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結不宜解 正文 地二十五章 突出重圍
    很快就開學了,一回到學校,默默同學就立刻發現,只是短短一個暑假過去,瀟瀟似乎變了很多,原本就有些內斂的她,益發沉默寡言,而且,和上學期明顯不同的是,自開學以來,她一直閒雲野鶴般獨來獨往,但是不知為什麼,看著瀟瀟沉靜但略顯蒼白的臉,看著瀟瀟深幽杳遠的眼眸,無數次,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她第一次發現,從來和瀟瀟無話不談的自己,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姚遠也發現,宋聿同學自開學以來,突然又跟打回原形一樣,不再以模範學生自居,他又開始經常在宿舍睡覺,而且,也很意興闌珊,沉默寡言,幾乎一言不發,不論做什麼事,他都十分冷漠,十分心不在焉。

    同樣地,姚遠也是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終於,有一天,在熄燈之後,默默想起來窗簾似乎沒有關嚴,要知道,女研究生樓後面就是男生樓,據說經常有人用望遠鏡來瞻仰她們這些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她又不是不知道D大學生把這棟樓稱為熊貓館。

    於是,為防患於未然,她急急起身去關窗簾,但是,當她走到窗前,無意中往外一看,立刻,她就愣住了。

    在宿舍樓前,那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垂著頭,站在那兒。

    是宋聿同學。

    她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的的確確,是好久不見的宋聿同學。

    他靜靜地,垂著頭,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她一把拉起早已躺在床上,但她知道一定沒有睡著的瀟瀟,二話沒說,把她拉到窗前。

    然後,用眼神示意她向外看。

    瀟瀟也看到了,她同樣,靜靜地,看著那個修長的,熟悉的身影,然後,她低下頭去,默然轉身,又躺回到床上去。

    那晚,默默知道,瀟瀟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一連好些天的夜晚,宋聿都站在她們宿舍樓下,一直到天亮。

    這一年的九月十二號又到了,這一天,是瀟瀟和宋聿的生日。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從女士和孝莊罕見的沉默,家裡的氣氛空前沉悶,毫無生氣,宋致山先生的心情似乎也隨之大打折扣。

    因此,和去年截然不同的是,似乎全家,包括宋致山先生在內,都有點意興闌珊,提不起給瀟瀟和宋聿過生日的任何興致。

    而這兩個當事人,更是毫無興致,一臉的無所謂。

    當這兩個人在這天的下午回到家裡後,都只是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即便不得已出來打個照面,瀟瀟照舊低頭,目不斜視,而宋聿,依然表情複雜地,一直盯著她,然後,擦肩而過。

    於是,全家只是準備簡單地,在晚上,吃吃長壽麵,再買了一個大蛋糕,就權當給兩人過生日了。

    晚上七點多,正當全家圍在一起,默不作聲地,吃著麵條的時候,瀟瀟的手機響了。

    自然還是沈寒培先生。

    就聽到沈先生依然是那麼溫文有禮的聲音:「瀟瀟,祝你生日快樂。」

    瀟瀟淡淡一笑,致謝:「謝謝你,沈先生。」

    宋聿手中的筷子驀地一頓,在碗沿輕輕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沈寒培似是微笑地:「瀟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出來一下,為你單獨地,慶祝一下生日?」

