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息2 正文 第三話
    [一]

    明晃晃的前廳裡觥籌交錯,名媛們拖著價格不菲的絲質長裙款款徐行。

    被包括品牌設計師在內的幾人眾星捧月般圍著恭維的女子,長卷髮在腦後挽出一個髻,看似隨意,但較之前在T台上叱吒風雲卻又別是一番風情,犀利性感的眼神此刻罩上一層溫柔。

    等圍繞在身邊的人散去,明櫻橫穿半場去吧檯取甜點。

    「我以為你們藝人為了保持身材是不吃這些的。」男人的聲音。

    明櫻側過頭,直看向他的眼睛,過數秒,才眨眨眼,淺笑著說:「藝人,也分明星和諧星,也有上進心強和不求上進的區別。」

    「說笑了吧。」短暫地笑過,男人頓了頓,「聽說你剛來我們公司。」

    明櫻疑惑地歪過頭揚起眉,「請問閣下是……」

    男人伸出手,「我是百里娛樂的社長岑時。」

    明櫻輕握一下,也簡單自我介紹道:「季明櫻,百里旗下藝人。」

    見對方恍然出神,問:「怎麼了?」

    男人回過神,略表歉意:「我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哪裡像?」

    「眼神,聲音,神態,氣質。都很像。」眼神之類,即使相似也稀鬆平常。但歌手通常出身貧寒,像柳溪川那樣的名門之後在業內是少之又少,因稀少而出挑,盡人皆知。然而季明櫻家世不見經傳,卻不知哪裡來的高貴凜然的風範。今天發佈新裝的品牌,簡約卻大氣,不是一般歌手——哪怕人氣再高——能夠穿出其品位的。季明櫻卓爾不群的氣質叫人驚歎。

    「眼神?氣質?」明櫻笑著微揚起眉,「都是捕風捉影的方面呢。」

    對方聳聳肩,未置可否。

    「是很重要的人嗎?」明櫻不經意地問。

    「是……很重要。」

    明櫻頓了頓,試探般地問道:「初戀情人?」

    對方沉默了,好像在思考答案。

    身邊突然又插入熟悉的聲音:「Luna,看見溪川了嗎?」軒轅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明櫻有些意外,微蹩了一下眉,但內心立刻轉慍為喜,「今天晚上沒看見,剛才聽YXC的人說她在走秀後就早早離開了,沒出席酒會。」

    [二]

    雖然天氣漸熱,但穿著半裸肩小禮服裙走在夜晚的街道上還是覺出幾分涼意。

    回想與對方攜手走過的這段時光,溪川不禁心口瑟瑟。

    一起被街拍到親暱的生活照,也一起身著華服走過紅毯參加頒獎禮,全國數不出第二對如此養眼又登對的明星情侶。

    誰又知道,即使是看似隨意的逛街,也無一不是公司刻意的安排,對彼此而言,只是為增加曝光率的工作而已,最初那些心有靈犀的點點滴滴,早在公司一次次的刻意安排中變了味。

    偶爾的獨處也不過各自沉默著看影碟,像今天這樣的爭執已不是第一次。溪川知道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愛得太淺,日子一長經不起消磨。

    也不是不明白一個人不能代替另一個人存在。

    落了一路的眼淚,連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汽車鳴笛一聲高過一聲地灌進耳朵裡,溪川才停下腳步側頭看向身旁的車道。

    夜幕中紅衣少女淚流滿面,癡癡地望著自己,景添沒露出半點驚異神色,只探身把副座上的車門推開,「上車。」

    語氣不由分說。

    91樓

    [三]

    「……看起來像有什麼急事。」岑時望著軒轅離開的背影揣測道。

    「欸?」

    「我在說軒轅轍。」用手中的酒杯示意,等明櫻反應過來,才接著說,「以前還真以為你和他像傳聞中說的關係不一般,沒想到情急之下他竟叫你藝名,反而稱柳溪川為『溪川』。」

    一方面岑時還在察言觀色,另一方面其實明櫻自己也不知道軒轅那句話裡有幾分是刻意,明櫻表情坦然,沒有半點變化,「軒轅轍嗎?不過有時和他逢場作戲。那種紈褲子弟,我最是沒有好感。」

    「這怎麼說?」岑時露了點笑意。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哪知道世間打拼的艱辛?輕易得來的東西相比不會好好珍惜,處處留情就是處處無情。」明櫻歎口氣,「即使如今盛名,我也不可能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只是怎麼能把自己托付給這樣靠不住的人?」波光一轉,淡淡的溫柔笑容現於兩頰,「一點女孩子小心思,讓社長見笑了。」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裡,擦亮了什麼,「倏」一聲,燃起火花。

