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圖 第三卷 鋒芒小露 第五十一章 江湖客齊聚廣陵,墨憨齋初版刊行(二)
    ()    錢逸群回到瓊花觀,自然有專人看護。徐佛本想勸他去影園住著,方便照料。錢逸群卻因為要準備下玉鉤洞天,不想挪窩。只是觀裡小道士的照顧肯定不能跟楊愛她們相比,錢逸群雖然能吃苦,但不代表喜歡吃苦。

    最後的結果便是錢逸群搬到居士們借宿的別院,徐佛等人也搬來女信士住的小院。如此只相隔一個主殿,往來自然方便許多。

    其實錢逸群的身體受傷並不嚴重,嚴重的是魂魄震動。

    屍狗魄回歸體內之後,一直不安,頗有進化cheng ren形的趨勢。所謂「順cheng ren,逆則仙」,正是此意,一旦讓它長開,無疑是錢逸群修為退步。

    只是,屍狗魄徹底洗白了。

    所謂洗白的意思,就是……

    小**訣與掌心雷咒再不能偷懶了。

    不過這只是小問題,中行悅很輕鬆就將掌心雷咒言轉為心傳。錢逸群花了一點點時間,給這個心傳咒言加了個快捷方式的,熟練之後倒是不比屍狗瞬發慢多少。

    更主要的是,錢逸群不用再為了自己當初的淺見煩惱,現在屍狗和伏矢兩魄十分乾淨地浮在靈蘊海上空,可以凝練兩種無為之心。

    然後,該凝練什麼呢?

    錢逸群倒是想凝練一個真靈下盼,那無疑有極大的助力,但是這種事就像打電話借錢。你撥過去,人家未必肯接。即便接了,也未必肯借。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元始天尊不介意,但是誰知道天尊老人家的電話號碼麼?

    錢逸群在壓力之下可以做到「心存帝前」,要是壓力不那麼大,這份誠心就要打折扣了。

    說到底,他並不是真正信仰神歸止神的道教徒。

    他只是個立志求得玄術的術士罷了。要讓他一輩子青燈黃卷,摒棄一切娛樂,務心清靜……錢逸群絕對會考慮騙錢出海。帶著家人遠離這個是非窩。

    不過,要是真能抱上大腿,稍微付出點人生樂趣作為代價,也不是不行。

    ……

    「師兄,你能回轉過來救我,實在讓我感動莫名!日後你我就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我們同甘共苦,並肩攜手……」

    錢逸群的思路被李一清打散了。沒好氣地手指門口,吐出兩個字:「出去。」

    見錢逸群逐客,楊愛當然不會讓李一清繼續留在這裡。她腳下一絆,肩頭一拿,正是標準的擒拿手法,將高出她兩個頭的李道士一推,「送」出門去。

    李一清在門口高聲喊道:「厚師兄!你好好休息,放心吧,我會再來看你的!」

    錢逸群伸出手,摀住了臉:這尼瑪是讓我鬧心呢吧!

    「道長。你這兩天恢復得如何了?」因為沒有外傷,只有比內傷更內的玄傷。這讓楊愛也十分沒底,輕聲問道。

    錢逸群吸了口氣,換了個心情:「基本快好了。」只要屍狗魄安定下來,自己這種渾身乏力的症狀大概就會消退吧。

    「如果你給我唱個曲子,或許我好得會更快。」錢逸群看著楊愛,這兩天都是她在照顧自己,連手上的皮都粗糙了。

    楊愛大大方方問道:「你想聽什麼?」

    「隨便唱吧。我就是悶了。」錢逸群道。

    楊愛略微回憶了一下詞韻,退後一步,張口唱道;「峨眉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錢逸群聽了這首句,噗嗤笑出聲來。

    「怎麼?我唱錯了麼?」楊愛一頭霧水。

    「非也非也。」錢逸群笑道,「我想起了第一次在歸家院,我也是讓你姐妹隨便挑著唱,她們便選了這《白蛇傳》。你們憶盈樓難道跟白娘子有什麼淵源麼?」

    「這有什麼好笑的。」楊愛醞釀好的情愫被錢逸群這一笑頓時打散,紅唇秀口微微嘟起,解說道:「那時候正流行《義妖傳》。我們歸家院姐妹們唱的可是馮老先生改過的本子,當然要常拿出來招待貴客。」

