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續-—緣分天注定 正文 第2728章
    第二十七章

    九個月的孕期如同坐雲霄飛車,漫長又短暫。越來越接近迎接新生命的時刻,除了緊張興奮,也越來越忐忑不安,擔憂與日俱增。

    鄒天放暑假來到了我身邊,整日圍著我轉來轉去。我知道他的意圖,這樣的鄒天讓我感動。做好了入院前的所有準備,金豬寶寶太多,醫院床位緊張,我提前半個多月申請到了一間單人病房,白天呆在家裡,晚上住在醫院。

    「小天,你這個做舅舅的給起個名字吧。」有一天我說。

    「起什麼名呢?」鄒天坐在沙發上,拿著筆在紙上劃來劃去,對這個光榮又神聖的任務極其認真。

    我看著鄒天苦惱的樣子不禁笑了。

    「別起那些太文氣的名字。就起個賤名吧,不是說賤名好養嗎?」我坐到他旁邊。

    鄒天和我展開了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鐵蛋、鐵柱、銅鎖、地瓜、土豆、木耳、木頭、石頭,能想像出的賤名列了半張紙。當「狗剩」這個名字迸出腦海的時候,我終於忍俊不禁。

    「姐,就叫石頭吧,挺好聽的。」鄒天一錘定音。

    是啊,這個孩子注定要和別人不一樣,他真得像塊石頭又硬又頑強才行。

    七月流火,神聖的一刻到了。月末的一天早晨,我忽然小腹劇痛,馬上被推進了待產室。幾個小時後,一個體重7斤,身長52公分的健康男嬰帶著宏亮的哭聲呱呱墜地。

    那真是人間極致的生產之痛啊,是我和寶寶共同經歷的一場戰鬥。痛得幾欲昏厥的時候,我沒有想到任何人,只想拼盡全力將寶寶安全地帶到這個陌生又未知的世界。

    在產房門口把孩子接出來的,是保姆。鄒天不敢抱那麼小的嬰兒,這是我後來知道的。

    被送回病房後,我已虛弱到沒有力氣講話。昏昏欲睡間,護士抱來了小傢伙。

    「鄒雨對吧?抱抱你的小寶貝,是個小帥哥哦。」護士將孩子放在我身上,那柔軟的小生命立即熱乎乎地偎依到了我的胸前。

    「真的嗎?」朝思暮想的人終於出現,我奮力睜開眼睛,不太相信地看著那又紅又皺眉毛細細淡淡的小傢伙。

    「真的。我來產科一年了,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小男孩。等長開了你就知道了。」

    小傢伙的眼睛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張開了一下。

    「你可要抱好,以後最少二十幾年你就得為他活了。」護士笑著說。

    我,忽然就哭了。

    這個柔軟溫暖的小人兒是我後半生永遠的牽掛,我的所有行為我所有的努力都得圍繞著他進行。

    我深知,我的第二次人生從今天開始了。

    「鄒姐,別哭,月子裡哭會落下眼病。」保姆勸我,把紙巾遞過來。

    我趕緊眨著眼,把眼淚用力地眨了回去。

    我出院了。新手媽媽的忙亂、手足無措和疲憊是顯而易見的,我慌慌張張、戰戰兢兢、如饑似渴地學習著能夠學到的一切東西。但是對著這個柔弱的小生命,我卻還是肩膀僵硬、全身緊張到誠惶誠恐。

    小石頭出生半個月了,換尿布、洗澡、餵奶這些新手媽媽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我總算能夠熟練掌握。

    這個寶寶不算是個能鬧人的孩子,晚上除了尿濕了,餓了時會哭幾聲,換上乾淨的尿布,吃飽喝足會馬上睡去。但是養育孩子怎麼可能不受罪?偶爾他也會有該睡不睡的時候,必須抱著,放下就哭;有時不僅要抱著,嘴裡還要哼唱著催眠曲,不停地走來走去,直把人累到人困馬乏。

