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圖 第五卷 壇庭初立 第十章 薩滿巫陣頭施法,大凌河孤軍禦敵(一)
    ()    om     如果說金兵那邊也有術士幫忙,那麼錢逸群就不得不多培養點弟子出來分擔各路明軍的壓力。

    但是……

    資質平平的楊愛基本學不了什麼玄術,至於御劍訣更是連掐都掐不起來。她又不像方清竹,在符、陣、煉丹上有天賦和經驗,每天逼著自己苦練,幾十張輕身符裡才能畫成一張,而且效果雞肋,只能省去一兩斤重的份量。

    就在楊愛再次陷入自暴自棄自我否定的狀態中時,錢逸群來了。

    作為師尊,錢逸群很少踏足這個新修的別院,都是楊愛前往他的住所請安問候的。知道師父前來,楊愛連忙帶著院落裡的老老少少一干雜役,出門迎接。只是錢逸群來得太快,已經進了大門,將這幫人堵在了前院裡。

    「都散了吧,」錢逸群揮了揮手,「愛愛,找你喝茶。」

    楊愛見師父身邊只跟了顧媚娘和狐狸、山鷹,知道這是師門之中小範圍的聚會,心頭一喜。她這些日子頗有些疑惑,正要師父解迷點化。

    錢逸群進了正廳,當先做了主座,示意兩人入座。顧媚娘大不客氣地搶了主客,朝楊愛嘿嘿一笑。楊愛身為入門弟子,對這位「學生」有天然的心理優勢,寬容地笑了笑,坐在下手。

    「愛愛,最近辛苦了,連人都清瘦了。」錢逸群笑道。

    「師父說得哪裡話,這都是弟子該做的。」楊愛答道。

    錢逸群不置可否:「我即將啟程前往大凌河,玉清壇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

    「這……弟子怕做不好。」楊愛遲疑道,感覺肩頭擔子極重。

    「這些天來你做得很好,我在不在都沒什麼關係。」錢逸群肯定了一番,「你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陷入了一個成見之中。」

    「求老師點化。」楊愛匍匐拜倒。

    「起來罷。」錢逸群抬了抬手,道,「你這成見便是:只有修得玄術,才是我的弟子。」

    楊愛回座,微微點頭。心道:弟子不就是要學師父的樣麼?

    「你這不是在侮辱我麼?」錢逸群笑道,「玄術在道中,卻不是道的全部啊。道人我玄術還算可以,但歸根到底咱是個『道人』,你若是只見我的玄術,莫非是說我行事偏頗,不甚明道麼?」

    「弟子不敢!」楊愛連聲辯解,「弟子絕沒有對師父的半點不敬!」

    「別慌。」錢逸群輕輕壓了壓話頭,「所謂成見和侮辱,未必就是貶人之非。凡是不切於真實,將某人看得太高太大太過完美,一樣是成見,一樣是侮辱。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你無法接受『缺』的狀態。你想想吧。」

    顧媚娘和楊愛紛紛陷入沉思之中。過了片刻,顧媚娘抬起頭道:「老師,我若是不接受您的『缺』,著力為您粉飾,便是對您的侮辱了。是否?」

    錢逸群點了點頭,再看楊愛眼中閃爍明光。正是想通了的表現。

    「徒不必不如師,」錢逸群又對楊愛道,「在待人接物、統籌分理上,你勝過為師太多了,還有什麼可依賴為師的?修行人,自知而明,自信而行。明行不殆,終於合道。你將我視做完人、聖人,將自己依附於我。這非但沒有自信,而且也滅了自明。」

    「弟子似乎明白了。」楊愛道,「只是不能如方師兄那般為老師出力,弟子心中常常自恨。」

    錢逸群笑了笑,溫溫道:「你現在做的,不正在為我出力麼?而且這事非但我做不成,就連找人都未必找得到呢。」

    楊愛聽了身子微微直起,只覺得胸口的氣都順了不少。

    「還有一樁,入了我門不該再存有為我做事,或是為了某人做事的念頭。」錢逸群沉靜下來:「你磕頭皈依時,禱詞是如何說的?」

    「志心供養道,當願眾生,常侍天尊,永脫輪迴;志心供養經,當願眾生,生生世世,得聞正法;志心供養師,當願眾生,學最上乘,不落邪見。」楊愛熟練背誦道。

    顧媚娘偷偷咬了咬舌尖,暗道:愛愛姐還真是當自己出家人了,這段禱詞我就沒背熟過。

    「故而可知,『當願眾生』才是貫穿始終,不變不易的。」錢逸群道,「奉茶咒的回向還記得麼?」

    「願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三界眾生保平安,一切有情增福壽。」楊愛流暢頌道。

    「這些都是日夜要用的,你還沒明白麼?」錢逸群笑道,「修行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眾生啊。我是眾生,眾生是我,度己方能度人,度人就是度己。若是只盯著一人一門,那是邪魔。」

