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 第一卷:桑椹花開 第二章
    大四的生活,實在是清閒。本來就沒什麼課,再加上老師都知道大家忙著找工作,對絡繹不絕的缺勤學生,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中文系學生難找工作,是心照不宣的不爭事實。所以,在古詩詞欣賞課上,就只看到老師在上面慢吞吞地講,底下小貓三兩隻,零零散散地呈不規則分佈。而且,還都在有條不紊地忙著自己的事。

    「哎--」一下課,一直在專心致志忙簡歷的喬楦就捅了捅我。我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啊?」她皺眉看我,敲了敲桌面:「……好不好看?」

    「什麼好不好看?」我繼續茫然。

    她有些抓狂,面目猙獰地:「我問了你--三--遍--了--」她咚的一聲把厚厚一沓簡歷扔到我面前。然後,開始磨牙,外帶摩拳擦掌。

    趕在她發飆之前,我連忙將功贖罪:「不錯不錯,有特色,很有特色。」喬大小姐忙了整整半個月的簡歷,得罪不得。她倒是突然間洩氣:「有什麼用!」說罷,怏怏整理起來,一邊順著東西,一邊偏過頭問我:「桑筱,你工作找好啦?」

    「沒。」我淡淡地。

    她笑了一下,倒並無惡意:「看我糊塗的,你家就是做報紙和雜誌出版的,你怎麼可能發愁呢?」說罷,半真半假地靠了過來,「俞小姐,賞口飯吧。」

    我任她靠著,半晌,才開口:「我要自己找工作。」她一下離開,看向我:「為什麼?」我把下巴撐在桌上,避重就輕地:「俞氏有我爸爸,桑瞳,還有友鉑,已經足夠了。」我垂頭,半真半假自嘲地,「再說,就我這樣的,頂多會點兒半拉詩詞,能有什麼用?」

    喬楦努力思索著:「俞桑瞳?就是你那個十項全能的堂姐?聽說……」我「嗯」了一聲,無意聽她說下去,抓起桌上的課本:「快走吧,中午我請你吃牛肉拉麵。」

    小妮子不領情,嗤之以鼻道:「牛肉拉麵?」她打量了一下我,「俞小姐,據說令兄三年前念大學的時候,請朋友吃飯,可是非高檔餐廳不入的。」

    我笑了笑。

    家裡對我們的零用錢從來不省,雖然我跟桑枚的,比起桑瞳跟友鉑的,要差了一截,但就一個學生而言,我想,大概還是太寬裕了些。對我這樣一個平時只愛穿襯衫牛仔褲,閒時買買書,跟朋友逛逛街的無趣的人來講,更是綽綽有餘了一些。

    就連一向不怎麼留意我的祖父,對我隨便的打扮也頗有微詞,在媽媽面前嘀咕過好幾次。在他心目中,給錢給我們,就是讓我們打扮的,事關俞家的面子,或許,也算一種投資。

    只是,我穩若泰山充耳不聞。也就無怪乎喬楦動不動就調侃我,以為我是守財奴。

    我又笑了笑,平靜地:「好,請你吃大餐。」

    她驚訝地瞪大眼,過了半天,嬉皮笑臉地過來挽住我:「前面左轉,新開了一家泰國餐館,我還從來沒去過……」

    香噴噴的咖喱干炒大蝦也堵不住喬楦的嘴巴。

    她一邊喝著冬蔭功湯,一邊吃著蝦,一邊還不忘問我:「今天怎麼這麼大方?」她打量著我,「有喜事啊?」我專心致志品湯,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嗯,味道還不錯。

    「喂--」她狠狠地瞪著我。好奇心真的會殺死貓。我微微一笑,很乾脆地:「稿費。」看到她有點莫名其妙的神色,補充道:「剛拿到。」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上次方教授推薦的那個?」我點點頭。她歡呼一聲,睨了我一眼:「嘁,小模小樣的,跟我還保什麼密啊,」說著,若有所思托起下巴,「別說,桑筱,你滿走運的。」

