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上下) 第二卷 風飄單騎 第7章 勾心鬥角
    「這裡就是汀國嗎?」我掀開轎簾,好奇地四處張望,好像……很平和富貴的樣子,也並不比祁、尹兩國差多少。不過,似乎許多人都一臉憂慮,行色匆匆的樣子,真奇怪。

    「小姐,別東張西望的。」心慧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哪有千金小姐像你這樣的?」

    我不由失笑,卻仍是壓低了聲音道:「我說過了,我本就不是千金小姐;更不可能為了演戲,去變成千金小姐。」

    瞥了前頭剛回過頭去的周總管和眾家僕一眼,剛剛那副鄙夷又厭惡的表情還真是扭曲的漂亮。哂然一笑道:「那些無聊之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吧,反正『我』連私奔都做了,最壞的閒言碎語也不過如此。」

    「不過心慧,」我苦了張臉抱怨道,「這轎子到底還要坐多久?想悶死人啊?一顛一晃的又不見得有多舒服,還不如自行車呢!」

    心慧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馬上收斂,臉上的笑意卻仍未褪去,道:「小姐,你可真是個怪人。就到了,前面那幢最大的宅第看到了嗎?那就是藍府。」

    「哦。」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心道:是挺大的,看上去比祈然帶我去暫住的地方還要豪華幾分,果然是宰相的派頭。

    被心慧和另一個丫頭攙扶著亦步亦趨地穿過重重亭台樓閣,我一邊努力記著這四周的地形,一邊想著我現在這樣子倒更像是被人綁架了。

    進到客廳,乖乖,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多。介於心慧警告我說多一定會錯多,所以一般,尤其在人多的時候我只要裝乖巧溫順就夠了,至於救人的事等單獨見了大少爺再說。

    「老爺,小姐回來了。」周總管恭敬地向我爹……那個,藍瑩若的爹稟告道。

    藍君清抬眼往我這掃了一眼,我忙低頭,長得倒勉強對眼,細聲道:「爹。」

    「聲音……怎麼了?」好像不是在問我的樣子,繼續低頭。

    「回老爺,大夫診斷說小姐的咽喉曾受過損傷,後來又痊癒了,是以聲音有些走樣。」

    藍君清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知道女兒聲帶受損,吃了很多苦竟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果然夠絕。

    「若兒,此次出去受的苦也夠多,該知道錯了吧?」藍君清只寥寥幾句話帶過,看來是不欲在這裡深究藍瑩若私奔之事。

    「是的,爹爹。」我仍舊低頭,禁不住腹誹:你女兒知沒知道錯我是不清楚,我最大的錯卻是不該長得像你女兒,還被你的管家給救了。

    「好啦好啦,老爺!」一聲甜的膩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還一把扶住了我的右手,「這人都回來了還計較這麼多幹嘛?來來,若兒,看你一路也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我抖抖,這雞皮疙瘩都掉了多少?仍是低頭,眼角餘光瞥到一個打扮妖嬈貴氣的美麗婦人正站在我右側,於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謝謝二娘關心。」

    「不忙,先來見過幾位鑰國的客人。」藍君清威嚴的聲音響起,我身邊二娘的身子不由一僵,我連忙把手抽出來,低聲道:「是。」

    由心慧牽引著我低著頭,向大廳中央端坐的三人走去,路過大廳左側第三個位置時忽如芒刺在背,不由愕然看去,見是一個黃衣的美貌女子正對我怒目而視,眼神裡全是赤裸裸的怨恨。應該就是心慧口中的三小姐藍瑩玉。

    我馬上裝作受驚的樣子,慌張低頭。唉!我說心慧,這招好用歸好用,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脊椎啊!可別年紀輕輕就落下頸椎病什麼的。

    心慧扶我在一個男子前站定,我百無聊賴地瞅著他黑布平底鞋,心想:古代的鞋品種可真少,大部分又不耐穿,等哪天有空了設計幾雙軍靴去賣給士兵,銷量鐵定暴好。

    「若兒,這位是風尹莫風公子。」藍君清的聲音響起,意思應該是叫我行禮。

    我略略抬頭,不由一楞。這人的長相,沒錯,是很英俊,而且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男人味和性感,好吧,原諒我用詞不當。反正他,眉毛濃黑,鼻子高挺,身材氣度也是屬一屬二的,歸結而言就是帥哥一枚。可是論到長相,比起祈然和衛聆風畢竟還是少了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所以讓我呆楞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此人的眼神,實在……太過陰厲和凶狠。與其說那是天下捨我其誰的霸氣,倒不如說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狠辣。

