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蘿 正文 第7376章
    第73章

    子離等得心急,卻又心喜。橫看豎看玉璃宮內不管哪處地方都順眼得很。顧天琳已被接進宮來,他覺得今天的顧天琳格外溫順,不僅讚了一聲:「天琳這身裝扮養眼得很哪。」

    顧天琳雙頰暈紅,眼波流轉,一身肌膚在天青藍的羅紗包裹下越發的白晰。

    子離沒有告訴任何人今晚他要去皇陵冰泉。顧天琳只當他為明日的登基大典開心,便柔聲道:「王爺,哦,王上明日事多,早些歇息。」一低頭,美麗的頸項露了出來。

    「嗯,明日大典會很累,天琳早些歇著,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他看了一眼顧天琳,她眼中的失望是這般明顯,心裡一軟道:「明日事務繁雜……」

    「妾身知道,王上不可太過操勞,妾身這就告退!」顧天琳迅速理解了子離,暗暗埋怨自已這時怎麼忍不住了。

    宮侍抬著軟橋剛到後殿一會兒,子離便趕了過來。他心急的掀起轎簾,便瞧見了熟睡中的阿蘿。她嘴唇乾燥,臉色蒼白,神情萎鈍。子離默默一算,竟有兩日未沾水米了。他伸過手去摸摸她的臉,阿蘿一動不動,子離心痛得不行,沉聲道:「換轎上山,去皇陵!」

    「是!」

    一個時辰後,轎子在皇陵外停下。月斜斜掛在空中,清輝灑在雪山之上,好清靜的世界!

    子離掀起轎簾打量了一番冰雪的天地。他細心地給阿蘿披上毛皮曖衣。雪白的長毛領幾乎掩沒了她的臉,子離輕笑一聲:「還是這麼小一張臉。」

    子離沒有下轎,宮侍們靜立一旁。他捧起阿蘿的臉:「這一進去,你就是我的妃了,你願意麼?阿蘿!」

    阿蘿沒有回答。

    他輕聲再問:「可是我得救你,我再是得不到就想毀了你,卻不能讓別人來動你一根頭髮,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妃,你願意麼?」

    阿蘿還是沉睡。

    子離看了她許久,阿蘿,要是就這樣帶你進去,你醒來就必須做我的妃子,你要是不樂意怎辦呢?我盼著你答應,就這樣成為我的女人。可是我心裡有一道疑問,我有自已的驕傲,不想因為這個規矩讓你跟了我,就算你因為進了皇陵成為我的妃,我也會天天想,是不是只是情勢所逼你才嫁給我,而不是你心裡真的有我。阿蘿,我該怎麼選擇?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著她,又給她攏了攏衣服,終於長歎一聲走下轎。走到皇陵入口處朗聲道:「寧國第十三世王劉緋求入皇陵!」

    玉砌大門處慢慢走出八人,一色白衣,跪伏於地:「吾王萬歲!」禮畢後八人起身,當中一人道:「皇陵第六代守陵人恭請王上入陵!」

    子離一揮手,宮侍抬著小轎走向一旁的山坡。他緩步進入皇陵。這是他第一次進皇陵。守陵人緊隨其後引著他一個宮殿一個宮殿地跪拜。

    他終於看到了父皇。他躺在冰床上栩栩如生。「寡人能單獨陪父皇一會兒麼?」

    「王上請便!」守陵人退了出去。

    子離暗暗心驚,這批守陵人的功夫當真深不可測,在皇陵外他便瞧出他們踏雪無痕,且衣衫單薄。長年生活在冰雪山顛沒有深厚的內功早撐不下去。

    他收了心思,跪在寧王面前:「父皇,子離很想念你。撐到今天終於是寧國的王了,只有寧國的王才能來這裡見你,子離以後每年都來陪你……子離很孤單,一個人,以後就要撐起一個國家,會很累呢,父皇。」

    子離瞧著冰床上的寧王,覺得有說不盡的話,吐不盡的苦,從前不敢說不能說的話在這裡都能一吐為快。可他知道,再不用冰泉水泡醒阿蘿,就會耽擱登基大典了,這才不捨地停住,看了父皇一眼,走了出去。

    「帶我去皇陵冰泉。」子離吩咐道。

    「是!」守陵人前面帶路,轉過歷代帝王安息的冰宮,守陵人推開一道寒玉砌成的月洞門。裡面有個小小的庭院,子離邁步進去,院內竟開有奇怪的紅花,仔細一瞧,卻是紅玉髓精雕而成。葉是上品的祖母綠,不覺一呆。

    「我寧國的傳國寶藏盡藏皇陵,這些不過是裝飾罷了。三百多年才累積出這般驚人的財富!」守陵人語氣中帶著自豪。

    「寶藏若不能物盡其用放著也是死物呆物。」子離淡淡說道。

    「先祖傳下遺旨,凡後世子孫要統一天下者,國庫空虛可動用寶藏。寧國被滅亡時,後世子孫也可動用。」守陵人恭敬地回道。

    「也就是說,這裡的寶藏寡人是有權動用的?」

    「是,只有王上能動!」

    「那麼,若我取冰泉之水救人呢?」子離話鋒一轉。

    守陵人神色嚴肅:「王上可知龍鞭之刑?擅取冰泉出去,須受奴才們的三下龍鞭!且,奴才絕不會留半點情,王上是能看出奴才的功力的。」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什麼要把區區一眼泉水看得這般重要?」子離輕描淡寫道。

    八個守陵人往他面前一跪:「只有歷代帝王和我們世代守陵人才知道這個秘密,我寧國先祖聖皇們的遺骸是送至皇陵門口由守陵人迎進來,但是進入皇陵之後,都要在冰泉裡先泡上三天,送進冰官後才能保住龍顏不改。這冰泉聖潔洗我列祖皇的聖體,豈可隨便取之救人?所以,先祖定下這一規矩,冰泉之水萬不可擅取。王上若取水須受龍鞭以贖褻瀆聖體之罪!」

    子離終於明白為何取冰泉水難了,長歎一聲:「我進去看看吧。」

    守陵人走到院中冰壁處打開機關,子離走了進去,只見寒玉砌成的殿中,霧氣蒸騰,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運盡目力隱約能瞧見寒霧裡,一汪綠水汩汩湧出。

