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人 正文 第11-15章
    011大水沖倒龍皇廟

    白茯苓趕走了黃柏,慢慢轉過身去,鬧事這夥人一見她的容貌,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氣,幾乎要懷疑是不是面前的是不是仙子下凡,尤其那幾個家丁,一臉癡迷當場發起呆來。

    白茯苓見慣了這種場面也不在意,向身邊的白果打個眼色,白果會意,對著那婦人揚聲道:「你們既然知道這一層是我家小姐包下了,就請速速離開,我家小姐用膳時最不耐煩閒雜人等在一旁滋擾。」

    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本來被白茯苓容貌震住的僕婦醒過神來,登時臉色一變,冷笑道:「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什麼人?!」

    白果在白茯苓手下別的不說,吵架鬥嘴那是一把好手,一聽這話就樂了:「你連自家夫人是誰都不知道,要來問我?你回去問明白了再出來說話吧。」丁香、馬蓮等三個丫鬟都忍不住笑起來。

    那僕婦被氣得打顫,她在主人面前大大丟臉,想反唇相譏又怕說多錯多,正在她醞釀爆發的時候,另一個僕婦走了上來,拉拉她的衣袖大聲道:「這種鄉野小民跟她們廢話什麼,敬酒不喝喝罰酒!」說罷一揮手示意家丁們上前來動手。

    白十三他們雖然身材健碩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但在這些出身將門,自認受過專業訓練的家丁眼裡不過是一群普通莽夫惡奴罷了,他們毫不顧忌拉開架勢就撲了上去,其中幾個更想著等會兒打倒了白十三等人後,說不定有機會在白茯苓與那幾個美貌丫鬟身上揩揩油,動起手來格外出力。

    不過一動上手,他們就發現不對了,面前這些人彷彿眨眼間變了一副模樣……不過也已經遲了。白十三等人出招又快又狠,而且他們所練的功夫從來都是直截了當專針對關節要害,全無花巧,一陣工夫那十個家丁被放倒了五個,剩餘三個雖然勉強站著,卻也臉色慘白,一雙手臂軟垂在身側,分明是脫臼了,還有兩個全然無傷則是因為他們正好負責護住那六個女人,沒有衝上前來所以倖免於難。

    這還是白十三等人手下留情的結果,他們受了白果的暗示都沒有動用木棒,否則方海的醫館裡恐怕又要多幾個活「廣告」。

    這些家丁雖然打架不如白十三等厲害,不過也十分硬氣,沒有一個人放聲慘叫。四個僕婦丫鬟被這出乎意料的場景嚇得目瞪口呆。

    她們一路行來也遇過一些意外,從來都只見自家的家丁如何威風凜凜將對手打得抱頭鼠竄,哪裡想到今天竟然會情勢逆轉。

    被護在丫鬟僕婦之中的夫人臉色蒼白但仍力持鎮定,旁邊那小姐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用力摀住嘴巴,幾乎要放聲尖叫起來。

    白茯苓似笑非笑地掃了她們一眼,道:「想要橫行霸道也看看對手是誰,快走吧!還等我們留飯不成?」

    那貴夫人拍了拍身邊少女的肩膀示意她鎮定一些,挺直腰身定定看了白茯苓一眼,冷冷道:「未知姑娘尊姓大名?」

    白茯苓卻不理她,轉過身去對丫鬟們道:「吃飯了!別管那些閒雜人等,菜都涼了,真是掃興!」

    這樣明明白白的忽視猶如一記耳光打在那夫人臉上,她一言不發,扶著身邊的丫鬟當先下樓而去,那小姐回過神來,惡狠狠對白茯苓的方向道:「你得罪了我表姐,你會後悔的!你可知我表姐夫是誰?!」