    我心中雖轉了千百個念頭,面上卻忙裝出羞澀的樣子,以掩蓋方纔的失態,低頭細聲道:「瑩若見過風公子。」

    鑰國嗎?好像也是個大國吧?不過我對這些國家還真是沒一點概念。如果非要說有所瞭解的國家,那也只有冰凌了,如果……冰凌算一個國家的話。

    對方好像只是略微點了點頭,我一眼就瞥見藍瑩玉一臉得意和放鬆的樣子,不由心中暗歎:不是我想潑你冷水,真嫁給這種人以後可有你受的。

    接著又依樣畫葫蘆地拜見了坐在風尹莫左手邊的一個儒雅青年李暮。看他手中一把折扇,俊秀的面上彷彿常年都掛著淺笑,讓我不自覺地便想起了《大唐雙龍傳》中的侯希白。

    走到第三人面前,只聽藍君清的聲音響起:「這位是鑰國大將軍蒙闊。」

    我一抬頭對上一張滿是絡腮鬍的熟悉面孔,不由一驚,聲音脫口而出:「啊,是……」幸虧最後一個「你」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饒是如此,我這麼失常的表現還是惹得廳裡眾人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尤其風尹莫神色驚疑不定,恐怕是已經看出了破綻。

    原來,蒙闊和那個秦業是鑰國的將軍,而不是祁國的。那就奇怪了,其它國家的將領士兵在自己領土上傷人鬥毆,祁國的皇帝竟能放著不管?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若兒,怎麼了?」藍君清不悅的聲音響了起來,顯是為我的失態而感到惱怒。

    我一驚,正待回答,藍瑩玉尖銳地嗓音已經先響了起來:「小妹恐怕是見不慣象蒙將軍這等豪爽之人,一時被驚嚇到了。小妹,你說是嗎?」

    我忙垂首,一臉驚嚇過度地泫然欲泣,惶恐道:「對……對不起,瑩若失禮了。」真是,這麼好的說辭我怎麼沒想到用呢?

    「好了。」藍君清冰冷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心慧,你扶小姐下去休息吧。」

    心慧忙應了聲是,扶著我走出客廳,背後也不知是誰的視線,凌厲地很,我不由打了個抖。

    這一場假冒小姐的戲碼,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演啊!

    一踏進房門我再顧不得什麼小姐禮儀,一下子撲倒在床上,連聲音都是半死不活。

    「心慧,你們家大少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再這麼你東我西的裝腔下去,我遲早會瘋掉!」

    心慧一把摀住我的嘴,小心地把窗戶和門關上,才又回過來,一臉焦急地道:「我的好小姐,你這麼大聲嚷嚷,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看我一臉苦相,她又是一笑,道:「大少爺月前去了戰場,恐怕要到下個月才能回來。」

    「戰場?」我一楞,「你們國家在打仗嗎?跟誰打?怎麼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心慧瞪大了雙眼,驚呼道:「小姐?你不會連尹國攻打我們汀國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吧?」

    我訕笑一陣,倒還真不好做答。我連這個世界有汀這個國家也是今兒個剛知道的。

    心慧掩嘴笑了一陣,才道:「小姐,你折騰了這麼久想必也餓了?有什麼最想吃的食物沒有,心慧讓下人給你去做。」

    「酒釀圓子。」我一聽最想吃的,不經大腦思索脫口道。

    心慧一臉疑惑地問道:「酒釀……圓子是什麼?」

    對了,古代不叫酒釀圓子,我歪頭想了半晌,祈然當初說叫什麼來著?「對了,花蒸釀!心慧,我想吃花蒸釀!」

    心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笑道:「小姐,你可真厲害,我們汀國由於是個富庶的島國,四季花香宜人,大米之類又長的好。所以這花蒸釀啊,可是天和大陸聞名的。你等著,我這就叫人給你弄一碗去。」

    好像是記得祈然提起過,有個國家的花蒸釀很有名,有機會帶我去。原來是汀國。我長歎了一口氣,看著滿臉笑容的心慧走出去,又帶上門。

    盤膝坐起,我將內息運行了一個周天,頓時心中的煩悶盡去,四肢骨骼說不出的舒爽。

    閒來無事,我開始認真思考這身體變化的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變化定與血蠱有關。記得步殺以前就說過,血蠱在發作期間是不能動用內息的,否則原有的內力會被慢慢吸收。那麼說來,我現在體內的內力就很有可能是血蠱本身吸收的。

    有祈然的,有衛聆風的,可能還有步殺或其他人的。唉!我是該為自己平白多了那麼多內力而慶幸呢?還是該為不勞而獲收了別人內力而內疚?