    「王上若是每年來此以冰泉沐浴,可寧神醒腦,一生中也只能帶一名皇妃前來,這是現任王無比的榮耀。」守陵人提示道:「但若是受了龍鞭之刑,再泡冰泉就是尋死。」

    子離心裡掙扎著,要不要帶阿蘿來,要還是不要?兩種想法在腦中交戰,等他走出石室,望見月已偏東。心一橫道:「寡人要取水救人!」

    八名守陵人一驚,齊齊跪下:「王上龍體要緊,請三思!」

    「寡人主意已定,不必再勸,只是,天明後乃是登基大典,受鞭可會影響?」

    「有我八人相助王上,無妨!」

    守陵人中的為首之人接連下令,皇陵內湧出一隊白衣人,取出玉盆進泉取水。宮侍在外等著,不多時水已傾進早挖好的冰雪坑中,四周支好了帳幔圍住。阿蘿僅著中衣泡在一汪綠水裡。

    子離沒有出去,走到父皇冰宮,跪下磕了三個頭。低低說道:「皇兒不掙氣,今日本來可以帶你的皇媳來瞧瞧你,但是硬不下這個心也不屑如此。子離在此叩別父皇,明年再來請安。」

    他走出冰宮,守陵人引他走進一處大殿。上面供奉著寧國十二世王的畫像,四周冰壁上鏤刻著創國之初的征戰故事。子離眼光從上面掠過,胸口之內又騰起身為帝王的驕傲。他將來必會超越列代先祖,一統五國!

    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軟墊上。阿蘿,我選擇受龍鞭之刑,我不用祖宗的規矩套住你,你,你可會選擇我?就算你不選擇我,那怕年年那天痛死,也是我的報應罷。當年,我畢竟沒有拒婚堅持要娶你!子離輕歎一聲,慢慢跪下,手一分褪下上衣,露出赤裸的背脊:「好了。」

    守陵人站在他背後,其中一人手一抖,亮出一道銀白的鞭,絲絲往外吐著寒氣:「王上可盡運內力,奴才失禮了。」

    子離暗自提起內力護住心脈。只聽身後一聲大喝,感覺龍鞭已貼上了身體,一股鑽心的疼痛並著一道極陰之氣突地鑽進了身體,內力與之相抗如螞蟻撼樹,陰寒之氣似狂龍在瞬間擊碎了防護,他氣息窒住,眼前一黑,雙手死死撐住地面。

    又聽一聲大喝:「第二鞭!」

    本以為已痛到極至,沒想到第二鞭還能更痛,刺骨的寒氣和著痛呼嘯而至。內力完全沒了作用,任這寒龍在體內肆意亂竄。子離張嘴欲嘯,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還似釘在了地上。

    身後的守陵人抖了抖龍鞭,蛟筋製成的鞭通體透明,吐著陣陣寒霧,在他手上如一條真龍般搖頭擺尾,躍躍欲飛。守陵人佩服地看著還沒軟倒在地的新王,大喝一聲:「第三鞭來了!」

    等到第三鞭挨上身體,子離慘叫一聲,腦中已一片空白,整個已被凍得僵住,連抖也抖不了。後背暴出三條血痕似蛟龍盤距。

    三鞭一過,八個守陵人齊躍而上,手掌抵住子離身體傳入真氣。把他體內那條寒龍封至丹田一角。同時撬開他的嘴餵下靈藥,八人連續換著繼續施功。

    半小時辰後,子離臉色漸漸恢復了紅潤。他緩緩睜開眼睛,一提內力全身沒無異樣,奇經八脈比以前更為通暢。他微笑著站起身,背上傳來鞭傷帶來的熱辣痛感,對於有功力的人來說幾無大礙:「很好!」

    八人跪伏於地:「大雪之日,奴才會派一人下山助王上渡劫!」

    「好,明年,我再來吧!」子離心裡牽掛著阿蘿。往皇陵外行去。

    守陵人送至皇陵門外:「恭送王上!」

    子離撩開圍帳就看到了泡在水中的阿蘿,冰雪之中一汪綠水,水面氣體蒸騰,她的臉隱在霧氣中似真似幻,面容皎皎如新月一般清麗。臉上漸漸浮起紅暈,竟似不怕泉水的寒意。冰雪旁站著一隻鷹隼,鷹眼銳利地盯著阿蘿,妖魅詭異又美到極致。眼前的景致讓子離呆住。這是他回到風城後第一次細細看阿蘿。真如從前自已斷言,她美得讓人驚歎。子離盤膝坐在池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她真是美麗,美麗的不願讓別的男人多瞧她一眼。子離心裡又開始掙扎。要不要在她醒來後告訴她讓她自已選擇?要不要瞞過所有人,從此她就是他一個人的。子離有點後悔沒帶她進皇陵,只要她進去,自已就不用這麼為難的選擇吧?又宛爾一笑,要是那樣,自已不就永遠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進宮做皇妃的了。他低聲呢喃:「阿蘿,我今日受龍鞭之刑,一生傷痛纏身也絕不後悔!」

    阿蘿慢慢有了知覺,黑暗裡四周好冷,還在王燕回的地宮中嗎?那陰森的石室內。她給自已嗅過一道香氣後便沒了意識。突然又有一股熱浪撲來,驅散了全身的冷意。哦,只有桑拿室干蒸才有的熱氣。一陣驚喜,是回去了麼?一覺睡醒寧國、相府、子離、劉玨都是夢一場?她又覺得痛,不知道是那裡痛,全身都痛。就這樣突冷突熱一陣痛一陣酸過後,四肢百骸曖洋洋的極為舒服。她感覺到自已泡在水中,是溫泉嗎?可呼吸的空氣怎麼這麼冷?她努力想要睜開眼。

    見她睫毛一顫,子離驚跳起來,凌空躍過去撈起她順手點了她的睡穴,連聲喚道:「快拿毯子來!」

    宮侍手忙腳亂遞過毯子。子離等不及坐轎下山裹住阿蘿抱起,一抱她入懷,那種再不放開,想要一生一世都抱她在懷裡的慾望便強過了一切。沒有選擇,只有一個決定!子離回頭盯住宮侍森然道:「今日之事誰敢洩露半句,寡人定斬不饒!」

    宮侍齊齊跪下:「奴才不敢!」

    「帶著那只鷹,抬轎隨後下山吧!」子離抱起阿蘿施展輕功從山頂往山下宮群躍去。

    他把阿蘿抱進了玉龍宮的偏殿,交與早已等候多時的宮女。看看天色微明,這才匆匆返回玉璃宮。

    兩個時辰後,阿蘿穴道自然解開。她睜開眼睛,四周金壁輝煌不由嚇了一跳,不會又穿到那個朝代了吧?再從六歲開始長大她可受不了。急急一看自已,手腳沒變,鬆了口氣。剛想起身,覺得全身軟得很。

