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省委書記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馬懷遠以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部長、臨海市委副書記、代市長的身份,開始主持臨海市政府工作。他的到任,在臨海市官場引發了強烈的震撼。有的人說,這是鍾興邦杯酒釋兵權,斬斷郭醒世的一隻胳膊,使他的身體失去平衡,權力受到蠶食和制約;有的人說,郭醒世即將擔任省長,主持省政府工作,自然要逐步移交臨海市的工作,因此,這次人事變動是正常過渡,沒有必要過分解讀。

    但是,對臨海市政府這次主要領導職務調整的真實意圖,鍾興邦、郭醒世和馬懷遠心裡都清楚。昨天下午,中組部領導和鍾興邦約郭醒世和馬懷遠到省委,向他們二人宣佈了「中共中央關於馬懷遠任臨海市委委員、常委、副書記,建議提名市長人選的通知」。中組部領導指出,郭醒世同志作為「中管後備」(中央管理的正省部級後備幹部)領導幹部,在主持臨海市委、市政府工作中,開拓進取,經濟社會發展步伐明顯加快,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績。考慮到臨海市的長遠發展需要,和對郭醒世同志的使用培養要求,中央決定派馬懷遠同志擔任臨海市委副書記、代市長,協助郭醒世同志工作。

    鍾興邦強調,臨海市在北方省改革發展大局中舉足輕重,希望郭醒世和馬懷遠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齊心協力開創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事業的新局面。他還要求臨海市科學規劃、全域謀略,建設科學發展示範城。中組部領導和鍾興邦的話,既充分肯定了郭醒世的工作業績,強調了這次免去他兼任的市長職務是他作為「中管後備」幹部培養使用的需要,又指出馬懷遠擔任臨海市長,是協助郭醒世工作。言外之意是,郭醒世既然是正省級後備幹部,不可能長期在臨海市黨政一把手一肩挑。他不再兼市長,乃至未來卸下市委書記職務,是為了承擔更重要的責任,擔任更重要的職務。這一理由,既符合領導幹部培養提拔使用的慣例,又是一個地區主要領導職務變動前,為確保大局穩定通常採取的過渡性措施。

    對政界遊戲規則瞭然於胸的郭醒世,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正面對變故時,他還是感覺有些突然。免去他兼任的市長職務,理由無可厚非,為了下一步提拔使用嘛,理應感到興奮才對。可是,郭醒世還是覺得,中組部領導和鍾興邦剛才的一番解釋過於冠冕堂皇。他認為,這是鍾興邦的權力佈局。為了在北方省立足,鍾興邦在刻意削弱異己的勢力,瓦解對手陣中的堅固堡壘。

    此時的郭醒世,內心不得不佩服鍾興邦的深謀遠慮,以及他的決然果斷。凡成就大業者,無不在涉及大局興衰、生死存亡之際大刀闊斧,不留遺患。感覺有口難辯、有苦難言的郭醒世,久經沙場,處變不驚的功力還是深厚的。特別是在中組部領導面前,他知道自己應該表達怎樣的態度。郭醒世表態說,堅決擁護中央和省委的決定,感謝組織上的關懷和培養,熱烈歡迎馬懷遠同志到臨海市工作。

    郭醒世表態後,馬懷遠說,中央和省委派我到臨海市工作,我深感責任重大。我一定要向醒世同志學習,在以醒世同志為班長的市委領導下,努力工作,把臨海市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鞏固好、發展好,絕不辜負中央、省委的希望和全市人民的期待。鍾興邦最後說:「根據人大組織法,馬懷遠同志暫時任代市長,年底臨海市召開人代會時,經大會選舉為市長。省委要求醒世同志和臨海市委,要確保馬懷遠同志擔任市長的選舉順利通過。」郭醒世旗幟鮮明地表態說:「請中央和省委放心,我們臨海市委可以立下軍令狀,確保懷遠同志在人代會中去掉『代』字,正式擔任市長!」

    談話結束後,當著中組部領導和鍾興邦的面,郭醒世和馬懷遠親切握手,長時間的熱烈擁抱,場面感人至深。也許是因為二人表現得過於親熱,讓人看了感到有些表演、作「秀」的味道,流露出一絲不真實的痕跡。