    錢逸群撫著胸口笑了笑,道:「算了,別唱這個,想想白娘子被壓在雷峰塔下二十年,太悲劇了。」

    「耶?他們不是一家人升天做神仙了麼?」楊愛好奇道。

    「唔,這樣啊……」錢逸群乾咳一聲,「我還是想聽你唱那首藥材歌。」

    「咳咳。」

    一聲乾咳在門前想起,不用看就聽得出是徐佛的聲音。

    楊愛迎了上去,叫了聲「媽媽」。

    錢逸群微微動了一下,表示身體不行,無法行禮。徐佛上前在床邊坐了,玉手在他胸前輕輕一按,道:「道長不用多禮。」

    錢逸群笑了笑:「又勞累姐姐來看我了。」

    「看來道長今日氣色不錯。」徐佛笑道,「論難之前就想找你說話,今日總算不用拖下去了。」

    「哦?可有什麼事?」

    「有三樁事。」徐佛道,「你可知道胥口的澄園?」

    錢逸群回憶了一下,道:「唔,好像聽說過,要過了靈巖山再往西山走,好像是有個大園子。」

    「我與貞麗本想把拙政園買下來的,不過那裡實在年久失修,荒蕪遍地,一時住不得人。再者是王玄珠公搶先一步,已經買了東園,改叫歸田園居。我想你大約不想讓父母與他們做鄰居,便作罷了。」

    錢逸群點了點頭,心道:其實我不介意跟王心一做鄰居,我是真想讓拙政園姓錢啊!

    「澄園也是修得極好,屋舍都是現成的,搬去打掃一番就能住了。」徐佛道,「只是離城有些遠,不過離太湖很近,倒是個休閒養生之處。我們還找風水先生看過,那條一箭河正好可以帶財運貴,若是在那裡安家,兩代間必改換門庭,成就高門。」

    「這麼好,人家為什麼要賣呢?」錢逸群問道。

    「澄園本是會稽沈公修了給他家大少爺讀書用的,誰知他家那位大少爺不知道發什麼瘋,偏要湊錢下海。你也知道,海商固然利潤大,風險卻也不小,沈家老爺怎麼同意?便掐斷了沈公子的銀錢。沈公子也是狠心,直接先斬後奏連園子都賣了,仍要湊錢出海,還說海外有遍地黃金的仙島,叫什麼亞美利嘉的。整日瘋瘋癲癲,以前還是個好人呢……」

    錢逸群沒想到徐佛一下子這麼多話,也不知道她憋了多久。不過澄園的確不錯,依山傍水,臨太湖不近不遠大約四里路,既不受chao,又能隨時享用太湖風光。

    而且這個沈公子倒是有些意思,不過以自己讀過的歷史書來說,明朝還沒人能遠航美洲大陸,看來這位沈公子前景不妙啊。

    不過……

    「雖然我與這位沈公子素不相識,但是聽姐姐這麼說來,他卻是個行出於眾的妙人呢。」錢逸群道。

    「啊?」徐佛乾笑道,「他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都說他若是安心舉業,明年chūn闈勢必能中進士的。十八歲的少進士,何等前途?他卻偏偏要去找個千萬里之外的大島。」

    「華夏多的是進士,卻少這般勇士。」錢逸群歎道,「他若是要圖財,跑船去日本朝鮮就夠了,何必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可見此人頗有胸襟。話說……」錢逸群從身邊金鱗簍裡摸出一枚氤氤氳氳的珠子,交給徐佛。

    「這是?」

    「鎮水珠,」錢逸群道,「應龍遺蛻所化,能平息波浪,正好送與那位沈兄。」錢逸群道。

    「應龍……這!一定十分珍貴吧!」徐佛眼界並不小,卻還從未見過鎮水珠這樣的稀世珍寶。這珠子放在手心上,就如托著一團溫熱的水球,能感覺到其中的晃動。

    「應龍老兄若是知道我讓它的遺蛻重歸大海,必然會十分愉快的。」錢逸群想起應龍,又想到了那位老兄轉世的事。不由心中盤算:再過十三四年天下就要易主了,是早些讓他轉世,還是等天下大定之後讓他生於太平天下呢?

    「我都不捨得了……」徐佛盯著珠子,癡癡道。

    錢逸群大笑:「物盡其用,這珠子可不是送給美人的。」

    徐佛搖了搖頭,把眼睛從珠子裡拔了出來,道:「且說第二樁事。」

    「小弟洗耳恭聽。」

    「令尊為令妹定了一樁親事,是你們族裡一位顯赫人物牽的紅線。」徐佛道。

    錢逸群聽了登時驚喜交加,妹妹十八歲了,也算是大齡剩女。之前因為父親的吏員身份,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如今。沒想到自己走了這些日子,終生大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是誰家子弟?」錢逸群問道。

    「是松江董氏子弟,董玄宰的侄孫。」徐佛笑道。

    「哦……」錢逸群微微皺眉。

    「你不喜歡?」徐佛驚訝問道。

    「董家門庭太高,我家何必去高攀呢。」錢逸群道。

    董其昌官至尚書,畫壇宗師,家中豪富。在這個世道,勢家與寒門有著天然的阻隔,從小所見所聞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物。錢逸群並不為自己的出身自卑,但他前後兩世,對於非對稱婚姻的瞭解更勝旁人。

    「也不算高攀太多……」徐佛見錢逸群不悅,下面的話也不太好意思說了。

    因為錢小小是去給人做繼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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