    火苗忽明忽暗,風吹一吹就滅了也未為可知。

    【四】

    好像是非常自然熟練的動作,幫自己牽過安全帶,「卡噠」按進安全帶座裡。溪川沒理由地愣了愣神,哽著喉嚨問:「恰好經過嗎?」

    「從會場出來就一路跟著你了。」景理事輕描淡寫地邊說邊啟動了車子。

    女生眼睛瞪圓起來,「為什麼?」

    「對於總是管理不好自己形象的藝人,經紀人當然要更操心些。」說得理所應當。

    女生不服氣,抽抽鼻子,「我哪有總是管理不好形象?」

    「自以為自己很有分寸嗎?為了愛情製造人群踩踏事件,像一個公眾人物的所作所為?如果你是這麼理解的,那我也無話可說。」

    「你是冷血動物嗎?沒看到我正在傷心嗎?」

    對於女生避重就輕的反問,景理事好像早有心理準備,往副座上氣鼓鼓的臉掃了一眼,「就是因為看見了,所以才說當時的舉動非常幼稚。」

    溪川知道自己再撒嬌就是無理取鬧,會被扣上更大的寫著「幼稚」的帽子。疲憊地靠向椅背,望著前路出神道:「誰沒有做錯決定的時候?你沒有嗎?」

    「沒有。」回答比想像的更快。

    溪川揉一揉眼睛,側過頭,「一次也沒有嗎?」

    「沒有。」不能再肯定了。

    心裡有股暖流緩慢地洇開,突然鼻子發酸,又想哭了。這情緒卻被什麼劈頭而下落在自己腿上的東西嚇退回去。溪川皺起眉,看出是本印刷品,封面上大大地寫著「麓境」二字。

    「如果你有超越季明櫻的決心,就從這裡開始。」

    溪川放在手裡掂一掂,就知道是劇本,從包裡掏出筆,開始圈出自己的台詞。

    「至少先把劇本全篇通覽一遍吧,連講什麼故事都不知道就開始盲目背台詞只會欲速不達。」

    「故事不是看過大綱了嗎?」女生狡黠地抬起頭。

    「也別在車上看,看久了會暈車。」

    「理事大人看起來黑心黑魂的,沒想到還有點白渣。」溪川闔上劇本,擱在包內側,「景理事不喜歡明櫻嗎?和公司大部分高層不一樣呢。」

    聽她貧嘴諷刺,景添有點苦笑不得,想不出什麼答覆,索性沉默著只管開車。

    過半天,女生自己正經起來,長吁一口氣,「我能有今天,對你說一萬遍感謝都不嫌多,但是」

    「但是」景添自己接上話,溪川意外地盯著他的側臉,不苟言笑的威嚴的側臉。

    「有今天還不夠,你以為只有這種程度我就會滿意嗎?」

    遇上對方投來的好似漫不經心的目光,溪川的瞳孔瞬間收緊了。

    [五]

    洗過澡,明櫻坐在新居的沙發裡擦頭髮。軒轅正好打電話進來,因為屋裡沒有別人,明櫻按下免提。

    「今天和百里玲沒當面衝突嗎?」

    「沒有啊。」

    「那岑宛怎麼這麼反常?這丫頭平常沒這麼黏人的。」

    明櫻笑笑,「我哪知道。百里玲好像格外重視你這個準女婿,哪知你心裡早藏了個小女人。」

    沒留意女生後半句,電話那頭依舊語氣輕快,「今天在岑時面前好好損了我一通吧?」

    「你又知道了?」

    「岑時平時最不待見我,你還能心裡沒數?說到底也是因為你。怎麼樣?你覺得他變化大嗎?「

    「討厭你這點是肯定沒變。不過沉穩了,沒以前那麼衝動,畢竟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但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體上變不到哪兒去。」

    「……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雖然看你面對他們母子時忍耐得咬牙切齒,知道你有全局的考慮,勸你息事寧人的話我也說不出口,但你要是把自己也搭進去我可不允許。」

    109樓

    明櫻輕笑起來,把窗推開大了點,一陣涼爽夜風拂過面頰,「人家是我哥,又成了家,老婆自不用說,情婦也不少,投懷送抱的女人那麼多,他哪裡稀罕?我是想把自己搭進去也搭不進去的。」

    「你這麼說我才放心。」

    「我不放心的事也有一件,現在你得答應我,萬一我遭遇什麼不測……」

    軒轅打斷她的話:「說的什麼話。我不許你鋌而走險。」

    「誰說我要鋌而走險,只是百里玲那麼陰險,不存心招惹她的人她也會下手,我只說萬一……你就去銀行保險櫃裡取一樣重要東西。」

    「什麼重要東西?」

    「現在不能說,也不能去取,你要是去了就是咒我。快答應我。」

    明櫻少有的孩子氣的言語,軒轅雖然還有點擔憂,但卻認真地答應了。

    [六]