    「嗯?」

    「在家裡吧,有俞友鉑這個大帥哥當你哥哥,在學校吧,有H大最最出名的明星教授罩著你,拿你當得意門生……」她無限哀怨地歎了口氣,「這等好運,我怎麼就碰不上?」

    我笑開了:「原來你暗戀我哥啊,早說啊,」我捏捏她的臉,「你放心,今天回去我就幫你探口風去!」「去去去--」她一把撥開我的手,難得地臉紅了。

    我仍然在笑。誰叫她平時動不動就調侃我呢。總是覺得我們的老師,中文系大教授方安航對我有偏心。她又怎麼會知道,我跟桑瞳十五六歲學國畫的時候就認識方老師了。他是我們國畫老師的莫逆之交,交情匪淺。所以,喬楦有所不知的是,我跟桑瞳私下裡一直是叫他方叔叔的。

    我們正笑鬧著,突然,一道人影遮到我面前。

    「俞桑筱--」冷冷的聲音。

    我抬起頭,意外地愣了一下。奇怪,今天是什麼日子?

    因為,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表情冷淡,淡妝宜人的謝恬嘉。我的前任男友何言青的現任女友。也是桑瞳的閨中密友謝恬霓的親妹妹。

    高傲的富家小姐。

    我一時還無從反應,只是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她不吭聲,逕自坐了下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我。我這才發現,她的眼圈有些微微發紅。不過,跟我似乎沒什麼關係,於是,我客套地:「找我有事?」喬楦似乎也反應過來了,難得地一言不發,冷眼抱臂作壁上觀。謝恬嘉冷冷地:「沒事我會坐在這兒?」

    這算怎麼回事?我十分詫異她的咄咄逼人,乾脆也抱起手臂,一言不發等著她往下說。果然,她看著我,開門見山地:「俞桑筱,記住,你跟言青早就分手了。」

    我更加詫異。

    該不是我聽錯了吧?難道不是她,在兩年多前的一個雨夜,把彼時幼稚得近乎蠢笨的我約出來,單刀直入略帶輕蔑地對我說:「俞桑筱,何言青不愛你,早就不愛你了,現在,他愛的那、個、人、是、我」嗎?

    難道不是她,兩年多來,一直興高采烈你儂我儂地到處展示著她的戰利品嗎?

    那她現在唱的算是哪一出?

    我皺了皺眉,略帶諷刺地:「我跟何言青的事,你不是最清楚嗎?」她仍然盯著我,眼裡似乎閃過什麼,爾後,冷冷地:「我知道,到現在為止,你心裡一直不甘心我搶走了言青。」

    我再也顧不上所謂禮儀,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

    永遠打扮得明艷照人,永遠帶著水仙花式的倨傲,永遠有著幾分林妹妹般的矜持,跟我同校不同系,名氣遠遠響過我,就是這樣一個算得上出色的女孩子,在感情驅使下,竟然也會說出這麼缺乏安全感的話。

    何必?

    於是,我淡淡地:「當初,你能順順當當搶到何言青,足以證明了一切,不是嗎?」

    從頭到尾,我絕不罕有,他未曾珍惜。

    她恍若未聞,雙手交握擱在桌上,依然冷冷地打量著我:「俞桑筱,我希望你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跟言青之間早就結束了!」說罷,她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神情恢復了一貫的高傲,「所以,你不要癡心妄想,在我跟言青之間,還可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還沒怎樣,一旁的喬楦已經按捺不住了,倒豎眉毛,準備發飆。作為我的知交好友,她對我的那段往事瞭如指掌,早就發誓要替我討個公道。

    我一把拉住她,殺雞焉用牛刀。

    「謝小姐,」我淺淺一笑,「你之蜜糖我之砒霜,可以以人格向你保證,我對你跟令男友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也從不浪費時間去想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對感情不夠自信,或者對你男朋友的魅力過於相信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小小的建議。」我一點一點收起笑容,面不改色地:「要麼讓他毀容,要麼,」我頓了頓,「你去整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一貫的信條。

