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九百二十一章 林花謝了春紅
    鄭朗這個正說得也有些偏頗,就是拿下幽雲十六州,也不能就說北方沒有了危機。主要還是內政,若非趙佶與蔡京,就是女真人崛起,宋朝也未必會滅亡。內政才是主要的。並且邊境不告急,也不可能做到免去所有兩稅,甚至連兩大專營都免去了,還能降低商稅。

    這只是鄭朗為了以後宋朝有一個夢想,構畫的大餅。

    不然就此滿足,宋朝還會走向衰敗。

    至於滿足什麼條件才能收復幽雲十六州,鄭朗沒有再說了,隨著話音一轉,說道:「陛下,臣臨行前還說幾件事,一是教育,愛國教育。以前老臣讀史書,常常疑惑五姓七家為何凌駕於皇家之上,其實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資源與教育。五姓七家掌控著龐大的資源,包括各種書籍與教育人才,唐皇室為了維護國家穩定,特別是安史之亂皇室衰微之後,不得不重用五姓七家的人才,然而這些人才自幼成長與得到的教育,皆是自己家族給予的。因此他們將家族的利益排到了第一位。」

    餘下的不說。

    宋朝沒有五姓七家存在的土壤,但也有許多家族,包括士大夫家族,外戚世家等等。

    他們中間有許多人列於朝堂上,也因為這個原因,不可能將家族利益放在國家利益之下。

    鄭朗話音一轉,說道:「故老臣以為,朝廷以後可撥出一些款項,興修學堂,資助貧困子弟入學,並且加強他們的國家至上理念,那麼會有更多的范仲淹出現。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只有更多的士大夫將國放在家、家族之上,忠於國家,國家才能永久不衰!」

    有些人臉上略略變色。但不能否認。

    趙頊卻額首。

    鄭朗未挑明,又轉向另一件事,又道:「陛下,臣說的第二件事就是分權與專權。」

    在這裡鄭朗說得似乎比較輕巧,但可是一件了不得大事件,那不是分權與專權,而是集權專政與民主監督兩種制度。

    若說封建社會的一些思想,在宋朝還不是很落後的,至少國家還需要強大的力量,以及君王的名份。用此維護國家大一統。但自宋朝起,也開始漸漸落後,包括宋朝的主動分權,重重掣肘架空,都是一種進步的偽民主體制。

    但不是很成功,它的目標也僅是為了防止權臣產生,因此思想上也不是那麼地先進。

    鄭朗自少年時就在想找一條出路,後世有兩條出路,一是集權專政。二是民主。但認真的分析後,各有各的缺點,各有各的優點,集權專政無疑是貪污**的溫床。長久執行下去,貧富分化嚴重,社會會出現各種不公平的現象,但它辦事效率很高。這是民主制度不能擁有的。民主制度監督更完善,不論怎麼說,若是同種同族情況下。人權上肯定優越一點,但辦事拖沓,而且政策很難有延續性,同時想執行真正的民主,需要很高的條件,否則後果比東施效顰更糟糕。

    因此鄭朗想尋找第三條道路,如他在河湟執行的蕃候官員議會制,就是一種更大膽偽民主的嘗試。但越想越糊塗,其實宋明已經實行了一些偽民主化制度,但是兩個國家呢?清朝漢人士大夫連一個奴才都不如,但沒有洋人入侵,有可能清朝還能存在一兩百年。

    若他真找到了,那麼可能會超越孔子,成為中國最大的思想家。

    找了一生,沒有找到,卻發現了一個真相。

    真理非是在民主與專政上,而是在易經中。無論民主或是專政,它們只是陰與陽的區別,前者是將權利分化,以便形成相互監督,後者是將權利集中,以便減少掣肘。只不過一個民主一個專政,將它們具體化與細節化了。這才是它們的本質。

    一味民主不行,一味專政更不行,實際鄭朗已經在做了,進一步的分權,包括割去宰相的部分權限,以免國家出一蔡京張京,馬上使國家走向衰退。同時將各部司權利明確,使各部司權利與職責相對而言集中化。又設立了一些部門,加強了監督職能。還有防止各部司獨立,妨礙國政,擴大都堂會議的規模,以便各部司縱相瞭解,更好的處理政務。

    但也不能說它就是最好的辦法。

    首先各部司職責比以前更明確,也許權利增加了,但也不能扯皮了,再加上增加了監督體制,做事更難。特別是兩府與三司。自己在朝堂利用強大的威信調節,問題還沒有那麼嚴重,若自己不在,弱執的宰相必呆不長久,強勢的宰相為之煩惱,必一步步象王安石與韓琦那樣再次將權利集中。