    藝人的生活還真是單調。軒轅才知道。

    雖然和不少女藝人保持著親密關係,但像現在這樣從早到晚地跟著一個人還是第一次。即使明櫻也沒受過這番待遇。

    軒轅停在等待綠燈的大型車邊,搖下車窗,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景添說道:「景理事……」

    景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側過頭。

    「相信你認得我是誰。」軒轅摘下墨鏡。

    景添沒有答話,但眼裡沒有疑惑。

    「我找你有事,找個地方說話吧。「軒轅邊說邊伸出手點點對方車後座,」溪川也在吧?」

    「在。我先送她回家……」

    軒轅擺擺手,「不用不用,叫上她。我也有話對她說。我相信溪川不會不肯賞臉吧。」

    覺察到對方直呼「溪川」,景添揣測到他可能因明櫻與溪川關係也不錯,再加上後座的女生一直拚命地點著頭表示願意去跟去,所以即使夜深也沒反對,讓司機在下個路口轉彎去了一家安靜的咖啡廳。

    三個人穿過燈光昏暗的走廊。溪川挑靠牆的位置坐下,景添反應遲了一點,軒轅已順勢坐在溪川身邊。景添滿腹狐疑地盯著他們看了兩秒,正對著軒轅坐下開始點單。

    「說吧,什麼事?」景添眼睛也沒抬。

    「接下來一個月請不要給溪川安排日程。我今天跟了一天,她很辛苦。」軒轅用平靜且理所當然的語調說道。

    不僅溪川徹底呆掉,連景添也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我不是聽錯了吧?我是溪川的經紀人,我對她的日程安排負責……」

    「所以我才,」軒轅打斷景添的話,「請你不要給她安排日程。」「請」字被特別強調。

    景添覺得太荒唐,不禁笑出聲來,「我沒聽懂。溪川她……各方面都很正常,沒有請假的理由。再說,下週一是《麓境》的第一次練習會,不是我說取消就能取消的,本來主演替換導演就非常不高興,這也是溪川……」

    軒轅再次打斷景添的話:「那麼就只留下這一項日程。其餘的,相信以景理事的能力都能妥善協調。」

    「我為什麼要……」

    軒轅沒給他反駁的機會,「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要知道憑我和易理事長的交情,這點小事也應該很容易辦到。」

    「易理事長也會尊重我。」

    「我來請求景理事正是因為尊重景理事。」

    景添停頓了片刻,道:「確實不是難事,但請問,軒轅少東有什麼立場來請求呢?」

    好像早有預料般的,軒轅從容地伸手環過身邊目瞪口呆的溪川,「站在溪川新男友的立場,懇請景理事多多費心。實在是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景添微怔,繼而雖然沒把不滿放在臉上,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也懇請軒轅少東不要對我的藝人出手。」

    軒轅卻反倒把懷裡僵手僵腳的溪川攬得更緊些,瞇眼笑笑,「景理事不會連藝人的私生活都要干涉吧?」

    景添被堵得啞口無言,轉看一臉茫然的溪川,輕聲問:「是嗎?」

    「啊,嗯。」女生依然茫然,但確實點了點頭。

    景添無話可說,起身離開。留下句「下週一請準時到」。算是默許了。

    等確定對方走遠了,軒轅才笑著放開溪川,喝了口咖啡。

    溪川大灌幾口冰鎮飲料才緩過神來,瞥一眼軒轅,那神態似曾相識,「你該不會和我們理事長的兒子小時候被抱錯了吧?」

    「也許哦。」軒轅轉過頭還是笑,「風流倜儻這點也得了真傳呢。」

    溪川做了個嘔吐的姿勢,「說吧,明櫻那邊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明櫻?沒有。」

    「哈啊?那把我扣下幹嗎?」

    「因為我是你的新男友嘛。」

    對方還沒正經起來,溪川望天歎氣,「我和Brandy還沒分手。」

    「這麼說就快分手了?」饒有興趣地抓住了話裡的漏洞。

    溪川不能再任由他玩笑下去,板起面孔,「有正事快說,沒正事我走了。」說著作勢要站起來。

    「休息吧。」軒轅毫不理會她怎樣動作,優哉游哉地品了口咖啡,「不休息好怎麼做手術啊?」

    溪川臉色陡變,「什、什麼意思?」

    「真不知道你是無知還是無畏。手術前後至少要休息一個月,本來還想給你請兩個月假,一看景添那副吃人樣只好打了對折。」

    「你怎麼……知道?」

    「世界上哪有我想知道卻沒法知道的事?」

    [七]