    這會兒,小石頭睡了,窗外來了一場迅猛的大雨。望著織成一片的雨幕,想補眠的我卻睡不著,心情無端地低落起來,繼而眼裡盈滿了淚。

    鄒天進來送水,被我的樣子嚇住了:「姐,你怎麼啦?」

    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我抽泣著說:「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鄒天束手無策地說:「姐,你別哭,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夏天的雨來勢迅猛,去勢也同樣迅猛。雨停了,我的眼淚也止住了。小石頭依然在熟睡,恬靜的睡顏讓人安心。

    我頗覺意外。我真的是壓力太大了嗎?好像又不是。比起孕期中曾有過的無措和迷茫,現在的我心態是堅定的。

    下午,瑜伽館的孫姐來看我。我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想向人傾訴的慾望,也不忌諱在外人面前肆無忌憚地暴露自己的軟弱。也許我壓抑的情緒急於找一個出口,而與我有著相同際遇又成了朋友的孫姐是最佳對象。

    「鄒雨,要照我說吧,你可能是壓力太大,有一點產後抑鬱。我生完孩子後也有一段時間動不動就想哭。」她思忖著說:「你出月子後一定要去做高溫瑜伽,多到戶外活動,曬曬太陽,這是我前兩天剛在報紙上看到的。說到底,情緒最終還是要靠自己調節,千萬別像我老公那樣鑽牛角尖。」

    孫姐走了,送她的鄒天回來後對我卻越發地慇勤起來。

    「姐,你喝不喝水」「姐,你吃不吃東西」「姐,你睡一會兒吧」,我心生奇怪,問道:「小天,你怎麼啦,這麼勤快?」

    「你朋友說你有產後抑鬱的傾向,讓我多關心你。」

    我這才意識到,我把自己弄得太緊繃了,已經影響到了家人,自己卻完全不知道。

    孩子對大人有很好的直覺,我這種焦慮也會影響他。我不能,雖然沒有爸爸,我也希望他長大後有很好的個性,還有開朗和樂觀的心態。父母為人處事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會決定孩子看待事物的態度。無論遇到什麼事情,我要盡量表現出樂觀一面,傳遞給孩子。

    堅強,也許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當天晚上,小石頭睡了之後。

    放了水,滴了香精油,把自己泡進水裡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好累好累,已經疲勞轟炸到了極點。很放鬆地在水裡泡了很久,上個面膜,保養一下身體,突然覺得整個人舒服精神了很多。然後,燈光下,我拿出一本心經,仔仔細細地抄寫了十幾遍,這是那位大學老師教我的。對於佛法,我並不能透徹瞭解,但是,我得承認,抄寫心經能平復心情的浮躁鬱悶。當我回去陪小石頭睡覺的時候,心中舒服、安靜又明亮,是我最好的狀態。

    暑熱已漸漸散盡,鄒天要開學了。返校前,我把他叫到了我的房間。

    「姐,什麼事這麼嚴肅?」

    「小天,我有一個想法,也許假期滿後我就不回去了。姐這兩年掙的不少,本來想給你買一套稍微像樣的房子結婚用,但是留在這裡就要重新開始,這幾年恐怕要吃老本,幫不了你太多,你得自己多努力了。如果我不回去,我現在那套房子你將來的媳婦要是不嫌棄,可以當婚房用。」

    「姐,你不要老是操心我的房子問題。要是沒房子就不嫁,這樣的女人我不要。」鄒天發狠道。

    我笑笑,沒說話。

    「姐,我還是希望你能回省城。你不能為了躲那個人,把自己一輩子放逐在這裡,連事業也不要了。」鄒天誠懇地說。

    是啊,我也想回去,那個城市我已經生活了十一年。可是所裡和致林的關係,讓我不願多想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姐,我們家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還要離這麼遠。而且,你回去我也可以多幫你啊,大不了我不和我那些學生踢球就是了。我一星期就幾節課,也不需要坐班。」