    「多謝老師點化!」楊愛拜謝道。

    錢逸群虛扶一下,道:「祖師開闢道場,便是立下一座堡壘。咱們道士就如裡面的兵卒,保衛光明智慧,消磨蒙昧無明。如今你做的事,雖然繁瑣,卻是在這堡裡的總兵,場上的將軍。」

    楊愛聽得熱血翻湧,突然發現自己原來辜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內心中又泛起陣陣苦澀,誠懇道:「弟子知錯了。」

    「沒什麼對錯的。」錢逸群道,「總得你自己走過的路,才能去引導別人走。也罷,今天便與你們說說修真證道的兩條捷徑。」

    「謝師父點化。」楊愛和顧媚娘兩人雙雙拜倒,提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字。

    「感恩,懺悔。」錢逸群道。

    二女等了片刻,見錢逸群端起茶喝了兩口,卻再沒有說話的意思,不由疑惑。

    「咦,你們還在等什麼?」錢逸群好奇道,「我說完了呀。」

    「啊?老師,就這麼四個字?」顧媚娘嘟起嘴,「也不解釋一下麼?」

    「有什麼好解釋的?」錢逸群撇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哪個字你不懂?老師教你。」

    「那、那、那總要說說感什麼恩,懺什麼悔吧!」顧媚娘急道。

    「不能說,」錢逸群搖了搖頭,「我說出來的,你們肯定能記住。但那不是你們的智慧。一旦我說了,你們跳進這個窠臼,就被死死限定住了。」

    「弟子明白了,弟子會好好想想的。」楊愛道。

    「一想就錯!」錢逸群輕輕拍了拍座椅扶手,「這是要你去體悟的!『想』只能造出臆想,體悟才能明白道理。」

    「該如何體悟呢?」顧媚娘追問道。

    「我早就說過了呀,萬物含靈……那是誰?」

    楊愛這才別頭望向大門,只見傻子半藏在門外。探出了半個身子在偷聽,嘴角還流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垂涎。她不由心中惱怒,這打斷師父講課的罪過實在不小!

    不過既然師父問了,楊愛也不敢不答,只是道:「這是弟子從林子裡撿來的弟弟……」

    原來楊愛那日跑走之後,只顧著埋頭亂撞,竟然一腳踩空,落入了一個樹洞。她本以為這回要受些皮肉之苦,誰知落到底下卻安然無恙。

    因為下面已經有一個人了。

    「就是這個傻子……我們費了些功夫才從樹洞裡爬了上來,卻迷了路……」楊愛道。「我見他一個癡癡呆呆的傻子,連自己是誰家裡在哪兒也說不清。便認了他當弟弟,帶在身邊。」

    「唔,」錢逸群笑了笑,「趙宗陽,你還記得我麼?」

    傻子茫然地看著錢逸群,腦袋左右轉動:「趙宗陽……是我麼?」

    「師父認識他?」楊愛驚奇道。

    「何止認識,」錢逸群笑道。「原來他跑到樹洞裡去躲起來了。」

    「怎麼回事啊?」顧媚娘好奇問道。

    錢逸群當然不會將自己打悶棍、易容頂替、煽風點火引起敵人內訌……的事說給徒弟聽。身為師父,總是得做一些無意義的事維持自身形象,否則徒弟會起輕慢退道之心。最終吃苦的還是自己。

    「看到他我才想起來,」錢逸群喃喃道,「赤血劍還在我這裡,怎麼主人家還不來取呢?莫非路上出了意外?」

    「先讓他在這裡好好休息吧,」錢逸群對楊愛道,「我傳書問問紅娘子,看她是否知道什麼能夠回魂補心的法術。」

    錢逸群抽出一張方清竹畫的飛鶴符,展開寫信,卻是寫給林志明的,告訴他自己去了大凌河,若是要赤血劍,就來大凌河找他。第二封才是寫給紅娘子,詢問方略,同時將玉鉤洞天開放的事告知李巖,若他真心體恤百姓,心存救世,就該帶著沒飯吃的流民去洞天生息,而非佔山為王,流寇稱霸。

    看著兩隻紙鶴急速飛上天空,錢逸群摸了摸下巴,笑道:「看,你方師兄在符陣一道,比為師還有天賦。」

    楊愛與顧媚娘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心中卻都欽佩道:一直聽說上善若水,因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今日聽師父這麼一說,總算明白什麼叫做守弱不爭了。非但不與人爭,還要將自己送出去呢……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後,顧媚娘要留下與楊愛說話。錢逸群便獨自帶著狐狸和山鷹出了玉清別院,老鹿還等在門口呢。眾人知道它是厚神仙的坐騎,無不對之寵愛有加,大把的豆料堆在槽裡,生怕它不夠。

    看到錢逸群出來,老鹿不滿地甩了甩頭,又將大嘴探進槽裡。

    錢逸群只好等它吃完。

    「你最近好像通透了許多,已經有些道者的風範了。」狐狸突然用落寞的語調讚了一句。

    「你好像不怎麼高興啊。」錢逸群奇道。

    狐狸長歎一聲。

    ps:  感謝灰鷹隊長從月球時代支持小湯到現在,今天又給以厚賞,感君錯愛,奉上此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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