    我聽到斜後方傳來一聲輕輕的笑。

    謝恬嘉的臉頓時一紅,口氣很不善地:「俞桑筱,記住你今天的話,」她不看我,「如果你真那麼有骨氣!」她拂袖而去。

    我吐了一口氣,莫名其妙!我跟何言青?虧她想得出!我們早就沒有任何聯繫了。

    斷得乾乾淨淨。

    我跟喬楦對視了一下。她聳聳肩:「桑筱,其實,說實話,她有何辜?」我點點頭。我們本不應為難彼此,真正應該怪的,另有其人。

    說話間,我下意識向斜後方看去,不由一愣。後面坐著的,居然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龍斐閣,他正笑嘻嘻地看著我,顯然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坐在他對面的,還有一男一女。那個女子,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很是美艷,一身得體的夏奈爾套裝,及肩卷髮,正笑意盈盈地跟身旁穿著西裝的男子說著些什麼。

    我認出來了,那個男子,就是桑瞳舞會上出現過的,龍斐陌。

    他只是不經意地轉過頭來,暼了我一眼。他的眼睛裡,仍然帶著濃濃的研判。我直覺不喜歡他。

    眼神太凌厲。

    我跟龍斐閣點了點頭,便打算起身走人。沒想到,這個自來熟的假洋鬼子,居然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俞桑筱!」說著,還大大咧咧地,逕自在喬楦身旁坐了下來,朝她粲然一笑:「嗨--」

    向來對帥哥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喬楦,一看來了個唇紅齒白的幼齒美男,眼裡頓時冒出一顆顆心形的泡泡。她也很燦爛地:「嗨--」然後,衝我使眼色,「桑筱,這位是--」

    假洋鬼子的中文倒是不含糊,大大方方地:「我是龍斐閣,」又把名字的來歷炫耀了一遍,然後,衝我豎起拇指,「俞桑筱,我發現你講話--」他思索了一下,才以十分誇獎般的口吻:「……毒辣,刁蠻,嗯,陰險,很陰險。」

    我瞠目。

    他老媽當年真是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嗎?他在美國到底受的是什麼樣的中文啟蒙教育啊?

    喬楦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倒是一點都沒覺得不妥,仍然笑瞇瞇看著我,彷彿跟我很熟且打好腹稿一般:「俞桑筱,幫我一個忙吧。」我有氣無力地:「說。」碰上這麼個活寶,算我走運。

    跟桑枚還真有得一拼。

    他破天荒顯露出一點不好意思:「啊,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在美國長大,對中文只能講,不會寫,稍微難一點的,就……」他攤開手,做出無可奈何的模樣,然後,探頭回去看看那桌的動靜,「我哥讓我回來插班念大學,聽桑瞳說你是學中文的……」他將身子湊過來:「給我當家教吧,教我中文。」他又回頭看看動靜,顯然有幾分忌憚,「怎麼也比我哥哥給我找回來的那些老頭子們要強。」

    我愣了一下:「……啊?」什麼?我立刻覺得很不妥,剛想拒絕,便看到他老謀深算地擺擺手,很有城府地:「不要緊,我會安排好的,」他跳了起來,朝我點點頭,「等我消息。」

    便飛快奔回去了。

    我無奈地眨了眨眼。

    我好像還什麼都沒說呢!

    週末下午,照例,是我跟桑枚回家的日子。司機先去寄宿高中接她,然後來接我,再一同返家。一回到家,桑枚先快快樂樂找小嬸嬸母女情深去了。

    桑瞳跟伯母,桑枚跟小嬸的關係都好得出奇,只有我那麼不合群,跟母親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的疏淡。

    我回房梳洗了一下,拿了本書,踱到玻璃花房,隨便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這是家裡最陽光,最有生機,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是大伯父生前建的,他喜歡花草。

    觸目皆是綠色的籐蘿,蜿蜒出、映襯出點點陽光,松柏、天使心、金枝玉葉、落地生根、滴水觀音,還有心心相印、玫瑰、百合、蘭花,各式各樣,層層疊疊放置在高高低低的架子上,自從伯父去世後,這兒基本就由伯母負責打理。

    說起來,三年前病故的伯父雖然出名的精明,但在生前跟伯母的感情真的很好,在感情相對淡漠的俞家,更顯難得。據說祖父年輕的時候是一個花花公子,多年來在外流連花叢,到老了,倒成了一個謙謙君子,待祖母比以前好了很多,閒時還帶她出去走走。但或許,年輕時受到委屈太多,到老了,祖母反倒不卑不亢起來,對祖父也完全沒有以前的戰戰兢兢。