    像是在深海裡被水草困住,緊緊纏繞,溺水窒息,魚鱗四散。

    突然卻看到海面上,被隔絕在不同空間之外的微弱螢光。

    [八]

    接近傍晚,明櫻就結束了通告,回了趟公司,途中無意間碰到岑時。

    當然,岑時並沒有留意明櫻,打著電話就過去了。

    「我晚上在公司加班處理點材料,你別等我,可能會很晚……唔……最早十點吧……所以說別等我了。」

    明櫻留了個心眼,辦完自己的事沒有立即回家,一直躲在與岑時辦公室同一樓層的練習室裡。等到過了七點,還去確認了一遍,岑時倒沒撒謊,一直在辦公實裡埋頭工作。

    明櫻等整層樓都靜了,溜進辦公樓地下室配電房用找來的冰棒和棉線做了點手腳。機房的溫度比一般室內溫度高得多。明櫻迅速回到十樓的練習室等著。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燈突然全滅了,空調也驟然停止運轉。

    聽見外頭一陣聲響,明櫻往地上一坐,大聲喊道:「有人嗎?還有人在嗎?」

    門被推開,手機藍熒熒的光轉了進來。岑時在門口愣住了,「季明櫻?你怎麼在這兒?」

    「正在練舞呢,不知怎麼回事燈突然滅了。我一晃神沒注意腳下結果扭了。」女生做出委屈的表情。

    「停電了。」岑時忙走近明櫻身邊,把手機擱在地上,查看對方按住的腳踝,「能起來嗎?」女生無奈地搖頭。

    岑時一把將明櫻橫抱起來,「我送你去醫院吧。」

    「嗯。可是——」明櫻幫岑時拿起手機,有點遲疑,「如果是停電,那電梯也該停了吧?」

    岑時微怔,繼而笑起來,「擔心什麼?不過是十層樓而已。」

    逃生梯非常狹小,漆黑卻非常龐大。

    衣料摩擦的聲音儘管微弱卻十分清晰,更響的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嗒。嗒。嗒。

    不快不慢。

    「吶,」沉默太久後的發聲,有點不自然,明櫻清清嗓子,「社長,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岑時笑起來,轉移了話題,「雖然甜食也沒少吃,但還是輕得像羽毛一樣。看來你天生就該是藝人。」

    「……取笑我嗎?社長真是過分吶。雖然看起來很難接近,但其實是很溫柔善良的人,就像……」明櫻頓了頓,輕聲說,「爸爸一樣。」

    即使看不見彼此的神情,也能感覺出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隔很久,又下了一層,岑時問:「明櫻的父親……」

    「很早就病逝了,媽媽受不了打擊,本就身體不好,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

    「哦——這樣。」岑時不知該怎樣安慰,數著步子斟酌了半天,「現在家裡沒有在世的親人了嗎?」

    「沒有了。有時候覺得,雖然我得到了很多,但失去了更多,如果能夠自己選擇的話,我寧可不要這些名利,只想和家人一起過平淡的生活。爸爸、媽媽,和我。又或者有兄弟姐妹在身邊,也好。」

    明櫻說著哽咽了,雖然看不見,但仍知道對方也有些動容。

    也許真有些累,岑時的喘息聲較之前重了些,靜謐中愈發清晰,「我說過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吧?」

    「嗯。社長說過的。是年輕時的戀人嗎?」

    「不是,是妹妹。」

    「哦,是岑宛小姐?」

    「不是她。是另一個,我表妹。」

    「哦。那她現在在哪兒呢?」

    「我不知道。」

    哦。明櫻在心裡冷笑。

    「是個單純直率機靈的女孩,和你年紀相仿,可惜……」岑時歎了口氣,又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轟動一時的關於你的傳聞,發佈的整容前的照片和我妹妹簡直一模一樣。」

    「那你妹妹會不會就是YXC那個叫季向葵的練習生?」

    「我特地去調查過,不是她。而且兩人的年齡差距也很大。」語氣略顯失落。

    明櫻抓住岑時右肩上衣料的力度加重,惑人的聲音輕輕響在黑暗裡——

    「哥。」

    「嗯?」岑時險些腳下趔趄。

    「我可以叫社長『哥』嗎?我斗膽想把社長當做唯一的親人,社長也可以把我當做那個妹妹,既然像她。」

    聽起來實在太荒誕了,答案太出乎意料。

    可又有誰知道,在那個人心裡,妹妹的重量勝過了所有紅顏知己相加。

    不過是某個特定的妹妹罷了。

    [九]