    望著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的鄒天,他神情嚴肅,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帶著他玩耍的情景。他長大了,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好,我再考慮一下。」我答應他。

    小石頭一天一個樣子的長大。他長開了,真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男孩。大而明亮的眼睛,胖胖粉嫩的小臉,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的像是白白的藕節。他很愛笑,只要一逗,就會「咯咯」地笑個不停,那麼純真燦爛的笑容,有時讓我和保姆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把他抱在懷裡,心中一陣陣的柔情翻滾。

    「沒有孩子的女人,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對於這句話,現在的我是深信不疑。

    趁小石頭睡著的時候,我經常去做高溫瑜伽。十月懷胎讓我身心俱疲,我需要放鬆,需要恢復元氣。在調息的過程中,我的腦海中偶爾會浮現出小石頭可愛的小臉,其它的,除了老師的聲音,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不想,我的身心似乎被放空了,有要重新出發的感覺。

    佛經、熱瑜伽,的確對心靈的幫助很大,抑鬱疲勞的感覺已真真正正地離我遠去,少了慾望和浮躁,多了一份安靜與堅定,我的情緒是平和甜美的,而且,居然瘦下來不少。

    秋去冬來,我的假期要滿了。恰逢一家規模很大的律師事務所在報上公開招聘律師,我試著將簡歷投了出去,當然,隱瞞了我為致林服務的經歷。談了兩次,基本已敲定。遺憾的是這個所的特長是刑事案件,而這不是我的專長,我也沒有案源基礎。

    這一天,我和保姆正帶著小石頭打疫苗。

    手機響了,是高展旗。

    社區防疫站裡人聲嘈雜,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我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接起了手機。

    「喂。」

    「鄒雨,怎麼樣了,你的假期快到了吧?」

    他倒是記得清楚。

    「我知道。不過,老高,我有點不太想回去了。」

    「真的假的?」高展旗狐疑地問。

    「真的。」

    「放著一年幾十萬不掙,鄒雨,你在搞什麼鬼?」

    「我能搞什麼鬼?主要是這麼長時間沒幹活,覺得有點對不住鄭主任,就這麼回去享受,感覺好像白吃白喝,有點過意不去。」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話一出口,我馬上後悔了,高展旗該不會以為我是想讓鄭主任開口請我回去吧。天啊,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著你回來,結果你給我來這麼一下子。你要是不在所裡,我還有什麼幹勁啊?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嗎?」高展旗抱怨著,還是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調。

    我笑。該輪到小石頭打疫苗了,「老高,我在外面有點事,回頭再打給你。」我簡短結束了我們的通話。

    果然,回到家裡,水還沒喝上一口,手機開始唱歌。從包裡摸出手機,鄭主任!

    心裡有點埋怨高展旗,他的嘴巴總是這麼快嗎?

    「主任,你好。」我恭敬地對著話筒說道。

    「小鄒啊,小高都跟我說了。你呢,完全不必有顧慮,你和小高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不在所裡的這一段時間,我發現想培養個像你一樣能幹,又讓我信得過的人還是不太容易的。所以沒事了就抓緊時間回來上班吧,回來好好賣力不就行了。你不在,小高工作起來已經沒精打採了,要是你真不回來,他還不得給我撂挑子嗎。」臨了臨了,鄭主任還不忘拿我和高展旗說事兒。

    一時間,我的心裡充滿了矛盾和猶疑。對於鄭主任的讚美和賞識,我該感恩吧。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保留一年職位還誠心邀請你回去,一味推辭,是不是太不識好歹了?