    至於我的父母,從我開始學走路起,我就習慣了看到他們一人站在一個穿衣鏡面前,一個忙著整裝出去應酬,一個忙著化妝出去打牌,那種無聲的彬彬有禮中透出的冷漠,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正胡思亂想間,突然,一串腳步聲響了起來。緊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桑瞳,你難得陪媽到這兒來走走。」

    我探出頭去一看,原來是家常打扮的桑瞳挽著伯母走了過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打個招呼,眨眼間,她們已經在離我不遠處的兩個籐椅上坐了下來。

    我聽到伯母溫和的聲音:「桑瞳,怎麼今天沒和朋友出去?」「在家陪你不好嗎?」桑瞳略帶玩笑地。伯母也笑:「當然好,只是,你不悶嗎?」

    桑瞳不答,反而勸道:「說真的,媽,你也該多出去玩玩,多交點朋友,我忙,不能時時刻刻顧到你。」

    伯母淡道:「我年紀這麼大,無所謂。」片刻之後,依然是伯母不疾不徐的聲音,「怎麼最近你那位姓龍的朋友不大看見了?」

    我笑,怕這才是重點。我見慣了姑姑叔叔還有家族中的其他人,到了合適的年紀,就如同待沽的商品,總想著能有一個不錯的價錢。叔叔無奈放棄了初戀女友,娶了本地茶商的女兒,而姑姑呢,嫁給一位婚前只見過一兩次面的服飾店老闆,然後,對方婚後三四年便開始偷食,再然後,離婚回娘家住,時不時還要被爺爺奶奶伯母他們敲打幾句。

    如同傾城之戀裡的白流蘇。

    桑瞳一直不答。

    伯母頓了片刻,又說道,「我前陣子出去打牌,聽到好幾家在談他,龍經天的侄子,年紀輕輕的,才貌都好,一回國就接掌大位,也難怪受人矚目。」

    「媽,他只是我回國前偶爾認識的普通朋友而已,你究竟想說什麼?」桑瞳的話音裡已經透著幾分不耐煩。伯母笑了笑:「沒什麼,只是你爺爺對他印象很好,私下問過我好幾次。」

    桑瞳也笑,笑聲中帶有些微諷刺:「對他印象好,還是對他的家世印象好呢?」

    「桑瞳!」伯母喝止道,「不要胡說!」片刻之後,她的聲音,幽幽地,「以前我好強,凡事都想爭個長短,但自從你爸爸突然去世後,我對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你過得好,我也算沒有白活一場。再說,你爺爺一直很看重你,希望你以後有個好歸宿,又有什麼不對?」

    「媽--」桑瞳似是自知失言,立刻變了一副模樣,略帶撒嬌地,「媽,算我說錯了,我該死,好不好?」片刻之後,她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只是,人家總是不來找我,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也不能主動去找他對不對?」

    她們的腳步聲,似乎漸漸遠去。我只聽到模模糊糊的聲音:「你可以……」我撥開蓋在臉上的書,活動了一下雙腳。

    剛剛去世的那個龍經天的侄子?本市最大物流集團的掌門人?我一笑,怪不得爺爺會如此熱衷。

    龍斐閣果然不可小覷。

    或者,我應該說,他背後的龍氏集團魅力實在太大。以致於,能七拐八彎地,讓一直不理會瑣事的父親出面,把我鄭重其事地叫到書房,要求我務必認真、認真、再認真地為他補習中文。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和不通融。

    我看看他,還是忍下了。

    所以,現在的我,坐在龍家客廳裡,聽著這小子喋喋不休的鴰噪。的5705e1164a8394

    「喂,桑筱,」他不恥下問地,「『馬馬虎虎』為什麼不是兩隻馬加兩隻老虎,而是差不多的意思?」

    我看著他,無言以對。

    「還有,我很奇怪,為什麼我一說下樓,其他人就要笑話我?」他再接再厲無辜地問。

    我歎了一口氣;「因為你說的不是下樓,而是下流。」別人沒揍他,算這小子幸運。

    眼看他積攢了整整一個禮拜的疑問全部都要傾巢而出,我忙輕咳一聲,搶先開口:「打開書,時間還早,我們今天可以多學點。」這小子挺聰明的,《漢語900句》之類的完全可以跳過,先教他點詩詞,再教點餐、旅遊、shopping之類的複雜一些的句子吧。

