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 正文 第3章 莫名好感
    曹躍斌從田敬儒的辦公室出去很長時間了,田敬儒還在盯著自己在便箋上隨手寫下的「環境時報」四個字,腦海裡浮現出蘇小糖嬌小的身影。那個冒著危險衝進火場的小記者穿著牛仔裝,梳著馬尾辮,看起來就像一名大學生,清清純純,外貌上實在說不出有什麼地方招人注意。如果說有什麼特點,應該是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閃閃發光,骨碌亂轉,好像整個人的靈氣全都聚在了那雙眼睛上。再有就是那股子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衝勁兒,倔強要強,與自己年輕時何等的相似!最有趣的是一口地道的京腔裡夾雜的那句唐山口音的「知不道」,聽在耳朵裡那樣親切。這樣總體一想,田敬儒愈發覺得讓曹躍斌瞭解一下蘇小糖的想法是正確的。

    多年來,因為清凌地處偏遠,加上經濟落後,生活條件差,駐清凌的媒體記者大多都是男的,一個個像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沒有幾個能待長久的。蘇小糖之前的《環境時報》駐清凌的記者是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典型的東北大漢,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聲說話,酒過三巡,便與人拍著肩膀稱兄道弟。甚至田敬儒、何繼盛的肩膀他也敢拍。

    那麼,蘇小糖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為什麼會從首都北京來到偏遠的小城市清凌?是報社的硬性安排,還是她嚮往小城市的安寧,抑或有親屬在清凌?她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是哪個Tang?蘇小糖?蘇小棠?蘇小堂?蘇小唐?田敬儒又在便箋上寫開了,最終在「蘇小唐」三個字下面畫上了重重的橫道——父親姓蘇,母親姓唐?一定是!中國人常常這樣給孩子取名字,父姓在前,母姓在後,把父母的姓氏都加在裡面。這樣琢磨來琢磨去,田敬儒不禁啞然失笑,笑完又搖了搖頭。五十幾歲的市委書記居然會對只有一面之緣的小記者用了這麼多的心思,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了。

    難道,這僅僅是因為那句「知不道」?

    或者還包含了對蘇小糖莫名的好感?

    田敬儒對「知不道」這種句式的敏感,源自於他童年和少年時代在河北唐山度過的日子。唐山人習慣將「不知道」說成「知不道」。

    鄉情鄉音總是一個人揮之不去的情愫,蘇小糖的出現,觸動了田敬儒塵封多年不曾觸及的往事。

    和許許多多50後一樣,田敬儒的少年時代和青春歲月充滿了磨難與艱辛。網上有個段子這樣調侃他們這代人:

    剛出生的時候,新中國還沒有個樣兒;

    需要上幼兒園的時候,只能跟著父母晃;

    長身體的時候,碰上了「三年困難時期」;

    上小學的時候,小學生都是大知識分子;

    上中學的時候,趕上了文化大革命;

    想考大學的時候,趕上了停課鬧革命;

    該工作的時候,趕上了上山下鄉;

    該談戀愛的時候,還只能靠介紹;

    結婚的時候,只能兩張床一併靠;

    工作正起勁的時候,碰上了轉制下崗;

    老了想享享福的時候,碰上了啃老的80後;

    鼻子一酸,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了……

    田敬儒沒有這樣悲觀,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如果不是家境貧寒得難以度日,如果不是老父親突然決定搬離唐山,到北京投奔姑姑,全家人是否能夠平安地逃脫那場震驚世界的大地震,團團圓圓地生活在一起,簡直都不堪設想。

    人們常說經歷決定性格。貧困生活裡經歷的一次次赤裸裸的欺騙和傷害,造成了田敬儒嫉惡如仇的個性。

    那些年月,田家不僅家徒四壁,而且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瘦小的母親從不和家人一起吃飯,她總是說:「你們吃,你們吃。做飯的還能虧了嘴?我在灶房吃過了。」田敬儒和弟弟們以為母親真的吃過了,每次都將應該屬於母親的那份打掃得乾乾淨淨。直到有一天,田敬儒看到母親居然在背人處,悄悄地吃著沒有一點糧食的糠菜糰子!他的喉頭一緊,轉身跑出去,一面飲泣一面抽打自己的嘴巴……

    母親聞聲跟出來,問田敬儒怎麼了。他回過身抱住母親放聲大哭,說:「娘,往後俺再也不叫餓了!往後再不許你吃糠菜糰子了……」

    母親含淚笑笑,說:「傻孩子,你跟弟弟們正長身子,理應多吃點兒。娘身子長成了,少吃幾口不礙事。用功唸書,將來出息了,掙錢了,娘再可勁吃,吃細米的飯,吃淨面的饃……」