    「你就在這裡休息吧。想來父母都在國外也不方便回來照顧你。我已經派人專程去通知過請他們放心。我在走廊對面的房間,如果你不放心,晚上盡可以把門反鎖。」

    軒轅有些促狹地笑著。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彷彿讓人反而不好意思那樣做。

    溪川沿床坐下,摸著絲綢被面,笑著感慨道:「有多少女人曾經睡過這張床啊?」

    「不多,就你和明櫻。」

    「欸?騙人吧?」

    「睡過對面房間裡那張床的女人倒是數不清了。」

    瞬間的念頭,想留下他問個清楚。不過眼下看來還是免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廣場上問好像更加安全。

    洗漱完,倚床躺下,翻開手機看見短信。

    是Brandy發來的。

    自從那天在時裝發佈會後不歡而散,一連幾天都在冷戰狀態,也並不是刻意賭氣,只是都借口通告太多公事繁忙,不想見面也不願聊天,每天互發一條短信道晚安,確認對方還健在。

    關係淡漠,比吵架還可怕。

    明知道離分別的日子越來越近,卻沒有和解的跡象。

    其實之前早就有跡象,所以當溪川看見這條長長的短信是,並不覺得太意外。

    「下週一就要出發去英國了,很長時間都不能再見面。我想這樣對我們倆反倒是好事,正可以暫時分開冷靜一下。我總覺得你不是真正的愛我,只是我在你心裡與眾不同。而你一直緊緊地抓住這麼一丁點兒與眾不同,是因為我有太多的不足你想要刪除,必須靠自欺欺人才能變得盲目。我很累了,而你更累。就這樣吧,希望你幸福。」

    必須靠自欺欺人才能變得盲目?

    溪川不太自然地盯著屏幕,想笑,卻覺得臉是僵硬的。

    又想哭,淚水好像已經在那天晚上流乾了。

    窗外的燈光隨著時間流逝漸次熄滅,女生獨自坐在黑暗裡,面對著也早已熄滅的手機屏幕,長久地發起了呆。

    [十]

    醫護人員把溪川抬上擔架,軒轅弓下身伏在她床邊,握住她的手。

    「答應我,不要把真相告訴我媽。這是應該還給她的,但她知道了不會接受。」

    軒轅笑起來,「你媽都不認識我,我想告訴她也不能啊。」感覺到對方手裡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軒轅把她的手握緊了,「不要擔心,一會兒就醒來了。腎臟移植手術只比闌尾手術難一點點。闌尾手術是切下來、丟掉。腎臟移植手術是切下來、不丟掉、再裝上去。」

    本來神色凝重的溪川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會兒就好。」軒轅拍拍她的額頭,「你一直是幸運的女孩。」

    到了下午,溪川才醒來,睜眼立刻問:「我媽呢?」

    突然的聲音使軒轅被嚇了一跳,「哦,哦。你媽還在手術,就快出來了。」

    溪川長吁一口氣,又閉上眼。

    「你什麼都知道了對嗎?」

    「不對。我只知道紙上寫的,不知道你腦子裡的。如果你肯自己把腦子裡的告訴我自然最好了。」

    溪川睜開眼看著軒轅,好半天才說:「腦子裡的,都忘記了呢。」

    「沒關係。如果你想起什麼,請隨時和我聯繫。」軒轅模仿著FBI的腔調。

    溪川想笑,眼淚卻湧出來,咬緊下唇,也止不住它一直流向枕頭。

    空氣中,有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緩慢地經過。

    ——你一直是幸運的女孩。

    聲息遙遙傳來。

    [十一]

    是多麼遙遠的事了,卻幾乎每天都在腦海中重演。

    非常困的時候,自己說:「睡一睡就好。」一覺醒來,被困在橫亙在眼前的廢鐵裡,稍微動一動就被碎玻璃扎傷。身上流過溫熱的液體,竟然是親人的血液,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沒有醒過來。

    怎麼可能忘記呢?是怎樣嚎啕大哭著用盡全力把他們一個個從嚴重變形的車廂裡拉出來,是怎樣不顧渾身割傷刮傷拚命爬上公路求救……只要一閉上眼,全都歷歷在目。

    都說車禍時睡著的人總是傷得最重,可偏偏自己是個奇跡般的例外。

    如果身邊的人相繼離開,只剩自己每次都幸運地留下來。

    幸運,是個多麼諷刺的詞。

    不願想起。

    [十二]

    「讓我想想,第一次見軒轅的時候。在學校,看見的只是背影,穿著……黑色T恤,有咖啡色的皮質鑲邊,領口很別緻,然後是……窄腿鉛筆牛仔褲,微長了點,在腳踝處疊出幾個褶皺。阿迪的鞋,後跟有紅色商標,鞋底下有圖案,走路時能看見一點。整體看上去很有品又挺清爽的,走在明櫻身邊,標準的男女模特。」