    這個女子怎麼就是學不乖呢?白果再也忍不住了,笑道:「你回家問清楚你表姐夫是哪位,再來撒潑不遲。」

    這次連白十三等也憋不住,哄堂大笑起來。

    貴夫人見表妹出醜被奚落,心中怨怪她自取其辱,回身一手拉過她就走。

    那些被打倒的家丁多數都是脫臼又或是被強行扭傷了筋骨,相互幫忙簡單處理一下,一扭一拐地也跟著下了樓。

    到了二樓,卻見客人們個個瞪大眼睛,一副看熱鬧的模樣,這一行人更感羞惱,恨不得挖個洞鑽下去。這些人不少是通雲樓的熟客,都知道樓上的那是白家大小姐,這些人衝上去鬧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猜到這個結局了,一個個嘻嘻哈哈地等著看戲呢。

    那夫人小姐長這麼大沒受過這樣的羞辱,一路腳步不停地直奔一樓,也不管外邊仍下著暴雨,讓小二把他們的車馬帶出來,上了車就走。

    小姐上到車上,委屈得眼淚直流,對夫人道:「表姐,剛才你為什麼攔著我不讓我說表姐夫的名字?我就不信,那小*****聽了表姐夫的名號還敢那樣囂張!」

    夫人冷下臉道:「搞成這樣,還好意思抬出你表姐夫的名號,傳出去我都覺得臉紅!」她就悔恨剛才那店老闆上來相勸的時候,為什麼要聽了表妹的攛掇,不順勢下台,結果連人家身份都沒搞清楚,就丟了這麼大的臉。

    當然,那個敢這麼羞辱她的臭丫頭,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等她見了夫君,定要讓夫君為她出這口氣,到時看她不把臭丫頭那張得意的臉撕了!

    只是,萬萬不能讓夫君見到那丫頭……小小年紀便長得跟個狐媚子似的……

    通雲樓上,黃柏指揮兩個小二把打鬥中弄亂的桌椅恢復原狀,又為店裡的人沒能把惡客攔住而向白茯苓再三道歉,然後才退了下去。

    白茯苓歎口氣道:「我最近是不是好事做得太多,還是一張臉長成了受氣包模樣,怎麼今天出趟門,接二連三地有人跑來鬧事呢?」

    四個丫鬟面面相覷,這確實是挺詭異的,這些年小姐在北關城也算「惡名遠播」了,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哪有人敢不怕死地去向她挑釁啊?偏偏今天一次碰到兩撥。

    丁香道:「興許是碰巧吧。聽說最近城裡的客商多了不少呢。」

    馬蓮眨眨眼睛道:「剛才來的那些人可不像客商模樣,那身打扮,看著不簡單呢,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夫人小姐。」

    白茯苓閒閒地喝了口銀耳羹,道:「就我大哥家的。」

    012打的就是你!

    「什麼?!」這次連一直沉默寡言的丫鬟馬蘭都驚呼起來,只有白果老神在在地為白茯苓布菜。

    丁香吃吃道:「那、那夫人是、是陸大將軍的家人?」難怪那麼大的排場……

    「十之八九是大哥的夫人。」白茯苓依然不動如山,彷彿得罪初次見面的大嫂不過是件普通小事。

    馬蓮奇道:「她們也沒有報出名號,帶的家丁也不是將軍府的,小姐你怎麼就這樣肯定呢?」她一個丫鬟自然不可能與鎮北大將軍陸英有太多接觸,不過將軍府人口簡單,有限的幾個家丁經常到白家莊走動,一來二去,白家莊很多人都認得將軍府的人,而剛才那些家丁,無論衣著樣貌都很是陌生,否則白十三等也不會打得這麼順手。

    「剛才那兩個夫人小姐衣料上盛,首飾做工精細款式特別,完全不像普通人家能用的,家丁訓練有素,顯然是出自大家大戶。這北關城與蠻族接壤,雖然近年來戰事不多,但畢竟局勢不穩,居住在這一帶的多是行商,有錢有勢的都不願意長居險地,北關城一帶除了我們白家,沒有供養得起這樣家眷的人,她們家的男主人也定然不是本地人。」白茯苓分析道,幾個丫頭都連連點頭。