    可是,我有害怕回去的理由。

    「小鄒?……」

    「鄭主任……』』

    「小鄒啊,小高有沒有跟你說你那個徒弟捅了兩個不大不小的婁子,害得所裡差一點失去兩個顧問單位?」

    我愧疚極了。

    我的心軟了,在電話裡對鄭主任表了態:「主任,如果你不嫌我白吃白喝,我過幾天就回去。」

    「這就對了嘛。需不需要所裡派輛車接你?」

    「不用不用。」我趕緊謝絕。

    所以說,生活永遠不會按人的主觀意願去發生和發展,很多事情的發生完全不在人力可控制範圍之內。

    回省城的頭一天晚上,東西都已收拾妥當。就要離開了,心裡有著莫名的興奮。

    已經晚上八點,平日裡已入睡的小石頭彷彿也感染了我的興奮,精神虎虎的不肯睡覺。我抱著他,親親那肉乎乎的小臉蛋,看著他黑亮的大眼睛說:「石頭,明天我們回我們自己的家好不好?」

    小傢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搞不懂他的媽媽在說什麼。

    兒子,對不起哦,你的爸爸很有錢,媽媽卻只能讓你跟著我過苦日子。不過媽媽向你保證,媽媽一定會比以前更加認真努力地工作,爭取讓你過得好一點。我們兩個,一定要健康快樂地生活。我在心裡對著可愛的兒子說著抱歉,下著保證。

    第二十八章

    車子駛入省城寬闊的馬路。我望著窗外那熟悉的卻已然有些陌生的街道,竟然有了鄉下孩子第一次進城的感覺,新鮮、好奇,又期待、興奮和隱隱的不安。

    車子終於停到了樓下。鑽出車外,貪婪地呼吸著冬日暖陽下新鮮的空氣,我聞到了屬於家的味道。

    我的心裡,終究還是想回來的。

    在家休息了兩天,我銷假上班了。到鄭主任那裡寒暄過,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高展旗推門進來了。

    「哈哈,美女,你總算回來了。」高展旗大笑著,誇張地張開了雙臂,「這次可以擁抱一下了吧?」

    我笑著往後躲,「你小心被你女朋友看見拿刀砍你。」好久不見這個傢伙,如今乍一見到,我也很高興。

    「這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我的女朋友哪個不是乖乖聽話的。」高展旗開始吹牛。

    我笑,打趣道:「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高展旗的眼光卻還肆無忌憚地在我全身上下流連。

    「你看什麼?」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

    「鄒雨,你好像胖了一點哦,不過,更有味道了。」

    我趕緊打斷他:「所裡業務怎麼樣?」轉身坐回了辦公桌前。

    高展旗也坐到了我對面:「總起來還不錯。你那個徒弟責任心還是差點,惹了點麻煩,顧問單位很生氣,害得我和鄭主任不知費了多少勁,才將合約保留住。老鄭老是長吁短歎,說現在律師一抓一大把,真正的好律師就那麼幾個。看來我們倆很榮幸地被鄭主任列為好律師之列。」高展期咧著嘴笑起來,「所裡又請了兩個新律師,鄭主任總嫌他們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你沒看到嗎?」

    是有兩個我沒見過的新面孔。

    「哎呀,你不知道,我是真想你呀。」高展旗誇張歎氣,「這兩天到你家去玩吧。」「再過些天吧,家裡現在亂糟糟的。」我搪塞道。他遲早都會知道的,能拖幾天是幾天,我心想。

    此後的幾天,我忙著拜訪原先的老客戶,還要翻閱堆積如山的案卷。我的徒弟,應該是上進的小伙子,卻能粗心大意到把資料弄丟,直讓我搖頭。

    家裡離所裡不遠,可以上班摸魚回家給小石頭餵奶。現在兒子是我心頭最大的牽掛,只好對不住鄭主任了。

    很快我就發現,問題來了。

    一個月後,我坐在法庭上,為我服務的那家汽車貿易公司打起了官司。一年多前我們去非洲大使館簽的那一千七百萬美金的汽車出口合同,公司托關係優先退了稅,出口代理公司卻壓著一千多萬的退稅款不付,協商未果,終於進入了法律程序。

    代理合同是我簽的,條款清晰明確,事實清楚。已經十一點了,對方律師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那些牽強的理由,有一個法官居然開始閉目養神,我無奈地打起精神應付著對方的胡攪蠻纏。九點開的庭,我心急如焚,記掛著家裡的兒子,他該餓了。