    在臨海深處,有一個形狀似一條大魚的小島,名字叫魚島。郭醒世和馬懷遠就出生在魚島,兩家住的海草房脊連脊,簷接簷,祖祖輩輩都是鄰居。

    兒時,小哥哥馬懷遠就是郭醒世最好的玩伴。金秋時分,是海上甩鱍魚的黃金時節。小夥伴們常常在漲潮時,結伴到海邊甩鱍魚。甩鱍魚看似簡單,卻需要有很高的技巧。如果沒有經驗,掌握不好要領,即使你把釣鉤甩得再遠,用的力氣再大,一天下來也甩不到幾條鱍魚。

    馬懷遠是甩鱍魚高手。每次甩出一線,一條大鱍魚便上鉤了。吞進鉤的大鱍魚拚命向後拽線,妄圖掙脫。猶如拽一匹不肯馴服的小馬駒,海面上出現一條長長的浪花,其情景頗為壯觀。幾分鐘後,這條銀光閃閃的大鱍便被釣上了岸。

    漲潮時,「鱍魚群來啦!」小夥伴們激動地喊道。循聲望去,遠處海上鱍魚不時躍出海面,向岸邊游來。離小島300米時,大鱍所到之處海水變成了黑色。海面上,大鱍密密麻麻一大片。他們急忙將釣竿奮力一擲,墜鉤落下鱍魚群,立即搖輪收線,手感特別沉重,大鱍上鉤了。突然手感又消失,可能是線被大鱍咬斷逃脫了。只好無奈地收線。收了一會兒,冷不防大鱍又開始拽線,原來大鱍拖著線向岸沖了20米。經過一番搏鬥,一條大鱍被擒上了岸。再甩鉤後,還未等喘口氣,大鱍又上鉤了,新的人魚搏鬥又開始了。一口氣接連釣上幾十條大鱍,才算過一回甩鱍癮。

    馬懷遠忠厚老實,郭醒世聰明伶俐。馬懷遠年長幾歲,又是甩鱍魚高手,便自然成為小夥伴們的頭領。郭醒世表面上也小哥哥長、小哥哥短地叫著,心裡其實很不服氣,總想取而代之,成為孩子王。窺視王位已久的郭醒世,發現只有鱍魚比馬懷遠甩得好,甩的鱍魚比他又多又大,才能讓小夥伴刮目相看,樹立起至高無上的權威,擁有不可動搖的霸主地位。於是,郭醒世便決定偷偷地觀察馬懷遠甩鱍魚的技巧,偷得一身甩鱍魚的高超手藝。可是,儘管一招一式,模仿得和馬懷遠分不出兩樣,郭醒世還是甩不上大鱍魚。一計不成,郭醒世便改變了策略,登門拜師學藝。一天午後,郭醒世專門到島裡小賣店買來一把糖豆,雙手捧著來到馬懷遠家。

    「小哥哥,小哥哥,我想拜你當小師傅,跟你學甩鱍魚。」郭醒世獻上拜師禮,提出了拜師學藝的要求。

    「你想學甩鱍魚?那有什麼難的,我教你就是了,送什麼禮呢?」馬懷遠把郭醒世送來的糖豆退了回去,一五一十地把甩鱍魚要掌握的要領,一股腦地教給了郭醒世,毫無保留。為了讓郭醒世鞏固幾個關鍵的技巧,他還陪著他在海邊練習了好多次。馬懷遠沒有絲毫警惕,他覺得小夥伴們都應該成為甩鱍魚高手,都能夠甩到又大又多的鱍魚,賣給漁販後賺些錢交學費,補貼家裡的生活。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郭醒世拜師學藝,目的是為了「篡權奪位」。

    郭醒世悟性非常強。很快,他不僅把馬懷遠的甩鱍魚技藝全部學到了手,而且有所發展和創新,成為魚島小夥伴中甩鱍魚第一高手。這時的郭醒世,早把小師傅馬懷遠忘到了腦後,到處宣傳自己的甩鱍魚功夫是自學成材,甩鱍魚「十八法」是他獨家創立的絕技。郭醒世已經不把馬懷遠放在眼裡,他甩的鱍魚又大又多,贏得了小夥伴們的擁戴,成為新的魚島孩子王。儘管他也常常吊起小夥伴的胃口,對和自己「鐵」的夥伴說,要把甩鱍魚的技藝,偷偷地私下相傳相授。但是,那只是他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他從來沒有認真履行過自己的諾言,也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獲得的甩鱍魚的絕技,傳授給別人一點點。

