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向下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春節之前,青山市擬提拔副地級幹部公示了,李森林的名字在上面。得到這個確切消息的時候李森林還盯在公路上。喬志強的電話打過來,李森林正在粗聲大氣的凶負責這個工程的一位負責工程的黨委書記。關了電話,李森林忽然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今天還是個好日子,」這句話說的正在下面等待又一輪暴風驟雨的黨委書記有些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問:「什麼好日子?」

    李森林這才恢復了剛才的意識,掩飾著內心的興奮說:「你挨凶的好日子。」

    這個下午,李森林接到了眾多的電話,大多都是向他報告好消息的,最後讓他感覺有些應接不暇了,心中就有了些反感,表面上還得應付下去。但有一個電話讓李森林欣喜,這個電話就是姜春花的,姜春花似乎也是得著消息打來的,但在電話裡沒有對她說祝賀之類的話,只是問李森林晚上能不能見個面,姜春花說話的語氣和方式讓李森林感到一種反常,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拒絕姜春花的這種要求,就痛快的答應了。

    再次來到竹林精舍,見在進門的過道上多出了一塊牌子,上面一個很醒目的題目,叫:煮肉論英雄,李森林不禁順著看下去。

    煮肉論英雄

    昔之煮酒論英雄,悉知耳,愚之說,起於煮肉,乃之異論。

    念《赤壁懷古》而讀千古之英,吟《沁圓春。雪》而閱山河之壯美、帝君之尊偉。悟周、秦、唐、毛之功過也。又常以煮肉之法而比之,雖有宏大而至渺小;由長卷而至一時,然理出一轍,道亦同道也!

    古今之英雄帝王乃人品之極品也,英雄與歷史,孰重孰輕,孰主孰輔,長篇之論,應休唉,世之英雄何出也?與吾煮之配料相論耳。

    余愛思蹊蹺,想來一趣,先者周人創之,子牙愛之,之後張良、趙譜、諸葛、劉基,皆習之用之,毛氏深信之,八卦風水之論也。秦人起於甘肅而成霸,趙祖藏於帝穴而生帝業,潤之源與韶山取華夏而歷四十餘載,皆風水之果也。

    風水如同器物必有元件所組,無非山川、河流、植被、景觀、氣象、風候等等,劑量配置也有大小之序,調候應時亦有別。這器物需極品大師工匠多費年月而籌之,方能出上品尚可生帝王。今想之劑量與調候,順序與時日之重,無異於煮肉也。帝王英雄,後天之造,何如?學問之深淺,武藝之高低,應時有先後,適度有方寸,人、財、物、天時、地利正恰其分,方可顯成就,猶如煮肉之方,配方區輕重,投料分先後,火候應合機,質地見良莠,果可出品等。帝王英雄何脫矣!

    愚之論,頗有些不恭,王侯乃人間人品之殊位,實乃人人之盼,美味饌餚亦人人之喜,感其道之通,法有別,煮肉之法愈有所進,味必更美矣。

    楊潤賢

    癸未年辛亥月

    李森林看了心想,這個楊潤賢實在是有些附庸風雅,好好的道理非的用文言來表達,而且表達的還有些詞不達意,真有些老婦敷粉的味道,道家雖然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但並不是讓人胡聯繫,英雄之出處豈能和煮肉這種簡單的技法相並列,英雄不但改寫著歷史,而且還是歷史發展的內在動力。意識到這一點,李森林不覺感到自己忽然黯然了許多。

    同樣在竹林精舍,李森林卻沒有了上次的輕鬆,他不知道姜春花專門挑這個時間見面,意味著什麼。

    酒菜上來了,姜春花端起杯子來說:「向你表示祝賀,李書記馬上就要變成李市長了。」

    李森林感到姜春花似乎話裡有話,就說:「還是應該祝賀你,事業越做越大。」

    姜春花說:「你是應該祝賀我!我就要結婚了。」

    李森林被這句話猛得驚呆了,他沒想到事情來的這樣突然,但他隨後也就釋然,因為姜春花實在不應該再這樣過下去了,她是應該有個歸宿了,雖然這樣認為,但心裡總是不是個滋味。

    姜春花見李森林沉默不語,說:「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說的放心是指什麼意思,就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探討下去,說:「那真要祝賀你!為你找到了幸福乾一杯。」說著猛的喝下一大口酒。

    姜春花也響應著把杯子裡的就喝下去,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著李森林,說:「你越來越虛偽了,看來生活實在是個真正的罪犯。」