    軒轅過於震驚,「我說,難道你是傳說中的神童嗎?記得這麼清楚。」

    「嗯。我記憶力是有點好。」

    「有點好」這樣的自評,顯然還是過謙了。

    溪川翻起眼睛看著天花板回憶道:「最早的記憶,是幾個月的時候,喜歡惡作劇,裝哭,等媽媽跑過來,卻馬上變成在笑。害我媽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產後後遺症,長期幻聽。有時還偷偷大白天爬上書架開電燈,受害者也是我媽,又覺得自己有老糊塗的趨勢,那麼年輕就不記得隨手關燈。」

    「爬書架?運動神經很好,腦神經也很好。你……強!」軒轅找不出更適合的形容詞了。

    「現在運動神經不行了,我高二時讓坍塌的腳手架給砸了。」

    「還行啊。不過我也發現,演唱會時你的舞都很簡單,連明櫻的伴舞都不如。」

    「哎呀,人家身體有缺陷嘛,幹嗎歧視殘疾人?你看過我們演唱會?」

    「當然了!能不看嗎?」

    「那你覺得……」女生漸漸露出微笑,眼睛微妙地改變了形狀,「聚光燈下的我,好不好看?」

    短短的一個簡單問句,像個小法術,變了細長的線鑽進耳朵裡。

    癢癢的。癢癢的。

    軒轅瞇起眼,有點愣神,乾咳一聲,才轉而笑出來。

    與這語氣如出一轍的,是許多年前那一句——「是因為我是對的?還是因為,我是柳溪川?」

    連一向記憶力超群的女生也忘了。

    [十三]

    「什麼?精選專輯?什麼意思?」

    明櫻急得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頭撞上車頂。

    經紀人表情尷尬地朝她示意了一下手裡的手機,「公司剛來電話,說是唱片公司提出的,公司經過討論認為可以出了。」

    「討論?我的精選專輯,難道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嗎?」

    經紀人說不出話。明櫻知道他是傀儡,「馬上回公司,我要直接見理事長。」

    司機察言觀色,瞥了眼明櫻,再瞥了眼不表態的經紀人,立刻發動了汽車。明櫻側頭看向車窗外迅速後卷的景色再不說話,半晌後,將手裡的一次性紙杯捏成一團,「啪——」極響的一聲砸在另一側窗戶上,兩個助理和經紀人都明顯被嚇了一跳。幾人大氣都不敢出。

    [十四]

    「欸?哎——季小姐!你不能進去!」理事長的秘書正接著電話,見明櫻完全無視她,像炮彈一樣直衝進去,慌得大喊出聲。

    「理事長!」

    明櫻見有人正在辦公室內和百里玲商談事情,稍微愣了一下。那人抬頭看了看十萬火急的季明櫻,於是站起來欠身說:「理事長,那我先去辦了。」

    只一句話,卻使明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頃刻間面如死灰,連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

    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聲息。

    ——我再問一遍,照片上這個女孩在哪裡?

    斑駁牆壁上一行不堪入目的白色粉筆字,筆畫隨年月流逝漸漸模糊,淡去很多。然而如果再描畫一遍……

    「季明櫻?季明櫻?」

    明櫻回過神,悄悄捏緊拳的同時露出微笑。

    「有什麼事嗎?」百里玲問。

    「出精選專輯的事,我想和理事長好好商量一下。」

    「怎麼了?」對方的反抗似乎早在百里玲的意料之中,問句的語氣淡淡的。

    「您聽說了嗎?大楓娛樂的邱盈盈也是差不多時間出精選專輯。」明櫻頓了頓,「不想輸給她,所以……還請公司給我全力支持。精選專輯中的所有歌我要重新灌錄,並且,在上市時,我要市面上40本雜誌的封面全是我。」

    輪到百里玲震驚了,「重新灌錄?精選專輯為什麼要重新灌錄?而且40本雜誌的拍攝,那得多大工作量啊?」

    「精選專輯對我來說是比普通專輯更重要的專輯。而且這是我到百里娛樂後出的第一張專輯,也是我和勁敵的第一次正面對決呢,我想媒體也會對戰果非常關注。」

    百里玲逐漸面露喜色。原以為公司急迫地做出這樣勉強的決定,季明櫻肯定強烈反對,沒想到要強的她自己如此配合,給自己定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量,果然與傳聞中「完美主義者」的說法相吻合。

    「這樣,你就放手去做吧。雜誌我會讓人聯繫的。其他無論需要什麼支持,你只管開口,公司都會全力支持。」

    明櫻笑得更深些,「謝謝理事長。」

    不為人知的,骨骼已經被捏得「咯咯」作響。

    如果再描畫一遍,筆畫不太完美地重疊起來。

    字跡就會更加慘白肅殺,變得像看不出感情色彩的宣言,或者,是判決。

    [十五]