    可是這樣說來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我體內的血蠱終究還是解了?

    我取出懷中的紅色石頭,上看下看。沒什麼異樣,也不像那天會忽然發紅髮熱,身體的變化會不會跟它有關呢?

    正想的入神,心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笑笑,將石頭放進懷中。管他那麼多有的沒的,我只要知道自己現在是因禍得福,重新變回美女了就是。

    我努力吞下一口花蒸釀,真是好吃啊!果然是本地特產,竟然比起祈然做的都不遑多讓。

    「心慧,你也一起來吃吧!這麼多反正也吃不完。」我硬拉她在旁邊坐下,盛了一碗遞給她。嚇得她連連擺手,大叫不餓,不過拗不過我,還是坐下來小吃了幾口。

    「心慧,你家小姐,我是說藍瑩若到底是什麼時候私奔離開的?」

    「大約在半年前。」

    「那就怪了。」我攪了兩下湯匙,「既是半年前的事,為何到如今才派人尋她?」

    「小姐你誤會了,此次周總管出去並不是為了尋小姐的。只是無意間從河中救起一個女孩,怎知陰差陽錯竟會是小姐你。」

    「然後周總管便使人通知了老爺,那時你正病重,可是周總管卻還有要事待辦,於是老爺便讓心慧過來好伺候你。」

    我一楞:「我在船上昏迷了幾天?」

    「整整五天呢!」心慧仍心有餘悸地道,「連食物和水也是我們一點點給你灌下去的。小姐你就這麼一直安靜地睡著,要不是還有呼吸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我撫了下她的前發,安慰地笑笑,又道:「反正無事,你就講講藍家和汀國的一些情況吧,我也好做些準備。還有今天客廳裡那些是什麼人?」

    「那些都是鑰國的大人物,表面上說是來拜會老爺,實際上是代表鑰國來聯姻的。你沒見三小姐見到那風公子時一副猴急的樣子,巴不得馬上嫁過去。」

    「為何要與藍家聯姻?一般……不都是與皇家聯姻的嗎?」

    「小姐,你不知道。」心慧神秘地一笑,道,「那是因為藍家握有一樣最強大的武器,對那些大國來說,比起小小一個島國,他們更渴望能得到藍家的實力。」

    「什麼武器?」

    「是造船技術,還有只效忠於藍家的海戰軍隊。擁有這兩樣,幾乎就能無敵於海上。」

    我微微皺起了眉,問道:「這麼說來,你說尹國與汀國的戰爭是在海上進行?現在戰況如何?」

    心慧一楞,道:「小姐你真聰明,現在進行的正是海戰。其實要論海上作戰能力還有哪個國家能比的上我們汀國。可是,尹國畢竟地廣人多,又不乏將才,現在我們的情況很不樂觀。所以老爺才會想要跟鑰國聯姻。」

    我放下手中的湯匙,思索了良久,忽然抬頭道:「心慧,你可知道你弟弟關在什麼地方?」

    心慧一怔,木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梳妝台前的首飾盒,忽而笑道,「我真傻,問你幹嘛?這裡可不是有現成的嗎?」

    我在盒中取了兩顆不大不小的珍珠,道:「走吧,咱們先去看看你弟弟。」

    心慧呆呆地看著我,眼中有什麼光在閃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我用一顆珍珠賄賂了幾個看守的,很輕鬆便被允許去探監。

    越往下走,只覺得牢中濕氣霉氣越重,我不過在這裡一站便已覺受不了,真不知那些犯人要如何熬過暗無天日的每日每夜。

    最讓我奇怪的是,這藍君清不過是個宰相竟在家中公然設如此大的牢房,難道不怕被皇上猜忌功高震主嗎?還是……他知道皇上根本不敢拿他怎樣?