    「他們光家丁就有十個,普通人如果只在當地探親訪友,不會帶那麼多人的,多半就是趕了很遠的路,所以要帶這麼許多人護送,而且是剛剛到北關城,還沒有找地方住下的。」白茯苓見聽眾一個個豎起耳朵,說得越發起勁。

    「小姐你出門帶的人也不比他們少多少了!」丁香忍不住偷笑著打了個岔。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我這是心腸好,帶你們出來見見世面放放風,免得你們天天對著莊子裡的花草樹木傷春悲秋。你有意見我下回就不帶你了。」

    「小姐我錯了,你繼續說,繼續說!」丁香連忙求饒。

    「哼!那兩個女人花枝招展地,全然不似要趕路的模樣,顯然是馬上要到目的地了,她們很重視即將要見的人,不想失禮人前所以才會這麼精心打扮。不過可惜遇上驟雨,不得不中途停下,等雨停了收拾一番再去見人。」

    「她們身邊沒有男性家屬,如果她們要見的是個色老頭又或是什麼猥瑣男,絕對不會這麼用心,那夫人便罷了,連那小姐都穿得跟要去相親似的,顯然要見的是個對她們很重要、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是個男人!」

    幾個丫鬟想了想剛才那兩個女子的打扮,色彩艷麗,確實不是普通走親訪友會有的裝扮,頓時對白茯苓的說法又信服幾分。

    「北關城裡,十分有錢有勢,本身條件還不錯,很有吸引力的,並非長居於此家眷不在身邊的,除了我大哥還有誰?!」白茯苓最終一錘定音。

    丁香帶頭狗腿地鼓起掌來,大讚道:「小姐果然聰明絕頂,觀察入微,明見萬里……」

    白茯苓笑瞇瞇地接受完她的讚美,然後道:「最重要的是……」

    還有?幾個丫鬟的好奇心都被引了出來。

    「最重要的是,那位夫人腰上懸著的玉珮,分明與陸將軍那個是一對,上面明明白白刻了個『陸』字!這麼明白的,細心點的都看得出來。」說話的不是白茯苓,卻是她身邊的丫鬟白果。

    「啊?原來是這樣啊!」幾個丫鬟對白茯苓的景仰之情頓時全數收了回去。

    白茯苓抓起小碟子中的花生米就向白果扔去,笑罵道:「果然不能讓你跟在身邊太久,都成精了,盡給我拆台!」

    幾個人笑鬧起來,馬蓮與馬蘭兩姐妹卻愁眉苦臉地拉住她們道:「那可如何是好?那位夫人可是小姐的大嫂!小姐你明明知道,怎麼、怎麼還要這樣……還打傷了她們的家丁……小姐,我們快快去給陸大將軍的夫人賠個不是,都是一場誤會……」

    白茯苓聽了這話冷哼一聲道:「賠什麼不是,你們說說看我哪兒錯了?」

    幾個丫鬟在她的「淫威」之下哪敢說她有錯?!

    只聽白茯苓道:「她自己送上門找打,我不如她的願那才真錯了!再說,人是白果罵的、白十三他們打的,還是他們先動手的,關我什麼事啊?」

    白果翻個白眼道:「分明是你示意我去罵她們的,你倒好,都往我身上推!」

    「胡說!我就看了你一眼,就算我的眼睛會說話,也不可能跟你說得那麼詳細!」白茯苓向著白果齜牙咧嘴大做鬼臉。

    「好啊!你把我送去將軍府賠罪好了。」白果作委屈狀道。

    「你是我家的人,用得著跟那種女人賠罪麼?」白茯苓哼了一聲,又道:「我剛才還真有些擔心那兩個女人憋不住,搬出大哥的名號來……現在正好,不知者不罪!」

    白果全不在意道:「我早就想好了,她們要真說是鎮北大將軍的家人,我就咬定她們是冒牌貨,想要頂著大將軍的名號招搖撞騙,打了再說!」

    白茯苓馬上以全新的眼光打量她,讚道:「高!實在是高!白果啊,你真是越來越聰明能幹了!」

    「那是小姐教得好!」這次白果謙遜非常,兩主僕相視大笑。另外三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想起一個四字成語——狼狽為奸!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天色已暗,從通雲樓這裡望出去,整座城池的房舍輪廓都朦朧起來。烏雲散去,露出一彎新月,銀白的月光下,夜風都帶了幾分涼意,白茯苓心中忽然湧起幾分不合時宜的蕭瑟,隨意喝了口茶道:「走吧,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丁香騎著駱駝挨到白果身邊低聲問道:「白果姐姐,小姐好像很討厭陸夫人,這是為什麼哪?」

