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 正文 第十一章 重拳出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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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默黔剛出機場,就被老丈人秦西嶽堵住了。

    秦西嶽這次可是憤怒到家了。他不但要阻止即將在河陽舉行的簽約儀式,還恨不能親手將歐陽這吃裡爬外的東西送進法網!那天晚上,強逸凡走後,父女倆重新坐回了客廳。望著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兒,秦西嶽心事凝重地問:「思思,跟爸說實話,你跟歐陽這小子,是不是有了問題?」

    「爸!」

    思思一開始還不肯說,怕父親承受不住,更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自己精心樹立的形象在父親面前徹底垮掉。她想繼續留給父親一個樂觀向上、無憂無慮的印象,這印象她已經維持了多年,不想就此毀掉。無奈,父親問得很堅決,也問得很徹底,她只能咬著牙,將實話說了。

    思思跟歐陽的婚姻,算是走到頭了!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後不久,察覺到歐陽跟麥瑞的關係的。之前心裡雖說也嘀咕過,但從沒認真去想,更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在香港生活了幾年,思思對感情、對婚姻,似乎有了比在內地時更為開放的觀點。她從不過問歐陽的私生活,在婚姻這片天空下,給他的自由空間很大,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或原諒歐陽對她的不忠。當年她跟強逸凡所以沒能走到一起,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給他的時候,竟意外地發現:強逸凡同時還將自己的感情分出一部分給了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是強逸凡的頂頭上司,也是強逸凡的東家,年齡比強逸凡大得多,是個在香港投資界頗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強逸凡剛到香港時,賴以安身立命的地兒並不是現在這家大旗國際投資公司,他的東家是香港花生銀行的股東,人稱百面女人的東港華都實業掌門人米琪。此人背景複雜,經歷更是非同尋常。她父親曾是香港金融巨頭,後來被黑社會所殺。她從十九歲接管東港華都,歷經風雨,飄飄搖搖,終於沒讓父親創下的這片基業在自己手上垮掉,而是讓它有了更大的發展。誰能想到,強逸凡到東港門下不到三年,竟鬼使神差地跟米琪有了關係。一開始思思還不相信,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強逸凡說:「你那個女東家可是傳奇人物啊,聽說她對內地來的俊男情有獨鍾,你可要小心啊。」強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養,也算是一大快事。鄙人何樂而不為呢?」哪知此話說完沒兩個月,東港內部便曝出米琪與強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間因慾火難耐而偷偷開房的新聞,此事還被「狗仔隊」盯上,結果讓香港的報紙當桃色新聞爆炒了將近半年。迫於種種壓力,還有對強逸凡的不信任,思思終於跟強逸凡分手了。當時,她正巧邂逅了來港考察市場的歐陽,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便墜入愛河。此事對父親震動很大。思思知道,父親在心底裡,是期望她能嫁給強逸凡的。出此變故,父親當然不能接受,於是他將這筆惡賬全部記到了強逸凡頭上,認定是強家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兒。儘管思思啥也沒跟父親講,但父親固執地認為,是強逸凡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所以才背信棄義甩了思思。說來也真是可笑,她跟強逸凡之間,從來就不受什麼誓言的約束。倒是歐陽這邊,一上來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活不下去的架勢。

    世間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婚姻這條船,注定了要在浩瀚無垠的深海裡經受風浪,至於能否到達彼岸,遠不是誰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歐陽在一起,說不上有多幸福,但最低限度,這份婚姻讓她有了歸宿感。思思說穿了還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她其實特別看重兩個人的相互廝守,認為雙雙白頭到老才是最最完美的愛情。本來,對她與歐陽未來的感情生活,她就是這樣憧憬的,哪知道,她對婚姻的全部信任感,還有對「家」這個字眼的依賴,竟隨著歐陽、麥瑞之間姦情的暴露而被徹底摧毀了。

    思思是含著淚把實情說給父親的。她在歐陽去香港看她時無意中得知了他的郵箱密碼,歐陽走後,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懷著很難說清的心理打開了信箱,結果,當場便被信箱裡的內容驚呆了。

    信箱裡不但有歐陽跟麥瑞互訴衷腸的綿軟而又肉麻的信件,還有他們一起偷情時拍的照片。

    思思呆呆地在電腦前坐了一夜,腦子裡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將電話打給了麥瑞,想聽聽這女人對此事怎麼解釋,沒想到麥瑞的回答遠比那些情書和照片還要讓她震驚。麥瑞說:「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歐陽都好幾年了。你這麼粗心,怪不得歐陽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剛要開口還擊,就聽麥瑞又接著說道:「思思你還是離了吧。反正我不會放棄歐陽,他也不會放棄我的。如果不想離呢,你就得有點忍耐心才行。不過這事兒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給你撞見,你還不把自己給氣瘋了?」

    麥瑞還在恬不知恥地說著,思思腦子裡,卻早已是惡雲翻滾。

    世間最不可靠的是什麼?恐怕就是愛情,就是那些山盟海誓了!