    民以食為天嘛。

    再說了,他辭掉了先前的中文系老教授來屈就我,好歹不能有辱使命。只是,乍一見他寫中文,我差點沒暈厥過去。

    字寫得七歪八扭不說,十個裡邊,倒有九個半是錯的。

    另半個,缺著。

    我頓覺肩頭擔子沉重之餘,不免暗自想:

    就他這水平,他哥哥……

    堪憂。

    他中國字不靈光,中國人的聰明腦瓜倒不是蓋的,彷彿我肚子裡的蛔蟲一般,立刻出聲:「在美國時我沒好好學,我哥哥可比我強多了,」他打量了一下我,「你都不見得有他厲害。」

    我挑挑眉,不以為意。

    姑妄聽之。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對他哥哥,有一種莫名的崇拜情結。一提起來,就像水龍頭開了閘,說個沒完沒了。果然,他兩眼放光無限自豪口沫四濺地:「想我哥哥當年……」

    我急忙力挽狂瀾:「唔……今天先來段《將進酒》,回頭再來聊……」

    第一次的「想當年」歷時一個半小時,第二次也險險越過一個小時。

    恕我不敢再領教。

    眼前這個向來視李白為最高偶像(很難得超過其兄)的毛頭小子果然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極為興奮地打開了書本,閉上了嘴巴。

    我鬆了一口長氣。

    俗話說,寓教於樂。

    再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所以,逐漸逐漸地,在龍斐閣的強烈要求下,我開始有選擇性地帶他出去,由他開口與人交流,再指出其中的謬誤。一日,在歸佛寺賞桂花,不巧碰到喬楦。她先是瞪大眼睛,隨即一把把我拉到一邊:「約會啊,看不出來哎,桑筱,還真的開始……」

    一個大喘氣之後:「……掙上小美男的錢了?」

    一臉的艷羨。

    我朝不遠處有點莫名所以的龍斐閣送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又回頭瞪了她一眼:「少瞎說。」說得這麼曖昧不堪。

    她倒是不以為意,依然嘖嘖有聲:「帥哥啊帥哥,簡直就是元彬第二,怎麼姐姐我就碰不上這麼優秀的學生?」接著,又想到什麼似的,「不過,話說還是那天坐在他身邊的西裝帥哥更成熟夠酷有味道……」她勾上我的肩,嬉皮笑臉地親了一口:「怎麼樣,熟的話,幫姐姐我留意留意,啊?」

    我看著她,哭笑不得。

    正是此人,從大三開始,天天在宿舍叫囂著要趕在黃昏來臨之前把自己銷出去,幾近入魔。早知今日,當初大一大二的時候何必鼻孔朝天,一副視身邊男生為糞土的模樣。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跟從一開學就苦苦追求她的團支書寧浩搞得視同水火,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沒完沒了。

    但是,我還是冥頑不靈地認為,這兩人之間,不算完。

    所以,我拍拍她的臉:「先搞定貞子先生再說。」

    這句話是有典故的。

    這兩人,吵架吵到不過癮,或是火爆到靈感源源不斷的時候,就為一兩句自認為精闢之辭,居然不惜深更半夜爬起來電話互毆。

    所以,此為貞子小姐,彼為貞子先生。

    都是大大的有名。

    說來也奇怪,我也算好個週末在龍家進進出出的,但是,居然從來沒見過龍斐陌。

    以致於有一天,當我在給龍斐閣講課的時候,一抬頭,嚇了一跳。

    有一個人站在門口,眼光犀利地打量著我。眼神似乎還略帶詫異。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身邊的那個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馬的人立刻歡聲叫道:「哥,你回來了?」

    門口那個人踱了進來,淡淡地「嗯」了一聲,旋即開口:「我出國這陣子,家裡怎麼樣?」

    「挺好。」

    龍斐陌暼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隨即吩咐道:「斐閣,你跟我上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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