    白果撇撇嘴道:「那樣的女人,誰喜歡得起來才怪呢!」

    「聽小姐的意思,她不是也才第一次見陸夫人嗎?莫非陸夫人從前得罪過她?」丁香覺得瞭解主人的喜好是一個稱職丫鬟的責任與義務,抓住機會就向「前輩」請教。

    白果道:「告訴你不妨。你知道陸將軍怎麼認識小姐的?」

    013真討厭

    丁香搖搖頭道:「好像聽說過是小姐小時候救了陸將軍……」

    白果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彎月道:「對,我也是聽哥哥說的,小姐從小多病,甚至連話都說不了,好不容易養到三歲,病得越發嚴重,差點沒命,老爺夫人遍尋名醫靈藥都沒能治好。後來夫人帶她去廟裡求菩薩,說願意將自己的壽數都給小姐,請菩薩救救小姐的性命,菩薩真的顯靈,小姐忽然就好了起來,而且竟能開口說話了。夫人十分高興,帶著小姐回家,路上見到一個小男孩衣衫襤褸倒在路邊,被幾個年長的乞丐狠命踢打,夫人本來不想理,是小姐堅持要救他,說是為自己積德,夫人一聽就答應了。」

    「那個男孩子就是現在的陸英陸大將軍,他家是世襲的軍戶,父親重病身亡耗盡了家財,母親帶著他到京城投靠父親生前的好友兼兒女親家崔家,豈料崔家嫌貧愛富,看他們母子潦倒不堪,就把他們趕了出來。陸大將軍的母親身上餘錢已經用光,無奈只得帶著兒子一路乞討返鄉,離開京城沒多久倆人就意外失散了。陸大將軍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上街乞討,差點沒命。小姐救了他,又求老爺教他練武,供他讀書,過了幾年,陸大將軍去從軍,可是他的戶籍文書在他母親手上,他只能從小兵做起,也是他有運氣也有本事,遇得貴人相助,步步高陞到了今日的地位。他念著白家的恩惠,主動請纓來鎮守這北關城,其實也是想就近照顧小姐一家人。」

    丁香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那……那跟小姐不喜歡陸夫人有什麼關係?」陸將軍的發家史固然傳奇,但是白家多的是這種被白茯苓從絕境中撈出來慢慢過上好生活的例子,剛才通雲樓的掌櫃黃柏是一例,就是丁香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不過他們的成就與名氣不如陸英大而已。

    白果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因為這位所謂陸夫人就是當初與陸大將軍訂親的那個崔氏!」

    「啊?當初他們不是悔婚了嗎?」丁香詫異道。

    「哼!那一家子勢利鬼,見陸大將軍名成名就,不曉得使了什麼齷齪手段,厚顏無恥重提當年定下的親事,硬把女兒塞給陸大將軍!陸大將軍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就答應了!真是氣人!」白果怒氣沖沖道。

    丁香點點頭,憤然道:「難怪小姐討厭那個女人!早知道剛才我也上去罵她幾句!真不要臉!」

    白果見她義憤填膺,忽然又不生氣了,偷笑道:「所以你說啊,陸大將軍怎麼會為了這樣的女人來責怪我們小姐不尊敬嫂嫂?」

    烏木馬車上,小小的紗燈隨著馬車前行微微晃動著,昏黃的光影中,剛才狠狠教訓了壞女人的白家大小姐一張小臉上卻毫無笑意,隨手從懷裡摸出一塊青翠欲滴的晶瑩玉珮把玩著,輕輕說道:「你就算再不喜歡她又怎樣?她已經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真討厭!當初明明說好了要給我作備選丈夫的……」