    此時,一名宮女挽起紗帳:「娘娘,你醒了?」

    「什麼?」阿蘿一開口覺得還是原來的聲音。她疑惑地看著宮女:「你方才叫我什麼?」

    「王上吩咐奴婢要喚娘娘的。」宮女熟練地挽好紗帳,又道:「娘娘想畢餓了,已備好清粥,奴婢侍候娘娘用吧。」

    「等等,誰是王上?我是什麼,那個,你喚我娘娘?這是寧國?」阿蘿搞不懂怎麼回事。

    「是啊,這是寧國啊,今日是王上的登基大典,這會兒子已經大開王宮中門開始接受百官朝賀,百姓瞻仰了。」

    「今日是三月十八?誰做王了?劉緋?」阿蘿想原來自已昏迷兩三天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宮女嚇壞了:「娘娘,王上名諱不能直呼的,要砍頭的!」

    哦,那就是子離成功坐上王位了。那劉玨呢?他怎麼不來接自已出宮呢?阿蘿突然一驚:「你方才說是劉,王上吩咐你喚我做娘娘的?」

    「是!」

    天啦,暈了兩三天,就成了子離的妃子?出了什麼事?阿蘿害怕起來,撐起身體就要下床。宮女過來扶住她走到桌邊:「王上道娘娘幾日未進水米,身子虛弱,進點食養一養就好。」

    阿蘿這才感覺餓。心想,先吃飽有力氣再說,三口就喝完一碗清粥,嚇得宮女直道:「娘娘你喝慢點!」阿蘿稀里嘩啦喝了四碗,砸砸嘴:「還要!」

    「娘娘,不宜過飽!」宮女被嚇壞了,還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娘娘。

    阿蘿歎了口氣:「這個不是我吃的多,是碗太小,算了,我吃別的。」舉筷如飛,又掃光兩碟小菜,這下感覺肚子不空了,力氣也恢復了幾成。站起身動動,覺得走路沒什麼問題了,對宮女道:「我走了。」

    宮女往地上一跪:「娘娘你別出去啊,王上吩咐了要等他大典完了後來的,你走了,奴婢無法交待!」

    阿蘿實在是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看著跪在地上的宮女道:「你過來。」

    宮女怯怯地走到她面前,阿蘿舉掌一劈,宮女哎喲一聲,又不敢還手。阿蘿瞧瞧手掌,歎了口氣道:「我本來想打暈你,這樣你好交待的,可是我現在手沒勁,你裝暈吧!」

    宮女又往地上一跪:「娘娘,求求你,你別出去了。」

    阿蘿實在聽得煩了,大吼一聲:「不准再叫娘娘,我還沒嫁他呢!」

    宮女被吼得一呆,跪伏在地上不敢言聲,手卻扯住了阿蘿的裙子下擺不放。阿蘿蹲下身:「你放手嘛,我不想打暈你,也沒力氣,用別的敲你的頭,你又會痛。」

    宮女抬起臉,眼中已有淚光閃動。手還是不肯放開。阿蘿歎了口氣:「好吧,我不出去,反正身上還軟得很,你幫我沏杯茶,我在這兒等,你的王上。」

    宮女驚喜的笑了,站起身去砌茶。阿蘿狠了狠心,趁她背過身的時候舉起錦凳敲了下去。宮女倒下。阿蘿歎道:「不打暈你,你的王會怪罪你的,我一聽到娘娘兩字就肉麻。」

    看看身上的羅裙,她費勁地剝下宮女的外衣穿好,對鏡照了照,又勾下幾根流海,端起茶壺出了殿門。

    剛下台階就看到禁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新王登基自是戒備森嚴。她四處看看,發現右邊鬱鬱蔥蔥一塊極像是御花園,心裡默了一下從前叫劉英畫的王宮示意圖。既然開了中門供百姓瞻仰,那麼從那裡混出宮是唯一的出路,百官定聚在大殿外。

    能不能見到劉玨呢?阿蘿往宮門行去,剛離開偏殿不到五十米,就走來兩位宮侍,她頭一低端著茶壺站著。聽得一人問她:「娘娘醒了麼?你不在旁侍候怎麼出來了?」

    「娘娘醒了,想喝茶水,嫌這水味不對,叫奴婢重新砌過。這不,奴婢正想去玉泉井取水煮茶呢。」

    兩個宮侍哦了一聲道:「早去早回!別出什麼差錯,那是相府三小姐,王上寵著呢。」

    「是!」阿蘿低著頭,學著方纔那宮女的細嗓子低聲答應。

    走了幾步,一回頭,見兩名宮侍已推開了殿門,心裡一慌,迅速閃進小道。這裡禁軍很少,阿蘿低頭急走,看看左右無人,提起裙子一陣飛奔。聽到身後已有呼聲傳來。

    往宮門方向密佈禁軍,自已身體沒完全恢復,還沒跑到宮門就會被抓住,誰見過在宮裡不顧禮儀這般奔跑的?她想起迷宮似的御花園,不顧一切地跑了進去。恰好今日新王登基大典,後宮命婦全部聚在金殿旁的偏殿裡等候拜見,花園裡沒有見到宮侍,也沒有禁軍。

    阿蘿默想上次來看到的情況,一個勁往西面的宮牆處走,突然腳一軟就坐了下去。她喘著氣想,剛才還應該再吃點,還好身體底子好,還能撐著跑到這裡。

    她左右看看,爬進樹叢裡藏著,一邊喘氣一邊豎著耳朵聽動靜。拍拍得跑得潮紅的臉,無意中摸到了耳朵。耳環!她飛快摘下一隻耳環,全身上下被換完,就這耳環沒動,也是烏衣騎的煙花信號做的精巧,珍珠般大小的丸子一般。阿蘿拆開耳環的珠花,當時安清王給了她三枚,她就放在中空的珠花裡。青色的丸子在掌手滴溜溜轉動。阿蘿使勁往地上一砸,丸子彈向空中炸開,射出一道青紫色的煙花。

