,這個快做媽媽的女子卻躲在她的小天地中胡思亂想,直到被一聲呼喚驚起。

    「師父?不,不是。師叔?不,難道是……師姐?」

    一縷幽魂飄了進來,顯現出一個麗人的幻象。

    「師姐,真的是你!」

    「是我。」麗人微笑道:「小師妹,幾年不見,你長這麼大了。」

    「師姐……你怎麼會來這裡?而且,你這是……」

    「我用了『離魂』。」麗人道:「我的真身現在還在夏都王宮裡呢。沒辦法,師父召喚得急,我那邊又脫不開身,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除了一直困擾住自己的感情問題,再難有什麼事情能引起雒靈的心靈起伏。但師姐妹喜的這句話仍讓她產生了些許艷羨:「夏都離此千萬里,師姐你居然能魂遊至此……您的魂遊物外已經完全練成了麼?」

    妹喜微笑道:「哪有。要不是虧了這天蠶絲袍,我哪能跑這麼遠?只怕在半路上就魂飛魄散了。好了,閒話少說,師父見召,快和我去見她。」

    「哦。」雒靈道:「師父突然召見我們,是有重要事情嗎?」

    妹喜臉色端凝起來:「只怕……師父前往崑崙的日子快到了。」

    雒靈驚道:「什麼?這……」

    「這是喜事來著。」妹喜道:「雖然我們不知道靈魂渡過弱水之後,會去到什麼樣的境界。但師父既然已經決定棄世,想必已經窺破其中的奧妙了。我們該高興才是。」

    「嗯,」雒靈點頭道:「但對還沉淪在這個世界的我們來說,面對的卻是和恩師永別。」

    「小師妹啊,這些以後再說吧。雖然有天蠶絲袍作為靈魂依托的憑借,但我也不能離開肉身太久。而且,師父好像和洞天派宗主藐姑射有個約會,我們得快點去和師父會合。」

    「是。」雒靈就要起身,妹喜忽然道:「等等,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在外面被一個小伙子擋了一陣子,好像是洞天派的傳人。」

    「嗯,叫川穹。」

    「是朋友?」

    「不是很熟。」雒靈猶豫了一會,道:「不過我對他有一種奇怪的感應,也許是因為彼此是四宗傳人的緣故吧。」

    「那最好還是連他一起瞞過。小師妹,我去引開她,你從另一個方向出來,我們在那個什麼十二連峰大陣前邊會合。」

    雒靈想了想,道:「不,師姐,我們一塊走吧。」說著閉上了眼睛。妹喜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訝異地發現雒靈已經靈魂出竅。

    雒靈聽妹喜心聲有異,問道:「師姐,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練成了魂遊物外。」

    兩道幽魂飄出銅車松抱。守護在車外的阿三正在打盹。剛才銅車中的那一番對話,除了精擅心語的高手,肉耳凡胎是聽不見的。幽魂繞開了方才川穹守著的那段城牆,從另一個地方飄出城外。然而她們才剛剛越過城牆,川穹的身影便出現在城牆邊上。

    「這就是心宗的功夫麼?」川穹從藐姑射的那根頭髮中讀到若干相關的知識,「雖然是無形無色無味的魂靈,但經過的時候還是會讓空間產生一種微妙的波動。要不是這樣,連我也發覺不到他們。」他撫摸了一下掌中的那根天蠶絲:「這東西真是個寶貝。竟然輕的像風,而且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換顏色——甚至變成透明的。」

    他把蠶絲收起,感應著兩道幽魂在前方引起的空間失衡。

    「再不追上去,就脫離我的感知範圍了。要不要追呢?」川穹心裡略一盤旋:「嗯,去看看吧。雖然不一定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用玄空挪移術追蹤著妹喜和雒靈,但一路上一直保持一定的距離。幽靈穿過十二連峰大陣的時候顯得更加謹慎,特地繞了個彎,避開留守陣中的於公孺嬰和桑谷雋。但川穹卻沒有這個顧慮。他一隱一現地直線追躡著,在大陣中和桑谷雋擦身而過。

    桑谷雋看著川穹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地方怔怔發呆。

    「怎麼了?桑公子?」旁邊一個邰城的留守將領問道。

    「沒什麼。」川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桑谷雋的疑心,反正燕其羽這個弟弟向來就神出鬼沒。引起桑谷雋疑心的是川穹身上藏著一縷讓桑谷雋心碎的氣息:「天蠶絲!大姐的天蠶絲!這次應該不是幻覺!可為什麼會出現在川穹身上呢?」

    「我要離開一下。」桑谷雋交代道:「待會如果於公孺嬰問起,你就說我去辦點事。」

    「是有敵情嗎?」那位將領警惕起來。

    「不是。」桑谷雋道:「只是我的一點私事。」在天蠶絲微弱的感應消失之前,桑谷雋沉入了地底。

    這個子夜,竟然連山嶽也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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