    燈光下,那塊玉珮竟與陸夫人身上所佩戴的那一塊十分相像,分明似是一對……

    回到白家莊的地界,已是戌時,馬車才駛進百里山就見大管家白參迎了上來。

    白茯苓心中一暖打開車門,白參走上兩步順勢坐到了車門邊,烏木馬車的行進速度並沒有分毫減慢,而白參坐到車門邊的姿態也十分自然,分明功力也不淺。

    白茯苓挨過去挽著他的手臂埋怨道:「爹娘又在等我?參叔也不替我勸勸他們,我這麼大一個人不會走丟的,而且還有那麼多人前呼後擁地跟著。」

    白參是白家的老人,年紀比白家老爺還大著幾歲,一生未娶無兒無女,看著白茯苓長大,心裡就把她當是自己的女兒一般,對她的親近十分受用,笑笑道:「參叔自個兒都要見了你平安回來才睡得著覺,何況是老爺夫人?也幸好你身邊帶了人,不然今天可就要吃虧了。」

    言下之意,今日白茯苓遇上的事情,他已經聽到了消息。

    白茯苓對於他的消息靈通全不訝異:「牙行是我們白家的地盤哎,我就算不帶一個人,也沒人能欺負得了我。通雲樓是黃柏開的,真要有事,吃虧的也不會是我。」

    「總是小心為上。」

    白茯苓扁扁嘴不說話,拉開車廂一側的小抽屜,從一個絨盒中小心翼翼取了一對比鴨蛋略大的象牙鬼工球出來,遞給白參道:「阿爹說參叔的掌上功夫十分厲害,我今日正好在牙行裡見到這個,想著帶回來讓參叔玩兒最合適了。」

    白參接過了放在掌上一看,只見兩個鬼工球表面光滑無比,只有淡淡的雲紋,球上一共鑿了大小三十六個孔,從這些孔洞看進去,一層套一層竟然足有二十幾層,每一層都圓潤標準可以轉動自如,而且一層比一層薄,真不知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竟然能有這樣的手藝!

    這樣的東西,捧在手上用力稍有疏失都可能會被毀壞,何況是用來轉動把玩?白參唯一沉吟就知道這是小姐送給他練功的,能夠自如地在掌上轉動這對像牙球,必須對手上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道都把握得極是精準,只是這麼珍貴的東西,也虧得小姐捨得用來讓他做實驗。

    白參哭笑不得地把這對像牙鬼工球放回絨盒中,苦笑道:「承蒙小姐看得起,這對像牙球參叔就收下了。」

    白茯苓笑道;「參叔這麼厲害,這兩個鬼工球算什麼,再過不久,就是十個八個參叔也能玩得圓轉自如。只是要多找幾個一模一樣的,可要花些時間了。」

    白參無奈道:「還十個八個,就這兩個,參叔都不曉得要過多久才敢上手。」

    兩人談談笑笑,很快便感覺馬車停了下來,白參親自把白茯苓扶了下車,退開兩步陪她走進前面的大廳——白老爺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看見她親親熱熱靠在別的叔伯身邊,面上不說什麼,心裡是肯定會大呷乾醋的。

    014長成這樣不容易啊

    大廳裡端坐著一男一女,正是白茯苓的父母,白老爺與夫人。明晃晃的廳堂在這兩人的「強大氣場」下竟顯出幾分詭異恐怖。

    見過白氏夫婦的人一般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驚嚇,這麼醜怪的人竟然天下有雙,還結為夫婦,實在是一件令人歎為觀止的事情。

    白夫人木氏,名佩蘭,長了一副尖嘴猴腮,額頭與顴骨高高突起,眼窩臉頰深深凹陷,身材高大豐滿,一眼看去分明是只穿了衣服的大母猴。

    白老爺姓白單名一個丑字,什麼叫名副其實,他就是典範!