    這個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嶽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愛的女兒被歐陽這白眼狼玩弄了,而那個名叫麥瑞的女子竟厚顏無恥放蕩到如此程度,這一切,都大大超出了秦西嶽的想像,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在思思低低的啜泣聲中,他好幾次憤怒地站起,又頹喪地坐下。天亮時他終於平靜了下來,輕聲對思思說:「甭哭了,孩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要緊的,是你要堅強。婚姻錯了可以從頭再來,可那份堅強要是丟了,你就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了。」

    思思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張淚臉道:「爸,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秦西嶽輕輕歎息著。

    第二天,秦西嶽帶著強逸凡給他的那份調查資料來到省委,要求當面呈給齊默然,然而他的要求被拒絕了。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員說,齊書記不在,你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我們負責轉交。秦西嶽當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來到省人大,要求面見李副主任,卻同樣遭到了拒絕。秦西嶽這才醒過神來:他早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他也真是老糊塗了,虧他還能在這個時候想到找他們匯報工作!他無聲地離開省人大。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會找不到說話的地方,會敲不開一扇門。

    思來想去,他決定給汪民生打電話。現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制住瑞特了。這一次,他說啥也不能讓歐陽這白眼狼的陰謀得逞,更不能讓瑞特將西北這塊土壤拖進罪惡的深淵。

    半小時後,汪老的專線接通了。秦西嶽絲毫不假客套,一口氣說了兩個小時,將強逸凡調查到的情況還有河陽發生的事一併向汪老作了匯報。汪老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秦西嶽說完,這才感歎了一聲,說:「西嶽啊,你的性子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秦西嶽說:「我變不了。」汪老說:「不能變,變了就不是你秦西嶽了。」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汪老的語氣這才沉重起來:「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也從其他方面聽到了一些。默然同志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一個對中央對地方都極不負責的人。中央反腐的決心很大,推進民主建設的決心也很大,我們也正在加大這方面的建議。還是那句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樣吧,我盡快將你反映的情況匯報上去。西嶽啊,這些年,你為地方事業的發展,為維護百姓的利益,為推動民主化建設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秦西嶽有點過意不去地說:「汪老你別這樣說,我受不得表揚。我這人脾氣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嘗試著去做,做得還很不夠。」

    汪老笑著說:「人無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我可不答應。」

    通完電話,秦西嶽還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給忘了,更怕齊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護傘,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樣。他又將電話打給車樹聲,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打聽清楚簽約的時間,還有歐陽默黔到銀州的日子。車樹聲一聽他的口氣,哪敢說不?接完電話,就將電話打到了河陽。車樹聲現在也變得聰明了,怕週一粲瞞他,沒向她打聽,而是打給了週一粲的秘書。秘書一聽是周書記的丈夫,當下一五一十就將簽約時間還有歐陽和鮑爾一行乘坐的航班說給了車樹聲……

    看見秦西嶽,歐陽默黔臉上一怔,步子也隨之僵住了。「爸。」他喃喃地叫了一聲。

    「誰是你爸,你還有臉叫我爸?」秦西嶽怒視著歐陽默黔,如果不是在機場,他真想衝上去,先摑他兩個耳光。

    「爸……」一看秦西嶽的臉色,歐陽默黔就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但他只想到一層,就是跟思思的婚姻,還沒意識到自己更大的陰謀已被秦西嶽完全掌握。

    「你跟我來。」秦西嶽忍住心頭的怒火,也不管歐陽身後還跟著那個叫鮑爾的高鼻樑男人,冷冷地命令了一句。

    歐陽默黔回頭看了鮑爾一眼,沒顧上解釋,乖乖地跟著秦西嶽往候機樓旁邊的停車場走去。

    來到一輛車前,秦西嶽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上車!」

    歐陽默黔這才犯了疑。如果單是他跟思思之間的那點事,老爺子沒必要看他剛出機場就把他帶走,老爺子不是不明白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爸,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他警惕地問。