    但權利集中更不好,易經重陰陽調節,制度也是如此,集中權的國家必須重監督,減少不公現象,公權重的國家必須重視行政延續性,減少種種掣肘。

    在宋朝那怕出現所謂的偽民主機制,也不能忽視監督體制,但得將它們職責說出來。

    於是在離開朝堂前,鄭朗索性將這個問題講清楚。當然,鄭朗不會說民主,民做主,皇上往哪兒擱?所以只說分權與專權。

    趙頊道:「鄭公,請說。」

    「陛下,專權是權利集中,容易產生權臣誤國,又因缺乏監督,官員胡作非為,社會不公,若君明相賢,國家大治,若君昏相邪,國家迅速滅亡也。因此祖宗對各臣職權進行了層層掣肘,進行相互監督。然而說黑白容易,說對錯何其之難。其實歸根到底,就是人性的複雜性,以前老臣與范仲淹有過一番談話,老臣說人性怎能用黑白來區分,正如同天下的顏色,有赤有橙有綠,這才構成了世界的光彩。人性也是如此,如果用一個單純的善與惡,黑與白來區別,那就是大錯特錯了。正因為人性的複雜性,所以人才是萬物之靈。臣為分權與專權考慮了很久,也在改制中實行了一些條例。但世上沒有單純的顏色,更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特別是都堂會,老臣擴大它,是為了有一個橫向瞭解,群策群力,取消補短,補漏拾遺,使決策更完美化。但有好的一面,必有壞的一面。都堂會再加上監督機制的擴大,容易造成相互掣肘。辦事拖拉。因此老臣最後提議,若是各部司決策為其他部司反對時,交給陛下決策。陛下不能決策,在各部司不損害國家利益前提下,決策又是在各部司職責範圍之內,那麼就必須執行各部司的決策。」

    這也是鄭朗一慣的做派,做比說好,爭執不下時,不能耽擱做。不然各種政務就扯皮了。

    「還有就是各監督機構與言臣。他們職權是監督各官員的德操,與國政的執行利弊,而非是決策與執行機構。言臣有權臣彈劾,但不能干涉各部司的決策與執行權。各路監察司有權督促各州縣官員的德操與吏治,但同樣不得凌駕於各州各縣官員之上,粗暴干涉各州縣的政治。」

    趙頊點了一下頭。

    鄭朗在沒事,不在了。必須將這個輕重說清楚。不然有的言臣同樣無法無天。

    鄭朗又說道:「陛下,老臣說的第三件事就是易。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事或物,同樣沒有永世能存在的制度。就說陛下與老臣,還有諸位臣工發起的熙寧變革,對我朝立國以來種種弊病進行了治理。如今無論經濟,或者軍事,或者各官員的操守,比以前要好一點。然而為了減少爭執,牽讓太多,種種改制執行得不徹底。也許在一百年內,只要君明臣賢,它還能是一個治世法策。但過了一百年,又會產生新的弊端,那怕是諸監的契股制度。然而改制更難。熙寧改制僥倖勉強成功,若不成功呢?國家分裂!」

    鄭朗鄭重地說道。

    不能說宋朝沒事了,就是眼下還有一些危機存在,但是鄭朗不敢碰了。

    而且改革成功,鄭朗利用了金手指做了讓利,後來者有沒有這個金手指?並且鄭朗站在歷史的高度,後來者有沒有?

    「後世子孫想要我朝立國千年萬年,必須不斷的調節,可每次調節都會牽連甚廣,一定要小心啊。唐初說立國難或是治國難,老臣在這裡說一句,立國難,可治國更難!」

    這也是鄭朗最後交待了。

    說了軍事,說了制度,說了改革。

    然後又說道:「人君是國家重中之重,一怕殘暴,二怕愚昧,三怕南唐後主那樣分心於小道,可是李後主小令卻是天下無雙。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諸位,老夫自十七歲為臣,深受章獻太后、仁宗與當今太后陛下的寵愛,因此老夫省怕出了差錯,這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如今也老了,時光過得真快啊,老夫即將離開京城。如今國事就交給諸位了,望諸君努力。」

    鄭朗辭去相位,這一回是真的辭去宰相,兩府權利將會來次重新大洗牌。

    並且鄭朗這個正與平,還有三條交待,也未必讓所有人一致贊成,然而這時,沒有一個大臣說話,一起看著鄭朗,許多人眼中忽然出現了感傷。

    ……

    四月到來,大麥已黃。

    京城天氣開始一天比一天炎熱。

    鄭家上下在忙碌,鄭朗隨軍而行,但還有一個人要去西北,四兒,她是自小服侍鄭朗的丫環,月兒少地,她是大小姐出身,又因為她娘家的地位,是做「人質」的好人選,因此最後讓四兒先行去蕭關。

    在四兒離開後,鄭朗準備了一下,也迅速離開京城。

    宋朝伐夏,這是一件讓人無比振奮的消息,可是在這時,許多人卻快樂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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