    就在這時,我覺得胸前有點潮濕,一低頭,發現黑色的羊絨衫濕了一塊一元硬幣那麼大的地方

    我尷尬起來,偷眼瞄瞄周圍的人,似乎沒人注意到我。

    冗長的庭審終於結束了,我方勝訴。我穿上大衣,衝到衛生間,把自己收拾好,才算安下心來。

    用涼水拍打著臉,讓自己因為沉悶的庭審而發漲的腦袋清醒過來:怎麼辦?該給兒子斷奶了。

    這就是偷偷摸摸生下孩子,咬著牙做一個單親媽媽的必然後果嗎?既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顧孩子,也不能全情地投入工作。

    我有些感傷,覺得對不起兒子。

    像所有離乳期的嬰兒一樣,斷奶的過程很困難。小石頭不停地哭鬧,他已經長出了兩顆小小的下牙,要麼含著奶瓶咬著玩,要麼乾脆吐出來。我難過得想流淚,束手無策,幾欲放棄。上網查了過來人的經驗,用一根乾淨的熱毛巾滴滿乳汁包住奶瓶,小傢伙許是餓壞了,許是熱毛巾上散發的媽媽的味道吸引了他,終於肯吸吮奶瓶了,看到小傢伙咕嘟咕嘟大口喝著,瓶中的奶液一點點減少,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養育一個孩子要付出這麼多的心力,現在才更知道母親的不易,如果她還活著,我會比以前更知道如何孝敬她,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然,單親媽媽的艱辛還遠遠不止這些,這是後話。

    案子雖然贏了,卻贏得沒有任何意義。一千多萬的真金白銀,能夠執行的只有那家代理公司在幾個門頭售賣的一些外貿尾單兒童內衣,一年的時間,富麗堂皇的代理公司已經成了一個空殼。那日,我出門辦事,經過一個在建的樓盤,褐紅的大字,開發商正是這家代理公司的母公司,省城的機械進出口集團。僅僅我知道的,省城的兩家五星級酒店、一間赫赫有名的珠寶公司都屬於這家母公司,同一個法人代表,但是卻不能執行母公司的財產。真是洩氣啊,為這樣沒有意義的勝訴。

    回到辦公室,我心不在焉地喝著茶,腦海中卻還在想著那個樓盤。張總說代理公司欠那些下海外貿業務員的退稅款有好幾億,敢於打官司的卻只有我的顧問單位。會不會有一些優質資產被隱匿,怎麼查找這些資產呢?

    突然靈光一閃,死馬當成活馬醫好了,總得試一試。我打通了李大哥的手機,省裡的外貿中心並不在省城。

    寒暄幾句我進入了正題。

    「李大哥,你是從省機械進出口公司下來的吧?跟省城的機械進出口集團熟不熟?」「怎麼不熟?太熟了。我在省外貿做部門經理的時候,省城還沒有自營進出口權,只是為省公司組織貨源的二級公司,他們現在的兩個老總當年經常來求我給他們派單子。不過,人家現在是大老闆了,我只是個體戶。你問這個有事嗎?」

    我將案情簡略地說了一下,請李大哥幫忙從內部瞭解一下公司的情況。聽完我的介紹,李大哥在電話那邊沉吟半晌,說:「我幫你打聽一下。做外貿的賺的就是退稅,一千多萬確實不是小數目。我下海的頭幾年也是找別人代理,吃過這樣的虧,到現在還有二百多萬退稅款要不回來。」

    沒想到的是,就是這一通電話,竟然使這個案件柳暗花明。

    那家進出口公司的副總與老總各有來路,積怨已深,在老總將國有資產逐步蠶食的過程中,副總完全被摒棄在利益之外,二人已勢同水火。副總透露的信息,代理公司在北京的三四環之間有一處物業,時價已經超過了兩千多萬。