    馬懷遠終於看清楚了郭醒世的真實嘴臉,也洞察到了他的野心。他什麼也不說,仍然甩他的鱍魚。只是,過去身邊圍著的小夥伴不見了,海邊上只有他孤零零的身影。

    春風得意的郭醒世登上了魚島孩子王的王位。那一呼百應,處處受到小夥伴奉承的日子,真的很愜意,很快活。郭醒世想吃鮑魚,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小夥伴光著屁股,一個猛子扎進海裡,撈出飯碗大的九孔皺紋盤鮑,然後在海灘上升起篝火,烤熟了送到他面前;郭醒世想吃海參,很快便有小夥伴自告奮勇,沉到海底去捕捉。一網兜一網兜五排刺的壟參撈上來後,在礁石上摔死,然後清理掉內臟,畢恭畢敬地端到他的面前。小夥伴們常玩一種「娶媳婦」遊戲。每次玩這個遊戲前,郭醒世都要欽定「媳婦」人選,要小夥伴們找來他相中的漁家小姑娘做新娘。送親的隊伍敲鑼打鼓,浩浩蕩蕩,把「媳婦」送到郭醒世身邊。

    高雲就是被郭醒世欽定的小媳婦人選之一。在小夥伴中,高雲長得漂漂亮亮,一位水靈靈的漁家女。郭醒世相中高雲,除了她長得俊俏外,還因為她是船長的千金。在海島孩子們的心目中,那可是高幹子弟,大戶人家的公主。在幾位小「媳婦」中,郭醒世最看中的,就是這位船長家的小姐。

    魚島是黃島縣所屬的一個小島。黃島縣坐落在北方這片浩瀚的大海深處。彷彿是老天爺很隨意地一揚手,把一捧碎銀撒落在這無垠的波峰浪谷之中。於是,海面上便有了這近百個島嶼和數不清的碎礁。屹立在萬頃碧波上的小島和群礁,或坐或臥,形態各異,惟妙惟肖。黃島縣便是由這些小島和群礁組成。這片大海深處的海島,也被稱之為黃島群島。

    生活在海島上,其實就是生活在大海之中,依偎在濤聲的懷抱裡。這樣的生存環境,決定著海島人一生注定要與海風海浪為伴。

    在城裡一些人的心目中,可能還以為海上泛舟十分愜意。其實,這是把漁船和遊艇、把捕撈作業和海上遊玩混淆了。遊艇設施相對豪華,一般在風平浪靜的岸邊航行,確實是浪漫而富有詩意的。而漁船設施相對比較落後,又要長時間在大海深處的風浪裡漂蕩,艱苦而又時刻面臨風險。不僅僅是流血流汗,而且隨時隨地都有被狂風惡浪吞沒的可能。

    漁家男孩一般在十七八歲便踏上船板,漂進海浪裡,耕海牧魚去了。直到七十歲上下,拽不動漁網時,才帶著滿身的傷病上岸,結束自己的海上人生。能夠如此告別浪裡生涯的人,都很知足,很滿意。因為,有太多的人沒能撫摸到日夜期盼的岸,永遠消失在大海深處,葬身魚腹。歲月往復,斗轉星移,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漁船無休止地頂風踏浪,漂泊在無邊無際的海上。而船上的漁民,也前赴後繼,慷慨而冷漠地對待自己的危險。

    漁家人頑強的生存慾望,和漁家人的磨難痛苦,相伴著世代相傳。馬懷遠和郭醒世出生在海島,生活在漁家,自懂事時起,就體味到漁家生活的艱辛。兩個人不再結伴,但常常可以看到他們坐在海邊的礁石上,呆呆地凝望著大海出神。也許從那時起,倆人都有了離開海島,到陸地去放飛人生的想法。