    阿蘿看著煙花,想了想,手足並用爬到離煙花十丈外的樹叢裡躲著。閉上眼休息,等著烏衣騎看到來救她。

    第74章

    最早看到煙花的除了烏衣騎鴿組暗哨就是宮門外的劉英,他心裡記掛著阿蘿,今天新王登基,小玉想看熱鬧,他便帶著小玉來了。

    宮門外的廣場上人山人海,直通大殿的道道宮門大開。百姓可遠遠瞧見大殿裡百官伏首。禁軍把持著宮門。城內也加強了戒備。

    子離金冠黃袍高坐在龍椅上。腳下百官跪伏,望出大殿,能見外面廣場上人頭攢動。這一刻他真真正正感覺到了一個帝王的權威感。

    阿蘿放出煙花的時候,安清王父子與百官正在聽封。宮侍莊重地宣讀聖旨,一一加封有功之臣。

    劉英知道安清王父子在大殿之內,自已又進不去,急中生智地拉著小玉買來爆竹和煙花,他一點,百姓也跟著歡呼也跟風點燃爆竹,廣場外震天炸響,子離看著臉上浮起一朵笑容。

    李相趁機出列道:「我百姓也知王上是明君聖主,這是發自心底的喜悅啊!」

    子離心裡一笑,怪不得李相多年不倒,怪不得帝王都喜歡養一兩個諂臣,聽得舒服。

    劉英又放起了各種煙花,其中有一道是烏衣騎才明白的信號。劉玨目光瞟向外面,突然看到信號。這信號是青組獨有,意思是西方有急難。風城之西?不可能啊,三門都有重兵,出現有人搗亂,也犯不著護衛王府的青組前去,何況王府是在東城。難道,是王宮之西?御花園?劉玨突然意識到這是劉英利用青組的信號告訴他阿蘿在御花園。

    他的心驟然急跳。人在大殿又不能離開。心裡急得跟貓抓似的。終於聽到宮侍念完長長的冊封名單。接下來是新王接受各宮嬪妃誥命夫人等內眷朝拜。百官退下,有品級的內眷在皇后的帶領下進入金殿。

    子離安然坐著,看到顧天琳盛裝緩步走進殿內。他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位皇后其實也非常漂亮。心裡情不自禁想起阿蘿來,如果她也這般打扮,會是什麼樣呢?他眼睛看著顧天琳,心又飛到了玉龍宮偏殿那兒了。

    退出金殿後。劉玨向西一望。煙花還沒消盡,空中有抹淡淡的青紫色。他想了想,仗著對王宮的熟悉,飛快地掠向御花園。

    人還沒到,就已聽到幾個宮侍焦慮的聲音:「還不快找人!等到大典一完,王上要見人可怎麼辦啊!」隨著宮侍的聲音,已有一隊宮中侍衛和十來個宮侍的腳步聲四下散開。有幾個正往御花園尋找。

    劉玨心想必是尋找阿蘿無疑,她已無事了麼?阿蘿,你真是聰明,躲御花園裡了。他施展輕功繞過宮侍不多時已站在煙花處。這裡四下無人,他焦急地壓低著聲音喚道:「阿蘿,你在這裡嗎?阿蘿!」

    阿蘿心驚膽戰地躲在樹叢裡透過縫隙等待著。她還是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宮女連聲叫她娘娘叫得她心神不定。有什麼事發生了麼?她不要嫁子離,不要呆在王宮裡。她從來沒有這樣思念著劉玨,她只想見他,她心裡只念著他。此時方知對他的情感已這麼深了。每一分鐘的等待都是煎熬,她覺得時間過了好久,等得都快絕望了。突然聽到劉玨的聲音,恍若隔世,不覺呆了。

    劉玨喚了兩聲沒有反應,心裡更急又低聲呼道:「阿蘿,你在嗎?是你嗎?」

    她想叫他,又像是叫不出聲似的,一急之下碰動了樹枝。劉玨眼光一閃,躍了過去。撥開樹叢,阿蘿可憐兮兮蜷成一團地看著他,身上又是泥土又是草屑,眼睛汪著淚水,嘴唇顫抖。劉玨心裡一痛,伸出手輕聲喚道:「是我,來,出來,阿蘿。」

    阿蘿驚醒過來,連滾帶爬鑽出樹叢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劉玨緊緊抱住她,急道:「別哭,這是王宮!別出聲!」

    阿蘿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壓住哭聲,劉玨只見到她的身體抽得很猛,心疼地摟得更緊,耳朵警覺地感覺左右的動靜。好半天阿蘿才平靜下來,哽著聲音道:「那宮女叫我娘娘,我心慌,劉玨,我心慌!這是怎麼回事!」

    劉玨沒有回答,稍稍拉開她,看看,人好好的,心裡一鬆又拉她入懷緊緊抱住,子離要宮女這般喚她,她進皇陵了,她只能是他的妃,這叫他如何回答,如何回答!

    他的手這般有力,他的胸膛這樣溫暖。阿蘿喃喃道:「帶我走,不要在王宮裡,我一進宮渾身不舒服,這裡倒處都是算計,我不喜歡。」

    阿蘿的話象把刀直直把劉玨的心劈成了兩半,撕心裂肺地痛:「阿蘿,現在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

    「因為你是他的皇妃,我不能帶你走!」劉玨終於艱難的開口。

    阿蘿被震暈了,一覺醒來怎麼就成了子離的小老婆了?她疑惑地看著劉玨,眼中滿滿的不解:「我沒答應嫁他吧?我也還沒嫁他吧?」

    「不管你答應沒答應,你嫁沒嫁,你都是!」

    「放屁!」阿蘿急得罵人。想不明白兩天裡發生了什麼事,今天子離登基:「子離不是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才登基就敢這樣做!」

    劉玨苦笑:「他沒有,是我,我把你送進宮的。」

    阿蘿吃驚地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劉玨正想解釋,突然發現有人來了。拉著阿蘿就要走,一聽動靜,又停下了腳,他感覺到來人已圍住了御花園這塊。從簇擁著的腳步聲看,是子離來了。他鬆開阿蘿的手,後退兩步,這個情形讓子離見著,劉玨心裡歎了口氣,眼睛悲傷地看向阿蘿。

    她被他的眼神震住。劉玨為何這樣痛苦,臉上這般無奈?她張張嘴正想說話,眼睛已瞧見了一群群侍衛。她一慌看向劉玨,劉玨把臉轉開,看向東面。

    劉玨不可能把她送給子離,不可能!真的是子離逼他的麼?才初登王位也是不像。阿蘿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腦子裡晃過各種念頭。

    大典一完,已有宮侍報與他知道。子離惱火地想怎麼一轉身人就跑沒了呢。一座座宮殿搜尋找到了這裡,有宮侍報御花園聞有人聲。他龍袍未換就趕了過來。

    遠遠瞧見站立著的兩人,子離沒有急奔過去,緩步走到阿蘿和劉玨面前。

    劉玨單膝下跪:「王上!」

    「平身!」子離淡淡說道。心裡隱約已騰起一股怒氣。

    劉玨站起身木立在一旁。子離溫柔地看著阿蘿:「怎麼這麼調皮,跑這裡玩捉迷藏?」

    阿蘿看著他,金燦燦的龍袍,珠冠扣頂,熟悉而又陌生:「子離……」

    「大膽!敢呼王上名諱!」子離身邊一宮侍尖著喉嚨喝斥阿蘿。突然冒出的尖銳聲音嚇了阿蘿一跳。

    子離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宮侍,回過頭又是滿面溫柔:「衣裳都弄髒了,隨我回宮換去。」