    「去哪兒?公安局!」

    「什麼?」

    「你還想跟我演戲?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戲?你害了思思還不夠,還要害更多的人?你個不走正道的孽障,還有臉到自己的國土上丟人?上車!」

    歐陽默黔臉色倏然一變。秦西嶽這番話,一下子讓他驚呆了。「你……你……」他的嘴唇抖著,卻說不出話,目光驚駭地盯在秦西嶽臉上,懷疑自己剛才是聽錯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自己精心布下的一盤好棋,怎麼會被這老爺子輕易戳穿?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帶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滾回英國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醜事說清楚。」

    「休想!」歐陽默黔叫了一聲,掉頭就往回走。這邊,鮑爾一行已等得不耐煩了。歐陽默黔看見,河陽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麥瑞的引領下,微笑著朝他走來。機場的天空蔚藍一片,空氣十分清新,甚至還瀰散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可這個敗興的老頭子,卻偏要來攪他的局!他的步子慌亂而沉重,就這幾十米的距離,他居然艱難得走不過去,好幾次,他都感覺雙腿發軟,腳步踉踉蹌蹌的,好像隨時都要癱倒在地上。麥瑞看著不對勁,率先跑過來,挽住了他。

    秦西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歎道:這人,已是無可救藥了。

    就在河陽方面的人熱情地邀請歐陽和鮑爾一行上車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停車場另一側,突然走過來幾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陽方面的代表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出其不意地奔向一輛麵包車。幾秒鐘後,歐陽默黔和麥瑞被帶到另一輛車上,鮑爾幾個則被請上一輛掛著安全部門車牌的小車。

    秦西嶽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話起了作用。

    很快,河陽陷入一片混亂!

    聽到消息,週一粲大驚失色。當時,她正在跟宣傳部門的同志佈置任務,宣傳部門的通稿寫得太過簡單,她看了很不滿意,要求他們將這次簽約看成是河陽政治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來對待,宣傳的調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資這個層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陽的改革開放掛起來,跟構建和諧河陽掛起來。《河陽日報》的老總剛要請示,單純在簽約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題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陽工業企業的整體情況跟這次簽約結合起來,從尋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傳?這當兒,週一粲桌上的電話響了。電話裡,負責迎接歐陽一行的副市長拖著哭腔兒說:「周書記,出事了!省公安廳經偵處來了幾位同志,將歐陽跟麥瑞帶走了!」

    「什麼?」週一粲忍不住叫了起來,聲音幾乎失了真。

    「鮑爾副總裁也被他們帶走了。我跟他們交涉過,他們態度很強硬。」

    「怎麼會這樣?」週一粲的聲音顫抖著,身子緩緩倒在了椅子上。宣傳部長見狀,趕忙走近她問:「周書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週一粲擺擺手:「你把人帶走吧。宣傳的事,先停下。」

    人走盡後,週一粲慌忙抓起電話,給齊默然打。對方手機關著,撥了幾次都是忙音,往辦公室打,也沒人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週一粲頹然倒在沙發椅上,心裡滾起一團接一團的黑雲。她害怕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齊默然啊齊默然,你不是說一切太平嗎?你不是說高層已表態了嗎?怎麼還會這樣,怎麼還會這樣啊?

    不知覺間,一層冷汗浸透了她的身子,她感覺有些涼,有些冷,不,那簡直是一種徹骨的寒冷。房間裡明明有暖氣,可她怎麼會這麼冷啊!她抓起水杯,拚命喝了幾口,感覺身子暖和了一些,便又拿起電話,往省委打。她想,這個時候省委應該有消息給她,應該有人指示她,下一步該怎麼做。可連打幾個,都無人接聽。她的心裡暗得不能再暗了,像一個突然沉入深海中的人,感到窒息,難受,心跳也似乎完全停止了,恐怖一陣陣襲來,要將她徹底吞沒。

    消息很快傳開,那些剛剛高興了沒幾天的人,突然間全都傻眼了。幾乎在同一時間,宋銅和左威不約而同地跑到了宋老爺子這裡。宋銅進門就說:「爸,出事了,銀州剛剛打來電話,說……」話還沒說完,宋老爺子就吼了起來:「慌什麼慌?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不就帶走個歐陽跟麥瑞嗎?跟你們有啥關係?」