    有那麼一段時間,田敬儒讀書用功簡直到了古人「頭懸樑」、「錐刺骨」的程度,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等出息了,掙錢了,讓娘吃細米的飯,吃淨面的饃,可勁吃……

    田敬儒讀書用功,弟弟們也同樣用功。可是越是這樣,家境越是窘困,因為只有父親一個人打零工掙的那點錢,不但要維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還要維持他和弟弟們的學業。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想到上大學不僅學費成問題,吃飯住宿都需要很大的花銷,田敬儒悄悄哭了一場。他擦乾眼淚,斷然決定這大學不念了,早點就業,可以讓弟弟們繼續上學,也好減輕父親的負擔。話一出口,父親的巴掌便劈頭蓋臉地落在他身上,罵道:「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你還不念了?你想和我一樣幹一輩子苦力?現在窮是窮一時,要是不唸書,那是窮一世。你念了那麼多書,這樣簡單的道理你不知道?」

    田敬儒倔強地說:「知不道!」

    母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田敬儒的鼻子說:「你要是不念,就別當我的兒子!我沒有你這樣眼光淺的兒子!」

    田敬儒如遭當頭棒喝,低下頭,接受了父母的意見。

    走進大學校園,田敬儒時刻提醒著自己,一定要給三個弟弟做出表率。人窮志不能短,日子一天天地熬下去,一定會有好過的一天,只是萬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他發憤學習,事事都要在同齡人中爭第一。

    只有一件事,田敬儒總是落在同學們的後面,那就是——吃飯。每當到了開飯的時間,同學們都急忙地奔向食堂。田敬儒卻照舊埋著頭,啃書本,做筆記,故意磨磨蹭蹭。等同學們都吃完了,陸陸續續地回到教室,他才悄悄地拎上鹹菜罐,打上三兩飯,躲在食堂的角落,頭也不抬地吃下鹹菜拌飯。

    按道理,這樣一個陷入生活窘境的家庭本應該享受城市貧困家庭補助的。可生性倔強、餓死不低頭的父親就是捨不出這張臉。他總是對兒子們說:「你們都記住了,人活在世上,全身上下都用布包著,就露著這張臉,無論如何不能髒了、污了,寧可身上受累,也不能讓臉上受熱!」

    眼看著家裡的大小伙子,一個個比賽似的進入高中,進入大學,僅靠他打零工,老伴糊火柴盒,根本無法支付學費,要了一輩子臉面的父親低下了頭。他哈下腰,賠著笑,走進了街道主任的辦公室,請示:「領導能不能考慮給我們家辦個貧困補助?」

    街道主任叼著煙,用眼角餘光不屑地瞧了瞧一身煤灰的老人,不冷不熱地說:「你們家有四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日子還能不好過?」

    「孩子們都上學呢。」

    「供不起就別念了嘛!哪頭著急顧哪頭,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念哪門子書?」

    「可是……」

    「甭說了,困難的群眾太多啦!您沒瞧見,大家都在排著號地申請困難補助呢!我再瞭解瞭解情況,回去等通知吧您哪!」

    父親退出街道主任的辦公室,一步慢似一步地向回走,腰上好像繫著鉛墜,彎得更低了。

    一起拉煤球的老友勸說父親:「老哥,現在誰還管你困難不困難?領導那是跟您要禮呢。要不就送點吧,現在時興這個,您拎上兩瓶二鍋頭,準能成事。」

    父親笑得比哭還難看,說:「兄弟,我要是有買酒的錢,我還申請啥困難補助啊?不為別的,丟不起這張臉!」

    聽天由命地等吧,萬一老天開眼呢?

    街道的通知一直沒有來。

    忽一日,拉煤球的老友對父親說:「行啊,老哥,困難補助弄下來了?」

    父親苦笑說:「別逗了。」

    老友不高興了,說:「別人都知道了,你咋還瞞著我呢?」

    父親說:「我瞞你幹嗎?根本沒那事兒啊。行了,兄弟,別拿老哥開心了。」

    老友不滿地哼了一聲,自顧自地拉著車走了。

    後來還是一塊拉煤球的老友搞清楚了,得到困難補助的是一個與田敬儒父親同名同姓的人。怎麼這樣巧?拐彎抹角細一打聽,原來那人是冒著他的名兒得到的補助。就是說,街道主任是以田敬儒父親的名義從上邊申請了補助款,然後給了那個根本就不困難的人,那人是街道主任的親戚。

    氣憤之下,父親捶頭痛哭。但他只恨自己沒本事,讓老伴和孩子跟著吃苦受氣,對徇私枉法的街道主任卻無可奈何。

    田敬儒得知這一消息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去跟那個混賬王八蛋主任拚個你死我活。後來雖然冷靜下來了,卻在不止一個夢裡將那主任給千刀萬剮了。