    阿蘿越來越糊塗:「叫你身邊的人走開,我有話問你們!」

    子離瞥了一眼劉玨:「原來平南王還沒有告訴你啊,你們都下去吧。」

    御花園裡只剩下他們三人。子離笑道:「不用講虛禮了,允之,是你說還是我說。」

    劉玨平靜地看著阿蘿道:「那日你中了王燕回下的失魂玉引香,昏迷了兩天,只有進皇陵用冰泉泡著才能解毒救你,而進皇陵的女人只能是王上的妃才行,你要不是他的妃,你進了皇陵,你就得死!」

    阿蘿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眼睛看向子離:「我還能喚你一聲大哥嗎?」

    「當然。」子離淺笑道。

    「我知道為救我一命,就得進你們那個皇陵,進了皇陵有個規矩就得是你的妃子才行,可是,大哥,我不能嫁你!」阿蘿總算明白了。不禁暗暗咒罵,進皇陵泡泡泉水就要嫁人,什麼臭規矩。

    子離心裡一酸,有些黯然,還好自已沒帶她進皇陵。可是,你就這麼不想嫁我嗎?在知道不進宮做我的妃就要死的前提下,你都不想嫁我麼?子離臉上的笑還掛著:「阿蘿,你要明白,允之與我都不會看著你死。「

    劉玨接口道:「所以,你必須做他的皇妃!」他心裡明白,就算阿蘿不肯,在沒有準備好之前,根本沒法帶她走,絕對走不掉,被抓到後只有死路一條。到那時候子離也保不住她。

    阿蘿被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板上釘釘似的。惱火地吼道:「什麼破規矩!皇陵有什麼?十三陵還被炸開取寶呢,這是你們的規矩,不是我的!」

    「我不准你這麼任性!你不做他的妃子你就要死!你明白嗎?」劉玨厲聲喝斷她的話。再讓她亂嚷下去,傳了出去會有一堆人上奏折要定她的死罪。

    阿蘿被他吼得一愣,心裡直叫委屈。是啊,為了救我,可是,我就得把下半輩子賠進去?然後和子離的大小老婆們鬥得死去活來?

    「阿蘿,嫁我讓你這般難受麼?你一點點都沒把我放在心上麼?」子離憂傷地問道。

    阿蘿心裡一軟,眼裡又浮上一層淚光:「大哥,你,是我的大哥!」

    子離定定地望向她,每每見她如此,心就似狠不下去。可是,那種不甘又浮上心頭,答案來得如此之快麼?連一天都沒到呢,她的心事就已明明白白放在了眼前。他睥睨著劉玨,不動聲色。

    劉玨心已碎成一片片,子離瞧著他,他能說什麼?當子離的面安慰她,讓她耐心一點,安排好了就帶她逃走?劉玨別開臉,不敢看阿蘿:「你從此最好忘了劉玨,今日我便去相府退親!」說完對子離一禮:「王上,她已知情,臣先行告退。」說完毅然離開。

    阿蘿張大嘴看著劉玨走開,他就這樣走了?嘴裡忍不住喊道:「劉玨!」

    他身體頓了一下,頭也沒回。

    阿蘿忍不住坐了下去,眼淚成串流下。

    子離蹲下來,伸手去擦她的眼淚,阿蘿把頭一轉。她心裡亂得很,劉玨不要她死要她做子離的皇妃,自已要怎麼辦才能離開王宮?她回過頭看著子離求懇道:「大哥,我求你,我不喜歡王宮。你讓我走好不好?我們有很多法子,裝死,找個替身,什麼都行,好不好?」

    子離心裡的一簇火苗終於引燃:「你就這麼不想嫁我?你心裡就只有他?!」他的聲音再次放得溫柔:「阿蘿,為什麼?明知道要死的,你還是不肯答應呢?我們都不可能瞧著你死,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你離開的。」

    「大哥,感情怎麼能夠勉強?從前我不清楚,現在我知道得很明白,我也實在不喜歡王宮。你要不把我殺了,反正你們那個規矩就是我不做你的小老婆就要死!」

    子離閉了閉眼,忍住心頭竄出的火,背上的傷痛還未散去呢,那種刺骨鑽心的寒氣「嗖」地竄了起來,他為她受那種苦,而她,她寧可死也不願意做他的妃!她心裡半點都沒有他!子離放聲大笑,笑聲中無限淒涼,他一彎腰抄抱起阿蘿,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一句話來:「我不會讓你死,這個,由不得你!」

    阿蘿又氣又急,尖叫著要他放手,手足無力地拍打著子離。

    子離沒有管她,一路抱她走出御花園。阿蘿恨得一口咬住他的肩,子離抖了一下,停下腳,眼睛傷痛地看著她道:「我說過我不會放手,更何況是劉玨自已把你送來的,我更不會放你走。」

    子離的神情嚴肅認真。阿蘿無計可施,急怒攻心,身體還沒恢復就跑了這麼遠,力氣已經用盡,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第75章

    大典後子離已搬進玉龍宮。顧天琳住進了玉鳳宮。

    寧國後宮制定一後三貴妃五嬪,取九之數,下有八十一美人。子離目前只得一後,後宮空虛,內務府已著手安排選妃。

    子離把阿蘿安置在玉龍宮旁的玉華殿內。顧天琳早已知曉。她心高氣傲,嫁與子離後又心儀他才華風流,三年子離的冷落她都能忍,換來子離的愧疚與禮敬有加。她是聰明人,知道若是吃醋嫉妒,子離只會離她更遠。

    身邊近身女侍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是好性兒,那個無名無份還是相府三小姐呢,住在玉華殿算什麼啊。聽說還被平南王退了親。」

    顧天琳臉一沉:「王上做事那由得你們這些奴才多嘴,相府三小姐是進宮休養,再讓我聽得這宮中有半句議論三小姐的言語,當場杖斃!」

    宮侍們齊刷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奴才不敢!」

    顧天琳也很奇怪,從登基到現在已過去十天了,李青蘿住在玉華殿名份全無,且子離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那裡。平南王好好的突然去退了親。李相幾次婉轉問及,子離都不正面作答,李相又不敢多問。偷偷托人情到自家爹爹那兒。自已也是一頭霧水。