    然後,又添了一句:「我現在就在上次那個法國餐館,你方便出來一下嗎?」

    瀟瀟略略沉吟了半晌,然後輕聲說:「好,請稍等,我一會兒就到。」

    接著,她起身:「宋叔叔,媽媽,劉阿姨,張阿姨,」她瞥了一眼低著頭,停下筷子的宋聿,「你們先吃,抱歉,我要出去一下。」

    宋致山微笑了一下,看向瀟瀟:「我打電話讓老王送你一下吧,順便好好玩玩。」

    瀟瀟發現,第一次,老媽從珊女士用不甚苟同的神色,看了宋致山先生一眼,又朝宋聿投去了一瞥,然後,看向女兒:「瀟瀟,沒什麼事的話,記得早點回來。」

    她的眼裡,是滿滿的關心和瞭解。

    孝莊也關心地瞥了一眼瀟瀟,然後,神色複雜地,又瞥了宋聿一眼,也緩緩開口:「瀟瀟,早點回來。」

    瀟瀟心裡一暖,朝宋致山先生微笑地:「宋叔叔,不用了,我自己打個車過去,你們吃,我先走一步。」

    她再也沒有向宋聿看過去,因此,她沒有發現,宋聿的手,握得有多麼多麼地緊,幾乎,失去了任何血色。

    在那個法國餐館,沈寒培靜靜地,坐在那個老位置上,等著她。

    他的手邊上,放著一大束香水百合,清新欲滴,十分耀眼。

    香水百合,是瀟瀟最喜歡的花。

    瀟瀟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

    沈寒培十分有紳士風度地站起來,把瀟瀟領進座位。

    然後,他也不說什麼,只是遞過那束花:「瀟瀟,生日快樂。」

    瀟瀟看著那束花,沉默不語,半晌,微笑了一下,接過去:「謝謝。」

    然後,又是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多久,瀟瀟似是下定了決心,緩緩地,抬起頭來。

    對面的沈先生似乎知道她有話要說,只是看著她,靜等她開口。

    他就看到瀟瀟平靜,然而很堅決地說:「沈先生,實在很抱歉,我今天來,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

    沈寒培揚揚眉,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瀟瀟又深吸了一口氣,略帶歉意地看著沈寒培:「對不起,沈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一番心意,非常抱歉。」

    一想起最近她和宋聿的種種疏離,種種誤會,她的心頭,不禁湧起一陣深深的酸楚,同時,眼眶驀地一濕。

    為什麼,在她的心,已經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時候,而這個人,帶給她的卻是如此失落,如此無助,如此空蕩蕩的感覺?

    對她的這番話,沈寒培已經早有預料。

    他並非等閒之輩,去年第一次約瀟瀟出來,她匆匆忙忙地,提前離去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在門口等著的那輛豐田車裡,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臨走前很是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的小男生有些面熟,但一時有點想不起來。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把車牌號記了下來,回去之後,立刻派人去查。

    結果,不一會兒,消息就反饋回來了,那輛車,居然登記在他認識的一個人名下,那個人,就是宋致山先生。

    他再回想起宋先生結婚那天所見的人和事,突然間,想起來了,那個有些面熟的小男生,想必就是婚禮上曾經見到過的,宋致山先生閒談時也跟他提到過數次的,現在在D大唸書的兒子,宋聿同學。

    他心裡約略有些數了。

    去年的有一天晚上,他去D大找瀟瀟,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又看到那個小男生,十分生氣地,直直地,從他們身旁一陣風似地掠過。

    他心裡更有數了。

    接下去,有很長一陣子,瀟瀟對他的電話或短信,只是簡短地,禮貌性地應答,他想,他知道那是為什麼,因此,他也很少主動去找她,只是時不時地,打個電話或發發短信,簡單問候一聲。

    他已經等了很久,他可以繼續等。

    直至這個暑假,在從女士的安排下,他才又跟瀟瀟聯繫逐漸頻繁起來,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注意到了瀟瀟不時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還有那一絲絲的勉強。

    而且,那天在君臨廣場上,他不是沒看到那個叫宋聿的小男生看著他和瀟瀟時,眼裡掩飾不住的怒火,和臨走前最後一眼裡極其明顯的敵意,他更記得那天送瀟瀟回去時,她的恍恍惚惚,神思不屬。

    他的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

    但是,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小男生,就這麼輕易放棄,他也就不叫沈寒培了。

    於是,他微笑著:「那個男孩子,叫宋聿對不對?」

    瀟瀟十分驚訝地,睜大眼,看著他。

    沈寒培繼續微笑:「瀟瀟,那個讓你一直以來,不能接受我的男孩子,是宋聿,我說得對嗎?」

    瀟瀟默默地,又低下頭去,她的臉上,掠過一陣深刻的痛楚。

    一貫眼光敏銳的沈寒培,並沒有忽略她臉上那深深的痛楚,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凝視了很久很久。

    正當他開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他看向了她的身後,他的眼睛驀地亮了一下,但是,他依然不動聲色地:「瀟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比宋聿還要大上兩歲。」

    瀟瀟沒有抬頭,但是,她的聲音低低的,十分清晰:「年齡不代表什麼。」

    沈寒培先生微微一愕,但只是片刻,即恢復不動聲色,繼續悠悠地:「他不夠成熟,也不夠穩重。」

    瀟瀟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什麼時候,對面的這個沈先生居然有這樣的閒心來品評別人了,要知道沈寒培先生一向溫和內斂而含蓄,從不鋒芒畢露,現在的他,似乎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但是,現在的她暫時沒有心情研究這個,她繼續下意識地,維護般地,淡淡開口:「你說的這些,都是需要時間來歷練的。」