    人生的選題,往往是少年時確定的。雖然不一定清晰,但那朦朧中萌發的嚮往,往往影響人的一生。

    郭醒世的祖父郭化龍,是清朝北洋水師英勇善戰的一員,那場令國人扼腕歎息的甲午中日臨海海戰的參與者。他的傳奇人生,他的壯烈殉國,確實讓兒時的郭醒世感到自豪和驕傲。

    清朝末年的那場悲壯海戰,就發生在臨海海面。郭醒世家鄉的海島,距離海戰戰場很近。戰火早已經熄滅,硝煙也化作了遠去的淡淡記憶。但是,這裡的人們還是沉浸在往事回憶中,難以忘懷心中的哀痛。每年的清明,都有一些老人,在岸邊燒紙敬香,祭奠陣亡將士的英靈……

    退潮時,「致遠號」沉船的桅桿便露出海面,像一個驚歎號立在那裡。郭醒世和一幫光著屁股的小夥伴們,追著退去的潮水,喊叫著,向大海深處奔去,彷彿是撲向祖父的懷抱。有幾次,他們還真的在漲潮前,游到了沉船位置,爬上那截露在海面的桅桿上,振臂高呼幾句漁家號子。雖然,由於年齡的原因,對甲午中日海戰的慘烈還一知半解,對這場作為日本侵華戰爭初戰的戰鬥,也並沒有過多的瞭解。但郭醒世幼小的心裡,知道這截桅桿和埋在大海深處的故事,同自己的爺爺有關。

    可是,歲月會令一切都褪色的。潮起潮落誰能阻擋的了呢?

    郭醒世上初中時,便從「臨海漁王」爺爺的光環中清醒過來。他突然認識到,爺爺雖然是位大英雄,可是,與自己沒有多少關係。這不僅因為自己沒有和爺爺見過面,自己所知道的爺爺,只是傳說。現實狀況是,不爭氣的父親年輕時吃喝嫖賭,自己的身體和家業一起,早已揮霍殆盡。

    父親的名聲極為不好,始終在人們的嘲諷中艱難度日。母親生性木訥,勉強維繫著一家的生計。在這種壓抑的生存環境中,郭醒世變得性格內向而倔強。他朦朦朧朧地認識到,自己的人生,雖然可以不成為父親的複製品,但極有可能與漁民百姓的後代一樣,一生埋沒在喧囂的濤聲和無邊的波浪中,重複著一代又一代漁家人的艱辛。

    清醒使人痛苦。

    作為魚島少有的高中生,郭醒世每天早早起來後,搖著大櫓駕著小舢板,迎風破浪到縣城所在島上學。落日時分,他又搖著小舢板,回魚島來。與他同樣劃著小舢板到縣城求學的,還有馬懷遠。在空無一舟的海面,郭醒世時常放聲吼幾聲漁歌。有時唱罷漁歌,已是淚流滿面。然後一頭扎進海裡,一手划動著海水,一手扶著小舢板,推著小船在波浪中行進。他用這種方式,發洩著心中的苦悶和對渺茫前途的拒絕。

    郭醒世對普通漁家百姓生活的艱難,感受至深。他對祖祖輩輩漁家百姓這種默默承受,這種麻木地接受命運擺佈,痛心不已。他知道,沒有人能夠幫助自己、挽救自己。

    在自己的親戚中,連一位小船船長都沒有,與官沾不上邊。儘管那時他並不知道,三五個夥伴的小船船長其實官不及品,沒有什麼級別,並不能算官。因此,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有靠自己。而航線只有一條,就是好好讀書,學而優則仕。

    默默的郭醒世,常常摟著書本睡在船艙裡。夜裡讀書點不起電燈,他便向馬懷遠學習,向出海歸來的大人們要一些魚油,自製成魚油燈。船屋隨著波浪起伏,魚油燈的火苗忽閃跳動,但郭醒世很專注。他不是在讀書,而是在「吃」書,把書「吃」進嘴裡,細嚼慢咽,仔細品味。

    郭醒世的學習成績出奇的好。高中時,他連續幾年在全市統考中名列第一名。由於各方面條件的原因,海島的教育質量始終不好,但是,郭醒世創造了奇跡。另一個創造奇跡的,是比他高三年級的馬懷遠。