    這天顧天琳帶著侍女前往玉龍宮。內務府動作很快,這麼短時間已經送來選妃名冊。她翻看了看,沒一雙眼睛象青蘿,便放了心。微笑著帶著名冊去見子離。

    她記得子離讚過她著天青藍的羅裙。今日特選了同樣清爽的綠紗羅。出宮之時侍女讚道:「娘娘真是玉肌雪膚,天女下凡似的。」她淺淺一笑,不由自主想起新婚之夜子離說她真是個冰玉雕成的人兒。

    她輕輕走進宮內。子離正在看奏折。顧天琳柔聲施了一禮:「臣妾打擾王上了。」

    「平身吧,皇后有何事?」子離看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顧天琳緩步上前,從侍女手中取過選妃名冊奉上:「內務府製成的宮妃名冊,王上後宮空虛,臣妾一人居後宮也甚是寂寞,王上看看吧,看可有中意之人。」

    子離興味地看著顧天琳,面露微笑:「怎麼有這麼多人願意進宮做我的嬪妃?」

    「王上這般俊逸風流,想當年也是風城五公子之一,不動心的怕是少呢。」顧天琳打趣道。

    她還會開玩笑?子離似笑非笑看著顧天琳。真不愧是風城雙絕,琴藝超群,人又美,還聰明,難得涼了她三年一句報怨都沒聽到。「好,寡人瞧瞧。」

    子離漫不經心地翻動名冊,每一頁都附有小像。或豐腴纖細,或婉轉嬌憨,什麼樣的都有。正當青春年華,個個都不錯。

    顧天琳臉上不動聲色,眼角目光卻一直關注著子離的一舉一動。

    只得片刻,子離便已翻完整個名冊,隨手又遞了回去:「皇后替寡人拿了主意便是,挑幾個性情好的留下吧。」

    他的舉動在顧天琳意料之中,口中答應著,卻又沒走。

    「皇后還有何事?」子離心想,終於忍不住要問起阿蘿了。

    「王上,李相托人情托到我這兒來了,你看……」顧天琳直接把包袱扔到了李相身上。

    李相?哼,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後宮諸人都不想知道?子離心中冷笑,目光還是溫柔如水:「皇后說個主意吧!該怎麼辦?」

    顧天琳一愣,怎麼辦還不是你說了算。心裡一動道:「臣妾去勸勸吧。」

    子離盯著她,突笑道:「好,你去看看也好。」

    阿蘿醒過來被軟禁在玉華殿內。房間內就沒少過人。連睡覺床榻下也睡了個宮女。她吃好喝好努力養好身體。沒出幾天便恢復了元氣。

    宮女故意把想要透露給她的消息說與她聽。平南王蠻橫退親,李相氣得抱病在家,聽說她在宮裡,病又突然好了。聽說日前為賀離皇登基,都寧河邊舉行了花魁大賽,平南王與成侍郎為爭花魁差點打起來。聽說安清王四下張羅為平南王選親……

    阿蘿恍若未聞。看看窗外,四月春正濃。都寧河邊麼?想起在畫舫上捉弄劉玨教她習琴不由得笑了出來。她有些懷疑劉玨的智商,怎麼爭風吃醋的小把戲都拿來玩?那隻老狐狸那會真的著急要為他選親?都是做給子離,做給自已看的吧。這命在他們那裡那麼重要麼?

    有人重視自已的命真讓她感動。自已也怕死得很,現在要有人告訴她死了之後能穿回現代去,她馬上就去死,上吊撞牆割腕都沒問題,可是沒有。

    阿蘿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出神,一點點回想和劉玨在一起的情景,那是種簡單的快樂,她完全可以想到劉玨把她送進宮要子離救她會有多難,他必然難過到了極點。要自已活下去,就得送給子離為妃,以他對自已的情深,阿蘿歎了口氣,真夠難為他了。

    現在住在這裡已有十天了,子離知道她會功夫,守在殿外的都是禁軍裡的好手,杵在殿外就似石像一樣戳他一下他都不會動,根本沒法跑。就算跑出這座殿,外面還有重重禁軍和高大的宮牆。

    她想起那個夜晚,細細地回想子離說過的話。他這次是真的不放手了,寧可關她一輩子也不會放她出去?

    十天裡子離來了兩回,她背過身不理他,子離歎了口氣,轉身離去,也不再來。阿蘿沒對象發洩,就砸東西玩,扔一回東西罵一回人,不把玉華殿砸碎不肯罷手,權當是在練功。子離更不露面,反正砸了又換新的,由她鬧。

    這時聽到宮侍報道:「皇后駕到!」

    哦,顧天琳也來湊熱鬧了麼?她來做什麼?阿蘿好奇起來。

    「青蘿,你還好嗎?」顧天琳屏退左右優雅地走到窗邊。

    阿蘿趴在桌上,頭也沒回:「你看到啦,能好嗎?說吧,是你好奇想來瞧瞧我呢,還是他托你帶什麼話?」

    顧天琳笑笑,對阿蘿的態度不以為意:「是我好奇,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父親,李相他……也甚為擔心。」

    李相?他擔心什麼?劉玨跑去退親,現在好像子離也沒弄個什麼妃號安自已頭上,他擔心兩頭落空,賣不了好價錢吧!阿蘿冷笑。不想告訴顧天琳三人之間的事。子離是她丈夫,自已絕不會與這個女人和其它認識不認識的女人爭一個男人。

    顧天琳見阿蘿不吭聲又道:「你可知道我原本是喜歡你的,然而嫉妒是女子天性,我聽到你與平南王定親心裡高興得很。他又把親事退了,王上一心留你在這兒,看這玉華殿的佈置,是軟禁著你吧?」

    阿蘿回頭盯著她道:「打住你的好奇心,天琳,我不討厭你,也不想討厭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沒有半點想法要留在這裡,與其來探我的口氣,你還不如去想盡辦法得到子離的心。」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喜歡他?」顧天琳有些疑惑。

    阿蘿啼笑皆非:「那是從前誆太子的,沒這回事,我一早就提醒過你,子離,我當他是大哥而已。」

    顧天琳恍然大悟,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語氣裡的關切真真實實地透露出來:「但是王上他……」

    阿蘿低下頭:「他可能心裡不平衡吧。畢竟我先認識他。」

    「阿蘿,我瞧可不是這樣,傳聞他在邊城有一個習慣,每日千里迢迢送大白菜去,吃了三年的白菜湯,難道與你無關?」

    開水白菜?阿蘿驚歎,吃三年?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子離,你何苦如此!吃了三年,瞧了三年畫像,我,我自認沒有這般魔力。你是把我想得太過美好嗎?我也沒對你有多好,這叫我,叫我怎生還你!