    沈寒培的眼底,閃過一道激賞的眼神,但是,轉瞬即逝,他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瀟瀟,又閒閒開口:「他似乎脾氣也不太好。」他猶記得宋聿惡狠狠的,似是要吃了他般的眼神。

    瀟瀟微笑了一下:「多給他點時間,他會改的。」總有一天,宋聿會成長起來的,他也一直都在努力,而且,他的努力,她都看得到。

    沈寒培好整以暇地,再接再厲:「我好像聽你媽媽說過,宋先生正在幫宋聿物色理想的對象,而且,似乎,已經找到了。」

    瀟瀟低下頭去,默然半晌,然後抬頭,那一瞬間,沈寒培看到她臉上閃耀著溫柔,堅定,還有些微的酸楚:「愛一個人,無須回報。」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愛他,這就夠了。」

    這些日子以來,經過反反覆覆的夜不能眠,她唯一能夠真正確定的一件事就是:她愛宋聿。她愛他的深情,愛他的倔強,愛他的誠摯,還有,愛他的不顧一切。

    無論滄海桑田,如何變幻,她都確信這一點。

    或許,對她而言,這就足夠了。

    即便,即便,即便……

    她的心裡,又掠過一陣痛楚。

    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即便那樣,她也絕不後悔。

    沈寒培的臉色略略一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繼續看向她身後,微笑了一下:「瀟瀟,我想,你身後站著的這個人,會比我更高興聽到你剛才的這番話。」

    瀟瀟一愣,下意識回頭,緊接著,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是宋聿,定定地,站在那兒。

    從瀟瀟出門那一刻起,他就在宋致山先生極端愕然的眼神,和從女士以及孝莊帶有些許期盼的複雜眼神中,不顧一切地,跟在瀟瀟後面奪門而出,一路跟到了這裡。

    他在門口躑躅了片刻,接著,同樣不顧一切地,推門進來。

    後來,瀟瀟所有的話,他都聽到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瀟瀟說,她愛他。

    即便他們在沉浸在熱戀中的時候,在他無數次軟硬兼施的要求和誘哄下,他也從來沒有聽到過,固執而內斂,且對感情謹慎得近乎偏激的瀟瀟說過這句話。

    他愣愣地,站在那兒,那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能呆呆地站著,恍若石化。

    直到沈寒培站起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輸得這麼慘,」他淡淡一笑,看著宋聿,「而且,是輸給你這樣一個小男生,」他似是輕歎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瀟瀟,「宋聿,你年紀比瀟瀟小,所以,你要加倍努力,加快成長,成為一個讓瀟瀟可以倚靠的,真正的大男人。」他微笑著,「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說完,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沈寒培走到門外,他抬起頭去,看向遠方遙遠的星空,那如水的夜色,那寥落的星辰,他再一次,無限寂寥地一笑,他的手,不經意間,觸到了袋中那個小小的盒子,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那個小盒子,那裡面,曾經有他無限的夢想,和憧憬。他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接著,他回過頭去,看看餐廳裡的那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向了他的車。

    車緩緩離去。

    當晚十點多,在那間書房,宋家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久久無言。

    他們都沒有開口,宋致山先生更是還沒有從看到兒子破門而出的那一瞬間,臉上的那種極其決絕的震撼中,完全恢復過來。

    片刻之後,還是宋聿打破了沉寂,他抬起頭,平靜地看向宋致山先生:「爸,你知道為什麼從我十五歲那年開始,六年來,我從來也不進你的書房嗎?」

    宋致山先生一愣,不明白兒子為什麼突然說到這個。

    他微微地,搖搖頭。

    宋聿低頭,嘴角掀起一絲嘲諷的笑:「我告訴你,是因為,六年前,有一天,我進書房去拿東西,在裡面碰到了一個人。」他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向宋先生,「一個當時你讓我向她道歉,我寧死也不肯的人。」

    宋致山先生從未見過兒子這樣略帶悲哀的眼神,一時間,竟然被駭住了,他定了定神,開始回想,六年前……

    他想起來了。

    那時候,他在外面應酬的時候,無意中結識了一個出身官宦人家的姓范的女子,長得倒很出眾,可能是眼界過高,或許還有其他什麼原因,因此,拖到了三十出頭都還沒有找到意中人,也不知為什麼,這位范小姐一見宋致山之後,居然對他的背景和人品都頗為欣賞,很快就主動地,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那時候的宋致山先生,對這位秀外慧中且家庭背景頗佳的范小姐倒也有幾分好感,但是,他還是始終記得前妻臨終前對他的叮嚀:在小聿念大學以前,不要再娶。而且,憑藉著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他本能地感到對這位范小姐還是有點捉摸不透,因此,態度比較謹慎,很坦白地跟那位范小姐說了,希望她如果真的有意的話,就再等他個三四年,相互進一步瞭解瞭解再說,不要讓他有負九泉地下的亡魂。