    有道是強中自有強中手,沒有最醜只有更醜!在醜的程度上,他就是木氏這座高山外的那座更高的山。他的五官像被人用洗衣板搓過一樣,歪歪扭扭就沒有一個是形狀正常、四平八穩地待在該待的地方的。

    見過白茯苓的人都不敢想像這兩個超級醜八怪「強強聯手」竟會生下這麼個絕色的女兒,這簡直就是違反遺傳規律的一樁奇事。兩隻頂級癩蛤蟆竟然生出一隻鳳凰來,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白氏夫婦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愛若性命,別人一定會認為白茯苓不是他們親生的,不知道是從哪裡偷回來養的。

    白茯苓小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不敢照鏡子,不敢看倒影,唯恐被自己肖似父母的容貌嚇死,直到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她每天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真的長得與父母完全不同,是個絕對的頂級美人胚子。

    白茯苓跑進廳內直接黏到父親身邊,甜甜叫了聲阿爹,又蹭到母親懷裡叫了聲娘親,兩人繃著的臉頓時線條柔和了起來,仔仔細細把女兒打量一番,確定平安無事完好無損,又就溫飽健康等問題細細問了一遍,方才放心回房去休息。

    白茯苓安撫過過度緊張的父母,長吁一口氣,也轉回自己的院子裡洗漱安寢。

    她所住的小院佈置得極是舒適,院子後專門引了溫泉砌了個浴池,這個浴池不大但是整個池子乃是一塊巨大的白玉原石挖成的,就是皇宮之中也不見得能有這樣的大手筆。

    溫泉池水中加了養氣安神的藥物,白茯苓在裡面泡了一陣就有些昏昏欲睡起來,溫泉泡久了對身體無益,她起身擦乾身子拉響邊上一條軟索,一陣清脆的鈴聲傳揚出去,過了一陣便走進來一名四十上下的婦人。

    婦人身上穿著一身漿洗得乾乾淨淨的衣裙,手裡挽著一個木質提籃,五官柔和,只是一雙眼中毫無神采,是個失明多年的盲人。白茯苓看見她有些愕然道:「方大娘,怎麼是你?今天不是柳大娘過來嗎?」

    方大娘笑了笑道:「柳家妹子女兒病了,她要照看著,我跟她換了日子。」一邊說一邊準確無誤地向著白茯苓的方向行了個禮。

    白茯苓嗯了一聲,起身轉到屏風後趴在一張軟榻上。方大娘熟悉地走到軟榻邊,將提籃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打開蓋子,熟練地取出布巾把雙手仔細擦了一遍,又打開欄中一個瓶子,倒出一點香膏在手上揉化開,然後按到白茯苓的背上,手法熟練地從肩頸處一路往下按摩起來。

    白茯苓舒服地歎口氣,閉起眼睛享受專業服務,一邊不忘簪道:「方大娘,你如果留在京城,定是京中最好的按摩師父了。」

    「那也是姑娘的恩典,我老了,還是待在兒子身邊安心。」方大娘笑道,她的動作熟練,沒有因為雙眼不能視物而有半分遲疑。

    這個地方她來了無數次,這裡所有家什都是固定不動的,開始時還要由丫鬟帶引,她用心把每一步記在心裡,後來就不再需要任何人指導,也能在這個地方行動自如了。

    方大娘已經自白家贖身數年,她的兒子就是方海。白家早年買了好些像她這樣衣食無著又或是遭家人遺棄的盲人,找專人來教他們按摩的技巧,還在京中開設了按摩館,專門替大戶人家服務。

    他們雙眼不能視物,在那些達官貴人眼中反倒成了優勢,因為這樣的人就算帶入內宅,也不怕會搞怪,更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加上白茯苓每個季度都會讓方海這個辛夷神醫的大弟子調製新的按摩養生藥膏,幾年下來,京中其他群起倣傚的按摩館都無法與之競爭。

    不少官家老爺少爺、夫人小姐試過他們的手藝後都讚不絕口,千方百計想把他們買回家專替他們服務,不過白茯苓卻不願意,只讓人送他們上門服務,然後按時間次數收取酬勞,待他們賺夠贖身錢,再把mai身契註銷,除了他們的奴籍。