    顧天琳瞧著阿蘿轉眼黯然的臉,歎息道:「王上俊逸帥氣,又是寧國的王,對你這般,何不答應了他,這樣的男子難找了。」

    是啊,子離長得不錯,溫柔體貼,對自已情根深種,沒道理不答應他啊。可是,晚了!心早已被劉玨一點點填滿,他情感外露,熱情飛揚。和子離在一起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和劉玨在一起卻是快活。如果說子離有著星夜一樣的迷離醉人,那劉玨就是一道燦爛陽光,能散盡陰鬱。來到異時空的古代,自已的心和子離一樣是憂鬱的,不停地在鞭策鼓勵自已去追求希望中更美好的生活。只有陽光和活力才有力氣撐著自已在這個時空中書寫神話。

    阿蘿輕笑道:「天琳,人和人是不能比較的,有句話叫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與權勢無關,與外貌無關,與他如何待我無關,緣份就是如此罷了。」

    顧天琳聽了默默無語。她不是沒有想過不把心放在子離身上,三年裡每一封書信都刻意淡了筆墨,不洩露絲毫心事,三年後他回來,見到他時,心又再次沉淪。她無話可問,無話可說,轉身離開了玉華殿。顧天琳心裡苦笑,或許,這樣來見阿蘿,為的也不過是子離前來詢問,她又多一點與他在一起的時間罷了。

    第76章

    玉翠山北麓鬱鬱蔥蔥的林間掩映著一處黃瓦紅牆。飛簷翹角上立著鴟吻祥獸。簷下掛著小鐘,山風一吹,零碎的叮噹聲輕輕被風帶走。這是皇家別苑的一處單獨的院落。太子劉鑒、良娣李青蕾、小公主芯兒都被軟禁在這裡。

    芯兒還小,只知道這裡比王宮小了許多,幾日下來將別苑逛了個遍,此時嘟著嘴向青蕾訴苦:「母妃,這裡沒有好玩的啦,帶芯兒出去好不好,芯兒聽到好多鳥叫聲。」

    「芯兒乖,千萬不要這樣對你父王說呵,過些日子吧,娘再帶你出去玩。」青蕾溫柔地哄她。門被大力推開,劉鑒倚在門口冷笑道:「別騙芯兒了,這一生都別想再出去!」

    芯兒嚇得哇的一聲哭出來。青蕾心疼地摟住她:「別哭,芯兒別哭,來人,帶小公主出去!」

    一名宮侍牽住芯兒離開。哭聲漸漸遠去,青蕾才歎息道:「何苦把氣撒在孩子身上呢。」

    劉鑒走進屋裡坐下,呆呆地看著屋外的天空出神,過了會兒,神色已經平靜:「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父皇這樣待我。只是因為母后嗎?她為謀後位毒殺了子離的母后,也是因為王家吧,權勢過大,父皇不得不廢了我。」

    劉鑒這些天已想得很明白。安清王肯幫子離,肯定是父皇下了密旨。自已聽從倚仗多年的東宮謀士策劃,信任謀略過人的王燕回,覺得能與子離一拼。黃水峽谷一戰他就清楚,自已沒有任何作戰經驗,敗了也是正常。

    他苦笑道:「蕾兒,聽說你二妹三妹都無恙,李相也還好好的做他的相爺,如有機會,你就離開吧。」

    青蕾大驚:「殿下何出自言?青蕾斷不會離開殿下!」從嫁給劉鑒起,呆在別苑的十天卻是她一生中最舒心快樂的時候。

    再見劉鑒,他已是階下囚,廢太子一個。精神萎鈍,星目中道不盡的悲傷,早失了風度翩翩的神采。一個人悶著,前兩日一聲不吭,不吃不喝。青蕾掛記著他,日夜陪著他,終於在第三天夜裡,這個曾經的一國太子抱住自已放聲大哭。哭他的母后,哭父皇對他心狠。哭自已無端做了犧牲品。

    青蕾無法,用盡勁力氣抱緊他,那一夜劉鑒的纏綿與熱情讓她想起了初進東宮的日子。

    在別苑多好啊,少了些活動範圍,也少了算計心機。

    青蕾站起身走到劉鑒面前跪下,把頭靠在他膝上。輕聲道:「殿下,可還記得桃花宴麼?」

    「記得,我聽到李相府紗帳內傳來的琴音,就渴望能得此知已。」劉鑒輕撫著青蕾的發,自已從前一心鑽進了權勢中,連單純愛慕自已的青蕾也想著要利用。如今,她待自已的心卻沒有變。

    青蕾輕笑出聲:「殿下可走了眼啦,那時顧天琳先彈一曲《佩蘭》,我便知無望,我與她琴藝差不多,她先聲奪人,我就算盡全力彈得一曲也壓不過她的人氣了,心裡一慌,想到你還等著品評,手指尖也是抖的,這琴便彈不出來了。」

    劉玨微笑:「所以,你家小妹便替你撫了那曲《秋水》?瞞過了在場所有人,也包括我。」

    他早知道了,青蕾輕歎一聲:「殿下可怪我麼?我當日自傷手筋,就是想斷了彈琴的念頭,省得精明如王燕回,遲早會被她看出馬腳來。我只是不願失去殿下的寵愛,還有將來的富貴權勢。」

    「我當日聽你小妹撫琴一曲,就感覺不對了,後來在東宮親耳聽到她彈秋水,才肯定是她。」劉鑒回想當日一幕,又是黯然:「青蘿自是幫著子離的,不然也不會演那齣戲。我們就算懷疑那齣戲的真假,卻貪圖著安清王父子手裡的兵馬,想不戰而勝。加上先下手不僅師出無名,南軍也不會袖手旁觀,所以失了壓制安清王父子和子離的先機。其實黃水峽谷若我們不去,風城一戰,鹿死誰手還不見得。」

    子離與安清王父子早有預謀,劉玨一回來便下手控制了風城三門。自已不是一樣也有勢力安插在朝廷與軍中。這股勢力還不小,都是多年對自已忠心耿耿的人。就算自已身困在別苑,有朝一日得以逃離,登高一呼,馬上就是支不容小覷的隊伍。

    劉鑒目光投向遠處,真當他這個沒帶過兵的太子這般無能麼?他錯在太過倚仗王家的勢力,太過信任王燕回之謀略。好在去黃水峽谷時已交待妥當,若是敗了,布下的人就老老實實呆著,沒有自已的密令,不得妄動。不然,軟禁在別苑的自已就是一盞燈,那些忠於自已的人馬就會像飛蛾一樣撲過來,然後死在子離的重兵包圍之下。