    大學畢業後,田敬儒一步一步走上了領導崗位,這自然與他的素質和能力有關,但與他對貪官污吏的刻骨仇恨也不無關係。同學們曾經議論說,如今的官場成了爛泥潭,進去一個陷裡邊一個!有本事幹別的吧,別去那種是非之地。田敬儒卻不以為然,他認為:「有正義感和責任心的人,都應該爭取打進官場去。我們進去把爛泥掏出來,換成一潭清水不是很好嗎?」

    說來似乎他有點狹隘,田敬儒就任清凌市委書記後,頭一把火燒的居然是小小的街道辦事處。當然,也怪那些街道辦事處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田敬儒的槍口上——市區二十五個街道辦事處,在「低保」問題上,竟有十個辦事處遭到了群眾的舉報。其中比較典型的是,某街道書記的外甥一面開著歌廳一面吃著「低保」;某街道主任的大舅哥兩口子分別在兩個社區吃「低保」,有人問起來,就說離婚了,事實上兩口子正恩恩愛愛地經營著地下麻將館;而某街道一對老夫妻成年在菜市場撿人家丟掉的爛菜幫子,或去飯店要點剩飯剩菜,老頭兒有病沒錢治,眼睜睜死在了醫院的走廊裡,「低保」卻與他們無緣……接到舉報,田敬儒立刻責成民政部門組織了十個調查組,由一名市委常委和一名副市長牽頭,展開了全面大清查。結果是,二十五個街道辦事處中,有十個書記、十三個主任、七個副主任、五個民政助理被拿下。按照慣例,這些人通常會被降級使用。田敬儒臉一黑,說:「這種人還怎麼使用?用他們幹什麼?讓他們有朝一日爬上來繼續禍害老百姓,繼續給我們黨抹黑嗎?不!我的意見,統統雙開,讓他們也嘗嘗當個普通老百姓是什麼滋味兒!」

    小小街道不足掛齒,可是一下子處分了這麼多人,集中起來不啻是一場地震。田敬儒旋即博得了全市百姓的交口稱讚。而接下來的兩件事,更使他的聲望達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

    第一件事是,原建委主任陶承林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受賄,涉及金額達幾百萬元。

    陶承林是原清凌市人大主任的侄子,又是清凌市衛生局局長的妻侄女婿,在清凌的關係可謂盤根錯節。

    案件剛剛開始調查,省裡的領導、兄弟市的哥們兒,說情的電話紛至沓來。老同學、老哥們乾脆追到了田敬儒的辦公室和家裡去求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最難纏的是陶承林的叔叔、原市人大老主任,老頭兒平時走路登登的,這天卻拄著根枴杖,顫顫巍巍地來到田敬儒的辦公室,一進門,「撲通」一聲跪在了田敬儒面前,老淚縱橫地說:「田書記,今天我捨出這張老臉,求你放小林一馬。小林雖說是我侄子,可我拿他和親生兒子沒有兩樣。他今天違法違紀,理應受到處罰。可是念在我為黨、為清凌當了一輩子牛馬的分上,您饒了他這一回吧!他收的拿的我們都還回去,他貪的,我們都補上,行不行?」

    田敬儒蹲下身扶起老爺子,說:「您老這是要折我的壽啊!您是清凌的老領導,更是我的長輩,我承受不起啊!」

    老爺子語中帶刺地說:「可您現在是清凌的父母官,權力大得很,想收拾誰就收拾誰,一點也不顧及我們這些老東西了!」

    田敬儒苦笑了一下,說:「老主任,您別說氣話。您也當過市級領導,關於權力的使用問題,您比我明白。是我想收拾誰就收拾誰嗎?反過來說,有人犯了法,那也不是我要收拾他,是黨紀國法要收拾他,是正當權益受到損害的廣大民眾要收拾他!可能您認為我在講空頭大道理,那麼好,咱爺倆說句實在的,您見得多,您教教我,這事我該怎麼辦?如果我開了口子放過他,黨紀國法能不能放過我,老百姓能不能放過我?」

    老爺子沒詞兒了,歎息了半晌,丟下一句:「你看著辦吧!」搖著頭出去了。

    結果當然是,陶承林受到了應有的制裁。清凌百姓拍手稱快,並且送給田敬儒一個香港影視劇式的稱謂:辣手書記。

    另一件事是關於幹部使用方面的。

    發展和改革局的老局長退休前夕,多名官員排著隊地找到田敬儒,這個想意思意思,那個要表示表示,目的都是要接任這個職務。田敬儒的回答也都是一樣:「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按照常理,安排幹部,一把手說了不算,鬼才相信!於是眾人紛紛猜測:田敬儒心目中是不是有人選了?或者上邊某位領導要安插親信……