    白茯苓從不做賠錢買賣,他們每個人的贖身錢都高得嚇人,動輒就是當日mai身價的幾十倍甚至數百倍,不過這些人卻是絕無怨言,反而滿心感激。

    因為白家除了讓他們有謀生技能,更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贖身後,他們仍可以繼續在按摩館工作,然後收取豐厚的分成酬金。

    方大娘當初的mai身錢不過象徵式的一兩銀子,後來贖身時花了足足一百兩,不過這一百兩,她在京中按摩館裡只花了兩年時間就賺到了。

    「你有空要教教方海怎麼賺錢,他不但贖身錢沒有著落,開醫館借的兩百兩銀子也還欠著。」白茯苓趁機向人家娘親告狀。

    方大娘對於兒子遲遲未能贖身卻沒什麼所謂:「這孩子是個死心眼,不過有小姐關照著,也不用擔心。醫館今天就賺了八百兩……」

    「怎麼是八百兩?!明明是四千兩才對!」白茯苓猛地撐起身子激動道。她明明讓人傳話說那八個努蠻族的蠻子,治一個要收五百兩的!

    方大娘被她的突然動作嚇了一跳,停下按摩解釋道:「那八個人傷勢甚重,阿海替他們接了骨上了藥,再跟他們說診金的事,他們都說遠道而來,貨物在路上丟了大半,剩下的又還沒有找到買家,身上只有八百兩,求阿海通融一下。阿海見他們可憐,就……」

    015夫人駕到

    白茯苓氣得兩眼發花,罵道:「他們可憐個屁!我沒有把他們徹底打殘了就是想讓阿海賺錢,給這八個蠻子治傷的『續筋育骨膏』價錢都不止五百兩!這段時間還要管吃管住,收他們八百兩不虧死!方海這個傢伙!氣死我了!」

    方大娘也知道白茯苓的脾氣,不敢為兒子辯解,只能苦笑。

    白茯苓罵了幾句,想到最該修理的對象不在眼前,頓時洩了氣,軟軟地趴回榻上,恨恨道:「方海這輩子是別想贖身了,哼!」

    方大娘知道她脾氣來得快去得快,一邊繼續替她按摩,一邊道:「沒關係,就讓他替小姐辦事好了,有小姐照看他,他吃不了虧的。」

    問題是,她都沒幾年好活了,這些人怎麼就不能讓她省省心?!

    白茯苓翻個白眼,道:「讓方海出去別說認得我,太丟臉了!讀了那麼多書竟然上了幾個蠻子的當!他如果狠心一點堅持收了錢才治傷,別說一個人五百兩,就是一個人一千兩他們也拿得出來!他沒看見那幾個傢伙穿金戴銀的渾身是寶麼?」

    方大娘心裡也明白兒子的脾性,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

    白茯苓心裡盤算著明天怎樣唆使醫館的人向幾個蠻子搾錢,浴室中靜悄悄的,只剩下溫泉流水聲。

    她舒舒服服地享受著按摩服務的時候,鎮北將軍府裡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陸夫人崔氏與她的表妹在通雲樓中丟了個大臉,冒雨帶著幾個殘兵敗將匆匆趕往北關城北門方向的將軍府,府前沒有想像中僕婢如雲的隆重歡迎場面,只有老管家石韋帶了兩個家丁兩個僕婦坐在簷下長凳上等候。

    崔氏曾派了家丁崔五福先行前來打點,此刻那崔五福就在一邊坐立不安,唯恐夫人責怪他辦事不力。他也很冤枉的,他今早跑到鎮北將軍府,門房石竹先是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才去請了老管家石韋來。