    高中畢業後,馬懷遠和郭醒世先後回到了魚島。先回來的馬懷遠,任勞任怨,踏踏實實,被提拔為村委會主任,成為小島響噹噹的人物。三年後,郭醒世回到了魚島,無可奈何地當起了馬懷遠領導下的島民。也許是命運的安排,馬懷遠和郭醒世這一對冤家對頭,又到了一起。郭醒世雖然不露聲色,暗地裡卻憤憤不平。你馬懷遠為什麼要高出我一頭,兒時就先於我當孩子王,現在又比我頭上多一頂烏紗帽?我郭醒世和你比,同樣是脖子上面頂著個腦袋,不缺胳臂不缺腿的,怎麼就是趕不上你呢?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馬懷遠對漁民百姓和和氣氣,辦事一板一眼,很受鄉親們的歡迎。郭醒世默默不樂,忍氣吞聲,無可奈何。但是,郭醒世的心裡始終憋著一股勁兒,一定要和馬懷遠一爭高低。正常的渠道沒有希望,聰明伶俐的郭醒世想到了智取。他惦記起了高雲。高雲的爸爸已經不當船長了,當上了海島漁村的黨支部書記,馬懷遠的頂頭上司,魚島的一把手。郭醒世琢磨,如果能夠高攀上高雲,和她這個高幹女兒交上朋友,把兒時的遊戲變成現實,自己可就真的成為海島島主的乘龍快婿,炙手可熱的人物了。不僅可以揚眉吐氣,而且撈個一官半職根本沒有問題。再努力努力,一定可以超過馬懷遠。郭醒世主意已定,迅速採取行動。

    這時的高雲,已經出落成百里海島最漂亮的漁女。她沒有讀高中,初中畢業便回到家裡,幫助生病的媽媽料理家務。因為是魚島的島主的女兒,追求她的小伙子成群結隊,就像大海上的海鷗群,盤旋著、圍繞著桅桿不離開。可是,高中畢業的郭醒世是何等人物?他可是海島的高級知識分子,不能識文斷字的漁家小伙子哪裡是他的對手?海誓山盟,甜言蜜語,幾個回合下來,高雲就被俘虜了。高雲和郭醒世戀愛了,左鄰右舍都羨慕這一對漁家靚男美女。也正是高雲父親的鼎力相助,郭醒世才被選為村委會副主任,加入了海島領導的行列。終於,他可以和馬懷遠平起平坐了。郭醒世也很得意,因為,他已經是島主的准姑爺,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世襲島主的官位,成為魚島的最高統治者。那樣一來,他可就是馬懷遠的領導,是他的頂頭上司了!

    可是,讓郭醒世始料不及的是,馬懷遠不聲不響地考上了大學,鯉魚跳龍門,到省城的北方大學讀書去了。

    郭醒世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痛定思痛,郭醒世決定奮起直追,和馬懷遠開始新一輪競爭。

    第二年,如願以償,郭醒世終於接到了北方大學錄取通知書。臨離島到臨海市求學前,郭醒世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找到了縣長的家。他掏出北方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雙手遞給縣長。

    船長出身的縣長接過錄取通知書,眼睛一亮,喊了起來:「我聽說過了,咱們海島考出了兩個狀元,原來是兩頭小海豹!快坐,快坐。」

    老縣長很興奮,呼天喊地,讓老婆端來海參、鮑魚,拿來茅台酒。他要為這個漁家有出息的孩子慶賀慶賀。漁家子弟上大學,這可是海島開天闢地不多見的。只可惜,另一頭小海豹馬懷遠他還沒見過面。

    在郭醒世的心中,縣長的官太大了。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的大官。他的理想,是將來要當比縣長還大的官。

    老縣長脫去了外衣,露出了油黑的臂膀。他一抬手,把兩隻海碗倒滿了酒。他端起酒碗,要和這位爭氣的漁家後代喝個痛快。

    突然,郭醒世「撲通」一聲跪在了老縣長面前。老縣長一驚,手上碗裡的酒灑了。

    「快起來,快起來,孩子,你這是幹什麼……」老縣長把碗裡剩下的酒乾了,扔了碗,來扶郭醒世。

    郭醒世不肯起來,在抹眼淚。

    老縣長心疼了,埋怨道:「孩子,是不是沒有學費、路費了?別著急,有政府嘛,有縣長嘛。有什麼難處,跟我說嘛,我是一縣之長嘛,有什麼困難不能解決?」

    郭醒世哭訴:「縣長,我就要走了,到陸地去讀書,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來,我……我有一事相求。」