    左威心存僥倖,問:「會不會是周鐵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到他手裡啊?」

    「你是豬啊?」宋老爺子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

    正當左威等人驚惶失措的時候,許艷容仍在暗中履行著她的職責。強偉被帶走,自己被革職,這些,都沒阻斷許艷容調查的腳步,相反,她調查得更加執著了。她已是第五次來沙縣找章含秋了,賈一非車禍案不能徹底揭開,就無法掌握周鐵山等人的犯罪證據,更不能將周鐵山跟齊默然的權錢交易揭露出來。身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警察,許艷容深知,周鐵山跟齊默然,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賈一非曾經掌握的那些資料,就是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順籐摸瓜,查出更多線索來。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對此事始終遮遮掩掩,不肯深談。許艷容來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對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什麼。

    憑女人的直覺,許艷容斷定,章含秋跟丈夫賈一非感情並不怎麼好,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表現也有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來說,丈夫突遭車禍,最最悲痛的應該是妻子,可據她調查,那些日子,章含秋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悲痛,雖也哭過鬧過,但都帶有表演的痕跡,這一點章含秋的幾位同事還有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過疑惑。許艷容在調查中,親耳聽她們說,賈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突然解脫了一般。事實也確是如此,賈一非車禍案被交警部門以私了的性質了結掉後,章含秋很快離開原來的學校,到沙縣縣城附近一所中學任教,她將原來的住房賣了,在沙縣新修的一個住宅小區重新購了房,目前雖說身邊沒出現別的男人,但給人的感覺像是她早已從喪夫的悲痛中解脫了出來。

    遁著這些線索,許艷容對章含秋的私生活展開了調查,通過沙縣方面的關係,終於查到,章含秋跟沙縣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偵查人員發現,有兩次,都是天快擦黑時,方副主任悄悄溜進小區,鑽進了章含秋那個單元的門洞。

    再查,就發現,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的大學同學,兩人同一年分配到沙縣,又是錯前錯後結的婚,兩人在公開場合表現得很陌生,但從電信部門提供的電話記錄上,卻發現兩人經常在深夜煲電話粥。

    就在許艷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時,沙縣方面查到一個重要情況。賈一非車禍案發生前一個月,沙縣綠洲賓館發生過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個雨夜查過這家賓館,當時查到了兩對到賓館開房的男女,一對當場放了,一對,被帶到了派出所。但沙縣公安方面卻沒有這項記錄,去年那個時間,公安部門也沒派人到賓館掃過黃。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賓館當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認出:那晚被帶走的,就是他們。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許艷容斷定:章含秋的隱情,就與這起「掃黃」事件有關——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賈一非車禍案中扮演了一個自己並不想扮演的角色。

    許艷容很快將這事聯想到周鐵山身上。在沙縣,敢冒充公安查賓館的,只有周鐵山,這也是他一貫的做法。周鐵山手下有許多保安,穿警服對他們來說就像演戲的換上戲裝一樣隨便和自然。而周鐵山更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據說當年他收購沙縣糖廠時,一開始曾遭到縣上某位領導的反對,後來周鐵山就是通過盯梢,在賓館拍到了對方跟一位播音員上床的證據,才迫使那人在會上表態,支持周鐵山的收購……

    帶著種種猜想,許艷容再次敲開章含秋的門。章含秋似乎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頑固,因為上次她已把話說得很絕,請許艷容不要再打擾她。

    許艷容進屋後,章含秋久久沒有說話,目光怔怔地停留在許艷容臉上。許艷容的頑固破壞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裡激起一層層細浪。生活的荒誕恐怕就在於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總有一雙手要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簾,讓你時刻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去年強偉也是如此,幾次約見她,要她把賈一非留下的東西拿出來。強偉跟許艷容一樣,一口認定:那麼重要的材料,賈一非不會只留一份,一定還留有複印件。那時候,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裡哪有什麼證據材料啊?賈一非如果肯把這些交給她,他們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這些話,誰信啊?