    石韋見了他聽他說完夫人今晚就到,面上全是錯愕,說是之前就回過信說邊關動盪不安,請夫人別來,怎麼忽然說來就來了呢?將軍巡邊去了,最快也要過幾天才能回來云云。

    崔五福也是個機靈的人,事已至此,只得不斷打躬作揖請石韋盡快安排。

    石韋是陸英從老家特地請來的,也知道一些陸英當年的事情,從心裡說對這位陸夫人沒什麼好感,不過畢竟她是陸英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所以也不能太過怠慢,問清楚崔氏一行都有些什麼人,吩咐人在府中清掃好兩間上好的廂房,以及安置了下人的住處,又讓人是附近食肆訂了席面到時候送來,便安心等待崔氏的到來。

    陸英一年中有大半年在附近巡查練兵,回到北關城還經常到百里山白家莊作客,待在將軍府中的時間甚少,於是也沒有花心思去大肆翻修整頓,所以大名鼎鼎的鎮北將軍府全然沒有其名號那麼威風八面。整座府邸佔地不足一畝,已經包含前後兩進,前院辦公後院住人,面積都差不多。將軍府一直沒有家眷入住,連安置女眷的內院都省了。

    後院裡就一間正房兩間耳房,東西各三間廂房,為了安置突然到來的夫人一行,本來住在後院耳房的管家石韋與四個家丁不得不搬到前院去跟門房石竹做伴,又臨時請人到通財牙行借了兩個僕婦來,忙亂了大半天方才勉強清理好。

    崔氏不知道,她人還沒到,就已經把這些自在慣了的將軍府家人給折騰出一肚子怨氣。

    崔氏一行人的車馬趕到將軍府前,暴雨仍未停歇,只是雨勢弱了些,將軍府上下暗叫一聲晦氣,只得冒著雨替崔氏搬運行李,打點茶水等。

    石韋見崔氏帶來的是個家丁僕從中,竟有一半身上帶傷,不由得暗暗稱奇,莫非路上遇到劫匪?不過崔氏不吭聲,他也懶得多問,指揮剩下的五個活動自如的幫忙搬運行李。

    將軍府前院是陸英辦公的地方,主要是與手下將領商議軍情的大廳與放置兵器、文書等物件的房間,未留住人的地方,石韋與幾個家丁臨時搬進去已經很擠,再安置不下崔氏帶來的家丁僕從,於是把他們帶到旁邊臨時租下的民居小院裡暫住,崔氏與她的表妹則各佔後院東廂兩個房間,兩個僕婦兩個丫鬟暫住於正房靠東廂方向的耳房中。

    通財牙行借來的兩個僕婦手腳十分麻利,做事有條不紊,雖然只比崔氏等早到半天,卻很快進入狀況,其中一個協助崔氏的丫鬟僕婦將行禮物品歸置好,另一個燒水泡茶準備點心,還替崔氏兩表姐妹準備好洗漱的熱水。

    崔氏閨名珍怡,是正三品兵部右侍郎崔長雲的女兒,在家也是頤指氣使慣了的,本來一肚子怒氣覺得管家石韋刻意怠慢,現在進了後院,發現將軍府竟真的就這麼小貓三兩隻,心裡的氣憤也平了,尤其見府裡連個年輕丫鬟都沒有,更是詫異非常。

    再看自己住的廂房……哎,在京中御賜的將軍府裡,就是下人的房間也比這兒氣派,如果不是為了崔家的前程富貴,她才不要來這種蠻荒之地受委屈呢!

    不過一想到陸英,她心中又忍不住一動,當初聖上賜婚,兩人才拜過堂,洞房花燭夜陸英就以軍情緊急為由,匆匆離去,甚至沒來得及進洞房來看她一眼,不過她曾不止一次躲在家中屏風後tou窺過他,真真一個英偉好男兒,又是聖上親封的大將軍,也配得起她的家世。

    希望她這次千辛萬苦主動前來,真能夠拉攏住他的心……

    正浮想聯翩之際,忽然見表妹一臉氣憤地走了進來,還不等她說話就咬牙切齒道:「真是氣死人了!表姐,那些狗奴才簡直欺人太甚!」

    崔珍怡皺皺眉頭,心裡有些後悔,自己怎麼就答應母親挑了這麼個不知進退的表妹來給她做幫手,橫衝直撞的也不怕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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