    背投電視裡光線變幻。

    「YXC旗下迷醉天音組合今天已經離京,開赴世界巡迴演唱會第一站……無數歌迷在機場為他們送行……」

    娛樂新聞播報跳接到下一則。明櫻關了電視,神情麻木地坐在黑暗裡。

    手機中再沒有來自他的任何消息。

    整幢房屋像沉船,被湧入的液體浸透。人的眼睛裡、耳朵裡、嘴裡,充斥著腥鹹的氣息,異常的壓強讓人喘不過氣。

    可以感受的溫柔,消失殆盡。

    明櫻翻開手機蓋,播下一串號碼。

    「Hi~這裡是迷醉天音!我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留下你寶貴的聲音!」

    答錄機裡是組合中Leader的聲音。

    ……這裡是迷醉天音……

    ——比任何人更加重要的人。如果明天地球毀滅,今天我要去尋找、和他在一起的人。即使不能在一起,卻任憑誰也替代不了的人。即使只能遠遠觀望,我也願看一輩子的人。可以替他死,卻不可以看他受傷的人。可以死無數次,都不可能忘記一次的人。

    對不起。

    每次都讓你這樣悲傷地離開。

    也許有一天,色彩斑斕的氣球飛向高空,人群歡呼起來,你會再在我身邊跪下,牽起我的手,說:「Luna,我們回去。」

    也許永遠都不會再有那一天。

    腹腔突然翻滾起痙攣般的疼痛,明櫻疼得從沙發上滑向地板,蜷縮著把額頭抵住沙發扶手,手機也跌落在地。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胃裡泛著酸水。好不容易踉蹌到衛生間,卻只是乾嘔。

    稍微恢復後,女生撿回手機按下快捷撥號給軒轅去了電話。

    [十六]

    「沒什麼大問題。」醫生把病歷放回桌上,戴上老花鏡。

    「她身體一直不怎麼好,要不要做一次全面檢查?會不會是心臟病的併發症?他患有先天性房室傳導阻滯,有可能……」

    「先天性?」醫生停下筆,從老花鏡上方睨了他一眼,「你確定嗎?」

    「確定。」

    「那我建議你們不能要這個小孩。以你太太的身體狀況,最好以後也不要生孩子,風險太高。像現在這樣,胎兒已經超過三個月,只能做引產手術。就在我們醫院做會更有保障一些,畢竟是大醫院……」

    「等、等一下。你說什麼?她懷孕了?」

    「三個月了,怎麼你居然不知道?」

    [十七]

    像是有魚刺卡在喉嚨裡的感覺。

    軒轅疲憊地坐在明櫻身邊,拉起她的手,把它貼在自己臉邊,女生的銀色男式手錶大了一圈,因為重力緣故滑下去。

    臉色蒼白的女生笑了笑。

    「好點了嗎?」

    「好了。明天就去排舞都沒關係。」

    「……醫生說,孩子必須拿掉。」

    女生把手抽回去,臉轉向另一側,「我要把他生下來。」

    「你瘋了嗎?你根本不能……」

    明櫻不由分說地打斷他:「我可以。我還有仇沒報,沒那麼容易死。」

    所有的驟變都來得悄無聲息。

    [十八]

    「哦,就是你啊。」童翎進會議室前看見溪川,挑起一邊的法令紋,腔調輕蔑。

    因為替補女主角完全不稱這位導演的心意,而YXC公司又是本劇的主要投資方,所以沒有好臉色也是正常的。溪川早有心理準備,表現出低調謙遜。

    導演「哼」了一聲不再看她,逕直從她面前走過,推門進去了。走在稍後一點的編劇卻不像傳聞中那樣刻薄,語氣間反倒有點寬慰意味:「可以預見是艱難的合作啊。你努力吧。」

    景添拉拉發愣中的溪川,「進去吧。」

    會議桌的最前面坐著導演和編劇,兩側的座位基本上按資歷安排。溪川坐在離導演編劇最遠的一頭。

    「那現在我們就開始進入第一次練習了。」

    助理導演示意溪川念片頭的獨白。

    溪川會意地點點頭,卻沒有拿出劇本。

    「在這閃爍著耀目燈光的舞台上,我一個人,無依無靠,承擔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壓力。得到了無上榮耀,卻失去了更多珍貴美好的過往,我總在追問自己,我究竟是誰?屬於我的世界究竟在哪裡?無論流失了多少,我只能微笑著義無反顧繼續向前奔跑。而你已經停留在我看不見的身後。現在的你幸福嗎?對我來說,已經是個無解的問題。冰山冷峻至美,可是隱藏在海面下的廣大山麓卻不能看見……」

    感情太過投入,女生的聲音帶著深深壓抑下去的哭腔.