    縣長拍著胸脯,爽快地說:「快說,別說一件事,十件八件也行嘛。我是一縣之長嘛。」

    郭醒世懇求政府能夠讓自己父母享受「五保戶」待遇,因為,他們身體不好,生活困難,年齡也越來越大了,不能出海打魚了。

    縣長被郭醒世的孝心感動得流了淚,當場表態:「好說嘛,五保戶,有飯吃,有衣穿,餓不著,凍不著。你放心去讀書吧,別掛念家裡了,有政府嘛。」

    郭醒世給老縣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老縣長家的水泥地面太硬,郭醒世的腦門沁出了血絲。

    郭醒世是胸懷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志向離開海島的,有心計的他已經安排好「後事」,後顧無憂地告別家鄉。

    郭醒世乘著去年馬懷遠乘坐的同一條漁船,離開了魚島,到臨海市上大學了。在北方大學,雖然他們不在一個系,但還是經常在一起自習。馬懷遠發現,郭醒世漸漸對高雲的溫度下降了。一次,高雲不顧舟車勞頓,背著五袋鹹魚乾,風塵僕僕趕到北方大學看望郭醒世時,他竟然不願相見。在馬懷遠一番斥責後,郭醒世才勉強和高雲匆匆見了一面。馬懷遠心裡明白,郭醒世已經另攀高枝,正在追求省委第一書記王遼東的女兒王心宛。王心宛和郭醒世同班,其家世背景,當然不是一個小小島主可以比擬的。

    已經懷上了郭醒世的孩子,大腹便便的高雲終於得知郭醒世另有新歡的消息。她一定是覺得自己的競爭對手太強大了,省委第一書記的女兒和她這個小小島主女兒,地位相差太懸殊了。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高雲留下一封遺書,投海自盡了……

    高雲的遺書到底寫了些什麼,正在熱戀中的郭醒世已經無心探究。馬懷遠讀過高雲的遺書後,潸然淚下。高雲在遺書中,表達了對郭醒世忘恩負義和負情的痛責。她寫道:權力的確令人著迷,讓人忘記諾言和道德。醒世,我早就看出,你是一個為了獲取權力不擇手段的人。也許,你是正確的。但是,僅僅擁有權力,沒有真實的愛情和濃濃的親情,人生同樣是悲哀的。我不再活下去了,選擇海葬自己。我把自己的身體化作一掬浪花,一陣濤聲。醒世,你已經對權力著迷了,也許很快就把我忘掉了。可是,你能夠不再觸摸大海嗎?那奔湧的浪花裡,有我的身影,每當你面對飛濺的浪花時,就會看到我對你的蔑視;那震耳欲聾的濤聲裡,有我的聲音,每當你聆聽不息的濤聲時,就會聽到我對你的譴責……你,即使有一天官居高位,也是一個出賣自己靈魂和人格的人,是漁家的敗類,令世代搏擊風浪的漁民所不齒。」

    馬懷遠很同情高雲的遭遇。一天放學後,他「啪」地把高雲的遺書摔到郭醒世的課桌上。郭醒世粗略地看過遺書後,臉上是輕蔑和不為所動的表情。他把高雲的遺書撕成了碎片,扔到了窗外。馬懷遠發怒了,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郭醒世摸著留有手印的臉,冷冷地說:「馬懷遠,別清高了。目標總是證明手段的正確。在海島,孩子王的王位,是我最終奪取的。你我進城讀書,目的是共同的,要從政當官。我可以不誇張地告訴你,將來,我的官一定會做得比你大,你永遠是我的部下,永遠對我俯首稱臣,我們一決雌雄……」

    馬懷遠憤怒到了極點。他指著郭醒世的腦門說道:「郭醒世,你可能比我有出息,可能比我進步快,也可能一步登天。但是,我絕不會昧著良心,絕不會不擇手段地追逐權力,也絕不會玷污自己的情感。你記住,郭醒世,漁家有句話說得好:蒼天有眼,造孽自有天報!」

    也許是命中注定,郭醒世和馬懷遠真的有糾纏不清的淵源。進入政界後,他們二人又走到了一起。郭醒世曾經無奈地感歎,看來,我和馬懷遠要做一輩子的冤家,一世的對頭,真的是有不解之緣啊!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