    我暗暗觀察這四周的地形,開始思考劫獄逃脫的可能性。等藍劍俠回來至少要一個月,在這陰謀權力鬥爭的中心難保不會被殃及池魚。更何況還扯上一個政治婚姻,雖然幾率渺小,可萬一好死不死真的被選中了……

    「四小姐,您請。」正想的入神,牢頭的聲音傳入耳內,還沒等我回答我身後的心慧已經大叫著「洛兒」一個箭步穿了進去。

    我把剩下的一顆珍珠放在他手上,道:「你先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是!謝謝小姐。」

    我矮身走進牢內,霉氣更重,心慧正抱著一個少年哭泣。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抬頭與我打了個照面。

    好俊秀的男孩!我忍不住在心中驚呼。心洛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眉兒彎彎、睫毛長而微卷,唇紅齒白,若不是一身破爛的囚服,整就一個粉雕玉啄的富家小公子模樣。

    他的情緒不若心慧那麼激動,臉上仍是清清淡淡的,只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抬頭望見是我,幽幽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喚道:「小姐。」

    說實話,心洛的形象與我心中所想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本來嘛!一個心慧擺在那裡,長得是一般般過的去,做起事情來喳喳忽忽又毛毛躁躁的,誰會想到他弟弟——會熱心幫著自家小姐私奔的小廝,是個如此清冷又俊秀的小男孩?

    想到這裡,我忽然有些懷疑心慧告訴我的情報,這樣一個雍容貴氣又冷漠倨傲的小孩,有可能是從小當小廝的嗎?

    「心慧。」我喚回感傷中的心慧,將手中的絹帕遞給她,低聲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不若我們今晚劫獄把心洛救出去算了?」

    此話一出,兩雙眼睛齊齊向我望來,其中的震驚詫異就不必我再細細說來了。

    「不可以!」心慧臉色慘白,脫口拒絕道。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心慧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本想再解釋我有足夠能力帶她們出去的話被我硬生生嚥了回去,無謂地笑笑道:「那就算了。我們另想他法。」

    一回頭,看到心洛一雙漂亮的大眼直直盯在我身上,嘴巴微張幾次想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笑笑,有些無奈地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也坦然地直視著他,許久他眸中光芒一暗,低聲問道:「那你是誰?為什麼要假冒小姐?」

    心慧揉了揉心洛很是蓬亂的黑髮,眼中滿是憐惜,臉色卻異常嚴肅:「洛兒,她是為了救你才被姐姐硬拉來冒充小姐的,不許你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心洛看著她,紅潤的唇瓣動了動,忽然問道:「姐姐,你很喜歡她嗎?」

    心慧一楞,面色有些僵住。

    「你比喜歡小姐更喜歡她嗎?」心洛的眼睛很亮,似乎閃著很燦爛的光芒,「如果姐姐跟她在一起更開心,那洛兒便認她做小姐。」

    心慧的眼圈又是一紅,淚珠便跟著掉了下來,一把抱住他,柔聲道:「是的,姐姐跟她在一起很開心。因為她是個好人,肯幫忙救洛兒。洛兒,你是姐姐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心洛又是一笑,純潔的像是天使的笑容。他緊緊回抱住心慧,良久才推開他姐姐的懷抱,來到我面前,一臉認真地道:「小姐,你可要代我好好照顧姐姐哦!」小臉微仰,漂亮的眼睛緊盯在我身上,白皙的小臉因為激動而微微起了紅暈,真是個可愛到不行的小鬼。

    我微微一笑,忽然曲起手指在他頭上重重賞了個「爆粒」,惹得他「哎喲」一聲呼痛。

    我恨聲道:「人小鬼大的傢伙!既然是你姐姐當然由你來照顧。放心吧,就算不劫獄,我也有的是辦法救你出去,所以休想把這個包袱丟給我。」

    「你……你打人!」他摸著額頭,淚花在眼角泛泛,皺眉控訴。

    看他一副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心中暗道:這才是十幾歲孩子該有的表情嘛!這麼天使的長相,非得每天象步殺那麼清清冷冷的板著張臉,多無聊。想到這裡,不由開懷地笑了起來。

    心洛嘟著嘴,原本還想再說什麼,抬頭看到我的笑,忽然一陣愣怔,目光呆呆地留連在我臉上,喃喃道:「小姐,你的笑容……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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