    當時,那位范小姐雖然面帶幾分不悅,但是,終究還是看上去很大度地答應了。

    但是,讓宋先生沒想到的是,就在有一次,范小姐應邀跟他回家小敘的時候,當他把范小姐引到書房後,臨時外出接一個電話,不到一會兒,就聽到范小姐的一聲大叫。

    等他匆匆忙忙掐斷電話,衝進去的時候,就看到范小姐披頭散髮地,臉上似乎還一片紅彤彤地,坐在地上。

    而那年十五歲的宋聿,手裡抱著那張原本應該放在書桌上的,放有一家三口像片的鏡框,倔強地,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

    他連忙把范小姐扶起來,從她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當宋聿一進書房,看到范小姐手上拿著那個像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衝上去把她推搡開,一把搶過鏡框,而且出言不遜地辱罵她。

    即便宋致山先生涵養再好,當時也不免大動肝火,他怒斥了宋聿一頓之後,責令他當場道歉。

    他猶記得宋聿當時那種倔強的神情,那種蔑視的態度,似乎還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於是,盛怒之下的他,來不及多想,也不問清楚兒子,便伸出手去,重重摑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宋聿整整失蹤了十天,最終,心力交瘁地四處尋找的宋致山先生在一個同學家找到了他,好說歹說地,就差沒有聲淚俱下,才把這個比他還要固執的兒子領了回來。

    也不知為什麼,那件事過後,他和那位范小姐,就心照不宣地,從此斷了任何聯繫。

    但是,這一巴掌,已經極其嚴重地傷害到了他們的父子感情,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如此。

    現在回想起來,宋先生這才驀地發現,正是自這一巴掌開始,宋聿才益發沉默,叛逆,對什麼,包括對他這個爸爸,都不在乎。

    他看向兒子,看向那張酷似他年輕時,但遠比他那時候冷靜百倍的臉龐,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竟然有一絲絲的……懼怕。

    他就聽到宋聿極其平靜的聲音:「因為,當時,我進書房的時候,那個女人拿著那張照片,冷笑著對我說,她恨我媽,也恨我,等她有朝一日成為了宋家的女主人,她要讓這張照片,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消失掉。」

    他驚駭至極地,看著兒子,只看到宋聿依然十分平靜地:「當時,你寧願相信那個女人,也不願相信我,從頭到尾,你都不願聽我說一句話。」

    宋致山先生繼續愣愣地坐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聿看了他一眼,又淡淡開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等你開口,等你開口問我,但是,你一直沒有,你一直都很忙。」他的話裡,帶有了一絲悲哀和嘲弄,「從小到大,你幾乎從來沒有陪我出去玩過,也幾乎從來沒去開過家長會,以前還有媽媽陪著我。等到媽媽去世以後,這個家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房子,幾個房間,我這個兒子對你來說,只是你以後的事業繼承人,或許,偶爾還是你談生意時候的砝碼,你從來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並不是你經常塞給我的那些信用卡,和那上面的一堆錢,而是你的關心,和你平平常常的幾句話。」

    他低著頭,繼續平平淡淡地說:「你從來不問我,到底我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所以,你只是根據你自己的意願,來給我安排你認為合適的生活。」他的眼光,第一次,灼灼盯視著宋致山先生,「我想,當初,你決定要娶從珊阿姨的時候,確實是出於真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為什麼要強求我呢?」

    他下定了決心,今天一定要跟老爸把話說得一清二楚,他可不希望今天走了一個孫安琪,明天,或是後天又來一個張安琪,李安琪什麼的,他通統都不要。

    他只要瀟瀟一個就夠了。

    宋致山先生繼續定定地坐在那兒,驀然,心裡感覺無比的疲憊,和無邊無際的空虛感。

    然後,他又聽到宋聿低低,然而堅定的聲音:「這麼多年來,瀟瀟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讓我能真真正正地,願意把自己的心完全交出去,讓我有家,有媽媽的那種溫暖感覺的女孩子。」他的聲音頓了一下,「所以,我不管你怎麼想,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愛她,愛定了,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都不會變。」