    事不宜遲,我馬上與顧問單位取得了聯繫。他們也不含糊,托了人,以空前絕後的高速度辦好了強制執行程序,第二天一早,我和張總以及法院執行局的人員已經坐在了飛往北京的飛機上。

    一到北京,一行人即緊鑼密鼓地展開工作。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個人都被亢奮的情緒包圍著,勝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下午四點,我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鄒姐,石頭髮燒了,還拉肚子,怎麼辦?」保姆恐慌的聲音從話筒傳來。我的心直直地往下墜。「小楊,你慢點說,石頭髮燒多少度?拉了幾次?」我強自命令自己鎮定下來。「我剛剛量的,三十八度五,下午已經拉了四次了。」保姆說。三十八度五,那不是高燒?我的心揪緊著害怕起來。那麼小的孩子正在受罪,他的媽媽卻離他幾千里之遙。我心焦似火,只恨自己□乏術,不能夠馬上插上翅膀飛回兒子的身邊照顧他。怎麼辦?鄒天去外地開研討會了,誰能幫我呢?

    低頭思忖片刻,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撥高展旗的手機。「老高,你在哪兒?」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很自然。「在所裡。怎麼,才一天不到就想我啦?」「別開玩笑。老高,我現在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咱倆誰跟誰,說吧,什麼忙?」「你現在到我家裡,拉上我家的保姆到市立醫院去。」「哎,鄒雨,你家什麼時候請保姆了?」高展旗詫異。「先別問了,等我回去再說吧。」我掛斷了電話。

    接著打家裡的電話,我腦中努力搜索著從網上得來的信息,囑咐著保姆多帶幾片尿布、紙巾,拿好毯子、水、奶粉,帶夠錢,確認她都一一記下,才略感安心。

    然而身在北京的我還是心神不寧,擔憂兒子。晚上十點半,我坐最晚班的飛機回到了家裡。

    這麼晚了,小石頭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哭鬧,圓乎乎的小臉因為脫水瘦了一圈,頭上打針的地方被剃去了一片頭髮,露出了白花花的頭皮,顯得格外突兀。眼淚流了下來,我心疼地抱起他,柔聲哄著:「石頭乖哦,媽媽回來了,媽媽愛你。」也許是我的懷抱讓他安心,石頭的哭鬧聲漸漸小了下來。

    我抱著兒子踱到廚房,問正在吃飯的保姆:「醫生怎麼說的?」「說是腸胃型感冒。」「怎麼會突然感冒?你們去什麼地方了嗎?」我問。「上午小區文化站裡有一些老太太歌詠比賽,我抱著石頭去看了。對不起,鄒姐。」保姆內疚地說。「算了。以後千萬別去公共場合了,冬天感冒的人多。」我心疼兒子,也不忍過分苛責她,只好輕描淡寫地說。「好,我知道了。鄒姐,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晚上我來照顧石頭。」保姆有這個好處,知道主動找活幹。「不用了,我來照顧他。我明天一早就要走,明天一天還得全靠你,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半夜,退燒針作用一過,石頭又開始發燒了。我餵他吃下藥,用酒精擦拭著他小小的身體,不間斷地量著他的體溫,一直折騰到三點鐘,小石頭睡安穩了,我才閉上眼睛,瞇了一覺。早上五點半,測著小石頭的體溫還算正常,我叫醒保姆,把所有的注意事項向她叮囑一遍,留下高展旗的電話,然後出了門。

    也許是太過憂心和焦慮兒子,也許是太過疲勞,從不知暈機為何物的我,竟然在飛機剛剛爬升時就暈機了。離家時匆忙吃下的幾塊餅乾開始發酵,胃裡翻江倒海,我急忙抽出塞在前排座椅後面的嘔吐袋,吐了個一塌糊塗。

    疲憊地將頭靠在舷窗上,閉上眼睛,想起了林啟正送我去北京的那次旅程,我坐在差不多相同的位置上,他幫我拎電腦包。啟正,我真的很想你,如果你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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