    悲傷的獨白在頃刻間把所有人帶入了情景.導演和編劇抬起頭朝女生望去,微蹩起眉,眉尾一個向下的弧度預示著真實的悲傷。音色像早晨陰鬱的大霧。更出人意料的是,她面前的會議桌上空無一物。

    因為這良好的開端,所以第一次練習會異常順利。不僅導演和編劇,大部分演員也在排練過程中發現溪川完全脫稿入戲。

    中間休息時,瞿芒編劇端著咖啡走到景添身邊,「我當了十年編劇,第一次碰到這種演員,練習會就背下完整台詞,居然一個字都沒漏,情感也把握得很好。不僅背下了自己的台詞,甚至連別人的台詞也背下了!看見了沒?童翎徹底沒話說了。欸,你們YXC從哪兒發掘到這種寶貝的?」

    「她自己從天上掉下來,」景添依然板著臉,一點開玩笑的徵兆都沒有,「砸穿了YXC的頂棚。」

    誑語說著太一本正經,浪漫的女編劇居然差點上當,「真的假的啊?」

    第一眼就知道了,這女孩非常非常與眾不同。

    大雨天,等待紅綠燈時,無意間看見背著書包站在公交車站台的女生,從此目光就不受控制,再也無法移開。

    大片大片的水跡,天與地之間形成了半透明的簾幕,嘩啦嘩啦地碰撞,大風把女生的長髮和裙角朝一邊揚起。時間喪失了刻度。

    數年一晃就過去,而少女似乎還一直站在那裡,還一直那般模樣。

    [十九]

    下午又腹痛過一次,明櫻躲在盥洗室裡咬牙硬撐過去,嘔吐症狀還是沒有好轉。衣服全被汗水浸濕了,以至於被助理看見,小女孩嚇了一大跳,慌張起來。

    臉色慘白的明櫻顧不上安撫她,只朝她無力地擺了擺手,自己上車捂著肚子躺下休息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習慣性地想去按快捷撥號,動作卻停住了。

    過了幾秒,從手機裡的資料庫找出錄音,放在耳邊按下播放。

    「Hi~這裡是迷醉天音!我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留下你寶貴的聲音!」

    再重複。

    「Hi~這裡是迷醉天音!我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留下你寶貴的聲音!」

    再重複。

    「Hi~這裡是迷醉天音!我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留下你寶貴的聲音!」

    無限重複下去。

    痛感和噁心感都逐漸麻木得感覺不到了,淚水從睜得大大的眼睛無聲地流向座墊。

    突然,來電插進來。

    明櫻坐起身,擦掉眼淚,接通了,「喂?」

    「明櫻嗎?我是岑時。」

    「嗯。」

    覺察到女生的聲音非常不對勁,聽起來有氣無力,「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哥,你待會兒再打來。」明櫻邊說邊大口喘氣,直接掛斷了電話,扔在一旁,眉頭皺成「川」字,自己用手撫著胸口,後頸部的汗水已經帶來些微涼意。

    大約只過了五分鐘,岑時還是放不下心,又打過來,「明櫻啊,身體不舒服嗎?」

    「嗯。」

    「在唱片公司嗎?」

    「嗯。」

    「待在那兒別動,我馬上過去找你。」

    [二十]

    待著不動,當然不會又迷路又失蹤了。

    還是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捉迷藏,說好哥哥找自己藏,在樹上躲了半天也不見對方找過來,逐漸沒了耐性。正巧軒轅發現了自己,在樹下招著手問:「下來吧,呆在上面幹嗎啊?去吃甜品嗎?我知道一家新的冰淇淋店,卡布基諾味道的很棒。」

    女生毫不遲疑地跳下來,跟著走了。

    只是,吃冰淇淋的時候才想起,會不會哥哥還在找呢?

    臨到末尾,軒轅終於注意到,「你幹嗎一直往外面望啊?」湊近落地窗,「看什麼呢?」

    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明櫻,明櫻。「

    不知是痛暈過去還是睡著了,總之是被搖醒的。

    睜開眼,熟悉的面孔近在眼前。神經鬆弛下來。

    「哪兒不舒服?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去醫院嗎?「

    明櫻搖搖頭,「回家吧,生理痛而已。沒關係,休息一下就好。」

    岑時抱起她,對經紀人吩咐道:「我先送她回去,唱片公司那邊你負責處理一下。」說著就把明櫻移到自己的車裡開走了。

    「真是不簡單的女人啊,這才到公司幾天啊就和社長搭上了。」助理們在身後直咂舌。

    看什麼呢?

    同樣是懷著愧疚之情,當初只是任性,現在卻因身不由己。

    「好點了嗎?」

    「嗯。」

    「在想什麼呢?」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迷路了。」

    「什麼?」一頭霧水。

    明櫻回過神,朝開車的哥哥笑一笑,「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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