    但是,接下來的事實是,田敬儒當真沒有自己說了算。他乾脆誰都沒提,只是責成組織部門深入到發改局,除了大會小會對現有幹部進行民主測評,同時還找了每個幹部、每個職工單獨談話,徵求意見。結果發改局副局長譚楓得票最多,呼聲最高,當然順理成章地接任了局長一職。這在清凌又引起了轟動。

    提起譚楓,清凌官場上的人都清楚,他三十多歲時因為業績突出,被公開選拔為發改局的副局長,是個工作能力強、自身素質高的好幹部。據群眾反映,發改局的擔子有一半扛在他的肩膀上,可他愣是在副局長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了整整十年!時下官場有些人中私下流行一個段子:「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只跑不送,平級調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譚楓多年得不到重用,被清凌官場之人總結為典型的不跑不送之結果。

    譚楓升職,不僅讓清凌官場的人們吃了一驚,譚楓本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上面沒人,又沒送禮,局長這個鍋台大的雨點怎麼就落到自己頭上了。而無論公眾還是譚楓本人,無不認為這是田敬儒導演的一場好戲。但是田敬儒怎麼就看中了木頭疙瘩似的譚楓了呢?

    下面的故事是譚楓自己講的。

    他說他坐在局長這個位子上,真有點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他思量再三,認定自己不能平白無故當這個局長,這不符合「規矩」,也不符合「潮流」。既然置身官場,又怎麼能是個例外呢?他求親靠友借了十萬塊錢,辦了一張銀行卡,藉著匯報工作的機會,放在了田敬儒的辦公桌上。

    田敬儒立刻繃起臉,問:「我聽說你愛人早就下崗了,孩子上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當了這麼多年副局長,也沒撈著油水兒,而且你好像也不會撈,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哪來的這麼些錢?不會是剛當上局長就學會撈了吧?」

    譚楓的臉騰地紅了,說:「田書記,我對天發誓,這錢不是撈的,說實話,是……是我借的。」

    「借的?」田敬儒冷笑一聲,說,「那你拿什麼還?是不是打算學著撈啊?」

    「不不不!」譚楓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急切地表白說,「田書記,我要是撈一分錢,不說對不起黨的培養、群眾的信任和您的支持,乾脆我就對不起祖宗,對不起良心!這一點,您如果懷疑,我……我馬上辭了這個局長!」

    「好啦好啦!」田敬儒臉上有了笑模樣,「我相信你,可你好像不大相信我呀。你怎麼就不想想,如果我想通過安排幹部撈一把,能輪得上你來當這個局長嗎?」

    譚楓的眼睛一下子濕了,叫了聲田書記,喉嚨隨即哽住了。

    田敬儒拿起那張銀行卡塞進譚楓的衣兜,拍拍他的肩膀說:「這個錢,從哪兒借來的,回頭立刻還給人家。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誰也不要跟任何人講,就當沒有發生過,今後也不要再發生!希望你別讓我看走了眼,對我你也別看走了眼。好不好?」

    譚楓除了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說的話全被眼淚泡住了。

    無論事實如何,無論當事人的人品和動機如何,這種事總是見不得人的。可是譚楓到底還是說出來了。他說他如果不說出來,會難受一輩子。他一點都不在乎人們因為這件事會怎樣看他,他只想告訴人們,田書記是多麼好的一個人!

    人心是一桿秤,人臉是一面鏡子。曾幾何時,田敬儒正是通過人們的臉色,看出了自己在清凌人心目中的位置。到任後連續燒的幾把火,使他覺得整個清凌都變得暖融融的了。那時無論開什麼會,只要自己一講話,會場上就會群情振奮,不時會發出一陣陣會心的笑聲和掌聲;走在大街上,認識不認識的總會有人圍攏上來噓寒問暖;機關門口看車的老劉頭兒,竟然把平時一塊下棋、扭秧歌的老夥伴兒分成幾撥,悄悄帶進看車房,他一出現,老劉頭兒便得意地對老夥伴兒們說:「瞧見沒?那個就是田書記!」

    是啊,人心是一桿秤,人臉是一面鏡子。「知不道」何時,這秤偏了,這鏡子歪了。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應該是在利華紙業項目引進之後吧?會場上開始有人打盹兒,有人打手機,有人交頭接耳了,當然沒有了笑聲和掌聲。而在街上,認識不認識的,都躲著自己走,實在躲不過,才勉強笑笑。

    田敬儒明顯地感覺到,利華紙業的這場火,燒熱了清凌的天,卻燒冷了清凌人的心。他知道改革和經濟發展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這種代價值不值得呢?他反反覆覆地問天問地問自己,回答卻是蘇小糖的那句唐山話:

    「知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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