    他收回思緒,知道青蕾在等一個答案,溫柔地笑笑:「你笨啊,你進東宮之後,也沒聽你撫過《秋水》,和你朝夕相處,你就是個小女人罷了,那會有琴曲中透出的那種天馬行空的不羈?青蘿代你撫琴,不過是成就了你我的緣份罷了。當我真不知道你除了撫琴還會其它種種?你真正是個才女。」

    青蕾的淚終於滴下,多年來的心事終於了結,哽咽道:「殿下!蕾兒從小心高氣傲,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肚雞腸,落了下乘,實在配不上殿下。」

    「有你,我已滿足。從前想有王燕回玩弄她的謀略,她嫁我又不肯與我圓房,要的只是權勢,只有你,富貴權勢人人愛,你卻多了愛我之心。你不怪我後來暈了頭,一心想與子離爭個高下,還想著利用你拉攏平南王,就很讓我欣慰了。」

    春天的陽光照進屋子。兩人似一對鳥兒偎依在一起。

    子離帶著大批侍衛來到別苑。滿意地看到從山腳處起就禁衛森嚴的情況。他在這裡布下了一萬兵士,把整座別苑圍了個嚴嚴實實。十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大哥真的這般無能,手下連個忠心護主的人都沒有?他不信。

    別苑大門緩緩打開,宮侍高聲傳報:「王上駕到!」

    劉鑒引領著別苑裡的眾人跪伏於地,口中連呼:「罪臣劉鑒恭迎王上,吾王萬歲,萬萬歲!」

    子離搶上兩步攔住:「大哥!莫要如此!折殺子離了!」

    劉鑒抬頭微笑:「王上,禮不可廢,求王上准鑒行完大禮!」

    子離鬆開雙手,站立,受完眾人大禮後忙扶起劉鑒:「大哥,你我兄弟,再不要行虛禮了,子離有話與大哥說。」拉著劉鑒的手走進了大殿。

    掩上大門,殿內只留他兄弟二人,劉鑒笑道:「王上這次來是要賜臣一死麼?」

    子離對劉鑒深施一禮,劉鑒一愣,跪倒在地:「王上這是做什麼?臣豈敢擔此一禮!」

    子離扶起劉鑒道:「大哥治國奇才,遠勝子離,父皇有此遺旨原是衝著王家外戚專權,這才令子離繼承王位,如今王氏盡離朝政,今日子離是請大哥還朝!」

    劉鑒暗暗心驚,不明白子離打的什麼主意。聽得子離誠摯地說道:「父皇身體虛弱,我寧國朝政由大哥一手治理得井井有條,還望大哥捐棄前嫌,助子離一臂之力。」

    他請自已還朝助他,肯定會委以重任,子離才登基十日,難道就不怕趁此機會自已反了他麼?他是想捏住把柄趕盡殺絕吧,「子離就不怕我藉機培養勢力,他日再與你一爭高下?」劉鑒直言不諱。

    「若是大哥有此心意,子離現在就退位讓賢,王皇后、王燕回已死,王太尉告老還鄉,王家在朝官員全部貶免,且王氏子孫永不得錄用為官。外戚已除,由大哥登基也未嘗不可!」子離淺淺笑道。

    劉鑒心裡冷笑,若是自已順勢開口答應下來,怕是馬上要身首異處!於是歎了口氣道:「經此一役,我已無心朝政,只求帶著青蕾與芯兒平平安安過一生,子離若是心疼大哥,就成全了我吧。」

    子離張口還欲再勸,劉鑒堅定說道:「這山中別苑十日,鑒與蕾兒心意相通,富貴容華都是過眼雲眼,不如尋常一家三口平安喜樂,我心意已決,王上成全吧!」

    子離怔怔地看著劉鑒,心冷得不行。若是劉鑒願意還朝,他還放心,以他對劉鑒的瞭解,他這個大哥不是庸碌無能之輩,沒打過仗卻能把朝政處理得極好,他未必手中沒有暗藏的力量,且這股力量早已佈置好了,所以別苑十日風平浪靜。

    他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半點苦,同樣驕傲,因為王家外戚專權而被廢,因為安清王父子相幫自已才順利登基,他怎麼會服氣?他既推辭,是怕受自已重用回朝後,在朝中本來欣賞他的官員就多,很容易被自已拿住一個之結*之類的借口就殺了他。看來,他說的清平安樂的日子怕是過不了多久了。子離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既是如此,我便令內務府把璃親王府改為清王府,大哥一家不日就遷回去吧。」

    這是他做的最大的讓步了嗎?劉鑒心裡冷笑,若是他真願意放過自已,大可解了禁令,任自已一家三口自由來去,如今,回了風城再說吧。

    他一早料定子離不會殺他,雖然父皇廢了他,理由不過是受到母后牽連,要除掉王氏而已,私底下為他這個太子喊冤的人不會少。做太子這麼多年,朝中官員對他處理政務稱讚有加。子離剛登基就殺了他,不管明裡還是暗中,大臣們嘴上不說,心裡對他的看法自然不同。人心向背總是重要的。

    果不其然,子離對廢太子劉鑒禮遇有加,親迎回風城之舉受到朝中大臣眾口稱讚,心又偏向新王一分。

    子離調回顧天翔統領右翼軍,把整個的南軍軍權都交給了劉玨。授顧天翔鎮西元帥印。授劉玨南軍帥印。

    劉玨回到王府,心裡悶得慌。一個月了,子離不封阿蘿妃位,也不放她。不知他打什麼主意,是要等著阿蘿親口答應他嗎?依阿蘿的脾氣,倔起來肯定不同意。他心裡又急又慌,要是朝中有人上了奏折,阿蘿再不封妃,就只有死路一條。不管子離怎麼重用他,心裡高興不起來。權勢越來越大,心也越來越空。

    他與成思悅大鬧花舫,風城盡知。父王一副要抱孫子得緊的樣子,朝臣皆曉。阿蘿怎麼就不明白呢?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子離就是在等著自已忍不住去帶了阿蘿逃走嗎?冷汗絲絲冒了出來,若是這樣,他就找著借口奪了自已兵權,散了自已父子對他的威脅。若真是這樣,子離的城府就太深了。

    眼瞅著他一步步收服大臣們的心,善待太子一家,用心良苦啊!劉玨想得明白,父王說過掀開烏衣騎的蒙面,散去中堅力量隱於市井,就是已想到這一點了。

    只是阿蘿……劉玨現在不能妄動。氣悶得不行,成天呆在松風堂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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