    說完,宋聿毫不停留地,推門出去。

    一開門,他就愣了。

    從珊女士,孝莊,還有瀟瀟都站在門口。

    瀟瀟的眼裡,早就充滿了淚水。

    片刻之後,瀟瀟和宋聿站在宋聿的房間裡。

    方纔,在路上的時候,宋聿已經在第一時間內,三言兩語地,跟她大致解釋了一下孫安琪的事情。但是,當瀟瀟被宋聿牽著手,一走進房間,她還是一下子就愣住了,在宋聿的床上,放了一圈大大的心型的玫瑰花,玫瑰花中間,放著那個小小的盒子。

    宋聿輕輕擁著她:「瀟瀟,生日快樂。」

    費盡心思把這麼多花偷渡進來,再花了一個下午時間佈置好,等的就是這一刻。

    瀟瀟看著那一大圈嬌艷欲滴的玫瑰,含淚笑了:「你還是屢教不改,還是這麼大手大腳,鋪張浪費,還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聿突如其來湊過去的唇湮沒掉了。他的吻,纏綿,溫柔,而熱烈。

    片刻之後,宋聿輕輕地,放開她,無限溫柔地,在她耳邊:「就這一次,以後我改,好不好?」

    瀟瀟微笑,他改?讓她相信老虎從此不吃人還差不多!

    不過,看在他一片誠懇,和或許真的會努力的份上,暫且,就算了吧。

    宋聿走過去,拿過那個盒子,打開,幫瀟瀟重又戴上那個鐲子,然後,他擁住她:「瀟瀟,這是我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就想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但是……」

    他臉上一副難言之隱的神色,讓瀟瀟一愕,隨即莞爾,她也想起了去年的今天,發生在法國餐館的那次不甚愉快的回憶,怪不得每次路過那兒的時候,他的臉色都立刻陰雲密佈,原來,背後還有這樣的一段插曲。

    再加上上次,她雪上加霜地執意將它送回來,物歸原主……

    對於一向傲氣直衝牛斗的宋聿同學而言,一件禮物送來送去,始終送不出去,想必,心裡一定十分,十分,十分地嘔。

    於是,她又聽到宋聿用有些霸道的,幾乎是帶有命令的口氣:「以後,不許你再脫下來了,你就一直給我戴著它。」

    瀟瀟微慍地瞪著他,這個小男生,還沒怎樣呢,居然就已經開始命令她了,而且,似乎,再怎麼說,她都還有很大一筆帳沒跟他算呢!

    對面的這個小男生似乎讀心術日漸精進,他立刻拿出一個MP3,幫她帶上耳機,摁下PLAY鍵,然後,環住她,示意她聽。

    瀟瀟愣住了,片刻之後,裡面傳來的,是孫安琪十分愉快的聲音,依然是不太標準的國語,而且,彷彿是在外面,有輕微的風聲。

    「瀟瀟,你好,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顯然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知道嗎,宋聿已經把你們的事情都跟我說了,他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愛你,我真的好羨慕,好嫉妒你呢,哈哈哈……」

    瀟瀟有點明白了,她微笑著,繼續聽下去:「瀟瀟,不要生氣啊,是我提出來的,讓宋聿補償我,好好陪我玩幾天的,而且,我和宋聿,已經那個什麼……」似是宋聿在旁邊提點了什麼,於是,她「哦」了一聲,繼續說下去,「對對對,已經結拜了,就是,他是我哥哥了,」居然還有些微討好地,「那,你就是我的嫂嫂啦……」她好像又徵詢了旁邊的宋聿,自己說得對不對,得到肯定後,又立即愉快地,「所以,我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明年,等到我和Daddy回來的時候,我要你們--」她拖長腔,第一次,還有點羞澀一般,「幫我找一個好的,男-朋-友--」

    聲音嘎然而止。

    瀟瀟取下耳機,和宋聿相視而笑,宋聿依然環著她,兩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宋致山先生,從女士和孝莊,坐在那間書房中。

    孝莊看向宋致山先生,似是想說什麼,但看著他十分疲憊的臉色,又閉上了嘴。

    又過了半晌,宋致山先生撫撫額頭,站起身,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或許,是我操心得太多了。」他有些疲倦地,對從女士和孝莊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們再坐一會兒,我先去休息。」

    說完,便走出去了。

    一向很自信的他,有些悲哀地發現,自己對唯一的兒子的瞭解,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在兒子成長的道路上,他已經錯過太多。並且,他還需要時間,來消化兒子的那番話,給他帶來的強烈震撼。

    孝莊和從女士對視了一眼,她們的眼底,這些天來,第一次,帶上了些許的輕鬆,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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