    「真是不好意思,說好了不再打擾你,你看,我又來了。」許艷容訕訕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東西找不到,不打擾她就是一句假話。她上次那樣說,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章老師,我這次來還是那個目的。眼下強書記身遭不測,河陽的形勢你也能看到,我真擔心,再這樣下去,那些證據就會被他們徹底銷毀。如果從你這兒拿不到更有利的證據,不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陽所有的迷案,怕都會……」許艷容說到這兒,拿眼觀察著章含秋。其實這番話她已經說了好多遍,每說一次,她心裡的陰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這段日子週一粲等人的所作所為,她真怕隨著河化的簽約,扣在河陽上面的那幾隻蓋子就會被人焊死,再也無法揭開。

    「沒用的,你跟我說這些,一點也沒用。我手裡真沒什麼材料。我還是請求你,別再打擾我了。都是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章含秋長長地歎了一聲。許艷容發現,她眼眶有點濕,這是前幾次沒有過的。

    許艷容頓時感覺到了希望。看來章含秋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長著一副鐵石心腸,賈一非的死,對她的打擊還是滿沉重的。她趁勢說:「含秋,正因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我什麼苦都沒有,只求你們能放過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很殘酷嗎?」章含秋哽咽著,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許艷容一時沒話說了。本來她還想試著說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麼反應,章含秋這番話,讓她忽然就沒了勇氣。的確,人是不能亂揭別人的傷痛的,特別是對一個不幸的女人。

    許艷容這次還是一無所獲,章含秋儘管始終都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樣,但一涉及到她跟賈一非的感情,還有那些材料,便會劇烈地搖頭,堅決不讓許艷容再說下去。無奈之下,許艷容只好告辭。看來,想從章含秋身上拿到打開車禍案的鑰匙,真是太難了。

    許艷容正猶豫著要不要到章含秋母親那兒問問時,手機響了。許艷容下意識地擺弄著手機,沒去理會。

    章含秋的母親至今還住在鄉下,是沙漠深處一個叫作棗兒台的地方。那兒的紅棗很有名,是沙縣一大特產。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棗兒台曾是秦西嶽當知青時插隊落戶的地方。當年的秦西嶽風華正茂,一腔熱血,在棗兒台一呆就是六年,秦西嶽對沙漠的感情,大約就是在那時產生的。章含秋的母親,確切說應該是章含秋的奶奶,曾是秦西嶽的房東。當年章含秋的母親剛剛出嫁,從沙縣的另一頭五道壩子嫁到了棗兒台。秦西嶽跟幾個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對知青照顧得很好,雙方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些年,秦西嶽有空就去棗兒台,去了還是住在老房東家。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母親曾經找過秦西嶽,當時的目的是想讓秦西嶽幫著多跟肇事方要點錢,後來聽說肇事方是個跟她一樣的老農民,又歎息著說:「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錢能頂啥用呢?別再把那家人也給逼死了。」許艷容一開始還懷疑過,賈一非去省城那天,事先跟秦西嶽通過電話,會不會是想通過秦西嶽,把檢舉材料交到省人大呢?後來她問過秦西嶽。秦西嶽說,賈一非是跟他通過電話,但絕口沒提舉報材料的事。賈一非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縣人大要蓋新的辦公大樓,預算方案已經出來了。賈一非說,這項投資近兩千萬元的辦公樓又是一項腐敗工程,這意味著人大主任又要藉機撈錢了。他請求秦西嶽出面制止此事。秦西嶽後來專門瞭解過這事,查明修建人大辦公樓只是李源權等幾個人的想法,而資金、建設用地等一系列問題都還沒有落實呢。秦西嶽不禁暗暗搖頭,責怪賈一非又在捕風捉影。聯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權之間的矛盾,秦西嶽心想這賈一非真是有點走火入魔了,就連做夢都在想著要扳倒李源權……

    手機還在持續響著,許艷容一看,是個以前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心裡便有絲疑惑。接通後,對方問了句:「是許局長嗎?」許艷容「嗯」了一聲。對方這才告訴她說:「我是強逸凡啊。」

    「逸凡?」許艷容驚喜地叫了一聲,叫完,又覺得自己的這份驚喜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畢竟是強偉的兒子,而不是強偉本人。她這份掩飾不住的激動,不正恰恰暴露了自己與強偉的關係和對強偉的思念嗎?

    強逸凡說:「我在河陽,是專程來見你的。你有時間嗎?」

    許艷容怔了一下:在這個時候強逸凡找她,會不會……

    轉而一想,不會的,逸凡這孩子她還算瞭解,不至於受他母親的慫恿和蠱惑,找她算賬來了。便說自己還在沙縣,正準備趕回去。強逸凡說了一家賓館的名字,然後告訴許艷容,他在賓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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