    姜春花的態度讓他感到了一種陌生,他忽然感到,他和姜春花之間似乎一個階段結束了,一種新的關係開始了,有了這種感覺李森林內心就湧動起一種惜別的情緒。

    李森林知道自己在姜春花面前一覽無餘,所以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掩飾自己的情緒,這樣一想他變的有些輕鬆了,這種輕鬆使他面對姜春花的刻薄也不覺得難堪了。

    姜春花很快就有了酒意,但還是不停的喝酒,李森林也似乎想讓自己放縱一下,和姜春花不停的碰著杯子,好像今天他們就是專為喝酒而見面的,一切的話語反而成了多餘。

    兩個人很快就把兩瓶酒喝完了,但兩個人似乎都沒有醉,他們好像達成了一種默契,沒有誰先說走,就把自己杯子裡最後一滴酒喝完,就默默的站起來準備離開。

    他們出來的時候,才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幽暗的雪花輕輕的飄落下來,覆蓋著眼前的世界,使周圍的一切都發出泛亮的灰色。

    姜春花仰起頭張開手臂,在雪地裡轉著圈說:「下雪好啊!下雪可以讓人看不到很多東西,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李森林也意識到該結束的就要結束了。一陣寒風吹過,李森林打了個寒戰,覺得酒開始往上湧,他忽然想過去緊緊的抱住姜春花,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事情並沒有按照正常規則發展,在公示了一周之後,李森林的正式任命並沒有下來。李森林雖然繼續來安平上班,但心中也充滿了焦慮。同時公示的其他幾位都已得到了相應的職位,唯有自己的任命遲遲的沒有下來,他不能不著急。周秘書長已去另外一個大省任省副委書記。有幾次李森林去市委,張書記似乎在有意迴避這個問題,李森林想引入都被張書記巧妙的避開了,張書記的這種曖昧讓李森林真正有了某種擔心。這時各種流言就紛至沓來,有說李森林出了經濟問題的;也有說被人替代了的,種種說法讓李森林也無心政事了。

    一個月之後,青山市委正式給李森林來了通知,讓他參加省委黨校的一個縣市區委書記培訓班時間為半年。接到這個通知,李森林忽然鬆了一口氣,儘管這不是什麼結論,但最終他暫時可以脫離這是非之地了。

    李森林來到省委黨校不久,收到了一封來自美國的信件是孟卓然的,信中寫到:

    森林:

    電話打到安平你原來的辦公室,才知道你已經在省委黨校學習。而且知道了所有的過程,就覺得很有必要給你寫這封信。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丈夫就是喬志強,現在應該是前夫,我們已於去年離婚,本來去年我是應該回國一次的,但由於牽扯博士論文的答辯,我委託律師把所有的手續寄回國內,由於我們之間雖是夫妻,但實在沒有共同的東西,又沒有孩子,所以幾乎沒有利益之爭,手續辦的就簡潔了很多。

    為什麼對你講這個,就是因為你雖然不知道他是我的丈夫,但他卻一直知道你的存在。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擔心你受此影響,雖然在仕途上摔打了這麼多年,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你會有所流露而這些流露出來的東西對你和他的相處不利,對你在今後的發展也不利。但喬志強就不同了,他是典型的政治人,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當官,你雖然也想這樣,但你身上的某種天性限制了你,所以在仕途上有時候他注定要比你暢通。比如說這次,憑感覺,我覺得喬志強沒有在你身上起到好作用,就是沒有我的原因,他也不會容忍一個和他有競爭力的人平步青雲的。

    森林,我比你大一歲,你應該也接近四十了吧,人都說四十而不惑。人生真的不過是一出你不得不演的戲,但又有所不同,真正演戲的目的是為了取悅觀眾;而我們的出演卻是為了某種夢想,這就使我們有時眼中只有虛無縹緲的夢想,而喪失了我們真正的性靈。

    細想之下,人生不過如此,得到的便不是你所需要的了;而你需要的也許永遠可望不可及。這就需要我們在距離中覺醒,只有覺醒了才找到平衡;只有覺醒了我們才找到自己。

    希望我們都能覺醒!

    真的希望你永遠快樂,安康,幸福,平安!

    另,我可能近期要回國看望我的父母到時會跟你聯絡。

    孟卓然

    讀完孟卓然的信,李森林感覺自己的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層白霧,他真正感到從心底湧上來的一種感動,這不僅僅是為了大樣彼岸的那分牽掛。他仰起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朦朧中他看到那灰色也似乎有了一種別樣的色彩。

    2004年7月27日一稿

    8月24號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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